如果有可能,農加萊爾這輩子都不願意回帝都了。
以前艾薩克和彼拉戈斯在的時候,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加上北方佬慣來習慣了瞧不起南方人,他的存在感相對來說是很弱的。而且高個子在上面撐着,就算有什麼事情也輪不到他倒黴。就比如說這次帕爾斯女皇發動雷霆一擊——儘管失敗了,對象可不是他農加萊爾,甚至在時候還多他多有安撫,拉攏。
可他也很清楚,一旦艾薩克和彼拉戈斯敗亡之後,下一步帝都那位女皇帝要除掉的人,就是他!他在兩位先走一步的大貴族之後,成爲了貴族階級中個子最高的,所以他也很煩惱。打,不一定能打贏,貝爾之王離他的地盤只有不到一百公里的距離,隨時可以興起大兵入境。
扛?
兩位北方的貴族集團領袖都被打的眼冒金星,艾薩克兵敗帝都,現在生死不知,彼拉戈斯捧起了康德皇子做盾牌,龜縮在他的底盤裡等待最後的審判。他們都不行,農加萊爾所代表的南方暴發戶們就更不行了,這不是錢的問題,更不可能用錢來解決。
有時候他都會考慮,如果真走到了那一步,他是舉家外逃去拜倫或是聯邦好呢,還是乾脆光桿一條哦,破罐子破摔,舉家去帝都做一個富家翁。
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一條天大的喜訊傳入了南方——甘文死了。
帝國的宰相因爲意外死亡對於此時難以決斷的農加萊爾來說簡直就是最好的消息,甘文的死以及甘文本身並不會對農加萊爾的現狀有任何的改變,但是有一條,甘文有女兒。
不管是農加萊爾還是被抓住的艾薩克亦或是此時因爲西線整頓而坐立難安的彼拉戈斯,他們的目標始終有兩個。第一個是對抗皇室,他們真的沒有想過要通過武力的方式推翻奧蘭多家族的統治,這不現實,如果不是西線七雄中有人和北方佬暗中勾結,恐怕此時格雷斯已經親率戎邊精銳橫掃北方貴族了。
第二個目標,就是和黃金貴族結親。
這些大貴族們之所以不能更進一步成爲黃金貴族,最大的阻礙就是出在他們的血統上,他們沒有神聖的血脈,更不是什麼偉大而了不起的後裔,他們就是普通人。普通人有普通人的極限,這個極限就是貴族和黃金貴族之間那條分割線。
如果能迎娶甘文的女兒作爲自己的妻子,他就擁有了跨越這條界限的本錢,無論他體內的血脈是不是神聖的,還是平凡的,只要他和甘文的女兒結婚,並且生出了一個孩子,他就是黃金貴族!這對他來講,是一個有史以來最大也是無限接近成功和可能的機會,難得的機會。
所以他沒有絲毫的猶豫,直接輕車簡行,北上帝都。他的目的也很明確,想盡一切辦法和甘文女兒搭上頭,然後攻克這個女人。
他剛到帝都就發生了議會山械鬥事件,作爲一名貴族集團的領袖,以他的見地來看,這顯然是一樁暴露在陽光之下的陽謀,人們明明能看得見,卻無法拒絕的陽謀。
數個實力強橫的家族精銳在這次爭奪宰相的過程中被打殘,對於武力上本來就不如皇室的各個家族來講更是雪上加霜。原本還有抵抗一二的力量,這會他們卻自斷手腳,把這最後不多的力量都葬送在這次的陽謀上。從維託的角度來看他賺了,他成功的成爲了帝國的宰相,以宰相的身份和地位足以讓他在未來一段時間裡招攬到一些強大的職業者。
但是對於其他家族來說,那是虧的都要吐血。高級職業者不是死了就是殘了,特別是霍普斯德利家族,連毛都沒有得到一根就折損了家族一半的力量,這種打擊足以讓這個家族未來十年,在武力上屈居人後。武裝的力量很多時候並不是政治力量的對手,但卻是最後的手段。
不管是爲了自保,還是爲了孤注一擲,都離不開武力的支持。
農加萊爾明顯的感覺到,在他離開之後的這段時間裡,帝都的政治生態已經發生了極大的改變,從溫和走向尖銳化。
這是一種非常不好的現象,當政治從溫和變得銳化以及狂暴,就意味着想要擺平一件事,需要交易出去更多的利益,甚至連交易都可能被關閉。
強硬派的執政方式一直以來對於生活在政治圈中的所有階層來講,都不是一個好消息。
農加萊爾回到帝都的消息並沒有刻意的隱瞞誰,帕爾斯女皇也在第一時間知道了這個消息,這對帕爾斯女皇來說,是一個好消息。如果她不要臉的話,完全刻意隨便找個理由將農加萊爾直接斬殺,然後給他按個暴力對抗,企圖刺殺皇帝的罪名,就足以將這個未來的心腹大患無聲無息的解決在帝都內。
但同樣,得到什麼就意味着要失去什麼,這是永恆不變的整理,沒有什麼東西可以一直得到而不捨去,那纔是騙人的虛妄。
殺了農加萊爾固然簡單,但是南方怎麼辦?那些暴發戶和北方老牌的貴族還不一樣,這羣剛剛擺脫了貧困,見識到了金錢偉大力量的鄉下暴發戶們一個個自以爲身懷利刃,絕對不是帕爾斯女皇一紙詔令就可以解決的。他們已經品嚐到了財富所帶來的力量,可以說他們纔是真正的第一批錢權結合的畸形產物。
畸形產物有畸形產物所有的畸形思想,他們不一定會服從帝國的安排,一旦這羣已經習慣了從海洋的風險中尋找未來,充滿了冒險精神無法無天的混賬們決定作亂,那纔是對帝國最大的威脅。
有小道消息稱,這些貴族們常年組織船隊在海上劫掠,有一些人甚至在聯邦附近的海域瘋狂的掠奪,這纔是他們真正暴富的原因。而不是什麼利用鹹魚魚乾販賣到北方獲利,一條鹹魚才能賺多少錢?劫掠了一艘商船又能賺多少錢?
農加萊爾自己也清楚,所以他纔敢大膽的獨自北上。
“抱歉,我來晚了!”,敲開了甘文府邸的大門,農加萊爾一臉的沉痛,就好像他和甘文有着兄弟一樣的感情。甘文的妻子對於農加萊爾臉上表情的真僞並不感興趣,讓她感興趣的是農加萊爾帶來的一些東西。準確的說,是大量貴重的奢侈品。
甘文是一個很節儉的人,他對自己有嚴格的要求,這種要求也延續到了他身邊親人的身上。除了低調的莊園裡那些有些價值的擺件之外,甘文家裡其實並不像其他貴族那樣“富裕”、修恩納家族的封地一直以來都沒有徵收稅收的習慣,在一些災荒的年月裡還會主動的拿出錢來幫助封地上的平民度過難關。
所以修恩納家族相對而言,並不富裕。甘文的妻子爲了配合以及維護甘文在政治上的形象,她的生活也非常的樸素。別人家的夫人穿金戴銀,價值連城的飾品堆積如山,她手裡也就兩三套應付場面的東西。
此時農加萊爾送來的這些東西,是真的擊中了她的弱點,恨不得立刻都收回去,晚上好好的逐件把玩。
母親貪婪的神色讓甘文的女兒有些無可奈何,她提也不提這些東西,邀請農加萊爾到會客廳。面對農加萊爾,甘文或許有足夠的能力視他如無物,但他的女兒不行。
“對於甘文宰相身上所發生的事情,我深表遺憾。”,農加萊爾一臉沉痛,眼眶都紅了起來,“我和甘文先生共事多年,也許在政見上有所不合,但是私底下的關係是非常要好的。他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實在是難以陳述內心中的悲傷!”,說這話,農加萊爾眼眶裡就蒙上了一層水汽。
到了農加萊爾這個級別的政客,無論他說什麼,他做什麼,他表現的如何,都不會是他內心真實的反應。可以說走到了這一步,他已經摒棄了相當一部分的自我,將自己變成了一種全新的政治生物。他句句不離甘文,句句不離自己的悲傷,無非是想要引起面前這位女孩的共鳴。
男人都是無恥的,政治系男人更是無恥中的無恥,他成功的利用了這一點,讓甘文的女兒也微微低垂着頭。親人的離世所帶來的悲傷,絕非短時間裡可以接受,她哽咽着笑了笑,“如果家父知道這一切,他一定會欣慰的。有您這樣的朋友,也是家父的榮幸。”
“您以後打算怎麼辦?”,農加萊爾的姿態很低,畢竟這個女孩現在是修恩納家族的繼承人,以帕爾斯女皇的德行,她一個公爵的爵位是跑不掉了。無論是以身份地位,還是爵位,用敬語都不算是什麼過火的事情。
可女孩卻不習慣,連連擺手,“您太客氣了,您與家父是好友,也算是我的長輩,請千萬不要用敬語!”
“長輩?”,農加萊爾自嘲的笑了笑,他其實不算老,三十九歲對於貴族男性來說正是最美好的年紀,“我情願你把我當同齡人看!”
女孩有些侷促,有些茫然,可還是在農加萊爾鼓勵的眼神裡,輕聲喊了一句,“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