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大門再次打開,布萊爾望着裡面死不瞑目的屍體微微皺了皺眉毛,目光隨之挪開。一個死人,一個死掉的巴斯拉人,對他或是對整個帝國的主流德西人而言,和死掉一隻小貓小狗沒什麼區別。曾經有一位狂放的帝國貴族,在一次宴會上喝了太多的酒,醉意盎然之下大聲的說出“除了德西人之外,其他人種都是行走的野獸”這樣駭人聽聞的話。
後來奧蘭多三世笑着叱責了他的混賬言論,不過所有貴族,包括了普通的德西人平民私底下都覺得這位貴族並沒有說錯,那些行走的野獸只是長的像人而已。整個奧蘭多,瀰漫着一種特殊的種族情緒,認爲只有德西人是高貴的、高潔的、受到保護的。至於其他人……,看看伊爾沃夫的巴斯拉人的處境就知道了,說是巴斯拉人保護區,到不如說是巴斯拉野生動物園。
巴斯拉人被指定在特定的地方生活,必須從事特定的職業,任何越線的行爲都會遭到來自德西人的輿論攻擊以及巴斯拉人陣營的攻擊。
仔細想想看,他們不就是野生動物園裡的猴子們麼?活在相對的自由之下,維持着動物和人彼此間脆弱的關係。
雷恩迎着風踏出了大門,他腳步一頓,摸了摸鼻樑邊上一塊泛着涼意的地方,舉手至眼前,一抹猩紅的乾枯血液。他彈了彈手指,掏出一隻手絹仔細的擦拭着。
“讓人把裡面的東西收拾乾淨,所有東西全部銷燬。”,僅僅只用過一次的手絹被他隨手的丟棄,他表情格外的平靜,彷彿親手殺死了一個來自同樣地方的穿越者,與殺死一個土著一樣不值得他情緒上的波動,“帶我去見見我們的熔金先生,我想他應該會有些話要對我說。”
走在萬丈陽光之下,沐浴在光芒之中,雷恩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登天的階梯上。他越走越遠,也越被光芒所包裹。直至在路的盡頭,他都沒有回過頭,再多看楊凱一眼。
這個世界,有我就足夠了!
哪怕再多一人,都是多餘的。我將以奧蘭多黃金貴族神聖的血脈,以地球人的靈魂征服這個世界。無論是你,亦或是其他人,只要在一旁看着就好。看着我,一步步將整個世界踩在腳下,讓萬族爲我高唱讚歌,讓所有不臣血流成河。
最終,從楊凱黯淡無光的眼睛裡再也看不見雷恩的影子,他胸口微微塌陷下去,最後一口充滿了腥味的濁氣從鼻腔中噴射出來,激起了小小一撮灰塵,不到片刻再次塵埃落定。就像他來的時候,從死亡中來,現在該歸去了,從死亡中去,沒有留下任何存在過的痕跡,沒有任何人會想起他,記起他,就像這地上的一顆塵埃,或許會隨着巨人的腳步飛揚,但總有落下的時候。
雷恩表面上看似無所謂,其實內心中還是有一些波動的。獨在異鄉爲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一個孤獨的靈魂在這片陌生而危險的世界流浪,對於來自同一個地方的穿越者,他是欣喜的。可他的理智告訴他,他應該杜絕所有的危險,而不是放任危險的膨脹成長。如果他不成熟,如果他只是一個單純而普通的人,他可能會選擇另外一條路。
但他並不是,他特殊的身份與血脈,特殊的地位,註定他要走上一條前所未有,遍地殺機的路。在這條路上,他不能出一點錯,哪怕是不起眼的一點點小錯,都能讓他魂飛魄散。
硬下了的心腸,咬了咬板牙,腮幫略微鼓了一下,釋放出所有的負面情緒,深吸一口氣平復所有的波動,他又變回了那個人,一個叫做雷恩的黃金貴族。
再次見到熔金的時候,這位煉金術士顯然沒有給雷恩任何好臉色,他礙於死亡的威脅才和雷恩來到這裡,在他的內心深處,他是不願意爲雷恩這樣的人服務的。就像他莫名其妙的驕傲,他保持着一種莫名其妙的堅持。
“蓋爾先生,我聽說您不是很配合我們的工作?”,雷恩走進專門給蓋爾準備的小院落裡,蓋爾坐在躺椅上,在葡萄架下曬着太陽,擡眼看了看雷恩,扭過頭去。
雷恩並不在意,他走到蓋爾的身邊,翻了翻他閱讀過的書,有一些煉金術士們的手札,還有一些歷史隨筆,以及兩本騎士小說。覺察到雷恩不是很禮貌的舉動,蓋爾冷哼了一聲,翻了一個白眼。
雷恩依舊笑眯眯的,拉過一張椅子坐在一旁,翹起了二郎腿,雙手疊放在膝蓋上,他搓動着中指的銅戒,笑眯眯的望着蓋爾,“先生,您知道嗎?在邀請您來到奧爾特倫堡的那天,我剛剛讓人屠殺了三萬手無寸鐵的工人。”,他一張嘴,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撲面而來,讓蓋爾想要表示不屑的一聲冷哼噎在了嗓子裡。
“您對於我而言,實際上並沒有您自己想象的那麼重要。我從來沒有生產兵器的產業,對金屬資源也沒有任何的興趣,甚至在我所經營的生意中,連德科希曼這樣公司都沒有過實質上的接觸。如果您是一位農桑大師,或是一位如齒輪大師那樣的煉金術士,再不濟您是一位藥劑師,我都會尊敬您,因爲我需要這些知識。”,雷恩聳了聳肩,露出一個很無奈的表情,“可您瞧,您知識一個金屬大師,對我沒有絲毫的作用,所以我的耐性也極爲有限。”
他的笑容沒有絲毫的冷卻,依舊熱情洋溢,說出的話缺項三九寒冬裡如鐮刀一樣的寒風,讓蓋爾臉上漸漸失去了淡定,“我這人和其他人不太一樣,您可能很快就會了解到。如果我有一樣對我而言毫無意義的珍寶,但是對其他人有着很大的用處,我不會考慮和他交換什麼,我會親手毀了這個東西。不管在任何情況下,我情願自己也承受損失,都不會有任何資敵的情況出現!”
“雖然您是一名封號煉金術士,雖然您在奧蘭多或是整個大陸都享有盛譽,或許您的腦袋裡藏着驚人的財富……。”,雷恩呵呵的笑了幾聲,露出了森白的牙齒,讓蓋爾偏過頭不看再看,他心跳的很快,面紅心悸,哆嗦的手拿着手絹顫顫巍巍的擦着額頭上的汗珠。雷恩明明沒有威脅他,他卻不知道爲什麼緊張起來,渾身繃的緊緊的,就像是被某種怪物盯上了,隨時有可能喪生獸口。
“如果這一切無法爲我所用,那我只好從肉體到精神,徹底的毀滅了您。”,雷恩長舒了一口氣,站起來微微欠身,這算是對蓋爾封號的敬意,對整個大陸某個領域第一人在學術上的敬意,不是對蓋爾本人,小老頭不值得他行禮。“我期待與您的合作,想必您很快就會想通,如果您想通了,可以派遣僕人來聯絡我。”
雷恩突然微微怔了一下,舉起一根手指,“我差點忘了,您知道嗎?德科希曼的二級管事在威尼爾脅迫銀狐肖恩發動了叛亂,他們殺死了領主安傑羅,並且指定這一切和您有關。”
蓋爾臉色鐵青的從喉嚨裡擠出了一個音節,“艹!”
他是封號煉金術士,是這個世界上某個領域中最聰明,最有思想的人。這種人在日常生活中可能會表現出一些弱智的表象,但不意味着他們就是真正的弱智。他們只是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自己的研究領域,從而關閉了一些可能會影響到自己的窗戶。雷恩這一句話就讓他浮想翩翩,爲什麼他被雷恩掠走之後德科希曼的人要鼓動肖恩發動叛亂?老頭子這個時候鑽了牛角尖,他認爲這是德科希曼在逼迫雷恩做出選擇,要麼幹掉他並且堅決否認他的存在,要麼就放掉他把他交給德科希曼。
無論是那一種結局,都是蓋爾不願意承受的。
第一種失去了生命,第二種失去了自由。
雷恩嘴角微微上挑,蓋爾在冶金學領域的確無人可敵,但是在政治方面他就是一個小學生。之所以說他是小學生,因爲他的歲數和閱歷讓他擺脫了最原始的衝動,開始學會權衡然後在選擇,不過也就到此爲止。德科希曼放出的煙霧彈迷惑不了多少真正的高層,像帝國宰相和帝國元帥這個級別的人,一眼就能看穿他們的小把戲。
不過呢又不得不說,這個藉口是極好的,至少能讓他們在這件事上找到混過去的理由。
畢竟一個涉及到絕密資料的煉金術士被雷恩抓住了,德科希曼背後的貴族集團總要有一點表示不是麼?
至於他們真正的目的,雷恩還是摸不清頭腦。貝爾行省不具備什麼戰略意義,唯一可以稱之爲戰略之地的地方就是奧爾特倫堡,鉗制着魏瑪走廊。但很顯然,德科希曼絕對不敢動奧爾特倫堡,因爲他們一旦動了這個地方,就意味着德科希曼和貴族集團叛國了,那就不是殺個領主,佔領一座城市這樣的小事情了。
那麼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
雷恩眼中流光轉動,波光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