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爾克一見許久不見的妹妹來了,非但不先向自己問好,反倒對自己瞪眼含怒。他眉頭一皺之下,臉色頓時難看起來。然而,他畢竟比茱莉雅頭腦清醒的多,見對方此刻已然被怒火衝昏了頭腦,根本沒有理會對方,只是默默的對身旁的一名貼身護衛使了一個眼色。
那名護衛機靈的很,身子頓時一躬,連連點頭。接着,他對巴爾克和巴達克兩人恭敬的鞠了一躬之後,人立刻退出了大殿。但退出卻並非代表就此離開,他只是出去了一分鐘左右,就再次回來了,歸來之時還跟了四個人。
這四人分別是,被定爲叛國罪,雙手雙腳都被帶着鐵鏈的耶利亞,一名相貌不算太醜,但卻長着一雙老鼠眼睛的青年男子,兩名身穿巴爾克的親兵鎧甲,分別在這兩人背後負責押送的監獄看守人。
耶利亞低着頭,此刻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一頭從額前垂落的長髮將她的整張臉都完全遮住。不過,她裸露在灰色囚服外的胳膊卻是有着一塊又一塊的淤青,很明顯這是最近才留下的。
自從聚寶山之行歸來後,茱莉雅幾乎三天兩頭都會找耶利亞一次。每一次,她幾乎只要一遇到修煉上的問題都會來向耶利亞請教,如果她所問的問題就連耶利亞也不清楚,那麼她們兩人便會一同細心的商談,討論。
可以說,茱莉雅如今的實力能達到大師級馴獸師的境界,其中有一大部分的原因都要歸咎爲耶利亞細心,耐心的教導,以及她不遺餘力毫無保留的馴獸術傳授。雖然其中還有一部分的理由是因爲茱莉雅付出的努力夠多,她訓練的足夠刻苦,但重要性卻遠不及前者。
茱莉雅的內心很清楚這一點,她嘴上雖然從來都沒對耶利亞說一聲“謝謝”,而且隨着她自己慢慢長大,“師父”或者“老師”這個詞已經在她與耶利亞之間出現的越來越少,茱莉雅甚至從來都沒對耶利亞表示過一次自己內心的感激之情,但她卻非常重視耶利亞。
這種重視並非君王對臣子的看重,而是平等的,甚至還帶着一絲恭敬與一絲感激的重視,就好比無奇如親人一般重視她自己和羅德等人一般。
多年的相處讓茱莉雅對耶利亞的爲人非常清楚,更是對其的性格十分了解,以耶利亞的個性,即便是其他人都會做出叛國的事,她也不可能做得出來,因爲她是一個非常愛國,甚至願意爲了國家的未來不惜奉獻上自己寶貴生命的女人。
這樣一個人又怎麼可能會叛國呢?正因爲明白這一點,所以茱莉雅纔會在大庭廣衆之下,不給巴爾克一點的面子,即便對方是他的親哥哥,她也絕不猶豫。
然而,當茱莉雅看到耶利亞胡亂披散在額前的長髮,以及她身上那件無比單薄,被血水染的紅一塊,灰一塊,顏色不倫不類的囚服之後,她幾乎不用看臉,就能想到耶利亞此刻被長髮遮住的背後,那張臉上的神色到底有多麼的蒼白,憔悴,甚至是失落。
“砰!”就在這時,耶利亞突然被她身後一名士兵狠狠的一踹,她整個身子頓時不受控制的一下跪倒在地,發出一聲悶響。
茱莉雅見狀,頓時再也無法壓制心底的怒火,憤怒的一把上前,二話不說,直接一鞭子就狠狠的抽在了那名雙手叉腰,神色得意的士兵臉上。與此同時,她猛地向前跨出一步,空出的左手立刻一拉之下,耶利亞的身子瞬間就被她扶了起來。
“老師!你沒事吧?”話音響起的同時,茱莉雅臉上的怒色頓時消失,露出濃濃的心痛之色,她關切的問道。
耶利亞聞言立刻默默的搖了搖頭,不過她搖頭的動作卻非常的緩慢,甚至看上去特別的艱難,茱莉雅看的一陣心痛。片刻之後,耶利亞的動作停了下來,可是,她的身子卻異常突然的劇烈顫抖起來,接着,她身子的顫抖還沒結束,居然連嗓子都劇烈的咳嗽起來。
深切的感受到耶利亞呼吸隨着越來越劇烈的咳嗽變得越來越急促,甚至還不時的咳出血來,茱莉雅雖然仍舊沒有看耶利亞的臉,但她的內心卻好似突然被刀子深深的捅了一般,異常的痛,痛得她幾乎難以附加。
與此同時,一股悲傷與憤怒並存的情緒瞬間油然而生,就好似洶涌奔騰的潮水一般,只是剎那間,就吞沒了茱莉雅的整個心神。
“哥哥!”沉默了三秒鐘過後,茱莉雅忽然再次擡頭看向巴爾克,雙目噴火說道:“老師絕對不可能做出叛國的事。你到底是聽誰說的!?”
茱莉雅是自己的親妹妹,這不假。自己非常疼愛這個唯一的親妹妹,這也不假。但這些都是私底下的事,雖然巴爾克和茱莉雅是親兄妹,而且兩人的身份並無太大的區別,一個是王子,另一個是公主。
但王子畢竟有一天將成爲國王,而公主卻永遠都不可能成爲女王。
這是蘭法大陸這麼多年以來的傳統,歷來女性即便身份再高,也不可能坐上國王的位子。所以,不管是百姓還是士兵,亦或者是那些在國家的保護下靜心修煉的修練者們,對王子與公主的態度幾乎都不會相同。
即便對王子與公主的態度同樣尊敬,但他們卻只會願意臣服於王子,而不是公主。休斯米中立國的老國王早已不在,這麼多年以來一直都是攝政王在打理國政,掌握着國家的大權。雖然他手下的將軍們不說,但其實誰都有不小的意見。
畢竟巴克達不是正統,唯一能真正繼承王權的人只有巴爾克一人。從戰爭的發動,到最終戰勝奧托曼帝國,再到現在部隊休整完畢,所有人都已經開始漸漸的接受這位未來的新國王。
雖然大多數情況巴爾克都是採用巴克達的意見行事,但如今的巴爾克卻已經今非昔比。他現在已經漸漸有了一點國王的樣子,而且在巴克達的逐漸放權之下,他已經慢慢的在大臣與將軍的心中建立起了自己的威信。
只有在手下所有人心中都樹立起自己的威信,巴爾克的身份才能真正的從王子最終蛻變成一國的帝王,而他要做到這一步,那就必須在大殿之上與衆將商討國家大事之時擺出一副國王該有的架子,威嚴而不易親近。
只有這樣,他在將軍,大臣以及手下所有士兵心中的威信纔會越來越高,越來越穩固。爲了讓自己能徹底的成爲一名足以挑起整個國家重擔的主人,就算是他平日裡最疼愛的妹妹,巴爾克也不容許對方對自己如此不恭敬的冒犯。
況且,茱莉雅不給自己面子一次那也就算了,巴爾克可以理解這是她妹妹的一時衝動,不管是作爲她的親哥哥還是一國的王子,他都可以用自己大度的胸懷原諒對方。
可茱莉雅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對自己不敬,而且還是在這麼多大臣和將軍的面前,用這種質問犯人的口氣和自己說話,巴爾克額頭的青筋頓時就冒了出來。
不過他的耐心還真是夠好,也許可能是他太疼愛妹妹的關係,居然仍舊沒有發火,只是極爲緩慢的深吸了一口氣之後,發出了一聲粗重無比的呼吸聲。然後,他又深深的嚥了一口唾沫,這才意味深長的看了茱莉雅一眼,目光一偏,投向那名長着一雙老鼠眼的小眼睛囚犯,低沉的說道:“你說!”
那個青年囚犯聞言立刻好似受到了什麼莫大的刺激一般,身子頓時一顫,“噔噔噔”連退了三步之後,“砰”的一聲,就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接着,他臉色蒼白的支吾了半天都沒說出一句話來,然後被他身後的士兵狠狠的踹了一腳,身子下意識一個前撲,摔了個嘴啃泥,嘴角直接磕出血來之後,他這才猛地回過神來,雙眼驟然一亮,臉色頓時一變。
但他眼中的恐懼之色仍舊非常濃重。雖然已經鼓起了勇氣,可最終他卻還是聲音顫顫巍巍的回道:“稟告王子和公主殿下,還有攝政王大人,小人親眼看到耶利亞大人偷偷和羅薩王國的密探會面,商談叛逃的事。”
“你說什麼!?”茱莉雅聞言,不等那人把話說完,就直接開口打斷了對方的話。與此同時,她雖然身子沒動,但一雙美目一瞪之下,卻頓時就如兩條沖天而起的火龍,剎那間就把她內心強烈無比的怒火傳遞到了那名男性囚犯的心中。
男性囚犯的身子驀然間一顫,連忙移開目光不敢再看茱莉雅。剛纔的那一瞬間,他忽然有種感覺,彷彿自己若再看下去,自己就會被那團怒火徹底焚燬一般。這種目光實在不是他這個實力纔不過是初級修煉者境界的小人物可以承受的,所以,他這纔不得不移開了目光。
然而,就在他被茱莉雅的那一眼看的不敢再言的時候,一聲比茱莉雅更低沉,更狠厲的聲音,卻頓時就讓他的身子一顫的同時彷彿吃了定心丸一般,大鬆了一口氣。
“你繼續說,不要怕。有我在,沒人敢在這裡傷害你!說下去!”說出這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心情同樣生氣的巴爾克。
“是。”囚犯聞言立刻點了點頭,可他目光下意識的與茱莉雅碰撞過後,卻又害怕了,茱莉雅此刻的目光實在太嚇人了,那雙被血絲與怒火充斥的眼睛彷彿已經不是人的眼睛,而是來自於地獄。
下一刻,囚犯的身子頓時顫抖起來,但最終當他想到得罪王子要比得罪公主更加危險百倍之後,他還是硬着頭皮,心不甘情不願的說道:“小人是馴獸師學院的一名新學徒。那天,小人因爲尿急在上課的時候臨時去了趟廁所。
當小人解手的時候,正好聽到外面有兩個人正在交談什麼叛國和歸順的事。小人當時就嚇得不輕,差點叫出聲來。可忽然覺得其中有一個人的聲音很熟悉,於是,小人就順着聲音的方向偷偷摸了出去。
誰知,一看之下,居然被小人看到耶利亞大人正和一個年輕的男人在交談。仔細一聽他們的談話,小人才知道,原來那個男人是羅薩王國潛伏在我國境內的密談。
而那個男人居然就是介紹小人進馴獸師學院學習的班長。當時小人非常害怕,自知聽到了不該小人知道的秘密,所以小人第一時間就逃開了。可當時小人的心實在跳的太厲害了。居然還是不小心被耶利亞大人發現了。
小人沒有辦法只好選擇逃入離小人最近的一間課堂避難,裝出一副剛剛上完廁所,走錯課堂的模樣。原本以爲這事就會這樣平靜的過去,那天下課之後,小人回家根本就沒打算把這事說出去,已經決定把這件事徹底的忘記。
可小人怎麼都想不到,耶利亞大人居然因爲不知道偷聽到他們密談的小人長什麼樣,狠毒的在學院內屠殺起無辜的學員來。小人自知自己根本沒有實力逃出耶利亞大人的視線,只好選擇裝死這一招來滿混過關。
慶幸的是,這個方法很管用,最終小人成功的活了下來。後來,小人慌張的逃回家中,本打算收拾好東西后離開劍聖市,但卻被衛兵發現,而且還被誤以爲是小偷給抓了起來。整個事情,就是這個樣子。”
囚犯的話很長,甚至漏洞很大,可早已被怒火衝昏頭腦的茱莉雅卻什麼破綻都聽不出來,雖然她仍舊不相信這名囚犯的話,但卻因爲頭腦不清醒根本找不到漏洞的關係,她沉默了整整十秒鐘,都仍舊沒有找到開口的理由。
然而,她畢竟瞭解耶利亞的爲人,也非常擔心對方的性命,就算找不到漏洞,她也不能就此罷手。
於是,又沉默了整整十秒鐘過後,茱莉雅的面色忽然一紅,眼中頓時現出殺人的兇光,對着那名囚犯的臉就是一個巴掌,隨着“啪”的一聲輕響落地,她立刻咆哮着怒吼道:“你胡說!我老師不可能會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