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婉兒,”一番說笑,倒是不那麼的嚴肅了,武媚彎了彎眉眼,問道:“這事兒朕不可不與人商議,放眼整個朝廷,你可有合適的人選推薦與朕,替朕分憂?”
上官婉兒吁了口氣,總算是過去了。朝中的諸位大臣,不是保皇派的,就是唯武派的,選擇任何一方的人來都不可能真的商量出一個結果的,唯有找到一個真正是爲了天下百姓,爲了武曌着想的人才行,上官婉兒是想到文英的,可是她也知道,武曌之所以方纔沒有去找文英來問,便是不願意文英插手這些事情,那麼朝廷中還有誰呢?
“陛下,您以爲狄仁傑狄大人如何?”上官婉兒想了許久,方纔想到了當朝宰相,這是一個真正正直的人,一心爲公,他曾說過“舉賢爲公,非爲私也。”這樣的一個人,才能真正的替武曌考慮,替江山考慮,替百姓考慮。
“懷英?”武媚詫異道,是啊,她怎麼就沒有想到他呢,狄仁傑是她一手提拔的人,當初一樁事關軍餉被劫的案子,是當時還只是一個小小的汴州判佐的狄仁傑發現了這其中的蛛絲馬跡,拼着被牽扯進去的危險,將事情告訴了當時的工部尚書閻立本,這纔在閻立本的幫助下,將整個案情的原委抽絲剝繭,破了案。後來閻立本向高宗皇帝推薦狄仁傑,說這是“河曲之明珠,東南之遺寶。”如此武曌開始重視這個還名不見經傳的人。
“是,陛下,狄大人是陛下一手提拔上來的,他的爲人陛下比婉兒更清楚,當初查處多起疑案的時候,牽扯之廣空前絕後,可是狄大人可是真真實實的抗住了來自各方面的壓力與誘惑,若不是身邊有人保護,恐怕早就沒命了。陛下這樣的人,若是娘娘能將您的顧慮說與他,想必他一定會爲陛下做出一個合理的選擇,既滿足陛下,又能不辜負百姓,陛下以爲如何?”上官婉兒建議道。
武曌點了點頭,上官婉兒說的她也想到了,素來就是行動派的武曌立即宣召:“來人,去請狄大人入宮,朕有要事與他商議,讓他即刻進宮。”頓了頓,武曌又想起什麼似地,“派了車輦去接,去吧!”
外頭應聲而去。也難怪武曌會特別這麼一吩咐,往常說來,歷朝歷代的宰相家裡難道還會缺了這麼一輛車輦麼?哪裡用得着特別的吩咐一聲,可是這個事兒放在狄仁傑身上確實是有必要的,他做宰相以來,除了每個月的那點固定的月俸就沒有額外的半點收入了,有時候武曌瞧着他拮据,多少想要接濟一二,便以各種名義賞賜下去,誰知他說無功不受祿,硬是退了回來。
如此這般的,狄仁傑的府上下人遣送的遣送,原先的宰相留下的東西變賣的變賣,得來的錢財也都接濟了平民百姓,結果鬧到現在,府上的下人也不過才十幾個,馬廄裡不過一匹馬,連馬車都沒有,京城這地方無故不得隨意縱馬,因此他往日裡也就是人百姓爲了報答他每日裡擡了個轎子送他上下朝,這會子,武曌臨時召見,可不就要讓人派車去接麼,否則等他走來,或者都要晚膳了。
如此駕車來回,約莫是半個時辰的時間,“狄仁傑狄大人殿外候旨。”武曌正好放下一本奏摺。
“宣。”擱下筆,對於這個宰相,武曌有着絕對的尊敬。
“臣狄仁傑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狄愛卿快快請起,朕這次召了愛卿前來是有要事要與愛卿商議。”武曌走了下來,與狄仁傑一道只是坐在一旁的偏座上,“愛卿應知朕待愛卿之心,故而朕此番找愛卿來,卻是爲了朕的一點私心。”
狄仁傑點了點頭,拱手道:“臣知道,皇上但說無妨。”
武曌點了點頭,“如今處處都在嚷着讓朕定下這皇位繼承之人,哪怕朕早已經冊立了武輪亦是不足以讓衆人安心,故而朕找來愛卿,問問愛卿的意思。”
狄仁傑惶恐的拱手搖頭道:“此等要事,皇上爲何不朝堂商議?微臣着實不敢輕言。”
“因爲朝廷上的那些人,朕都不放心,獨獨只有你值得朕信任。朕如今最是心煩的不在於其他,而在於朕百年之後,他們可否會讓朕永享這榮耀光輝。”
狄仁傑心裡猛地一動,恭敬的說道:“若是如此,微臣所能爲者,不過只是給皇上一個建議罷了,到底如何,還是皇上您的注意。”
“是,你說來便是了,朕自由打算。”武曌亦是點了點頭。
“微臣以爲,若是皇上真是想要永享榮耀,依着微臣的意思,還是皇上的親生纔可靠啊。”
“此話從何說起?我武氏子侄難道會對朕不利?早起朕的身子不適,朕的親生孩子尚且沒有來過一句問候,反倒是朕的侄兒在宮外候了一個時辰,只爲了一問朕的平安,如此說來,難道還不如朕的孩子不成?更何況,自古天子無以異性做皇儲之事,狄大人以爲呢?”
狄仁傑搖了搖頭,並不贊同武媚的話,拱手道:“皇上此言差矣。”
“哦?願聞其詳。”武曌一面說,一面親手倒了杯茶與狄仁傑。
狄仁傑接過茶,謝了恩,這才緩緩道來:“皇上您想一想,如今您提拔重用武氏族人,難免不會讓他們生出這樣那樣的心思來,這麼一說來,他們進宮探望,便不免沒有意思功利之心在裡面,而皇上,恕微臣之言,您與太子殿下向來不夠親厚,太子自然是不會來的。只是,皇上,您是否想過,姑侄之與母子,到底哪個比較親近?陛下立兒子,那麼千秋萬歲後,您的兒子便是再與您不睦,卻仍舊會在太廟中作爲祖先祭拜陛下,否則便是不忠不孝。而立侄子,恕微臣孤陋寡聞,還從未聽說侄子當了天子,把姑姑供奉在太廟禮頂膜拜的。”
武曌眯了眯眼,挑了挑眉,狄仁傑這話說的很是大膽,卻正中武曌心裡頭病症:“大人所言甚是,只是,狄愛卿以爲,武輪可堪大任?”
狄仁傑還是搖了搖頭,將茶盞放回茶案上,與武曌道:“太子太軟弱,這性子若只是做一個小小的官吏,恐怕還行,可是做天子,着實是差了些啊。”
“那愛卿以爲,朕還能讓誰來繼承這大統?”
“廬陵王。”
“恩?爲何是廬陵王?”
“陛下,您想想,廬陵王是因何被貶,的確那話廬陵王說來是有欠考量,可是到底是年輕不經事,其實皇上換個角度看看,這不是廬陵王較之太子更有魄力的一面麼?爲天子者,若是唯唯諾諾,豈不是早晚落得個大權旁落?倒不如廬陵王這樣的強勢要來的更好,陛下以爲呢?”
武曌點了點頭,“得愛卿這凡話,方解朕多日煩擾,如今朕即可擬旨,了斷了這個皇儲之事,也免了這煩擾,以固我江山。”
狄仁傑起身拱手道:“皇上英明,煩擾已解,微臣告退了。”
“恩,去吧,朕派了車輦送你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