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書已下,去讓顯兒來哀家這裡吧,明日舉哀的規矩也讓禮部尚書來鳳棲宮說明,本宮不希望明日舉哀他做出什麼丟了皇室顏面的事情,再有,與禮部的說一下,新皇登基在高宗皇帝大殮入乾陵之後再議。”武媚回到鳳棲宮,這時候新皇尚未登基,武媚雖然自稱哀家,卻仍舊還是大唐的皇后,這鳳棲宮,即便是有人蠢蠢欲動,卻也不敢說什麼。
接下去的日子,從舉哀,到沐浴,到飯含,到入殮,再到發引,李顯與武媚帶着所有的皇親國戚按照禮部的指引,一步一步的完成,直到最後將唐第三代君王唐高宗李治送入了乾陵。乾陵前豎起了豐碑,碑文武媚親自撰寫。
述聖記碑高二十二丈餘,寬五丈餘,重達十數萬斤,由七塊巨石組成,即“七曜”,是取“日、月、金、木、水、火、土”之意。碑的頂部雕刻成廡殿形的屋頂結構,顯然是皇權的象徵,屋頂上雕龍畫棟,形象逼真,生前的李治最是怕自己不如他的父皇太宗皇帝,那麼武媚說什麼都要爲他在死後了卻這個心結,她要讓他的功德永存人世!
碑文由武媚親自撰寫,由嗣皇帝李顯親筆楷書,“伏惟皇帝陛下,上玄資福,垂拱而治八荒;德被黔黎,斂衽而朝萬國。恩加朽骨,石室歸貝葉之文;澤及昆蟲,金匱流梵說之偈。遂使阿(禾辱)達水,通神旬之八川;耆闍崛山,接嵩華之翠嶺。竊以性德凝寂,麋歸心而不通;智地玄奧,感懇誠而遂顯。豈謂重昏之夜,燭慧炬之光;火宅之朝,降法雨之澤。於是百川異流,同會於海;萬區分義,總成乎實。豈與湯武校其優劣,堯舜比其聖德者哉。’
歌功頌德是武媚這時候唯一能做的,她要讓李治到了那個世界,能夠不要再在太宗皇帝的面前矮上一截了,她要讓她的夫君能昂首挺胸的帶着這些豐功偉績在他的祖輩與父輩面前揚眉吐氣,不再是那個當初唯唯諾諾的九皇子,任人擺佈的晉王殿下。
他是君臨天下,威懾八方的大唐天子,他垂拱而治,惠及萬物,他知人善任,集中皇權,他完成了他的父輩與祖輩們想要完成的中央集權,即便這一切都是在武媚的幫助之下。可是這是武媚卻不想再說這些,她統統給了李治,給了這個直到死才喚回自己目光與心疼的男人。
李治大殮三個月後,武媚正是遷入壽寧宮,大唐二聖臨朝的盛世終於就此過去,她將朝廷讓給了自己的兒子,將她最熱愛的權力給了他的兒子。
“哀家終究還是錯付了一生啊,你,學明,先皇,哀家都辜負了啊,文英,你可會怪哀家麼?”武媚坐在寧壽宮偏殿的窗邊,品着翠竹泡的茶。
“太后娘娘如今能醒悟,便不算是辜負。”文英含笑的執茶輕啄。
武媚做了太后之後,明顯較之從前從容不少,眉目間的戾氣也漸漸散去,此時聽文英如此說,不免微微一笑:“文英你用的是醒悟,看來哀家當初真是錯的離譜了啊,只是哀家卻再也回去了,如今已經是終身在這壽寧宮中空度了。”
“太后娘娘可是說笑了,”上官婉兒被送去李顯那裡之後,因國喪在,未曾有冊封,然卻是寵冠後宮,這時候正是來壽寧宮給武媚請安的,“人不知,婉兒可是知道的,太后娘娘那是胸中有丘壑的,雄韜偉略絕不輸當世豪傑,便是身處壽寧宮,娘娘仍然可以運籌帷幄,何談空度?”
“瞧瞧,婉兒一來,哀家這壽寧宮可就沒了這份安詳了。”
“太后娘娘可是真的不管婉兒這些俗事了?這可不行,娘娘之所以推舉壽寧宮豈不就是因着心生愧疚,想還朝於李氏不是?可是太后娘娘,這時候可是真的容不得您不管俗事了啊,不然您這般守護了一輩子的大唐江山恐怕就真的要易主了呀。”
武媚擱下手裡的茶盞,婉兒最是有分寸的,從不會輕易說出這般嚴重的話來,如今婉兒將話說的這般的嚴重,想必事情的確已經超出了她所能解決的範疇,武媚微微蹙了蹙眉,道:“婉兒鮮少將事情說的如此嚴重,可是出了大事了吧,說來哀家聽聽。”只是江山易主這話,她卻是不信的,放眼整個大唐,除了她武媚,還有誰能有這樣的能耐,江山易主,只要她武媚還在,她就不信有人的能耐能越過自己去。
上官婉兒見着武媚並不緊張,心知她是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雖然自己口氣輕鬆,也不過只是爲了麻痹那些監視自己的宮女太監們罷了,若是自己滿臉凝重的與武媚說事情,只怕是才走出壽寧宮的門,她就命喪黃泉了。
上官婉兒依舊是滿面春風的樣子,含笑的嘴角卻冰涼了眼底,“太后娘娘可是知道如今鳳棲宮的主人是那韋玄貞的女兒韋香兒?”
武媚亦是漫不經心,既然婉兒如此,她便陪着演戲便是,一旁的文英更是閒適的眯起了眼。
“那韋香兒的名字還是哀家賜的,自然是知道的,韋香兒如何?莫不是你說的這麼嚴重的事情,是她與你爭寵不成?”武媚並不只是爲了開玩笑,有些話是需要讓人聽見的,不然即便是談笑風生,仍舊會叫人起疑。
上官婉兒會意道:“婉兒蒲柳之姿,哪裡能與韋皇后爭日月之光輝?只是,太后娘娘在壽寧宮中有所不知,韋香兒求了皇上,皇上也是滿口的答應了,將當朝宰相李義甫罷免,換上了韋皇后父親韋玄貞,還說,莫說只是這區區宰相,便是要這大唐的江山,也定然割下半壁送與老丈人玩樂。”
上官婉兒話音一落,不僅僅只是一旁閒聽的文英震驚了,便是見慣了風風浪浪的武媚亦是驚心,這是該有多麼的無知才能說出這樣的話,武媚的拳頭不免捏緊,緣何她的孩子竟沒有一個堪當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