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過後,天光放晴,劉小樓自巖縫中擠出來,攀上身邊的岩石,放眼四望。
林木蔥鬱,虹橋跨過天際。
武陵山中景緻奇美,但從陣法師的眼光來看,風水上卻始終差着那麼一點。
從巴中返回湘西已兩月有餘,周圍的諸多大山名川——德夯山、桃源羣山、墨山、汨羅江、烏巢河,包括此刻身處的武陵山,但凡無主之地,劉小樓都走了一遍,看來看去,他終於確定,還是自家的乾竹嶺好。
倒也不算白走,靈材都蒐羅齊備,在星德山的火穴處煉成了陣鑰,三件掌門令牌也成功融合在了一起,是到了回山的時候了。
也不知自己一去三年,烏龍山上,如今是個什麼境況?
捱到天色漸黑,劉小樓終於踏上了回山的路,趕在黎明前抵達烏龍山下,這次他沒有驚動山下的田伯,而是悄然潛入,直入山中。
天亮時,來到了鬼夢崖,崖前堆滿了枯枝敗葉,洞口處結滿了蛛網。又去了崖下水潭內的秘洞,一如往昔,沒有衛鴻卿回來過的痕跡。
在寂靜的山嶺中穿行,聽着鳥雀歡快的鳴叫聲,又去了半畝峽,可見峽口被山洪沖刷過,堵塞了大半。
龍馬瀑依舊在轟鳴,瀑布旁的石亭積了厚厚的泥,兩間茅屋早已坍塌。
不僅這幾處,龍山、古丈山、玉女洞、葫蘆口、書道嶺……一處處往日烏龍山同道們修行的洞府,如今都破敗不堪,沒有人煙。
似乎天姥山盧氏那一次圍殺,在將烏龍山羣雄大部打盡之餘,也立下了殺威,沒有散修再敢上山,自稱是烏龍山同道。
似乎整座烏龍山空無一人,被天地遺忘了。
劉小樓不知不覺間來到天鼓坑,這裡已經長滿了茂密的林木,他下到坑底,來到之前立碑處,看着一個個名字,徘徊多時,準備重樹新碑,卻發現一處角落已經新立了不少新碑,也不知是誰立於此間,銘刻着一個個名字:
古大、古五、老瘸子、戚老七、李浮沉……有熟悉的,有不熟悉的,都是當初被天姥山圍剿在黃風溝裡的同道們,也是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確知,都有誰死在了那一役。
他繼續搜尋着,搜尋多次後,確認這裡沒有龍山散人、李不三、穆神醫、葫蠹老道等人的名字,心裡又稍微鬆了口氣,除了譚八掌、左高峰、胡校尉、古老六、古老七外,或許烏龍山同道們還能多活下幾個人來。
到得黃昏時分,劉小樓纔回到闊別已久的乾竹嶺,來到自家那座小院前。
和烏龍山其他各處洞府一樣,乾竹嶺上也是一片破敗之色,蒿草叢生、草屋坍塌、蛛網重重,不僅是小院,上嶺的道路同樣被雜草灌木覆蓋住了,落葉積了幾層,踩上去如同厚厚的氈毯。
竹林深處,老師的墳塋完好,只是荒草長了好幾尺高。
很久沒有人上嶺了啊……
或許大白和小黑也離開了吧?
上得峰頂,那石峰之間苔蘚厚重,同樣被濃密的花草覆蓋了,一望而知,那兩個傢伙許久沒上來了。
從妙峰山回來之後,重新以尋找靈泉的視角來審視乾竹嶺,劉小樓終於看出,這石峰便是形勝之睛!
而石峰上的這道石縫,便是穴眼。
或許當初自己修行時,經常莫名其妙“夢遊”至此,便是因爲這個原因?
最後一抹餘暉在西邊羣山間消失,滿天星斗升上天空,山風徐徐,送來陣陣孤寂,這孤寂中卻又傳來說不清的味道,那種熟悉的味道,安心、祥和、寧靜,且踏實。
這是家的味道。
從懷中取出一件陣盤,由三塊掌門令牌簡單融合而成,三玄門、紫極門、形冥門,似乎它們天然就應該如此融合在一起。
將煉製成的陣鑰插入其中,感應立刻傳至心神之間。
深吸了一口氣,將陣盤佈設於石縫之間,開啓陣法,陣盤收縮旋轉,向着石縫下方鑽了進去……
這樣的舉動,他已經在桃源羣山、德夯山、武陵山等多處風水上佳的寶地做過了,卻什麼都沒有“鑽”出來,卻不知在乾竹嶺上能否行得通。
只希望自己沒有被賀氏叔侄欺騙,又或者希望賀氏叔侄同樣沒有被所謂的傳承欺騙……
心中滿是期待,滿是緊張,盯着陣盤向下鑽去,陣盤本身依舊在石縫上架設着,並沒有“鑽”進石縫,真正鑽下去的,是三塊掌門令牌中匯聚出來的某種神識,鑽的是石縫下方某處不知名、不見形的“隔閡”。
也不知“鑽”了多久,忽然間,心神之中彷彿被某根手指撥動,“嗡”的一聲震盪起來。
鼻尖不由自主動了動,似乎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但他很快意識到,並不是鼻子聞到了香味,而是經脈和穴位感應到了淡淡的靈力,這是靈力的味道。
這股靈力很是清淡,劉小樓在記憶深處稍作對比,大致是當年在丹霞洞天中感受到靈力的一半,卻已經勉強可以修行了,便如同手握靈石時,可轉化吸納靈力的三成。
並不濃郁,卻是完全可以掌控,屬於自己的靈力,持久不息。
他沒有繼續吸納靈力,而是放任靈力自石縫中向外溢出,淡淡的清香散播出來,佈滿了峰頂。
峰頂不大,幾丈方圓而已,靈力繼續蔓延向下,籠罩至下方的小院。至此,靈力已經極淡了,無法滿足修行所需,甚至只能稱爲香氛,但這股香氛用來開闢靈圃卻很適宜。
幾隻小兒拳頭般大的毒蜂自竹林深處飛出,正是自己當初豢養的金環蜂,它們圍着院子轉圈,飄忽不定,很快感知到了靈力之源,繼而向上飛去。
經脈中忽然一陣翻騰,那是以經脈爲家的兩粒鬼榕種子在四下游走,它們被這股靈力驚醒,急切的尋找出口,想從經脈中衝出來。
劉小樓的神念和它們幾乎相通,立刻心領神會,稍作思忖,便爲它們尋找到新的安家之處。
要上乾竹嶺,主要有前後兩條山道,大多數人知道的是前方山道,而後方竹林西北,也有另外一條小路,知道的人很少,是劉小樓的逃生通道。
一粒種子種在了小院正下方的山道上,另一粒種子種在了後面的斜徑下,一前一後,擋在了上嶺的兩條主要通路上。
兩粒種子在泥土中紮下根去,劉小樓的神念之中頓時多了兩雙眼睛,永遠盯住了兩條山路!
不知道鬼榕的成長期究竟需要幾年,等到兩粒種子成爲參天大樹,這乾竹嶺上會是什麼光景?
劉小樓對此十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