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四,我終於收到曉月從西藏來的快遞。
“劍心君安!我已於昨晚平安抵達西藏拉薩,住在一家賓館,以此爲起點,借天地靈氣感應我父親的位置,但一夜過去,仍無下落,我決定繼續啓程,由東向西搜索。君切勿掛念過甚,我能照顧自己。風弟平安否,你要多留心一些,他雖比平常小孩懂事,但太有主見,而世事無常。
在雄偉的布達拉宮,我一邊唸經,一邊轉動着排排的經輪,滿心腹卻想着你,想我八年未見都有些印象模糊的父親。我有太多的事物需要祈禱,最後卻一聲嘆息,在這一刻,我忽然下定決心,此次若能找回父親,我一回去就將終生託付予你,從此雙飛雙棲,永不分離。”
我看着這封信,心花怒放,恨不得馬上飛到西藏,和她一塊尋找我未來的岳父大人,請他回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但現實只能令我嘆息。
現在,我一回家,就能看到氣鼓鼓的曉風,一連幾天,他一句話也不跟我講,任我怎麼逗弄,都不理我。
但珠兒、小鈴他們一來,曉風立即又活躍起來,常常五個人一隻鬼鎖在書房內密謀什麼完全將我排斥在外,連小鈴都被收買過去了。
有一次,我將小鈴叫過來說:“小鈴,他們在幹嘛,不會是要去除靈吧,縣裡的那五隻惡靈我已經清除乾淨了,你們可不能擅自行動,到鄉下招惹鄉妖野鬼,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小鈴俏生生地白我一眼,好像還在爲那天我毫無義氣地開溜之事生氣,噘着小嘴說:“不用你關心,我們已經是大人了,做事有分寸的。”
我輕拉着小鈴纖嫩的小手,溫和地說:“我不關心你,誰關心你呢,你最乖了,告訴我吧
,我再不會平白無故地阻攔你們了。而且,我還會支持你們。我的本事你是知道的,那天,我還抱着你飛過學校呢!”
小鈴白晰的俏臉上,立即飛上一朵紅雲,手又顫動起來,卻欣喜萬分地垂下頭來,小嘴吶吶着眼看就要全部招供出來,這時,珠兒在門外探頭叫道:
“小鈴班長,別上了老師美男計的當,他那點心思你還不知道嗎?說不定馬上又要出賣我們了,那你可就是歷史罪人了!”
我大怒,衝到辦公室門口,叱問她說:“你是怎麼出來的!”
“我上廁所,不行嗎?”說完一溜煙朝廁所那邊跑去了。
當我回頭向小鈴解釋什麼時,她已經垂着頭,仍是滿臉嫣紅地從我身邊跑開,回到教室去了。
***功虧一簣!
中午,我躺在公園的一棵樹下,暖洋洋地閉目假憩一番,午後的陽光從樹葉的縫隙裡漏下來的,刺激我的眼睛,我開始喜歡那些耀在身上的斑駁。
我喜歡在公園裡,學校的草坪也不錯,但讓你靜不下心,禮貌的學生見了我要問好,而不禮貌如珠兒、小輝之輩,就會纏得我欲哭無淚。
就在前天,曉風、珠兒和小玲她們首次聯合起來,迫使我簽下互不干涉條約,但在條約中,我也要求他們,沒有我許可,他們也不能隨便就去招惹惡靈,擅自行動。
冬日的太陽是非常可愛的,在家裡往往被他們攪得不得安寧,我只有到公園到休息了,這也好,眼不見爲淨。
天下太平,時值盛世,我應該感到高興。
午休後,因爲下午沒課,我順便沿着長長的江濱路禹禹獨行。西風陣陣,落葉蕭蕭,被風吹下卷歪的頭髮不斷地遮住視線,當我將散亂的頭髮用手指疏理清楚時,忽然看到當年的同學阿新和一位女孩一臉燦爛地向我走來。
阿新是刑警大隊的一名民警,因爲在城裡,哪裡朋友結婚辦喜事,還是經常有見面。而在這樣的好天氣裡,心情好,話就特別的多,我們坐在一起侃了開來。
女孩是他的女朋友,戴着副眼鏡,很文靜。我們大概瞭解了一下對方的工作情形,就大談起當年在宿舍徹夜長談過的女生,關心她們現在的“下場”,某某某出國嫁洋人了,某某某還是老處女——當年就自以爲優越,沒將我們這羣追逐者放在眼裡。
最傷感的,是一位叫陳豔的女生,以前班上文學社的社長,才貌雙全,和阿新同在派出所工作過,一次過馬路,被車撞死,是我們同學中最早過世的人,紅顏薄命啊!
當然,陽光如此燦爛,傷感中,多了幾成的詩意。
這時,阿新的手機響了,是所裡的緊急電話。
“糟糕,又有關乎人命的重大刑事案發生了,這兩週真是奇了,一連出了兩起殺人案。”
阿新向我道歉,帶着女朋友急匆匆地離去。
遠處,警鈴尖銳地在城市的上空響起,如一塊石頭,在枯燥如工廠流水線的大街上,激起一道異樣的波瀾。
“有熱鬧看了,大家快走啊!”好事之人在叫。
“好多血呀,滿地都是。”
“在哪裡啊?”
“汽車站邊上的錄像廳裡,好像是黑社會的人,叫什麼菜的,被刀子割破了脖子上的大動脈……”
我全身大震,想起了與阿瑩同學吳該隱遊森林公園那晚所做的惡夢,原來竟和真實如此吻合的,有被割斷動脈的,有個我熟悉的民警去偵察,那麼,是否還有個黑影呢?是否在死者的脖子上,還有兩個齒印呢?
再也不想了,我立即叫一輛摩托車,坐上後座,風驅電掣般朝車站而去。
兩分鐘後就到了。
車站外面擠滿的人,越來越多的民警在維持場上的秩序。
我奮力擠了進去,對裡面的一位民警說:“對不起,民警同志,我是報社記者,也是阿新的朋友,我想進去看一下,對案件進行跟蹤報道,並弘揚我公安大無畏的精神和破案的英勇智慧的形象。”
自從永安鎮回來後,我也學會了撒謊,反正我相信阿新會爲我遮掩。
果然,連記者證都不要現一下,我就進去了,死者是在一個錄像廳的放映廳裡,這個放映廳是以前車站旅行社的活動室改造的,非常寬闊,死者躺在東面的角落裡。
最裡面的是阿新,正在現場取樣,看到我,吃了一驚,低聲說:“你怎麼進來啦?”
我悄悄地跟他說了情形,並要求看一看死者的遺體。
阿新無奈,掀開白布。
這個劉菜尖嘴猴腮,一看就是一個猥瑣卑劣的小人物。
阿新輕聲地說:“當時這個錄像廳裡在放黃片,過程中,劉菜去上廁所,結果在門口邊倒下都沒人發現,當時裡面太暗了,地上滿是血,直到有人被劉菜絆倒才報案。四周的腳印太亂了,沒法取證,當時事發後,錄像廳的人一鬨而散,也找不到嫌疑犯,我們初步斷定是幫派間的仇殺,想從身份上入手。”
“誰會去殺這種小角色呢?看他樣子,頂多就是打探點消息的份。”我一邊說,一邊在脖子上仔細地看。
此時,錄像廳四周厚厚窗簾都被拿開了,陽光照在這個陰暗的地方,不再是死氣沉沉、陰鬱暖昧。透過這些光線,我看到劉菜削瘦的臉無比的蒼白乾癟,大動脈一刀割斷,失血過多,這時的血漬已經被清理過了,留下完整的刀口,然後經我仔細觀察,還是發現在刀口附近,發現了兩個紫紅色的印痕。
“上次的案子也是這樣嗎?”我嚴肅地說。
“是的,不過那是在南區的南坡路段,那裡比這偏僻,屬是城鄉結合地帶,但都屬複雜地帶,常發生各類刑事案件,非常難查。”
我沉默了好一會兒,蓋上白巾,然後拉着阿新到沒多少人的大廳門口,對他說:“如果,我是說如果,這起案件不了人爲的,也就說不是仇殺——而是,而是吸血鬼做的,他們吸了劉菜的血,再割他的動脈以做掩飾,你相信嗎?”
正如我預料的,阿新像看神經病人一樣看着我,嘴巴一張一翕,努力合攏,好像要爲這荒謬的判斷忍不住笑出聲來:
“老兄,你剛纔說你夢見過今天的案情,我滿聽蠻信也就算了,吸血鬼?你以爲這是拍好萊塢電影啊!你是教師我是警察,咱們都是學唯物論長大的,讀的是馬列社會經濟學,什麼鬼怪啦、巫師啦、世界末日啦,看看電影消遣一下就算了,千萬別當真,那可就走火入魔了!”
“那脖子上兩個紫印怎麼解釋呢?傳說中,吸血鬼吸了人的血後,可以用舌頭將傷口舔合,但會留下紫色的齒印。”我發問。
“可能在拉扯中抓到的。”他淡淡地說,顯然有些厭煩,不想在這個無聊的問題上糾纏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