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道靜悄悄的,我們很快跟到女鬼身後十米外。
珠兒拿着一塊樣式老式的銅羅盤,說這是她用五十塊,某一天從地攤上的高人手裡買的,能測知死靈的力場和方向。她還收藏了好幾樣法寶,連當時在永安鎮曉家族長曉寶貴桌上的八卦鏡都有了,好笑的是,在她的揹包裡,還有一串念珠,一個十字架——當珠兒拿出來木製十字架時,我發現阿隱驚惶失措地後退了好幾步,臉儘量朝後看,蒼白如雪,令我想起什麼,感到強烈的不安。
而阿瑩在驚魂稍定後,就開始埋怨我一直瞞她自己是大巫師的真相,“表哥,你剛纔簡直就像是一個神仙!”同時她比以往更加崇拜和依賴我了,粘着我不放,連我叫她帶小玲和珠兒先回家都不聽。
“是的,你表哥達到了半仙的境界,將來是個力挽狂瀾的大人物。”阿隱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這時,我們看到那兩母子亡靈忽然繞了個彎,朝一戶人家裡走進去。
我們詫異地停下了快跑,轉而緩緩地往怨靈走去,她也已停下腳步了。
只見她懷抱着鬼嬰,駐足在一個賣豆腐的攤子前,六十來歲的店老闆還在準備中,被那麼可怕的顧客嚇了個措手不及,畢竟誰也對另一個世界的東西感到恐懼,雖然自己遲早也會進去。
“今天怎麼這麼晚啊,小蘭!”結果卻出乎意料,看他胖乎乎的臉,竟露出一絲微笑,自然地噓寒問暖。
“那店老闆一定是個老花眼,”珠兒肯定地說,“如果我告訴他,他的客人是女鬼,看他不嚇得屁滾尿流纔怪。”
那女鬼只禮貌性地點了個頭,溫柔地拿出一張紙幣。
老闆問:“照舊,一大碗米漿,對嗎?”
老闆放下手邊的工作,專心爲女怨靈把米漿裝好,然後說:“慢走,謝謝光臨!”目送她離開。
我也覺得吃驚,擔心豆腐攤販受到靈障騷擾,就冒冒失失地問他說:“老伯,可以給我看看剛剛那位小姐給你的錢嗎?”
那老伯一臉狐疑地看著我們片刻,然後特別仔細地打量我一番,確定我不是壞人後,便輕鬆微笑問道:“幹嘛,她礙著你了嗎?”
“也不是啦,您知不知道,剛剛……”珠兒剛要說方纔他的客人是怨靈時,他揮揮手道:“知道啦,她是女鬼嘛,剛剛她給我的是冥紙啊!”
說著他攤開握著紙幣的手,果然已經變成了一張冥錢。
小玲很覺吃驚,說:“知道你還收,不怕虧本嗎?”
“哎喲,幽靈養孩子嘛,我三年自然災害、十年*都過來了,那時候死的人可多,什麼場面,什麼鬼怪沒見過?”
我聽得呆了,他明知對方是女鬼,卻一無所懼,還每天送給她寶寶的食物,我對眼前的這位老伯只有欽佩和感動,眼眶不覺溼了,然後看了阿隱一眼,希望他像老伯一樣,對人對鬼多一份理解和關心。
“年輕人,你是巫師吧?”
“我我不是專職的,業餘愛好而已,純粹業餘愛好。”我吶吶地說。
“得饒人處且饒人啊,人家不過是照顧母親罷了,又沒惡意,你就放了她吧。”
“嗯。這個我知道,我這次來,就是想幫它們,超渡他們母子倆的,不知道您瞭解它生前的身份嗎?”
攤販老伯欣喜地點了點。
原來,那女鬼叫做小蘭,是南區長大的純樸小女孩,家裡省吃儉用供她到師範讀書,她也一直很爭氣,經優異的成績畢業,回家鄉執教,在南門某小學教書。
然而,剛上班不久,她父親就被車撞死了,車主逃之夭夭到現在也沒抓到;母親得了癌症,爲了唯一的親人活下來,小蘭開始大量地舉債。在這時,一位於以前暗戀過她的初中男生出現了,用各種手段追求她,他父親現在是暴發戶,就幫她把所有的債務還清了。
不久,小蘭母親治好了病,但卻患了老年癡呆症,誰也不認得了,更無法自理,要小蘭每天幫她餵飯洗身。
爲了報答暴發戶兒子,她將身子在一個風雨之夜給了他,後來她有了他的骨肉,要求與他成婚。但那男生卻一口拒絕,原來他並早對愛情看淡了,認爲有錢就有一切,把女人當玩物,追求小蘭只是當作少年時未滿足的yu望罷了。現在他已經把她玩膩了,哪還想再將關係維持下去,更不用說結婚了。
後來,她又得知他跟許多發廓、賓館坐檯小姐有一腿,真面目只是一個到處玩女人的臭雜碎,要他負責任無異是異想天開了。萬念俱灰的她,在一早突然在家中劇痛自行分娩,結果難產,母子雙雙解脫,身亡後,還每天照顧癡呆的母親。
聽著我也感到無比的心酸,這就是爲什麼小宜經常在夜晚便兇性大發,會到原來男朋友的家裡鬧事,挾帶無窮恨意,其實不過想發泄一下,並沒想害人;回來時分又想到可愛且可憐的孩子,轉而又充滿無盡愛意。
“那臭現代陳世美現在怎麼樣啦?小蘭爲什麼不直接找他呢?”林彩霞心有同感地問。
“那小子惡有惡報,一次他竟感去泡黑社會老大的女人,結果被砍死在一條下水道里,發臭了才被人發現。”
然後我們按那老伯說的地點,來到怨靈小蘭的家裡。
它揹着鬼嬰,正一口一口地喂着搖頭晃老不知所云的老婆婆喝豆漿。看我們走進來,並沒有吃驚,只是充滿憂傷將手指放在脣上,朝我們噓了一聲。
珠兒的淚水就嘩嘩地流了下來,我輕步朝小蘭走了過去,接著閉上眼睛,牽著她的手,將我的靈能傳過去,通過她的母體再傳到鬼嬰身上,因爲,鬼嬰是不會接愛任何人的靈能侵入的,除了他母親。
鬼嬰的靈能非常強大和紊亂,數千股能量不斷旋環衝撞,好像要把它只能維持弱小形體的微弱的魂魄攪碎了一樣。好在我有幫助曉清子的經驗,知道以氣代舟,因勢利導的道理。
用了整整一個刻鐘的時間,我終於將它身體內數千股靈能彙集在一起,送入嬰兒腦部的靈關。
事情出人意料地,那鬼嬰的力量卻跟我抗上了,將靈能反而向我衝來,要侵入我的神經,一旦成功的話,我將有可能魂飛魄散,變成植物人。
我措手不及,被這股強在的靈能衝得一陣暈眩。幸好站在一旁的阿隱用手抵住我的後心,通過我的經脈,將另一類陰冷而詭秘的能量輸入,擋住死靈靈能。
“不要啊!”女鬼小蘭焦急地喊。
鬼嬰張開了黑乎乎的雙眼,不解地看了小蘭一眼。
“孩子,這位叔叔是在幫咱們呀!”
它們以意念交流,許久許久。
忽然,一顆晶瑩的淚珠從小蘭眼裡流了下來,當淚珠滴在鬼嬰身上時,鬼嬰全身像一枚閃光彈一樣爆發開來,令屋內如白晝一樣明亮。
後來我才知道,鬼的眼淚,有一種生命的起始力量,叫愛與重生。
接着,在只有我纔看得清楚的情況下,自行化爲一道金光,從小蘭懷裡飛昇上去,穿過屋頂向天上飛去。
我連忙念起經文,全身激起一層護體真靈,將女鬼小蘭籠罩其中。
在超渡過程中,我和她進行了心意上的交流。
最後我們達成了共識,就是將它母親交給民政局,由養老院照顧。它想了許久,黯然神傷地看了她母親最後一眼,也隨着鬼嬰之後,倏地前往北極星轉世投胎。
當天晚上,阿隱匆匆離去,說到他親戚去,其實他是害怕我發現他的身份,懷疑他的某些能力吧,其實瞭解我的人就知道,我沒有那麼大的好奇心,更不三八。
阿瑩也依依不捨地走了,我很開心,少了這個麻煩,我真想大放鞭炮,雖然我還會再想她。
大麻煩走了,小麻煩還緊粘在我的身邊驅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