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阿玲帶着羅杞穿過小巷,落到那座精緻優雅的小廊橋時,天突然暗了下來。無周的行人在霎時間跑得無影無蹤,陣陣陰風從河面掠起,帶着似霧非霧、似煙非煙的東西,一團團旋轉着蒸騰着,裡面似像有各種可怕古怪的形象扭曲變形。
他們的衣袖無風自揚,耳鼻間,聽到幽長的慘叫聲和聞到莫名的腥臭味。
小玲打了個冷戰,全身發抖,臉色倏地變得蒼白,她彎下腰對羅杞叫道:“快到我背上,我揹着你跑!”
“我不!我不怕他們。”小羅杞好像感覺到有什麼東西來了,站住不走了,卻一點也不畏俱,反而全身熱血在沸騰起來一般,小小臉龐漲得通紅,手不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拿着一把小弓。
小玲又氣又急,直跺着腳。
只是稍爲耽擱,廊橋兩邊,開始出現大批的歪頭斷手的怨靈,頭一眼只是模模糊糊的,再一眼時,變了近了十幾步,形狀透明而相當清晰,那黑黝黝的帶着無限憎恨的眼睛,令人不寒而悚,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阿玲自己已經失去了跑走的希望,她絕望地喊:“救命啊,崔先生!方正大師!”
然後,這時的橋,好像被一股力量籠罩住,將裡面的一切聲響屏蔽住,任何聲音任何力量都無法突破似的,阿玲馬上發現,她尖銳的叫聲在一個小空間裡迴盪,就像她被關在一間大屋子裡了一樣。
“玲姐姐別害怕,阿杞會保護你!”羅杞袖子一垂,小跨一步,拉弓搭箭,姿勢異常穩當,當等那羣鬼怪到達他三十步的射程內。這是他第一次開戰,心理非常激動,但完全沒有恐懼,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這時,橋上祭祀玄武水神的神龕突然一亮,神像前的兩盞長明燈,突然狂漲發亮,火舌伸出了半米,給人妖異和妖魔逼近的壓抑感。
阿玲雙腿一軟,跪倒在神龕前的魔墊上,喃喃地求神唸經。
這時,羅杞看到那無數的怨靈涌入了橋頭,他嬌叱一聲:“我不怕!”放開搭箭的小手,那支離弦小箭立即向橋頭射出。接着他以熟練的方式,紮實地向兩邊射箭,一連射出十幾支。
然而,令他氣憤的是,這些箭真如阿玲所講的,一點作用都沒有,它們射入怨靈之中時,像落入了幽深的無底洞,被洞口吞齧了,消失得無影無蹤。
“誰要對付玲姐姐都得死,我不怕任何妖魔鬼怪。”小羅杞稚嫩的聲音狂叫,當他發生射箭沒有用時,就收起小弓沒射箭,而是從腰部拔出一把精美的小短刀——那是他的武術教習送給他的,他搶先護在阿玲身後。
阿玲忽然鎮靜下來,她轉身反手在羅杞後背,輕輕將他幼小的身子摟在懷裡,柔聲說:“我只是個丫環,只是心裡喜歡着少爺。現在自己危險,少爺還能想到我,即使我今日死了,也再沒有遺憾了。我這輩子原本就要跟着少爺的,隨你生隨你死。”
“我不會讓他們傷害姐姐的!”小羅杞有點生硬地掙脫阿玲的摟抱,義無反顧地向衝過來的怨靈衝過去。
在與怨靈相觸時,他有一種浸入冰涼的河水中的感覺,而體內的熱氣狂涌,與外面的冰寒的陰體相抗。這種抗衡帶來的暈眩,令他搖搖晃晃,無法控制自己的身形。
他被怨靈禁制住了。
這時,河面捲起一股黑色的小龍捲風,穿過風雨披,如一條小黑龍一樣,扎進小羅杞的頭頂,沒入羅杞的體內。
阿玲悲傷地狂叫一聲:“不,少爺!”緊接着暈倒在地上。
然而小羅杞並沒倒下,在他的體內,一股陰森冰寒的力量,盤旋在他日常練氣的丹田上,那丹田已經不再是他熟悉的丹田,一股自來先天的他從未見識但確實屬於他的力量,突然從四面八方結集起來,與黑色的陰體對抗,雖然不斷被壓縮,但始終沒有完全取代,而是相互溶合,這使他身子忽冷忽熱,頭髮卻已經暴長,根根豎了起來,直衝掉他的小巾冠。
他強抑着靈力的混亂帶來的眩暈和噁心感,拼命控制自己的手臂,“搭箭……”他喃喃着,用潛意識記得老師教的每一個步驟,搭箭,“張弓……”張弓,“拋開一切雜念,將全部的心神集中在一件事上──瞄準。”他專門對着三十步內一個體形特別大的靈體,因爲他感覺那怨靈的力量最大。
“誰要傷害我,誰都得接受懲罰!”小羅杞的內心生出無比的恨意,丹田處卻忽然間平靜下來,兩股力量好像被他的心志牽引住了,在等待一個結果,什麼也不想,世界忽然靜了下來。天地間似乎只剩下了他和他前眼的敵人——無數的怨靈。
所有的思慮被抽空,心如明鏡般澄澈,不受任何情緒的困擾,體內翻騰的能量造成的痛苦已消失無蹤。這一刻的他不爲任何恐懼、擔憂所羈絆,只專注於自己要做的事——射中瞄準的目標,按自己的意願改變現狀!
在他不知不覺中,原先已相互抗衡的兩股靈體,在身體內橫衝直撞的那力量,竟似乎隨着他的強大的意念,集中而漸漸融合到了一起,更融合成一股羅杞自己也從未感受過的陌生的力量,流向四肢百骸,也經由手指流入了那支箭中。
他手中的箭通身竟逐漸亮起藍色的光芒,光芒也越來越盛,猛地射出,那帶着藍色光芒的箭,穿過包圍在四周的無數怨靈,所以被擦過的靈體,竟全化爲嫋嫋輕煙,羅杞瞄準的特大怨靈,在被射中胸口後,一團藍光在它的體內迅速擴大,被藍光在他體內燃燒一般,瞬間化爲一縷輕煙。那支藍箭並沒有在三十步內停止,繼續以原來的速度,向橋對面的陰靈屏障射去。
這次並不象原先攻向屏障而被吞齧,而象是被什麼吸附住般粘結在這有形無質的靈能罩體上。而下一瞬間,以這支藍光暴閃的小箭爲圓心,一道黑色的光波如閃電般向四面飛速擴散開來,只一閃便消失了。
屏障結束後,屏障內的怨靈,有如一陣風般四散開來,消失在黑暗中。
四周又恢復了小城的面貌,兩邊人家的燈光,橋下的流水嘩嘩,橋中心的神龕的火光也降了下來,恢復了原來昏暗的樣子。
小羅杞繃緊的精神放鬆了,直豎的頭長紛紛垂下來,披在肩上。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用衣袖在額頭抹一把汗,走到阿玲面前,將她搖醒。
“少爺,我們是在地府麼?”阿玲朦朦朧朧地說,眼淚不禁流了下來,“對不起,是我不好,讓你這麼早就死了。”
“我們活得好好的,玲姐姐,所有的妖魔鬼怪都被我打跑了,沒事啦!”羅杞笑嘻嘻地說,“誰要對付本少爺,下場就是這樣。”一副恩怨分明,快意恩仇,此時他稚氣未脫的臉上,充滿了無比的自信。
“啊!”阿玲站了起來,向四周一看,果然是原來的世界,猛地將羅杞抱住,“你真是我的星君!”開心地忍不住在他的小臉上親了一口,弄了羅杞羞得滿臉通紅,連連掙扎着大叫“男女授受不親”等等之類的聖言。
在阿玲和羅杞兩人興高采烈地離開小橋,消失在燈光通明的大街上後,兩道黑影從橋的另一端落了下來,全身罩在黑衣當中,其中一個手扶着欄杆,看着流水若有所思。
另一位則半跪在地上,惶恐地說:“屬下無能,遭此大敗!”
那位扶攔而立的身形胖矮的黑衣人,搖着頭,冷漠地感嘆:“果然是魔星啊,催動方圓百里的所有惡怨也奈何不了他!好不容易將三河之魔月逆給招來,沒想居然反被他給吃下肚,激發了他的潛能。”
“宗主,我們以後怎麼辦,還要不要對付他?”跪下的黑衣人說。
“這事鬧的有點大。暫緩一下吧!”胖矮黑衣人揹着手說。
“機會難得啊,弟子確實已經探知方正不在閭山,據他大弟子證實,他已經離開天一城有二天了,一旦他回來不走,我們又要等到幾年,等羅杞大了,可就麻煩了!”
“我總覺得心神不屬,方正那老賊真的離開了?雖然我感應不到他,但總覺得他的力量隱隱地存在於天一城。當年閭山與我教作對,救下魔星,就一直保護着他,使我們無從下手。”胖矮黑衣人走來走去十幾步後,突然決定了什麼,走到那個半跪着的黑衣人面前,和顏悅色地說:
“阿直,這些年我待你如何?”
那人一怔,連忙垂頭說:“師父待我恩重如山,第子粉身碎骨也無以爲報!”
“那就好。”胖矮黑衣人微笑地說了一句,猛地手掌擊在跪下的黑衣人的天靈蓋。
“砰”的一聲,那黑衣人雙目睜大,露出不信、恐懼和怨恨的眼神,轟然倒地。
矮胖黑衣人嘆了一口氣,說:“你不要恨我,這事總有個交待,你出手招靈的烙印已經留在這個空間,遲早會被閭山的人查到。”他邊說,邊取出一隻小瓶和一隻靈符,注入冤死的黑衣人身上,然後將瓶子倒水一滴慘綠色的液體,滴入黑衣人的鼻子。
一會兒,那綠色的液體將黑衣人全身溶化成水漬,而附在屍體上的靈體,被靈符所制,左掙右扎之下,終於化爲輕煙被消滅。這個矮胖黑衣人竟如此殘酷和恐怖,親手將自己的弟子形神俱滅,實是犯了創物之神所訂下的命理大忌。
之後,身形一閃,離開了廊橋。
而在百米外的一個小樓上,方正和崔先生至始至終站在窗簾內看着這一幕。
“你這招引蛇出洞果然生效了。你看出他是誰了?”崔先生問。
“當然,雖然他故意改變自己的體形,但我一開始就認出他是太極教鐘太元那老雜毛,剛死的是他的第三徒弟歐陽直。”
“你費這麼大心思,出城又偷溜回來,現在發生當年的正凶了,要怎麼對付他?”
“我承諾過要保護羅杞到十三歲,但現在時間來不及了,我要去國都,得儘快將太極這個隱患消除。”
“怎麼,你要殺鐘太元?但你有證據嗎,歐陽直死了。就是他真的殺了魔星,違背命理,也不足形成到消滅太極之理由。對付太極,會犯衆怒,引起整個巫界對你的對抗,到時,被消滅的,可能還有我們閭山。”
“師兄,你放心吧!嘿嘿,我心裡有數。”
崔先生看着方正陰沉下來的臉,忽然感到一陣陌生和心悸,他再也看不到方正的底了,他的心機是如此的深,所有的一切都在計算之中,沒有任何力量能改變他既訂的目標,並一無返顧。崔先生好像看到一個着魔的親人在不斷沉淪一樣,束手無策又無可奈何。
他學的是五術中的命和卜,他可以測知凡人的未來,但無法測知修靈者的未來,因爲修靈者實際就已是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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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本書決定不申請VIP。同時,歡迎大家閱讀本人翻新之作:《魔珠戰記》,最近一個多月本人都在修改再創作的這部拙作——經過兩年的資料積累和文字鍛練,覺得寫出了自己的特色,還懇請大家點評鼓勵,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