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誤投羅網

巡邏頭目似乎不太正派

風鳴玉拿了從那姓鄧漢子身上搜來的地圖按圖索驥,這天來到了那座山頭。據那漢子所說,金刀寨主的部下分散幾座山頭,但他的“總舵”卻是在這座山中一個外人難以尋覓的山谷的。

果然她在上山之後,就碰到了兩個巡邏的頭目。

可是這兩個頭目,卻似乎不大像是正派的人。

風鳴玉發現他們的時候,她在山坡上走,那兩個人在山上的樹林中探出頭來,距離遠在百步開外。

風鳴玉正想出聲,卻先聽得他們在樹林裡的竊竊私語。

風鳴玉自小就練內功,耳聰目明,遠非常人可比。用不着伏地聽聲,就可以聽得見他們的私語。

“咦,你瞧,那邊來了一個標緻的姑娘!”其中一個說道。他以爲風鳴玉還沒有看見他們。

“奇怪,這地方是連勇健的獵人都不敢到的,怎的會有這個嬌柔的少女走來?”另一個道。

“管她是什麼人,在這荒山野嶺之中,平日連母牛般的醜婦都難遇到,我都饞得慌。難得有這樣漂亮標緻的小姑娘自己走來,到口的饅頭你捨得不吞?”

風鳴玉自小跟隨父母,七歲之後更和師傅相依爲命,居住荒林,和外間隔絕,那曾聽過這種市井之言。

爲什麼這兩個人連醜婦都沒見過就會“饞”得發慌?什麼又叫做“到了口的饅頭”?她都不懂。

不過她雖然不懂,卻也知道這一定不是好話。

風鳴玉面上一紅,咳了一聲,拔劍出鞘,隨手一揮,把擋在她面前的一枝橫伸出來的老松枝劈斷。這枝樹枝雖然不算很粗,也有壯漢的手臂粗大。老鬆的樹枝最爲堅韌,平時不用利斧來劈,也不是一下子就可以劈斷的。

那兩個人聽見風鳴玉的咳嗽聲,看見她的這個動作,知道風鳴玉已經發現他們了。但他們還以爲在那麼遠的地方,風鳴玉該不會聽到他們的耳語。

“你瞧見沒有,這小姑娘似乎還很有點本領呢。”後面那人說道。

去見金刀寨主

前面那人說道:“當然,敢於來到咱們這裡的豈能沒有一點來歷?你可不能見人家長得標緻,就昏了頭。先問明白她的來歷再說吧。”

風鳴玉忍住怒氣,心裡想道:“金刀寨主那麼多手下,其中良莠不齊,也是有的。我只當沒有聽見他們的說話,給他們一點面子吧。要緊的事是我得見到金刀寨主,何必和他們生氣?”

那兩個人已經走出樹林,於是風鳴玉便即迎上前去,說道:“請問兩位大哥,你們可是金刀寨主的部下?”

前面那漢子怔了一怔,說道:“你要找金刀寨主周山民?”

風鳴玉道:“不錯!”

後面那漢子連忙偷偷的拉一拉夥伴的衣襟,說道:“我們正是金刀寨主的手下。你是誰,找他何事?”

風鳴玉道:“我叫風鳴玉,我的父親和我的師傅和貴寨寨主都是相識多年的朋友。這次我是奉了師傅之命,有要緊的事情要來稟告金刀寨主的。”

“令尊高姓大名?令師又是哪位前輩?”其中一個漢子問道。

“見了金刀寨主,我自然會告訴他的。兩位若是肯相信我,就請帶我去謁見貴寨寨主吧。”風鳴玉上過一次奸細的當,倒是老練了些,不敢便即和盤托出,堅持要見了金刀寨主才說。

後面那漢子生怕再問就要引起她的疑心,連忙說道:“原來姑娘和我們的寨主乃是世交,失敬了!請跟我們來吧。”

兩人前頭帶路,走過崎嶇曲折的山道,進入一個兩峰夾峙的山谷。風鳴玉心裡想道:“這地方如此隱蔽,要是沒有他們帶路,只怕我雖有地圖,也是不能找得到呢。”她細看地形,和業已牢記心中的那張地圖比對,覺得完全相符,放下了心。

走了一會,看見許多木棚,中間有一座磚石建築的屋子。那兩個頭目道:“這便是我們寨主的總舵了。請你稍候一會,容我們進去稟告。”

當風鳴玉走到去“總舵”之時,有三三五五的漢子,從各個木棚中走出來看她。風鳴玉隱約聽得裡面有人問那兩個頭目:“你們好大膽子,跑到哪裡已搶了這個漂亮的雌兒回來!”

“金刀寨主”的鐵袖功

那頭目道:“噤聲,她是來找金刀寨主的!”

風鳴玉隱約聽得有人說道:“什麼,來這裡找金刀寨主?”後面的話就聽不見了。

風鳴玉不覺起了一點疑心,但隨即想道:“我一個單身女子,跑到他們這個秘密所在,而且還是要找他們的寨主,也怪不得他們覺得奇怪。”

過了一會,只見一個漢子和那兩個頭目出來和顏悅色的說道:“敝寨主請姑娘進去。”陪她走到門前,說道:“風姑娘來了。風姑娘,你自己進去吧。”說罷便即退下。

風鳴玉走進這間密室,看見房間裡只有一箇中年大漢,見她進來,立即起身迎接,說道:“我就是周山民,聽說你有要緊的事情找我,是麼?請坐下來細說吧。”

這漢子面肉橫生,相貌頗爲兇惡,和風鳴玉想像中的“金刀寨主”完全不同。風鳴玉不覺怔了一怔,不過她想人的好壞不能憑相貌判斷,是以雖然對“金刀寨主”的相貌有點意外之感,但仍是禁不住心中的激動,就好似見到親人一樣。

心情激動之下,風鳴玉不覺淚流滿面,便跪下去磕頭,說道:“周叔叔,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了。十年前我的父親就想和我來找你的!”

“金刀寨主”道:“不敢當,風姑娘,你爲何行此大禮?”籠手袖中,雙袖一捲,託着她的雙臂,便要將她扶起。

風鳴玉只覺有股大力要把她牽引起來,心裡想道:“金刀寨主果然名不虛傳,內力的深厚,遠遠非我所比。”但她仍然磕了一個頭才站起來。

“金刀寨主”暗暗吃驚,心裡想道:“這小姑娘看來不過十五歲,竟有如此內功造詣,實是不可小覷。”原來他以“鐵袖功”來扶風鳴玉,乃是想試試她的功力的。雖然用袖子替代手臂,力道要打折扣,但扶不起來,亦已令得這個漢子頗爲高興。他不用手去扶,除了要顯出本身的功力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因爲他現在的身份是“金刀寨主”,在一個年輕姑娘面前,須得端出莊重長者的身份。

風鳴玉見他說話頗爲和氣,舉止也很莊重,對他的身份更是深信不疑,說道:“你是我的父執,我就如同我的侄女一般,請寨主不要客氣。”

心中歡喜佯作悲傷

那自稱是“金刀寨主”的漢子已經猜着幾分,故作不知,問風鳴玉道:“令尊是哪一位?”

風鳴玉說出父親的名字,“金刀寨主”雖然早已猜着,仍是不禁又驚又喜,說道:“原來你果然是我的風大哥的女兒!令尊呢,他何以不來?現在何處?”

風鳴玉抹去滿面淚痕,哽咽說道:“家父不幸,十年前他和母親帶了我來投奔寨主,路上遭遇強敵圍攻,生死不明。我的母親則是不幸死了!”

“金刀寨主”心裡越發歡喜,想道:“你的父母若還在世,我還有幾分忌憚。如今你可得由我任意擺佈了!”

他心中歡喜,臉上卻是一副驚駭欲絕的神色,頹然倒在椅上,半晌澀聲叫道:“風大哥,風大嫂,你們夫妻的俠名,天下誰不欽敬?怎想得到你們竟會遭遇如此不幸之事,老天爺真是太不公道了!”

他這“痛不欲生”的樣子裝得像極了,弄得風鳴玉反而要安慰他道:“周叔叔,家母是死者已矣,幸好我還能夠找得着你,請你也別太傷心了。周叔叔,今後我只能依靠你啦。”

“金刀寨主”說道:“對,死者已矣,生者可還得咱們盡力。但願令尊吉人天相,還在世間。你在我這裡,可以當作自己的家一樣住下來。我一定替你找尋父親。”心裡則在想道:“風從龍十年不知消息,那裡還能尚在人間。”

“金刀寨主”繼續說道:“侄女,這十年來你在那裡,本事又是跟誰學的?”

風鳴玉道:“我正要告訴叔叔,這次我是奉了師傅的遺命來的。”

“金刀寨主”又是佯作一驚,說道:“遺命?令師也去世了麼?她是那位前輩?”

風鳴玉道:“家師姓凌,諱雲鳳。”

“金刀寨主”又一次裝作十分悲痛的模樣,說道:“原來是霍夫人。他們夫妻都是我的好友。想不到霍夫人也去世了。但你的師傅卻怎的能夠知道我在這裡?”

風鳴玉道:“她並不知道。只是她的遺命叫我無論如何也要將你找到。”

“金刀寨主”頗爲詫異,說道:“那麼這次你是初次出道的了?卻何以就能如此順利的打聽得到我在這裡?”

地圖的來歷

風鳴玉道:“有一個姓鄧的傢伙,冒充你的手下,來騙我們師徒!”

“金刀寨主”吃了一驚,說道:“有這樣的事?這姓鄧的傢伙多大年紀,什麼相貌?”

風鳴玉告訴了他,“金刀寨主”更是吃驚,說道:“這個人我知道,他是綠林敗類,後來投入東廠,充當朝廷鷹爪的壞東西。你們師徒沒上他的當吧?”

風鳴玉悲憤之極,說道:“我師傅識破了他,但我卻上他的當了!就是他害死我的師傅的!”

“金刀寨主”道:“你先別哭,這件事關係很大,你靜下來,慢慢的說。”

風鳴玉簡單的敘述了當日的經過,“金刀寨主”急不及待的連忙問道:“這姓鄧的傢伙後來怎樣?”

風鳴玉道:“他中了我師傅的毒釘,這毒釘是十年前他和另一夥人用來暗算我的師傅的。後來他和我打了一架,我險些打不過他,好在他自己毒發身亡。”

“金刀寨主”道:“在他斷氣之前,你可曾問出他的什麼口供?”

風鳴玉道:“當時我的師傅亦已命在垂危,我無暇去理會他了。”

“金刀寨主”方始放下心上的一塊大石頭,想道:“幸虧她沒有從鄧七口中得到什麼秘密。”於是問道:“你提起這件事情,莫非你知道來到這裡找我,是和這姓鄧的傢伙有關?”

風鳴玉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我埋葬師傅之後,本擬掘個土坑,將這傢伙也埋了的。我在他的身上搜出一張地圖。”

“金刀寨主”不禁又是大爲緊張,說道:“地圖?什麼地圖?”

風鳴玉道:“你這裡的地圖。”

“金刀寨主”佯作一驚,說道:“奇怪,他怎麼知道我的隱藏之所?但你又怎麼知道他的這張地圖就是我的總舵呢?是否地圖上另有說明。”

風鳴玉道:“在他身上還有一封信……”

“金刀寨主”這次可是又再真的吃驚了,忙問:“什麼人給他的信?”

風鳴玉道:“不知道。上款下款都沒署名。信中只是寫了寥寥幾句。”

“金刀寨主”道:“這封信你毀掉沒有?”

把密函交給“金刀寨主”

風鳴玉道:“信在這裡,周叔叔請看。”

“金刀寨主”不知信上寫的是什麼,拆開來看之時,不覺手指微微顫抖。風鳴玉也察覺到了,不過心裡卻在想道:“這姓鄧的傢伙冒充他的手下,還想跑到這裡來偵察他,怪不得他要氣惱。”

“金刀寨主”匆匆看了一遍,放下了心,卻裝作大怒的拍案罵道:“豈有此理,這姓鄧的傢伙竟敢冒充我的手下,還要勾結東廠的人來暗算我;真是死有餘辜!假如不是你殺了他,我也非得把他找來,把他抽筋剝皮不可。”

風鳴玉只道自己所料不差,金刀寨主果然是爲此氣惱,便道:“信上說的那兩個人還沒出現,恐怕遲早要來。東廠的人已經知道叔叔總舵所在,叔叔也恐怕要更加小心防備纔好。”

“金刀寨主”說道:“侄女所見甚是,我當然要更加提防!”

原來信上只有寥寥幾句,說是欲知金刀寨主所在,可到圖上地方。到了這個地方,將來可以和“邵大”和“李三”聯絡。

風鳴玉看了這封無頭無尾的信,只道圖上這個地方就是金刀寨主的總舵。“邵大”和“李三”則是要來此處“臥底”的。她那知道,她這麼猜想剛好是適得其反,完全猜錯了。

金刀寨主說道:“這封信你留下來給我吧。”將信藏好,接着笑道:“我只顧和你說話,卻忘了招待你了。待我吩咐他們給你擺接風酒。你想必也已餓了吧?”

風鳴玉道:“叔叔不必客氣,我帶有乾糧,乾糧都未吃完呢。我並不餓。”其時天色未晚,還不是吃晚飯的時候。

金刀寨主笑道:“飯總是要吃的。你不餓也必渴了。你看我多糊塗,你來了這許久,茶水也沒給你一杯。”

當下喚人進來,來的是一個丫環打扮的女子,體態頗是妖嬈,說話也不莊重,一進來就笑道:“啊,這麼美貌的姑娘,她是誰呀?”

“金刀寨主”瞪她一眼,說道:“一點規矩也沒有,她是我的侄女,風從龍風大俠的女兒,快去拿些香茶進來奉客!”說到“香茶”二字,特別提高聲調。

那丫環伸了伸舌頭,說道:“啊,原來是風大俠的女兒,請恕小婢無知,你別見怪。”

奉上香茶

丫環退下之後,“金刀寨主”似乎顯得有點尷尬,說道:“我對待下人一向隨和,把她們慣得都沒規矩了。賢侄女,你以後可得幫忙我多多管教她們。”

風鳴玉勉強笑道:“我在荒林里長大,自己也是個野丫頭,哪懂得什麼規矩?”

不知是否爲了這個丫環的原故,風鳴玉對“金刀寨主”的好感突然減了幾分,暗自想道:“他的手下怎的都好像有點不大正派?再說他是義軍的領袖,對部下和藹可親,還可以說是美德,但卻爲何要丫環服侍?”她自小是苦慣了的,實在看得不大順眼。

忽地她又想起師傅臨終的告誡:不可輕易相信別人,提防上壞人的當。不知不覺的就跟着想道:“怎的這個金刀寨主,和我想像的周叔叔完全不同。不過,我看不慣的都是一些小節,周叔叔能夠是我爹爹的好朋友,當然不會是個壞人的。”

心念未已,那個丫環已經端了一個金漆的茶盤過來,一個茶壺,兩隻杯子。但她只給風鳴玉斟了滿滿的一杯,卻將空杯擺在金刀寨主面前。

“金刀寨主”說道:“這是上品的茉莉香片,乘熱喝最好。”

風鳴玉提起茶壺,說道:“不錯,氣味是很清香,周叔叔,你怎麼不喝?”一面說話,一面就要給“金刀寨主”斟茶。

她是出於禮貌,卻把“金刀寨主”嚇得暗暗吃了一驚,瞪了那丫環一眼,連忙搶了風鳴玉手中的茶壺,說道:“賢侄女不必客氣,我自己會斟。你不知道,我一向不慣要人服侍的。這個丫環是你嬸嬸帶過來的,我一向把她當作養女看待。”

那丫環這才省覺,連忙說道:“是呀,你的叔叔脾氣很怪,裝飯斟茶之類的事情本來是我們婢女應該做的,他都不讓我們去做。”

假如風鳴玉是個老於世故的人,一聽就可知道這丫環的解釋乃是畫蛇添足,欲蓋彌彰。但在她純潔的心裡卻那裡會想得到人心會有如此險詐,反而想道:“這麼說來,倒是我錯怪了周叔叔了。原來並不是他非要丫環服侍不可。”

“金刀寨主”恐怕那丫環說多錯多,揮一揮手,說道:“用不着你在這裡伺候了,你回去吧。叫廚子準備今晚的接風酒。”

霍天雲同日來到

丫環應了一聲“是”字,躬身退下,隨手掩上房門。

“金刀寨主”說道:“賢侄女,別客氣,請喝茶。這是上品的茉莉香片,要趁熱喝纔好。”

風鳴玉道:“周叔叔,怎的在你們這裡荒山裡也有這樣好的茶葉出產,我在荒山林裡過了將近十年,每天喝的只是清水,想找一片野生的茶葉都找不到。都幾乎忘了小時候喝過的茶是什麼味道了。”

她這一問實是出於心中好奇,“金刀寨主”聽了,卻是不禁暗暗吃了一驚,只道她已經起了疑心,連忙說道:“這是朋友從南邊帶來給我的,他知道我平生沒有什麼嗜好,就是喜歡喝好茶。”一面說,一面趕快的給自己斟滿一杯,說道:“大家喝吧,不喝就要涼了。”一抖衣袖,把茶杯端起,立即一飲而盡,好像是給客人敬酒似的,反轉杯底,笑道:“待會兒咱們再喝酒,現在先以茶代酒,替你接風。乾杯!”他以袖掩杯,暗中已經吞下一顆解藥。風鳴玉把這“金刀寨主”當作親人,絲毫也沒提防之意,根本就沒發覺。

於是風鳴玉跟着也就端起茶杯,還未喝進口中,已是覺得一縷清香,撲入鼻觀。風鳴玉捨不得就喝,湊近脣邊,聞了又聞,嗅那清香的氣味。

“金刀寨主”見她沒有喝茶,心裡好生焦急,但她已把茶杯湊近嘴脣,可又不便催促她喝,以免露出破綻。

風鳴玉笑道:“這茶真香,我真有點捨不得喝。”

“金刀寨主”忙道:“你儘管喝,多着呢!”

風鳴玉笑道:“好,難得有這好茶,今天我可要喝個飽了。”“金刀寨主”見她肯喝,這才放下了心。

風鳴玉舉起茶杯,正要喝茶,不知怎的,忽覺腦袋有點暈眩之感。

霍天雲拿了那個“邵大哥”所畫的地圖,恰好是和風鳴玉同一天來到這個“金刀寨主”所在的山谷。不過風鳴玉比他先到兩個時辰。

不過霍天雲卻要比風鳴玉謹慎得多,他並沒有立即踏進山谷,而是先在高處瞭望下面的情形。

他發現有一隊人在山谷中一塊草地上聚集。

疑心頓起

當中一人,似是頭領模樣,站在石臺上和那些人說話。說的什麼,距離太遠,霍天雲可聽不見。

過了一會,那一隊人三三五五的散開,好像是分向四方巡邏。

霍天雲不覺有點詫異,心裡想道:“看這模樣,莫非是他們得到什麼敵情,故而要加強警戒。但我一路前來,可並沒有發現人馬。莫說不見有瓦剌的官兵,連深山的獵人,也只碰見過兩個。”

他比風鳴玉謹慎得多,心有所疑,便不現出身形,藏在高達人頭的茅草叢中,悄悄溜下山坡。

忽聽得下面有兩個人說話:

“聽說那女娃子竟然是來咱們這裡找金刀寨主的,你知道麼?哈哈,哈哈!”

“早知道了。若不是爲了這椿意想不到的事情,咱們那裡用得着出這苦差?寒風刺骨,咱們卻要巡邏。”

“那也怪不得寨主小心,那女娃兒敢於單獨來此,難保她沒有後援。”

“你知道那女娃兒是什麼人嗎?”

“她的來頭可大了。我告訴你不妨,你可不能泄漏出去。”

“當然,我保證守口如瓶!”

那人也不知是否故作神秘,笑道:“附耳過來。”他們的耳語,霍天雲又聽不見了。

雖然聽不見,霍天雲已是不禁疑心大起。

“難道在這裡的不是金刀寨主?不然有人來找有何可笑?”

疑心起後,霍天雲又再想道:“這地圖是那個姓邵的傢伙給我的,當時我已經搜出他的密函,對他的身份,他不能不說真話。但這張地圖,他卻是可以造假的呀!”想至此處,不覺出了一身冷汗,心道:“霍天雲呀霍天雲,你未免太不小心了。初次出道,就幾乎上了人家的大當!”“但那‘女娃兒’是誰呢?我可不能不查個明白!”

心念未已,那兩個人走上山坡,來到霍天雲身邊來了。

霍天雲從亂草叢中一躍而出,以迅捷無倫的大擒拿手法,一手一個,就像抓着小雞一樣,抓牢了他們肩上的琵琶骨!

琵琶骨是人身要害,一給捏碎,馬上就要變成廢人。那兩個人嚇得魂不附體,只聽得霍天雲喝道:“要命的快說實話!”

盤問口供探出真相

那兩個人性命捏在人家手裡,怎敢不依?連忙說道:“好漢請問,我們倘若知道,決不敢有半字謊言。”

霍天雲道:“你們的寨主姓甚名誰?”

那兩個人心想,他已經來到此地,寨主的姓名,自己不告訴他,他要打聽也是非常容易,於是爭着答道:“我們的寨主是江湖上人稱‘通臂猿’的婁烈。”

霍天雲對江湖上的人物,除了中土幾個大門派的掌門人和寥寥可數的幾個武林名宿之外,可說是一無所知,於是跟着便問:“哦,原來是通臂猿婁烈麼?他是什麼路道的?”

那兩個人一個說道:“好漢,你是什麼意思,想我不大明白。”

另一個道:“我們的寨主佔山爲王,當然是黑道的了。”

這兩人聽他一問,心中俱是暗暗歡喜:“原來是個初出道的雛兒。”不禁起了僥倖之心,希望能夠歁騙得過。

霍天雲冷笑說道:“我還不知道他是黑道的麼?要你們說?我問你的是他的靠山是誰?他走的是韃子的路還是金刀寨主的路?”

那兩個人道:“我們只是小頭目,好漢問的,我們真的不知道。”

霍天雲心中一動,冷冷說道:“你們不知,我告訴你。你們的寨主有兩個好朋友,一個姓邵,一個姓李,姓邵的是‘大哥’,姓李的外號‘鐵柺李七’。好,我就只說這麼多了,其他的由你們來說。誰說實話,我就放他。誰說謊話,我就捏碎他的琵琶骨!”

那兩個人大吃一驚,心中暗暗叫苦:“只道他是雛兒,原來他是打聽清楚了纔來的。”從輕視霍天雲之心,一變而爲恐懼。恐懼霍天雲是知道全盤秘密之後,特地來試探他們的。

於是兩人爭着說道:“寨主靠山是誰,他的確沒有告訴我們。不過從別的頭領口中,我們了曾聽說過,好像他的靠山是朝廷的東廠總管焦卓然、焦大人。”

霍天雲在知道這個寨主不是金刀寨主之後,已經猜着他的靠山和邵李兩個傢伙定是同一個人,不過得了證實之後,還是不禁嚇得冷汗直流。心想:“好在我沒有魯莽,否則真是自投羅網了!”

得來全不費功夫

霍天雲繼續盤查真相,對那個最初只肯承認是“黑道中人”的漢子冷笑問道:“你們的婁寨主既然是乾沒本錢的買賣,爲什麼要佔據這座荒山?在這個地方,那裡去找有油水的客商?嘿、嘿,莫非你們喝西北風也能過活不成?”冷笑聲中,捏着他的琵琶骨,稍爲多用了一分力道。

那人嚇得魂飛天外,字號從實招來:“好漢高擡貴手,小人、小人剛纔還未來得及告訴您老人家。”

霍天雲喝道:“說!”

那人說道:“實不相瞞,沒本錢的買賣,有機會碰上,寨主每年也要幹三兩宗。不過我們並非依靠這個過活,是焦總管發給我們糧餉的。”

霍天雲道:“這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我只問你,爲什麼要佔據這座荒山?別兜圈子了,快點言歸正傳!”

那人低聲說道,“焦總管要我們匿藏在這個人跡罕到的山谷,爲的是監視金刀寨主。”

霍天雲到:“哦,監視金刀寨主,金刀寨主是在什麼地方?”

那人不敢不說實話,指一指東面一座雲封霧鎖的山頭,說道:“聽說是在那座山中。”

霍天雲到:“爲什麼只是聽說?”

那人說道:“我可沒有見過金刀寨主出來。”

另一個人爲了討好,加上補充,說道:“有時我們偶然也曾見過他的手下下山,不過只是寥寥幾人,並非成羣結隊。”先前那人說道:“焦總管命令我們監視金刀寨主,只是怕他大夥轉移。少數人下山,是無需我們跟蹤的。其實我們遠更害怕金刀寨主發現我們藏在這裡呢?幸好我們來了一年,他們並沒發現。”

霍天雲料想他們說的是實情,暗自歡喜這次是確實知道金刀寨主的下落了,於是說道:“好,最後問你們一個問題,說了實話,就饒你們性命。”

兩人忙不迭的齊聲說道:“好漢請問。”

霍天雲道:“剛纔誤投羅網的那個女娃兒是誰?”

兩人說道:“她是風從龍的女兒!”

霍天雲又喜又驚,心想:“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了。”喝道:“你們把她怎樣了?”

又發現一個武功高強的怪客

那兩個人道:“她來找金刀寨主,我們的婁寨主就冒充金刀寨主,請她進密室去談。後來怎樣,我們可是真的不知道了!”

霍天雲這一驚非同小可,急忙點了那兩個人的穴道,便即施展輕功,前往闖賊巢,救孤女。

跑過山坳,忽見前面一條黑影,距離約在百步之外,跑得飛快,看來輕功竟是不在自己之下。霍天雲心裡想道:“倘若是婁烈的手下,他有這樣高明的本領,不會只是擔任巡邏。”心念未已,只聽得“哎喲、哎喲!”兩聲,原來是兩個盜巢的哨卒已經給前面那人擊倒。

霍天雲又驚又喜,心道:“果然不是敵人。”便用傳音入密的內功把聲音凝成一線,遠遠的傳過去:“前面這位朋友是誰?我是霍天都的弟子天雲!”

前面那人並沒回答,但卻有一聲冷笑傳了回來,用的也是必須有上乘內功才能運用的“傳音入密”功夫!

說時遲,那時快,霍天雲已是經過剛纔那人擊倒盜巢哨卒之處,霍天雲雖然心中焦急,恨不得插翅飛入盜巢,也不禁向那兩個哨卒稍加察視。

只見那兩個哨卒身上並無鮮血流出,但用力踢他們,動也不動,分明卻已死了。

霍天雲是武學的大行家,一看這個情形,便知這兩個哨卒是給那個人用重手法震裂內臟斃命的。

霍天雲驚疑不定:“這人是什麼來歷呢?按說他有這樣高明的武功,不會不知道我的師父之理,爲什麼不回答我的說話,反而發出冷笑?莫非他是懷疑我在說謊?”

不過,對於霍天雲來說,最緊要的是救風從龍的女兒。這個人是什麼人,知不知道倒在其次。“反正待會兒我總可以見着他的,他殺了婁烈的手下,想來大概也是要去救這位風姑娘的了。”霍天雲心想。

風鳴玉端起茶杯,聞那香味,正要喝下,忽覺一陣暈眩。她還只道是自己連日奔波,精神疲倦所至。喝一口熱茶正好提神,於是就低下頭去喝茶。

婁烈見她遲疑,正自擔心,此時方鬆了口氣。心道:“想不到這小丫頭如此容易上當!”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不料就在風鳴玉將喝未喝之際,忽聽得噹啷一聲,她手上得茶杯竟然跌落在地上,碎成片片。

婁烈喝道:“是誰?”話猶未了,窗戶無風自啓,一個人跳了進來!原來風鳴玉手中的茶杯是給他用一枚銅錢打碎的。

婁烈端的是隻老狐狸,驟然間變生意外,他也沒有慌亂,而且立即計上心頭。這霎那間,他竟然不理來人,逕自去抓風鳴玉。他料想此人必是來救風鳴玉的,風鳴玉倘若落在他的手中,這人就必須投鼠忌器了。

這剎那間,風鳴玉尚未意識到是發生什麼事情。但習武之人,猝然遇襲,抵抗乃是處於本能。他本能的就反手一指。

這一指是凌雲鳳獨創的點穴手法,把躡雲劍法化爲指法的,躡雲劍以飄忽見長,她這一指也是似左似右似中,叫婁烈模不透她是點那一處穴道。

婁烈衣袖一揮,只聽得嗤嗤聲響,袖子已是穿了三個小孔。婁烈心頭一凜,想到:“幸虧她已是頭昏目眩,否則指上力道恐怕還不止此,可能把我的穴道封閉了。”心念電轉,立即反手鉤擒。

風鳴玉頭暈目眩,剛剛化解一招,已是抵擋不住,百忙中倒躍閃避,“卜通”一聲,跌在地上,叫道:“周伯伯,你爲什麼要害侄女?”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婁烈撲將過去,剛要擒她,只覺背後微風颯然,那個突如其來的怪客,亦已一掌向他劈下。

婁烈反手一招“斜掛單鞭”,避招進招。那人舉手一格,婁烈左掌又到,這一下是分筋錯骨手法,來得又快又狠,抓向那人肩上的琵琶骨。

那人向左側身,掌法倏變,也是分筋錯骨手法,但與婁烈的手法卻截然不同,他一個沉肩縮肘,伸中食二指便來扣拿婁烈臂彎的“曲池穴”。左手一招,卻是五指如鉤,用來拗折對方的手指關節。

婁烈吃了一驚:“這人年紀輕輕,功夫卻是如此老辣!”一時間模不透對方路數,左掌迅即變爲勾拳,自下而上,擊他面頰。這下是以力碰力,近身搏鬥,雙方無可閃避,那人舉臂一擋,往外崩擊,彼此都是身形一晃,退了兩步。

此時那人方能抽空說話:“風姑娘,你上當了,這廝不是金刀寨主!”

戳破畫皮

婁烈連忙喝道:“胡說八道!賢侄女,千萬別相信他的話,剛纔我只是想保護你,豈有加害之意?”

但就算風鳴玉是個完全不懂世故的孩子,此時亦已知道這個“金刀寨主”是騙她的了。她連忙拾起寶劍,跳將起來,可是仍然渾身乏力,長劍都幾乎拿捏不牢。

那人忽地把一顆藥丸向她彈來,叫道:“趕快服下,你是中了酥骨香散的毒,幸而你沒喝下那杯,中毒害不算深。”

這霎那間,風鳴玉無暇思索,不過也用不着思索,她已經相信了這個人的說話,否則何以聞了茶香,就會暈眩。於是趕快接下這人擲來的藥丸,立即吞下。

婁烈喝道:“好小子,你是誰?”

那人笑道:“你不知道我是誰,我可知道你是誰!風姑娘,你聽着,這人是東廠的爪牙,又是和瓦剌韃子暗中有勾結的奸賊。這個奸賊外號‘通臂猿’,真名叫做婁烈!”他臉上有道刀疤,笑起來的時候,神情顯得頗爲詭異。

婁烈大怒道:“你知道我的大名,居然還敢來捋虎鬚,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倏的變了擒拿掌法,改爲長拳搗出。他外號“通臂猿”,果然名不虛傳。本來看似打不到這樣遠的距離的,突然間長臂一伸,拳頭竟然拐彎打到。

那少年笑道:“你是通臂猿,我來耍猴兒!”斜伸食指,在他拳頭一彈。婁烈力道尚未使足,他已閃身飄開。婁烈拳頭上的骨節眼給他彈個正着,饒是功力深湛,未至筋斷骨折,亦已疼痛難堪。慌忙收回右拳,長袖一揮,掩護左拳打出。那少年雖然贏了一招,給他拳風衝擊,亦是有點感到呼吸不舒。

婁烈叫道:“來人哪!”但聽得外面突然間也是人聲沸騰,差不多同一時候,好幾個人也在叫道:“來人哪!”

婁烈大吃一驚,心道:“我道這小子如此大膽,原來他還有黨羽同來。外面這許多人都擋他不住,想必也是個強敵了!”

風鳴玉吞下那顆藥丸,不過片刻,只覺一股熱氣從丹田升起,登時氣爽神清,精神恢復了六七分。

風鳴玉喝道:“奸賊,膽敢冒充金刀寨主騙我!”唰的一劍就刺過去!

脫出險境

百忙中婁烈一個盤龍繞步,避開了那個少年的分筋錯骨手法,反手一彈,彈個正着,錚的一聲,把風鳴玉手中的青鋼劍彈開。

風鳴玉固然是吃了一驚,但婁烈的吃驚可比她更甚。要知他這一彈,已是使出了看家本領的“彈指神通”的功夫,彈風鳴玉的青鋼劍可並沒有脫出手去,顯然是她所受的毒性已解,功力縱然未曾完全恢復,亦已足以和他周旋了。

風鳴玉的躡雲劍法以輕靈飄忽見長,雖給彈開,但劍鋒自上而下的順勢一劃,也把婁烈的衣裳,劃開了一道長長的裂縫。

那少年喝道:“着!”驟然間一抓,從婁烈意想不到的方位抓了過來,婁烈長拳搗空,只聽得“嗤”的一聲,那少年抓着裂開之處,把婁烈的長衣倏的就撕了下來。要不是婁烈立即一個“金蟬脫殼”,縮身得快,給他五指一抓,只怕就是開膛破腹之災!

婁烈單打獨鬥,也未必能是這少年的對手,如今又添上一個風鳴玉,他如何還敢戀戰?當下身形一弓,箭一樣的從彈開的窗子只竄出去,“轟隆”一聲巨響,碎磚泥塊,紛落如雨,原來窗戶太小,他水牛般的身軀本來是通不過的,卻給他硬生生的左右開弓,雙拳直搗,把牆壁也打破了!

風鳴玉見這風勢,也是不禁暗暗吃了一驚,心裡想道:“倘若不是此人即使趕到,即使我沒中毒,只怕也不是這冒牌的‘金刀寨主’的對手。”

那少年道:“風姑娘,窮寇莫追,由他去吧。咱們也該走了!”

風鳴玉無數疑團,要想知道這少年是誰,要想知道真的金刀寨主是在何處……此時用不着這少年告訴她,她也是但求能夠趕快脫身的了!

兩人跟着跑出這間密室,飛身上屋,只見門外的一片空地上劍影刀光,打得正在熱鬧。一大羣強盜圍攻一個手持長劍的少年。

風鳴玉目光一瞥,那少年在羣盜保衛之中,她雖然看得不是十分清楚,但亦已認得出來,這少年不是別個,正是她離開荒村那日,在山坡上看見得那個少年。

風鳴玉不覺怔了一怔,停下腳步,和她一起出來得少年忙道:“這人劍法很高,用不着咱們幫忙,你必須趕快道安全的地方,我也還有緊要的話和你說呢!”

叫風鳴玉別理霍天雲

風鳴玉驚疑不定,暗自想道:“這個人曾經向哈薩克商隊打聽我的師傅,那天又到那座荒林尋找,我只道他是壞人,那知他卻是和這個冒牌的金刀寨主作對的,只不知他是否爲了救我而來?但即使不是,敵愾同仇,似乎也應該幫他的忙纔對。不過這個人卻又要我馬上立離開,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對我又是一番好意,我又似乎更應該聽他的話纔是。”

心念未已,回頭看時,只見霍天雲劍光霍霍,已有六七個人傷在他的劍下,倒下去了。眼看他就要殺出重圍。

面有傷疤的那個少年叫道:“風姑娘,快走,快走!這個人用不着咱們幫忙,而且他的來歷也很可疑,和他結識,對咱們恐怕也未必有什麼好處。”

風鳴玉瞿然一省,心裡想道:“不錯,人心險詐,這個人雖然和冒牌的金刀寨主作對,但在未曾知道清楚他的來歷之前,我也還是應該提防上當的。”

他對霍天雲疑心未釋,對這個面有傷疤的少年卻是深信不疑。心想這少年既肯冒這樣大的危險來救自己,當然是俠義道無疑了。俠義道中人物,當然也不會胡亂說話,他說那人來歷可疑,想必也是應該有所知纔敢這樣說的?

霍天雲正在即將殺出重圍之際,婁烈已是到場,雖然婁烈業已耗了不少力氣,畢竟也還是個高手。霍天雲又再陷入包圍,要想取勝,可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不過風鳴玉已是看不見他在苦鬥中的情況了,面有傷疤的那個少年闖出後寨,頭也不回,向前飛跑。風鳴玉只好施展輕功,緊緊跟在他的後面。霍天雲再鬥婁烈之時,他們已是到了幽谷的無人之處。

那少年仍然不肯止步,又跑了一程,到了山頂的樹林深處,方纔說道:“好了,咱們可以歇一歇了。”

風鳴玉道:“恩公,我還沒有請教你的高姓大名。”

那少年說道:“風姑娘,別這樣稱呼。婁烈這個傢伙,膽敢冒充金刀寨主,即使不是爲了救你,我也要懲罰他的。我複姓上官,雙名英傑。風姑娘,你的芳名——”

風鳴玉道:“我叫鳴玉。”跟着笑道:“我還以爲你已經知道我是誰呢?”

帶風鳴玉去見金刀寨主

上官英傑說道:“你入山的時候,我遠遠的跟在你的後面。聽得那兩個傢伙稱呼你風姑娘。”

風鳴玉心裡想道:“原來他早跟蹤我了,我竟然一點都不知道。”對上官英傑的本領不禁更爲佩服。說道:“那麼,想必你也聽得我對那兩個傢伙說是要來找金刀寨主的了。”

上官英傑道:“當然,否則我怎麼知道你是上了他們的當。不過,後來你和那冒牌的金刀寨主說些什麼,我就不知道了。對啦,我還沒有問你,你這個姓比較少見,不知風大俠風從龍是你的什麼人?”

風鳴玉道:“正是家父。”

上官英傑又喜又驚,說道:“怪不得你年紀輕輕,本領如此了得。原來是家學淵源。”

風鳴玉道:“比起你來,我還差得遠呢。不過我的本領,卻不是家父教的。雖然小時候,我也曾經跟他練過一點扎根基的功夫。”

上官英傑道:“令師是哪一位?”

風鳴玉道:“說起來或許你會知道,家師在十多年前是一位頗負盛名的女俠。”說出了凌雲鳳的名字,上官英傑更是歡喜,說道:“凌女俠我是久仰的了。她是天山派創派掌門人霍天都大俠的夫人,對嗎?”

風鳴玉道:“不錯,不過這位師公我可還沒有見過。”

兩人談得甚是投機,不過,風鳴玉把自己的身世來歷都告訴了上官英傑,上官英傑卻只是告訴她自己的名字。風鳴玉毫沒機心,也沒想到要向他查問。

日影西斜,風鳴玉忽地瞿然一省:“談了這許多,可還沒有談及正事。”於是問道:“上官大哥,你不是說有什麼緊要的事要和我說的麼?”

上官英傑道:“不錯。我要告訴你金刀寨主是在何處。”

風鳴玉喜出望外,說道:“啊,原來你和金刀寨主是相識的麼?”

上官英傑道:“不是怎麼熟悉,但說起來他也會知道我的。這次我也正是想去找他。風姑娘,我帶你去好不好?”

風鳴玉大喜道:“你肯陪我一道同去,那是最好不過了!”

上官英傑笑道:“你不怕我是壞人麼?”他臉上一道刀疤,笑起來頗有幾分詭秘的味道。

內疚於心

風鳴玉道:“師父是曾鄭重告誡過我,說是江湖上人心險詐,叫我記着兩句老話: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上官英傑說道:“那你爲什麼不提防我也會騙你。”

風鳴玉笑道:“你冒了這樣大的危險,跑來救我,假如你也騙我,世界上還能有我可以相信的人嗎?”

上官英傑見這個純真的小姑娘對自己如此信任,不禁好生內疚,心裡想道:“不錯,我是不該騙她的,但我又怎能真的帶她去見金刀寨主?”

上官英傑並不是壞人,但也未能說得上是俠義道。這次他也並非爲了救風鳴玉而來。而是另有目的。他不想欺騙風鳴玉,但和她說的話卻又一大半乃是假話。

風鳴玉跑出來的時候看見了霍天雲,霍天雲也看見她了。雖然他們是同樣看不清楚對方的面貌。

霍天雲眼光一瞥,隱約看到兩條人影向後山逃去,其中一人,背影像是一個女子。

霍天雲暗自想道:“前面那個男子一定就是剛纔碰上的那個武功奇高的怪客,只不知道這個女子是否就是那位風姑娘?”他一直以爲風鳴玉是個尚未成年的小女孩,尚未知道她已經是個亭亭玉立的少女的。直到剛纔業已知道她是獨自來找金刀寨主之後,才猜想她可能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

他急於脫出重圍,早一點和那“怪客”與及風鳴玉相會,可是越急就越是不行,婁烈的武功很是不弱,部下也有幾個好手,霍天雲急於突圍,險些給婁烈打着。

婁烈喝道:“你是什麼人?除了剛纔逃跑的那個夥伴,還有沒有黨羽同來?說出實話,饒你不死!”

霍天雲忽地說道:“我寡不敵衆,大丈夫死就死吧,誰要你饒!”突然回過劍鋒,指向自己的咽喉。

婁烈只道他要自殺,不覺一怔。就在這閃電之間,只聽得一聲慘呼,霍天雲背後的一個武功頗高的頭目,已是中劍斃命,原來霍天雲這一招“覆雨翻雲”乃是極爲奇妙的一招反手劍法,任何一派都沒有的怪招。

突出重圍

第一層包圍圈的八名好手,是按照休、生、傷、杜、死、景、驚、開八門,各自緊守方位的,突破一個缺口,這層包圍圈已是不難擊破。

就在這瞬息之間,只見冷電精芒,射向四面八方,被困在核心的雖然只有霍天雲一個人,但第一層包圍圈的六個人(除了婁烈和那死者),都覺得白刃耀眼,好像是霍天雲正在揮劍向他刺來。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倏然紛起,四名高手竟是同時給霍天雲刺中了要害,不死的也受了重傷了。

但在慘叫聲中只聽得“蓬”的一聲,霍天雲也給婁烈重重的一拳,擊個正着。

霍天雲是爲了要突破敵方的包圍,特地讓婁烈打他一拳的。

要知婁烈武功非同泛泛,他若是專門對付婁烈,雖然可以將他打敗,但可就不能這麼容易突圍了。是以他採取先行剪除婁烈羽翼的做法。

他冒險用反手劍法殺掉一名好手之後,迅疾便以天山劍法中的追風劍式,遍襲婁烈之外的六名好手,一招六式,四實二虛,沒有受傷的那兩個人亦已嚇得魂飛魄散。

婁烈一拳擊中對方,只道霍天雲也必受傷,而且見他殺傷了自己的這許多手下,也是不禁勃然大怒,便想把他生擒,喝道:“好小子,還想跑嗎?”猛的欺身進招,一抓抓下。

哪知如此一來,那正是同時犯了兩個錯誤,一方面是料敵不足,一方面是急躁應敵,這正是高手搏鬥的大戒。

霍天雲身形前俯,待婁烈這一抓堪堪抓到他的背心,才倏的腳跟一旋,連人帶劍,轉了一圈,喝道:“諒你也留不住我。”劍光回處,血花飛濺,婁烈的左臂給劃開了一道六七寸長的傷口。要不是他縮手得快,一條臂膀,幾乎就要和身體分家。

雖然有三重包圍,外面兩重都是本領普通之輩,哪裡還敢堵截?一見首領身上血花飛濺,早已嚇得四下散開。

霍天雲冷笑道:“姓婁的,你放心,我不是逃跑,你等着吧,用不着多久,我還要回來和你算帳!”

他已經脫出重圍,卻忽地想起一事,突然又回過頭來。

去找金刀寨主

第三層包圍圈有個小頭目跑得較慢,霍天雲回過頭來,捉小雞似的,一把將他抓住。那小頭目嚇得魂不附體,尖聲大叫“救命!”婁烈的手下自顧不暇,那還有人理他?

霍天雲提着個人,跑得還是飛快,婁烈暗暗吸了一口涼氣,想道:“這人給我重重一拳,居然視若無事。看來用不着他去把金刀寨主找來,就只他和剛纔那個面有刀疤的少年聯手,就可‘挑’了我的總舵。這裡恐怕視不能呆下去了!”

翻過山頂,到了荒林重看不見人影的地方,霍天雲方纔把那個小頭目放了下來,說道:“你不值得污我寶劍,不過,你可也得要說實話。”那小頭目當然是忙不迭的沒口應承。

霍天雲道:“剛纔從後山逃出去的那個女子是不是風姑娘?”

那小頭目道:“我沒看見。”

霍天雲不禁啞然失笑,發覺自己這一問的的確是問錯了。那兩人的身法迅如鷹隼,這小頭目當時又在全神防禦自己突圍,如何能夠看見?於是改換方式問他:“那位風姑娘有多大年紀?”

小頭目想了一想,說道:“她一到來,寨主就請她進去。我們也不敢問她年紀。不過看來大概是十六七歲的模樣。好漢,你,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霍天雲道:“沒有了,你滾吧!”小頭目想不到霍天雲這樣容易就放了他,一溜煙便跑。

霍天雲暗自思量:“那怪客救了風從龍的女兒,不知是去了那裡?但金刀寨主離此不遠,他很可能是帶了風姑娘去金刀寨主那裡的。”

擡起頭來,看看那座雲封霧鎖的高山,霍天雲又再想道:“故不論他們是否去金刀寨主那裡,我總是要去謁見金刀寨主的。請金刀寨主幫忙尋找,總勝於我自己盲目追蹤。”

那座高山看來並不很遠,霍天雲也要走了兩天,方能開始登山。他急於要見金刀寨主,打開心裡的悶葫蘆,於是不顧山路崎嶇,晚上也在趕路。

這晚月色本來很好,三更時分,忽地下起雨來。山上一處處叢莽密菁,荊棘滿途,在烏雲籠罩之下,黑壓壓的一大片越發令人心悸,伸手幾乎不見五指。

賊喊捉賊

忽聽得“嘿嘿”的笑聲,好像是一個人在自言自語:“這場雨下得倒是不錯。不知上官英傑這小子今晚還會不會來?嘿嘿,縱然他也膽敢前來,也是遲了我一步了。”

雨下得很大,在雨聲中霍天雲聽得不是很清楚,但把聽到的斷斷續續的言語連接起來,霍天雲亦已知道這人是歡喜這場大雨,而“上官英傑”這個名字,恰好卻聽得甚爲清楚。

霍天雲不覺起了思疑:“他若是巡山的頭目,不應該喜歡下雨。那個名叫上官英傑的又是誰呢?”

心念未已,那條黑影已是從他身旁掠過,霍天雲正想開口問他,那人似乎亦已發現他了,黑暗中忽的銀光一閃,那人忽的一鞭竟然向他橫掃過來。

霍天雲聽風辨器,一撥鞭梢,長劍亦是立即出鞘,一招“夜戰八方”,把那人逼退。

雙方交換一招,已知對方乃是高手。那人壓低說道:“來的是上官英傑嗎?我是西門羽,對你並無惡意。”

霍天雲道:“不是,我是來拜訪金刀寨主的。”這句話說完,那人忽然不見。

霍天雲道:“喂,你究竟是什麼人?”那人突然繞到他的後面,丈許長的銀鞭霍的掃來。

霍天雲用不着猜疑,已是可以斷定,喝道:“原來你是奸細!”反手劍疾使三招追風劍式,反捲地而來的長鞭攻式一一解開。

不過鞭長劍短,那人又似乎比霍天雲熟悉地形,在黑漆漆的樹林裡交手,大大佔了俠宜。好在霍天雲的劍法比他精妙,急切間雖然不能取勝,卻也可以抵擋。

鬥了十數招,那人忽然又躲起來,霍天雲料定他是要在黑暗中仗着熟悉地形,偷襲自己,當下也就躲到一塊岩石後面,疑神細聽他的動靜。

過了一會,雨聲中似乎隱隱夾雜有腳步的聲音。霍天雲心中一動,想道:“一定是山寨裡的人追出來了!”正要告訴他們奸細是在這裡,不料那人卻正搶在他的前頭,大聲叫道:“奸細在這兒,你們快來,快來!”

對手似乎是個女子

霍天雲怒道:“什麼,你,你這奸賊,你纔是奸細!”

話未說完,只聽得“哎喲”一聲,那人慘叫道:“給我報仇,給我報仇!”聲音由強而弱,慘叫聲中,骨碌碌的就滾下了山坡。

這霎那間,霍天雲不覺呆了一呆,原來他根本沒有傷着這個奸細,奸細是裝作受傷,自己滾下山坡去的。

霍天雲本來相當聰明,但因初走江湖,經驗尚少,一時間不懂那人的用意,未能立即分辨。待到他募然醒覺之時,只覺金刃挾風之聲,一柄寒光閃閃的寶刀已是向他斫下。

這個人的本領似乎比那奸細更高,運刀如風,攻勢便即綿綿不絕。霍天雲只好使出渾身招數招架。過了十數招,好不容易方能搶了先手,長劍一圈,把那人的銀刀封出外門,退下一步,叫道:“我不是奸細,剛纔那人才是——”

不料對方乘他說話的時候,又是一刀劈來,冷笑說道:“分明是你殺了我們的弟兄,誰相信你的鬼話!”

原來奸細說的是本地話,霍天雲卻是外地口音。和他交手的那個人,當然是相信奸細,不信他了。

雨溼蒼苔,霍天雲閃避那人追斫過來的一刀,腳下一滑,幾乎跌倒。

霍天雲怒道:“你怎麼不分青紅皁白,也不肯聽我分辯?”足下強運千斤墜功夫,腰向後彎,一招“舉火燎天”,把那人銀刀一拔,倏即便即挺身而起,跟着一招“籠罩六合”,長劍劃成一道圓弧,裹着刀光,意欲把那人的兵刃絞出手去。

那人喝道:“奸賊,要拼命麼?”寶刀硬碰硬接的往外一斫。霍天雲這招本來藏有精妙的後着,對方硬斫,本來可以削斷他的手指的,但霍天雲已知此人是金刀寨主手下,又焉敢傷他?百忙中只好立即變招。幸好他的劍法亦巳練到收發隨心之境,在間不容髮之際,回劍防身,雙方兵刃竟沒沾上。不過,先手的攻勢,卻又給那個人搶了去了。

那人說話的聲音清脆異常,雖是斥罵對方,聽來也沒絲毫刺耳。霍天雲化解了對方的攻勢,不覺又是心念一動:“莫非這人是個女子?”

見着了金刀寨主

霍天雲站穩腳步,見招化招,見式解式,漸漸又搶到了先手攻勢。但對方仍然是一派進手的招數,毫不退縮。

雨勢漸漸小了,但仍是天黑如墨。黑暗中霍天雲不能眼觀四面,只能耳聽八方。隱約聽得有好幾個人已經來到。但令他納罕的是,這幾個人卻沒出手。也不知他們是否山寨的人。

不管是那一方面的人,霍天雲必須先擺脫對方纔能辯白。於是默運玄功,力透劍尖,唰的一劍刺將過去,喝聲“撒刀!”

只聽得“喵”的一聲,刀劍相交,霍天雲只覺一股大力反震回來,對方非但沒有撒刀,自己的長劍反而給他磕開了。這就在這時,只見兩條黑影同時躍起,不過一條黑影是在向他撲來,另外一條黑影則是從原來的地方退了下去。

原來擋他這招“絞刀式”劍法的人,已經不是剛纔那個人了。

“爹,我不要你幫忙我!”聲音清脆異常。正是原先與霍天雲交手的那個人。

一個蒼老的聲音笑道:“琴兒,你知道這人是誰嗎?你比他差得遠呢,怎麼可以這樣好勝?”

“他是誰?”那人問道,顯然還是不很服氣。

但這一問,她的爹爹可是沒有回答了。

霍天雲詫異之極,心想:“我看不見他,料想他也看不見我。他怎麼知道我是誰?聽他的語氣,他竟似深知我的來歷!”

黑暗中但見金光燦爛,緊緊的裹住一道白光。那人使的是一柄金刀。

霍天雲看清楚了,瞿然一省,急忙叫道:“老英雄,你、你是——”

話猶未了,金光頓斂。那人已是收刀退下,哈哈笑道:“我正是這裡的寨主周山民。金刀寨主是江湖朋友給我臉上貼金的稱號,我可不敢當!”

霍天雲又驚又喜,一時間不知說些什麼話好。和金刀塞主同來的那幾個人,已經點燃了火摺了。這場雨也剛好過去了。

火光中霍天雲看見一個提着銀刀的少女站在金刀寨主旁邊,果然不出他的所料,他剛纔的對手真的是個女子。

那少女也似甚爲詫異,說道:“爹爹,他不是奸細麼?”

金刀寨主的女兒

霍天雲正要自報姓名,金刀寨主笑道:“你先別說,讓我猜猜。”

少女說道:“我也猜猜。他的劍法這樣好,好像是青城派的,不、又好像是少林派的……唉,真猜不透你是哪一門派!不過總逃不脫是中原四大劍派中的吧?”

金刀寨主笑道:“琴兒,你猜錯了。他的劍法是採集各家之長,但卻和任一劍派不同。”說至此處,好似成竹在胸,回過頭來,單刀直入地就問霍天雲道:“霍天都是你的什麼人?”

霍天雲道:“周伯伯你猜對了,霍天都正是家師。”

那少女道:“啊,原來你是天下第一劍客霍大俠的弟子,怪不得你的劍法如此高明。喂,你叫什麼名字?”

聽了霍天雲自報姓名,少女笑道:“你這名字,倒好像是和你的師父兄弟排行。”

金刀寨主道:“琴兒,不可這樣沒有禮貌。霍少俠,我這女兒驕縱慣了,失禮之處,你別見怪。她的名字叫做劍琴。”

霍天雲道:“我是師父收養的孤兒,這姓名是他老人家給我起的。聽師父說,他是爲了想念師母,所以從師母的名字和他自己的名字中各取一字,作爲我的名字。”

金刀寨主嘆了口氣,說道:“你的師父和你的師孃當年由於各行其是,竟然分手,我們做朋友的也都爲他感到遺憾。你的師父好嗎?這些年來,他可曾獲得你師孃的消息?”

霍天雲道:“師父倒是很好,不過我的師孃——”

金刀寨主道:“啊,你已經知道師孃的消息了麼?她怎麼樣了?”

霍天雲道:“師孃已經死了。”

金刀寨主大吃一驚,說道:“怎麼死的?”

霍天雲道:“我也不知。但我見到了她的墳墓。說來話長——”

金刀寨主道:“好,咱們回到寨中再慢慢說。”

回到山寨,金刀寨主聽罷霍天雲說出找尋師孃經過,更是吃驚,說道:“十年前我是知道她要到我這裡來,後來莫名其妙地失了蹤,我也曾找過她的,想不到她已死了。但剛纔你說你發現兩座墳墓,另一座墳墓是誰的?”

風鳴玉沒有來過

霍天雲道:“是風大俠夫人的墳墓。”

金刀寨主又是一驚,說道:“是風從龍、風大俠?”

霍天雲道:“不錯。啊,周伯伯,原來你還未知,那麼風大俠的女兒想必也是未曾來過此地了?”

金刀寨主道:“風大俠的女兒?她叫什麼名字?”

霍天雲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在我的師孃受傷之後,她是在那座荒林裡和我師孃作伴的。很可能也就是我師孃晚年所收的唯一弟子。”

金刀寨主道:“何以你猜想她是跑來我這裡呢?”

霍天雲道:“有個綽號通臂猿的婁烈,周伯伯知道這個人嗎?”

金刀寨主眉頭一皺,說道:“這個人是個不大正派的黑道人物,我聽過他的名字,可沒會過。你問這個人幹嘛?”

霍天雲道:“這個人是給東廠收買的奸人。他的巢穴就在離此不遠的一個荒谷。他是奉命偵察你的。那位風姑娘要來找你,不知怎的中了奸人之計,錯把婁烈這廝當作金刀寨主。”

金刀寨主怒道:“哦,有這樣的事!你到過婁烈那裡沒有?風大俠的女兒是否給這廝擒了?”

霍天雲道:“我正是從婁烈的巢穴闖出來的。不過那位風姑娘卻已給另外一個人救了去了。”

金刀寨主道:“那個人是誰?”

霍天雲道:“我正是想探查這個人是誰。”當下將自己的遭遇細說給金刀寨主知道。

金刀寨主詫道:“他既然救了風大俠的女兒,按說應該是同道中人,難道他不知道我在這裡麼?”

霍天雲道:“那個奸細又是怎麼回事?”

金刀寨主道了一聲“慚愧!”說道:“這奸細也不知是那一方面派來的,我連他的面貌都沒看見。最早是我們巡夜的頭目發現的,一條黑影飛快的竄出來,他沒法追上。”

周劍琴道:“我一聽到警號,便追下去。要是天沒下雨,我應該追得上他的。霍大哥,剛纔的事,真對不起,錯把你當作奸細了。”

霍天雲道:“剛纔的情形,也難怪你誤會。不過那奸細說出一個人的名字,或許是條線索。”

武林天驕的嫡系傳人

金刀寨主道:“什麼人的名字?”

霍天雲道:“上官英傑。”

金刀寨主沉吟半晌,說道:“或許是我孤陋寡聞,江湖上成名人物之中,我可沒聽說過有個叫上官英傑的人。但奇怪,這個名字卻又似乎頗熟,是誰和我曾經提起過的呢。”

過了半晌,周劍琴忽地笑道:“爹爹,你的記性真壞,我可想起來了。”

金刀寨主道:“是誰?”

周劍琴道:“去年丐幫的陸幫主在咱們這裡,不是曾經和你談起中原各派的傑出人物嗎?我記得他提及武林天驕這一派,你不是慨嘆這一派可惜沒有傳人嗎?”

金刀寨主瞿然一省,說道:“對,對。上官英傑是檀世安晚年所收的弟子,正是武林天驕一脈相傳下來的嫡系傳人。”

霍天雲心道:“武林天驕大概是一個人的綽號?這綽號倒是狂妄得可以。”

金刀寨主道:“霍賢侄,你想必知道武林天驕吧?”

霍天雲道:“家師很少和我談及外間的人和事的,不知是哪位武林前輩?”

金刀寨主笑道:“武林天驕並非現在還活着的武林前輩,他是相近兩百年前的武林前輩。”

霍天雲怔了一怔,說道:“啊,兩百年前的人物!”心道:“原來乃是古人,倘若他是今人,有我的師父活在世上,他就決計得不到武林天驕這個綽號了。”

金刀寨主笑道:“雖是古人,說起來可也勉強和你拉得上一點關係。”

霍天雲詫道:“什麼關係?”

金刀寨主道:“你不是說風從龍的女兒可能是你師孃的關門弟子嗎?”霍天雲道:“不錯。”金刀寨主道:“風從龍的遠祖是南宋年間綽號‘黑旋風’的風天揚。當時有四個享大名的豪傑號稱‘風、雲、雷、電’,這‘風、雲、雷、電’四人就是以風天揚爲首。”

霍天雲道:“風雲雷電的故事我倒曾經聽得家師談過,也是由於談到風從龍、風大俠而提起的。”

金刀寨主道:“武林天驕和‘風雲雷電’是同一時代的人,風天揚和他的關係是介乎師友之間,據說曾經得過他指點不是中土的武功的。”

二百年前的武學大師

霍天雲吃了一驚,心裡想道:“風家的武學,縱然不能說是天下第一,也可說得是早已天下聞名。這個‘武林天驕’曾經指點過風大俠遠祖黑旋風的武功,怪不得人家給他這個綽號。想來這個‘武林天驕’當是二百年前的一位武學大師。”

果然便聽得金刀寨主繼續說道:“二百年前,‘武林天驕’檀羽沖和‘笑傲乾坤’華谷涵,與及華谷涵的妻子‘蓬萊魔女’柳清瑤三人,是當世的三位武學大師。不過‘笑傲乾坤’和‘蓬萊魔女’是漢人,‘武林天驕’卻不是漢人。”

霍天雲道:“啊,他不是漢人?”

金刀寨主說道:“他是金國的貝子。不過雖然是金國的貴族,卻是反對本國暴君,幫忙咱們漢人的。”

霍天雲起了敬佩之心,說道:“這可真是難得了。”心想:“只不知他的後代傳人,是否也能和他一樣?”

金刀寨主繼續說道:“據我所知,笑傲乾坤夫妻這一派是代有傳人的,但武林天驕這一派或許由於他是金人的關係,後代傳人和中原的各大門派卻是很少來往。多年之前,我聽說這一派最後的一個傳人名叫檀道安,他沒有兒女,也沒聽說他收有徒弟。後來又聽說他和一個非常厲害的仇家鬥得兩敗俱傷,事情過後,他就不知所終了。也有人說,他已經病死,不知是真是假?”

金刀寨主喝了一杯熱茶,再說下去:“直到三年前,丐幫得陸幫主來到這裡,我才知道檀道安雖然是已經死了,但在他晚年,卻收了一個弟子,據說也不是漢人,名叫上官英傑。只是我事務紛繁,隔了三年,要不是琴兒提過,我都想不起這個名字了。對啦,霍賢侄,我還沒有問你,那奸細何以對你提起上官英傑得名字?”

霍天雲道:“黑夜之中,彼此瞧不見對方,他一位我是上官英傑。他說:上官英傑,我對你可沒惡意。看來他們大概是相當熟識的朋友。”

金刀寨主皺了皺眉頭,說道:“上官英傑倘若真的是武林天驕一派傳人,應該善自體會他祖師的遺志。”

周劍琴忽道:“霍大哥,你碰傷的那個面有傷疤的怪客,恐怕就是上官英傑了!”

找不着風鳴玉

霍天雲道:“要是那人當真是上官英傑,那倒是不用擔憂了。”

金刀寨主點了點頭,說道:“對,他既然去挑了婁烈的總舵,又把風大俠的女兒救了出來,咱們是不必擔憂他是壞人了。”

霍天雲道:“只是不知道他們跑到那裡,當務之急,恐怕還是先去尋找那位風姑娘。”

周劍琴道:“那位風姑娘武功怎樣,漂不漂亮?”

霍天雲道:“我只看見她的背影,武功很是不弱。大約是十六七歲。”

金刀寨主笑道:“你們女孩兒家怎麼總是喜歡關心別個姑娘漂不漂亮?”

周劍琴笑道:“不問清楚,怎樣去找她?不過他們既然不來這裡,想必是真的不知爹爹在這裡了。要找着他們,恐怕不是朝夕之事。當務之急,我以爲還是先去把婁烈這股臭賊滅了再說。”

金刀寨主說道:“婁烈膽敢在我臥榻之旁窺伺,我當然是容他不得!但風大俠的女兒也是要越早找回來越好,咱們雙管齊下吧。”

第二天金刀寨主派人分爲四路,快馬追蹤,找尋那個面有刀疤的少年和風從龍的女兒。她親自帶了女兒和霍天雲去捉婁烈。

到了那個荒谷,只見火光熊熊,婁烈的寨子已是燒成一片瓦礫。不用說這股強盜是害怕金刀寨主來和他們算賬,早已溜之大吉。

此事亦早已在金刀寨主意料之中,不過縱然是在意料之中,也還是要來看個明白,方能放心得下得。

再過幾天,四路追蹤得人馬都已回來了。都說沒有看見風鳴玉和那個人,他們的消息也是沒有探到。

霍天雲本來想自己繼續去找尋的,金刀寨主勸他道:“你這樣去盲目找尋,倒不如在這裡等候消息。我會撒出綠林帖請江湖上的朋友找尋他們的。”

霍天雲聽他說得有理,而且金刀寨主也正需要有人助他抵禦瓦剌的入侵,於是答應留下。

金刀寨主得他答應,喜道:“琴兒,你以後可以多多向霍大哥請教武功啦。霍賢侄,你不知道她平日老是要纏我給她喂招,我可是沒功夫陪她。”

忘不了另一位小姑娘

周劍琴眉開眼笑,說道:“那敢情好。霍大哥,你肯指教我嗎?”

霍天雲道:“指教二字可不敢當。周姑娘若不嫌棄,咱們可以彼此切磋。”

金刀寨主說道:“霍賢侄,你別和她客氣。我和你的師父是老朋友了,你把琴兒當作你的妹妹一樣,替我管教管教她吧。”

從此霍天雲就在金刀寨主的山寨住下來,周劍琴每天都找他一同練武。周劍琴性情活潑,每當她感覺到霍天雲似是心中煩悶的時候,她就總有法子逗得霍天雲高興起來。

可是霍天雲面對着這位天真活潑的小姑娘,卻仍是忘不了另一位小姑娘。是他沒見過面,只見過背影的風從龍的女兒。

一天天過去,兀是沒有風鳴玉的消息傳來。“這位風姑娘到了那裡去呢?不知她是不是仍然跟着那個上官英傑?但願那個上官英傑不是壞人才好。”霍天雲心想。

風鳴玉到了那裡去呢?

那天她跟着上官英傑逃跑,上官英傑告訴她,可以帶她去見金刀寨主。

兩人的輕功差不多,他們是清晨時分逃出婁烈的寨子的,走了整整一天,少說也走了一百多裡山路了,仍然是在不見人跡的樹林裡打轉。

不知不覺又是黃昏日暮的時候了。

上官英傑在樹林裡生起一堆野火,說道:“風姑娘,你走得累了,早點歇吧。我替你守夜。”

風鳴玉道:“金刀寨主的總舵離此很遠嗎?”她記得上官英傑說過就在附近的。

上官英傑說道:“不是很遠。但你知道山路崎嶇,往往看起來不是很遠的地方也要走幾天的。金刀寨主就在前面那座高山,要是明天走得快的話,或許晚上就會到了。你養足精神,咱們明兒趕路。”

風鳴玉聽說明天就有可能見到金刀寨主,心情十分興奮,說道:“奇怪,剛纔我是覺得有點疲倦的,現在可是一點也不覺得累了。你叫我睡,我也睡不着。不如你先睡覺,我替你守夜。”

更增內疚

上官英傑道:“好,那麼我陪你聊天。你是第一次跟陌生人在荒山野嶺過夜吧?”

風鳴玉道:“當然是了。除了小時候我跟我爹媽之外,以後就一直是陪着師父,根本就沒有見過外人的。不過現在你也算不得是陌生人了。咱們已經同行了一天了。”

上官英傑見她如此天真爛漫,對自己竟是毫無戒心,不由得更爲慚愧,說道:“只相識一天,也還是陌生人的。你不害怕嗎?”

風鳴玉笑道:“上官大哥,你這樣好,救了我的性命,又帶我去見金刀寨主,難道我還會怕你害我不成。我感激你還來不及呢。”

上官英傑低下了頭,若有所思。風鳴玉道:“上官大哥,你怎麼不說話呀?你在想些什麼?”

上官英傑道:“沒什麼,我是在想,假如我有一個像你這樣的妹妹,那就好了。”

風鳴玉笑道:“那還不容易,以後我當你是大哥哥就是。大哥,你沒想什麼,我可在想一個人呢。”

上官英傑道:“想什麼人?”

風鳴玉道:“那個在婁烈的寨子裡被圍攻的人,不知他現在闖出來沒有?”

上官英傑道:“他的本領比我還好,一定會闖出來的。”

風鳴玉道:“這個人,這個人——”

上官英傑道:“怎麼樣?”

風鳴玉道:“這個人很是奇怪。”

上官英傑道:“什麼奇怪?”

風鳴玉道:“昨天之前,我曾經見過他一次的。我知道他是在找尋我的師父和我的。”

上官英傑道:“你怎麼知道?”

風鳴玉道:“哈薩克人告訴我的。”當下把那次碰見霍天雲在她所住的那座荒林出現的事情,以及其後哈薩克酋長告訴她的有關這個“漢人少年”的消息說給上官英傑聽。

上官英傑沉吟半晌,說道:“你要不要知道這人是誰?”

風鳴玉怔了一怔,說道:“你認識他?”

上官英傑道:“以前沒有見過,但我知道他是誰。”

風鳴玉道:“他是誰?”

上官英傑道:“他姓霍,名叫天雲。”

說出霍天雲的來歷

風鳴玉“咦”了一聲,說道:“他叫霍天雲?”心裡想道:“他這名字倒是和我的師公的名字相似。”

上官英傑說道:“沒有聽過。不過,我的師公名叫霍天都,他名叫霍天雲。聽起來倒像和我的師公乃是兄弟。他是什麼來歷?”

上官英傑緩緩說道:“他是你師公的弟子!”

風鳴玉吃了一驚,隨即恍然大悟,說道:“原來他是我的師兄。怪不得他要打聽我的師傅的消息,來到那座荒林裡找尋我們了。可是,上官大哥,你——”

上官英傑微笑說道:“你是怪我既然知道是你師兄,卻,爲何不早告訴你?”

風鳴玉有點不好意思,說道:“上官大哥,起初我是覺得有點莫名其妙,爲什麼你不早些告訴我的。但跟着想了一想,我也就明白了。”

上官英傑道:“你明白什麼?”

風鳴玉道:“想必你是怕我當時知道是我師兄,我就會冒險回去幫他的忙。而當時我的武功僅僅恢復幾分,說不定非但幫不了忙,反而又會陷在賊巢,對嗎?上官大哥,你對我是好意,我又怎能怪你?”

上官英傑不禁心頭苦笑:“這小妮子真是毫無機心,什麼事都從好處設想。”

“你想見你的師兄嗎?這次我叫你跟着我走,令你又一次錯過了和師兄見面的機會,你也不抱怨我麼?”上官英傑問道。

風鳴玉似乎是有點兒詫異於上官英傑爲什麼會這樣問她,說道:“你不是要帶我去找金刀寨主的麼?我的師公和金刀寨主是老朋友,他的弟子當然也是會去找他的。除非他闖不出賊巢。”

上官英傑道:“我都能夠闖出來,你的師兄本領更勝於我,豈有闖不出來之理?”

風鳴玉笑道:“那我還有什麼擔憂?你說過的,明天晚上,咱們也許就能見着金刀寨主了。見到了金刀寨主,遲早不也是總會見得到我的師兄了嗎?”

上官英傑咬着嘴脣,默然不語。風鳴玉道:“上官大哥,你想什麼?”

上官英傑道:“風姑娘,我有一件事,不能不和你說了。”

“我騙了你,你恨不恨我?”

風鳴玉有點詫異,說道:“上官大哥,你爲什麼突然客氣起來了?你不是願意做我的哥哥的麼,叫我小妹子就行啦。上官大哥,你要說的是什麼事情呀?這樣緊張?”

上官英傑道:“小妹子,說來慚愧,我不配做你的大哥。”

風鳴玉吃了一驚道:“上官大哥,你爲什麼這樣說?”

上官英傑緩緩說道:“小妹子,假如我有一件緊要的事情騙了你,你恨不恨我?”

風鳴玉道:“上官大哥,你是和我開玩笑吧,我知道你不會騙我的。”

上官英傑苦笑道:“唉,你怎能這樣相信我?”

風鳴玉道:“即使你是真的騙了我,那也是爲了我的好吧?”

上官英傑道:“我是真的騙了你,也不是爲了你的好,只是爲了我自己,我想了很久,現在才告訴你。我也不敢求原諒。”風鳴玉驚疑不定,柔聲說道:上官大哥,你救了我的性命,又帶我去見金刀寨主,縱然你有什麼事情欺騙了我,我也決不能就此恨了你的。”

上官英傑嘆口氣道:“唉,小妹子,你的心地真好。你越好我可越難過了,風鳴玉道:“究竟是什麼事情,上官大哥,你說吧。”

上官英傑說道:“我要告訴你,金刀寨主,金刀寨主……”

風鳴玉道:“金刀寨主怎樣?”

上官英傑道:“金刀寨主並不是在前面那座山頭,我帶你走這條路,實在是騙你的。”

風鳴玉大吃一驚,半晌說道:“上官大哥,你這樣做,相信你是一定有原因的,你可以告訴我嗎?”

上官英傑道:“我是要告訴你的。在告訴了你之後,我們就要分手了。”

風鳴玉道:“你不知道金刀寨主是在何處?”心裡想道:“雖然他是騙我,他肯說真話,也還是個好人。分手之後,我獨自一人,卻叫我怎樣找金刀寨主?”

上官英傑道:“我知道的。待會兒我畫一張地圖給你。不會再騙你了。”

風鳴玉道:“好,那你說吧。爲什麼你不肯帶我去見金刀寨主呢?

上官英傑正要說話,忽地隱隱聽得遠處傳來的怪異嘯聲。

要對付我的師兄?

嘯聲宛如金屬交擊,鏗鏗鏘鏘,刺耳之極。風鳴玉聽進耳中,只覺得心情煩躁,幾乎忍不住就要大叫大嚷。

上官英傑忽地拿出一管玉簫,吹奏起來。簫聲柔和,登時把那刺耳的簫聲沖淡。風鳴玉好似服了一劑清涼散,心神寧靜下來,笑道:“上官大哥,原來你吹簫這樣好聽。”

上官英傑神色緊張,拿開玉簫,低聲說道:“你躲起來,待會兒發生什麼事情,你都莫要露面。”

風鳴玉驚疑不定,說道:“來的是什麼人?”

上官英傑道:“是我的一個十分厲害的對頭。我沒有把握勝他。快,快躲!”

嘯聲停止,只聽得一個刺耳的聲音哈哈笑道:“上官英傑,你太不夠朋友了,你以爲可以逃得出我的掌心嗎?”

身到人到,只見是一個身材高瘦的漢子,一顆頭顱卻是大如巴斗,和他瘦削的身材全不相稱,令人一看,就有說不出的憎惡。

這個人來得太快,風鳴玉可還站在上官英傑旁邊。她也根本沒有打算躲藏。

那怪人向風鳴玉盯了一眼,說道:“這小丫頭就是風從龍的女兒吧?”

上官英傑道:“你管她是什麼人?有事只管衝着我來!”

那人磔磔怪笑,說道:“我正是要問你,是不是爲了這個丫頭的原故,和我們作對?”

上官英傑說道:“我和你們既非敵人,亦非朋友,也談不上什麼作對不作對。”

那人冷冷說道:“雖然不是朋友,但最少在一件事情上,我們利害相同。我們要對付霍天雲,你也是要對付霍天雲的。爲什麼你不肯和我們合作?”

風鳴玉吃了一驚,心裡想道:“上官大哥要對付我的霍師兄,這是真的嗎?”

上官英傑淡淡說道:“我現在已經改了主意了。”

那人冷笑說道:“那我可要說你是打錯算盤了。你知不知道這個丫頭是霍天雲的師妹。你想騙她對你好,留下她的師兄,對你只是有害無利?嘿嘿,這小姑娘你上手了沒有,如今她已知道了真相,我勸你還是丟開了算吧。”

邪門功夫雷神掌

風鳴玉那曾聽過這種粗鄙的言語,氣得脹紅了臉,斥道:“你、你胡說八道,簡直是一條瘋狗,不說人話!”

那漢子哈哈一笑,說道:“小姑娘,別生氣,我給你賠罪,帶你去享福如何?”腳步一邁,陡然間就到了風鳴玉面前,長臂一伸,向她抓下。

風鳴玉動作也不慢,寶劍出鞘,一招“橫雲斷峰”,迎截敵腕。喝道:“斬斷你的狗爪!”

上官英傑叫道:風姑娘,快躲開!”只見綠光一閃,他的那管玉簫已是指到這怪漢的面門。

三個人的動作都快,風鳴玉一劍剌空,只覺一股熱浪襲來,呼吸爲之不舒,連忙倒縱開去。那怪漢第二掌來不及劈出,已是被迫要應付上官英傑的急攻了。

掌風簫影之中,但見怪漢身形滴溜溜一轉,雙臂箕張,登時勁風呼呼,熱浪四溢。兩條人影倏地分開,上官英傑退了一步,又退一步……但每一步都是緩緩退下,並不顯得慌張。手中的玉簫也總是指着對方的胸口。那怪漢似乎佔了上風,卻也不敢欺身直進,來搶他手裡的玉簫。

風鳴玉退過一旁,凝神注視上官英傑與那怪漢的惡鬥,對他又是關心,又是失望。心裡想道:“聽他剛纔的口氣,這賊漢子的說話倒似乎不假,他是當真曾經起過念頭要害我的霍師兄的了。雖然他現在已經改了主意。不過無論如何,他對我總還是好的。我豈能袖手旁觀?”

她正想退而覆上,懊熱之感,忽地越來越甚。像是被擲進火窟裡似的,熱得透不過氣來。

上官英傑叫道:“氣沉丹田,什麼也不要想,也別理我!”

原來這怪漢練的是一門邪派功夫,名爲“雷神掌”,掌發熱風,能傷敵人內臟。

幸而風鳴玉練的是正宗內功,又沒有給他打中,勉強還可禁受。

風鳴玉經驗不足,武學上的造詣可是不弱。聽得上官英傑指點,立即明白。假如自己心神不能寧靜的話,只怕很快就要給熱毒攻心。

捨命保護風鳴玉

風鳴玉心裡想道:“我若不自量力,只怕非但幫不了他的忙,反而會累了他。”於是只好把生死置之度外,盤膝靜坐,對周圍一切恍若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那怪漢搶佔攻勢,看來似乎佔了一點上風,可也無法取勝。劇鬥中怪漢一招“長蛟出洞”,以進爲退,掌勢向前拍出,突然間一個轉身,身似水蛇遊走,倏地撲向正在打坐運功的風鳴玉。

豈知上官英傑早有提防,怪漢身形方起,只覺微風颯然,眼前綠色的光華一閃,上官英傑儼如鷹隼穿林,已是斜刺掠來,從他身旁倏的掠過,碧玉簫又對着他胸口的“璇璣穴”。

“璇璣穴”是人身三十六大穴道之一,怪漢若不止步,等於是把身子湊上去給他點穴。一給點中,縱然不死,也必重傷。怪漢如何還敢莽撞。

幸而這怪漢的輕功亦已到了能發能收之境,陡然間煞住去勢,雙掌急劃一道圓弧,避開上官英傑的碧玉簫。

如是者數次之多,怪漢接連變換四五種身法,都給上官英傑擋了回來,無法撲進跟離風鳴玉三丈之內的圈子。

怪漢怒道:“上官英傑,你挑了婁烈的寨子不打緊,放過了霍天雲,雖然說是大大不該,我也可以忍你,這小丫頭你都不肯讓我帶走嗎?她是你的什麼人,你這樣拼命保護她?嘿嘿,你要美女,天下多的是,這小丫頭已經知道你和她的師兄作對,她是決計不會嫁給你做妻子的了,你庇護她作甚?”

上官英傑斥道:“放你的屁,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有我在此,你想害她,那是萬萬不能!”

怪漢哼了一聲,說道:“好吧,你要逞能,只怕你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攻勢加緊,把雷神掌的功夫發揮得淋漓盡致,宛似一個熱浪接着一個熱浪打來,一個浪頭高過一個浪頭。饒是上官英傑功力不弱,也似身受火焚!

上官英傑心頭一凜,想道:“師父曾經言道,修羅陰煞功和雷神掌乃是最厲害的兩門邪惡派功夫,倘若練到第九重,只怕天下無人能夠破解。幸而此人沒有練到第九重,不過看來恐怕也有第七重了。”

武林異寶暖玉簫

“沒奈何,只好和他拼鬥內功吧!”上官英傑打定主意,拼着多受幾分酷熱的煎熬,暫不還擊,卻把玉簫湊近脣邊。

怪漢本可乘隙即進,欺到他的身前,便施殺手,但他早知上官英傑並非易與之輩,只怕他是故意賣個破綻,來誘自己上當,怎敢魯莽從事?心想:反正我已穩操勝券,何須冒險?稍一遲疑,只聽得“嗚”的一聲,一股細如遊絲的冷氣從玉簫吹出,雖然細若遊絲,卻是奇寒澈骨。饒是那怪漢的“雷神掌”功夫正在全力發揮,方圓數丈之內熱氣騰騰,但被那絲冷氣突然吹了進來,怪漢也禁不住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冷戰!

原來上官英傑的碧玉簫乃是一件武林異寶,是二百年前他這一派的祖師武林天驕檀羽衝採取海底寒玉製成的。武林天驕還有一管暖玉簫,據說是用崑崙山絕頂星宿海的暖玉製成的,比寒玉簫還更珍貴。但暖玉簫早已不知去向,只有寒玉簫傳下來。二百年後,傳到了上官英傑手上。

上官英傑的內功造詣和怪漢不相上下,怪漢使出了邪派中最厲害的“雷神掌”功夫,便能勝他一籌。但如今他從寒玉簫中吹出的內家罡氣,本身功力加上了寒玉簫的妙用,卻又勝過那怪漢一籌了。

上官英傑罡氣一吹出,衝開熱浪,登時又把玉簫拿到手中,立即轉守爲攻,眨眼之間,只見簫影重重,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影子。他的罡氣甚爲耗損本身功力,不能連續的吹,必須速戰速決。

那怪漢給他迫得步步後退,而且好幾次險些給他點着穴道,卻也還可以勉強支撐,雖敗不亂。

過了一會,上官英傑手中的玉簫揮出,漸漸不及剛纔快捷,怪漢一聲大吼,雙掌齊發,又把攻勢奪了過來。他的“雷神掌”功夫是經常運用的,不似上官英傑的罡氣不能連續的吹。

如是者幾次反覆,互搶攻勢,怪漢固然勝不了他,他也無法把怪漢擊敗。兩人都是頗爲傷元氣了。

上官英傑與對方拼鬥內功,需要憑籍玉簫,這是他的不利之處,但他也有勝過那怪漢的地方,那就是他的玉簫點穴手法。

比拼內功

武林天驕這派的點穴功夫源出金宮寶藏的“穴道銅人圖解”,變化繁複,奧妙無窮,稱爲驚神指法。武林天驕得到驚神指法之後,精益求精,以簫代指,等於把手指加長,威力更大。

鬥到緊處,怪漢但見四面八方都是碧綠色的簫影,就好像上官英傑懂得分身之術似的,一分爲二,二分爲四,四分爲八……不由得暗暗吃驚,心裡想道:“久戰下去,稍一不慎,只怕就要着了他的道兒。”

上官英傑連續幾次從寒玉簫中吹出罡氣衝開熱浪,漸漸亦是覺得有些力不從心,心頭煩躁。

兩人都想速戰速決,不約而同地在同一瞬間,大家都使出了險招。

碧綠色的光華突然凝止,上官英傑和那怪漢就像鬥雞似的,面對着面,你盯着我,我盯着你,大家都是不能向前踏進一步。

原來雙方在同一瞬間使出險招突襲對方,湊個正着。上官英傑的玉簫抵着怪漢的掌心。

這一來可是百分之百地比拼內功了。剛纔雖然也是比拼內功,但彼此還是分開的,有騰挪閃展的餘地,內功之外,還要講究精妙的招數。而現在則是純粹的內功上的較量,力強者勝,力弱者敗,勝負之間絕不可能祈求僥倖。比起剛纔,兇險之處,何止倍增!

怪漢不敢放手,一放手只怕就要給上官英傑的玉簫點着他的要害,上官英傑也是不敢抽回玉簫,稍一放鬆,只怕就要給怪漢的毒掌打成重傷。

兩人功力悉敵,彼此都是騎虎難下,進既不能,退亦不得。不多一會,變成了兩尊好似僵住了的石人。

雙方都把全身的氣力運到右臂,左臂軟綿綿的垂下,發不出勁力。

再過一會,上官英傑忽覺對方掌力似乎稍爲減弱,心頭大喜:“這廝的內力原來比不上我。”正想加一把勁,忽覺對方的左臂緩緩舉了起來。

原來怪漢所練的邪派內功能夠一心二用,把真力稍分一點運到左掌掌心。當然他不敢分得太多,分得太多,就抵擋不住上官英傑的玉簫,先有性命之憂了。但他左臂一能移動,哪怕只有一點點氣力,已是足以威脅上官英傑的性命了。

風鳴玉的及時醒轉

怪漢慢慢的舉起蒲扇般的大手,掌心鮮紅如血,緩緩的朝着上官英傑的天靈蓋拍下來!

五寸、三寸、一寸……距離越來越近了。上官英傑但覺血光耀眼,左臂卻是無法舉起來招架。不由得暗暗吸了一口涼氣:“想不到我得了師門的衣鉢真傳,卻是一事無成,就要埋骨荒山。莫非是老天爺因爲我欺騙了一位天真無邪的小姑娘,特地假手這個魔頭來懲罰我麼?但我死了之後,卻又有誰來保護她呢?”

風鳴玉好像從一個夢中醒了過來。

她的內功,雖然限於年齡關係,不及怪漢和上官英傑的深厚,但她修習的卻是上乘內功心法,若論功力之純,還在那怪漢之上。造詣亦已頗爲不弱。

倘若不是昨天晚上,她給那個冒牌的金刀寨主騙她飲下了混和“酥骨散”的毒茶,功力尚未完全恢復,她也不至於只接了那怪漢的一掌,就禁受不起的。

比上官英傑估計的時間還少得多,此際她已是血脈暢通:痛楚爽然若失了。

也幸虧她能夠及時醒轉,張開眼睛一瞧,恰恰看見那怪漢的血紅的掌心,朝着上官英傑的天靈蓋拍下。

風鳴玉無暇思量,唰的拔劍出鞘,飛快的就跑過去,劍尖對準那怪漢掌心的“勞宮穴”。

怪漢左臂此際能用的力道,連一個普通人都打不過,焉能抵禦風鳴玉的寶劍。

風鳴玉一跑過來,劍尖尚未觸及他的身體,他已經給嚇得慌了。

上官英傑忽地覺得對方的壓力大減,他背向着風鳴玉,又正在把全副精神用來應付對方的雷神掌,可不知道風鳴玉已經跑來。

大喜之下,上官英傑玉蕭一揮,跟着右掌用盡全力,猛劈過去。

怪漢大叫一聲,就象斷了線的風箏似的,從山上跌下去了。

上官英傑一掌劈出,力竭精疲,亦是禁不住頹然倒在地上。

爲上官英傑守護

風鳴玉大吃一驚,連忙將他扶起,問道:“上官大哥,你怎麼啦?”只覺他的掌心熾熱如火。

上官英傑苦笑道:“沒什麼,着了一點火毒,我自己會運功驅毒的。你找金刀寨主去吧,不必顧我了。”一面說話,一面拾起玉蕭,以蕭代筆,在地上畫出了一個簡單的地圖。說道:“你只要到了圖上這個山峰。金刀寨主的手下自然會發現你的。恕我不能畫得更詳細了。”“筆畫”歪斜,看來他已是力竭精疲,連畫圖的氣力都是勉強“榨”出來的。

風鳴玉道:“上官大哥,你要多少時候。才能恢復過來?”

上官英傑喘着氣道:“我知道你心裡還有疑問,爲什麼我要和你的霍師兄作對?將來倘若咱們還有相見之日,我會告訴你的。但你不必等我了,我自己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復精神。這件事情,可是說來話長的。”

風鳴玉道:“上官大哥。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趕快運功驅毒吧!”

上官英傑道:“噫,你爲什麼不走?”

風鳴玉道:“我在這裡陪你。”

上官英傑道:“你,你要陪我?我騙過你的!”

風鳴玉道:“你也救過我的。剛纔你保護我,現在應該輪到我爲你守護了!別說話了,氣沉丹田,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都莫要理會!”她把上官英傑剛纔吩咐她的說話,依樣畫葫蘆的重說一遍,引得上官英傑的臉上不覺露出笑容,心裡又是感激,又是慚愧。

上官英傑盤膝打坐,風鳴玉守在他的旁邊。不知不覺,月影西斜,又是第二天的黃昏時分了。

風鳴玉開始感覺飢餓,可不敢離開他去找食物。她知道怎樣在荒林裡找野山芋,也有獵取小動物的經驗。但她卻怎能拋下上官英傑?上官英傑此際和她剛纔的情形完全一樣,對身外的動靜是毫無知覺的。莫說碰上強敵,就是碰上普通的野獸,也會將他傷害的。

殺死餓狼

甚至她知道上官英傑袋有乾糧,她也不敢去搜。

上官英傑運功正到了緊張關頭。頭上冒出熱騰騰的白氣。

彼此的練功途徑不同,她恐怕一驚動他,說不定就會令他走火入魔,以至半身不遂。

夕陽西落,不久,月亮也從東方升起來了。

上官英傑可還沒有“醒”來!

風鳴玉不禁暗暗擔憂:“那魔頭的毒掌如此厲害,我不過接了一掌,就要運功半個時辰。他和那個魔頭惡鬥了這麼久,當然是比我傷得重多了,他能夠自己醫好自己嗎?”

上官英傑頭頂散發的熱氣越來越濃了。看他的模樣,當真像是老僧入定,對周圍的一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正在她心神不定之際,忽見一隻野兔從樹林裡跑出來。

風鳴玉折下一株樹枝,正想當作短箭射出,獵取這隻野兔,烤熟來食。但見這隻野兔毛色純白,又捨不得下手。突然聽一聲狼嗥,一隻灰色的大狼也從樹林裡追了出來,撲向那隻白兔。

白兔身體小,跑得快,一鑽鑽進一個洞裡,大灰狼捉不着它,發現上官英傑動也不動的坐在它的前面,立刻就想吃人,猛地躍起,來咬上官英傑。

風鳴玉豈能容它猖狂,“樹箭”立發,力貫“箭尖”,“卜”的一聲響,穿過了灰狼的喉嚨!

幸虧上官英傑的內功精純,對周圍一切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灰狼死在他的面前,發出淒厲的嗥聲,他卻沒有知覺。

風鳴玉笑道:“你想吃人,我可要吃你了。”生起火來,把灰狼燒烤。心裡想道:“待上官大哥醒來,我請他吃狼肉。他耗了這樣多氣力,醒來之後,一定比我更餓。”

狼肉還未烤熟,上官英傑醒來了。一見正在燒烤着的大灰狼,不覺大吃一驚,跳了起來。

狼羣來了

風鳴玉笑道:“上官大哥,這頭餓狼跑來要吃咱們,是我把它打死了。如今它都快要烤熟了啦,還怕什麼?”

上官英傑道:“這種雪山上的餓狼是不能殺的!”

風鳴玉詫道:“不殺它,難道反而要讓它吃掉嗎?”

上官英傑道:“只能躲避,躲避或者還可免遭狼吻。殺了它災禍更大。”

風鳴玉道:“爲什麼?”

上官英傑道:“這種餓狼,一聞到血腥氣味,尤其是自己同類的氣味,它們就會聯羣結隊而來的。”

風鳴玉大驚道:“那麼咱們快跑!”

上官英傑道:“來不及了!一頭狼還好躲避,狼羣是躲避不開。它們已經來了!”

話猶未了,果然便聽得此起彼落的狼嗥,不過片刻,漫山遍野都出現了三五成羣的灰狼、黃狼、青狼、黑狼……淒厲的狼嗥震得耳鼓嗡嗡作響,令人爲之心悸!

上官英傑道:“快撿柴火!”風鳴玉莫名其妙,但亦已無暇思索,連忙跟着上官英傑拾取枯枝,拋回她業已生起的那堆野火的旁邊。

說時遲,那時快,一頭大灰狼,一頭大黑狼已經撲到,上官英傑一掌震斃灰狼,風鳴玉刺死那頭黑狼,學上官英傑的做法,把狼屍遠遠甩開。

後面的狼羣一擁而上,把自己的同伴撕抓吱齧,霎一霎眼,兩條狼屍竟給同類吃的乾乾淨淨。

上官英傑和風鳴玉早已退回火堆旁邊,把木頭加進去,擴大成一個火圈,兩人坐在火圈當中。說也奇怪,那許多餓狼圍在外面,舞爪張牙,嗚嗚的嗥吼,卻是不敢衝進火圈。

上官英傑說道:“野獸之中,狼最怕火。幸虧你是將那頭餓狼燒烤,早已生起野火。”

風鳴玉稍稍寬心,可是柴火有限,總有燒完之時,那時怎麼辦呢?

上官英傑道:“咱們只能和它磨下去啦。它們等得不耐煩,說不定會自己走掉的。”明知道這個希望甚屬渺茫,也只能如此安慰鳳鳴玉了。

那些餓狼竟似甚有耐性,漸漸叫也不叫了,團團的蹲在火圈外邊,每頭餓狼都是饞涎欲滴的樣子,眼睛盯着他們。

給風鳴玉說故事

上官英傑勉強笑道:“小妹子,餓狼的樣子難看得很,它們盯着你看,你可不必去看它們,睡一覺吧,有我添柴火就行了。”

風鳴玉道:“上官大哥,你不怕我也不怕。咱們有福同享,有禍同當。我不想睡。”

過了一會,風鳴玉似乎有點遲遲疑疑的樣子叫道:“上官大哥——”上官英傑問道:“什麼事情?”風鳴玉道:“這些餓狼不敢撲進來,又不走開,咱們可是沒有事做。”上官英傑道:“你想怎樣?”風鳴玉望他一眼,好像有話要說,卻又有所顧慮的神氣,過了片刻,方始淡淡說道:“沒什麼,我只是覺得有點無聊。”

原來她是想要知道上官英傑爲何敵視她的霍師兄,但又怕這個時候問他不合時宜。不過若是不問,又怕柴火燒完之後,要問也沒機會問了。

上官英傑忽道:“小妹子,反正現在咱們閒着沒事可做,我給你說個故事解解悶好不好?”

風鳴玉喜道:“那敢情好,我最喜歡聽故事的。”心裡可是有點奇怪,上官英傑在這生死關頭,居然還有如此閒情來說故事。

上官英傑緩緩說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名聞天下的女俠,武功既高,長得又美。許多人都希望能夠娶她爲妻,她只鍾情自己的表哥。別的人都知難而退了,只有一個少年還是苦戀着她,不肯退出情場角逐。那位女俠雖然並不愛他,但卻喜歡聽他吹簫。”

風鳴玉不覺看了一看上官英傑手裡拿的那管玉簫,說道:“啊,他像你一樣,很會吹簫?”

上官英傑道:“不錯,他吹得比我好聽多了。”

風鳴玉道:“你聽過他吹簫?”

上官英傑道:“沒聽過,但我知道。”

風鳴玉道:“後來怎樣?”

上官英傑道:“她的表哥嗜武成迷,潛心武學,常常冷落表妹。其實他們的性情是不大相投的,不過他們還未知道罷了。或許他們已經感覺到了,但因爲常在一起,彼此都認爲終身伴侶非君莫屬。怨偶常常是這樣造成的,婚前大家遷就,婚後才發覺實在是性情不投,難以相處!”

原來是師傅的故事

風鳴玉心頭一動,恍然大悟,叫起來道:“你說的是我的師傅和師公!”

上官英傑笑道:“小妹子,你真聰明,一猜就着。不錯,那位才貌雙全的女俠是你的師傅凌雲鳳;她的表哥、那位嗜武成迷的少年是你的師公霍天都。”

風鳴玉道:“我的霍師公的情敵想必就是你的師父了?”

上官英傑道:“不是。我的師父年紀比你的師公大得多呢。他老人家要是還沒去世的話,今年正是八十六壽。你的師公大概不過五十左右吧?”

風鳴玉道:“那麼是誰?”

上官英傑道:“是我師父的獨生愛子。我的師父名叫檀道安,他的兒子名叫檀玄峻。”

風鳴玉道:“哦,原來是你的師兄。”

上官英傑道:“這個師兄我可是從未見過面的。我這師兄去世之後,我才投入師門,成爲他老人家的關門弟子。”

風鳴玉怔了一怔,說道:“你這師兄已經去世了的?”

上官英傑嘆了口氣,說道:“不錯,要不是師兄去世在我的師父之前,他老人家也不會收我這個關門弟子了。同時也不會有今日之事了。”

風鳴玉好奇之心大起,說道:“這故事後來怎樣?你趕快說吧。”

上官英傑道:“剛纔我說到那裡?”

風鳴玉眉頭一皺,說道:“你說到我的師傅和師公性情不投。其實他們雖然是性情不投,終於分手。但我知道,師父臨死的時候,還是一直愛着她的丈夫的。”

上官英傑道:“我知道。其實我那師兄的性情,和你的師傅恐怕也是並不相投。不過,天下極少極少有兩個人性情完全相投的,總是有些地方相投,有些地方不相投。我雖沒有見過師兄,據我所知,他的脾氣相當怪僻,可說是介乎邪正之間。你的師傅是講究是非分明的女中豪傑,這就很不相投了,但他有個好處,往往爲了別人的事,忘了自己。不管好壞,只要是他答應了的事情,他就一定做到。這點和你的師傅似乎又是比較相投了。你的師公潛心武學,與人無爭,與世無忤。但比較來說,卻只是一個自了漢。”

風鳴玉道:“你先別大發議論,說故事吧。”

“不許你再來吹簫!”

上官英傑笑道:“你別性急,這故事長着呢。爲了講故事方便,請恕我對故事中的人物——他們都是你我的長輩——不加尊稱,直呼其名。”

他添了幾根柴火,使篝火燒得更旺。圍在火圈外面的狼羣,還是像剛纔那個老樣子,露出白森森的牙齒,蹲伏窺伺,很有耐性的盯着他們。準備時機一到,就攫取他們作口中之食。

上官英傑在狼羣窺伺之下,神色自如的繼續講這故事。

“我說霍天都性情平和,與人無爭,其實並不全對。他與別人無爭,和他心目中的情敵檀玄竣則是有所爭的。不但有所爭,而且還動過武。

“霍天都潛心武學,沒功夫陪他表妹,檀玄竣就乘虛而入,三天兩天的找藉口來接近凌雲鳳,吹簫給她聽。凌雲鳳雖然並不愛他,但覺得這個人很有風趣,在閒極無聊的時候,也喜歡和他一起玩的。

“霍天都很不滿意,有一天他聽見檀玄竣對他表妹吹起情歌,在檀玄竣出去的時候,就在山邊攔住他,不許他以後再來吹簫。

“檀玄竣是獨生子,被父親寵慣了的,那能忍受霍天都這個無理要求,問霍天都,你憑什麼禁止我來吹簫。

“霍天都說,你的簫吹得太難聽,我不喜歡!檀玄竣說,誰要你喜歡,我只要雲鳳喜歡。霍天都說凌雲鳳和我已有婚約,我要她專心跟我練武,你若再來,我就拗折你的玉簫。檀玄竣道你試試看。兩人說僵,這就打了起來。”

風鳴玉道:“結果想必是你的師兄輸了?”

上官英傑道:“不錯,是他輸了。那時霍天都雖未練成天山劍法,已是遠勝於他。

“霍天都奪了他的玉簫,用力摔在石上。幸好玉簫是件寶貝,沒給他摔裂。但也稍稍擦損了一點表面。你瞧!”

風鳴玉心裡想道:“我這師公,當年的氣量也未免狹窄了些。不過他的師兄更差,別人不喜歡他,還要死纏下去。也怪不得師公動怒。”說道:“如此一來,他們的粱子想必是越難解開了?”

擊掌立誓

上官英傑說道:“這是當然的了。檀玄竣拾起玉簫,緩緩說道:以後我是不會再來這裡的了,除非你有事情求我。”

霍天都冷笑道:“我有什麼事情需要求你?”

檀玄竣道:“那也說不定啊。萬一你有事情求我的話,可得答應我任何要求。你敢立下這誓言麼?”

霍天都少年氣盛,自忖本領遠勝於他,有什麼事情自己辦不了的要他幫助?於是便即與他擊掌立誓。兩個本來是好朋友的小夥子,從此變成了冤家對頭。”

風鳴玉笑道:“你好似當時在場似的,繪影繪聲,說得這樣生動。”

上官英傑笑道:“我雖然沒有親眼看見他們的舉動,親耳聽見他們的說話。但那一天的經過詳情,檀玄竣回到有裡,是曾點滴不遺的告訴了他的父親,亦即是我的師父的。

“當然我現在是說書人的身份,說書的人,加油添醬,那也是免不了的。你別見笑。”

風鳴玉笑道:“我巴不得你說得越生動越有趣呢,請你說下去吧。後來我的師公當真是有了什麼棘手之事,要去懇求你的師兄麼?”

上官英傑繼續說道:“世事果然難料,過了兩年,凌雲鳳爲了義軍的事情奔跑,霍天都練武正在練到緊要關頭,沒有和她作伴。她碰上一個厲害的敵人,被那個人用雷神掌打得重傷。好在她在重傷之前,也刺傷了那個人,纔不至於命喪那人之手。”

風鳴玉吃一驚道:“又是雷神掌!”

上官英傑說道:“當年打傷凌雲鳳的人,正是剛纔和我交手的那個人的父親。”

風鳴玉道:“對啦,我還沒有問你,剛纔和你交手的那個人是誰?”

上官英傑道:“他名叫歐陽霸,他的父親名叫歐陽雄。有關他們父子的事情,以後我再慢慢和你說。”

風鳴玉道:“不忙。我現在只想聽我的師傅、師公的故事。我的師傅受了重傷之後怎麼樣?”

“你還記得誓言嗎?”

上官英傑接下去說道:“凌雲鳳受了雷神掌之傷,當時雖然沒有喪命,但傷得極重,給人擡回家中的時候,亦已是奄奄一息了。

“雷神掌的熱毒侵入五臟,無藥可醫,霍天都以上乘內功替她推血過宮,加上她本身的功力抗毒,亦只不過是僅能夠苟延殘喘而已。

“霍天都眼看着她像受到無情風雨摧殘的花朵一樣,一天天枯萎下去,心中的憂急,自是可想而知!

“忽然他得到一個消息,說是檀玄竣向人露出口風,雷神掌之傷,他能夠治。

“沒有辦法,霍天都唯有登門拜訪,親自去求檀玄竣了。

“檀玄竣冷冷說道:你還記得以前的誓言嗎?

“霍天都說道:記得。我是準備不惜任何犧牲來求你的。你提出你的要求吧!”

風鳴玉道:“你的師兄心腸真壞,他定是乘人之危,要脅我的師公把未婚妻讓給他了。”雖然她已經知道結果,凌雲鳳結果還是嫁給了霍天都的。

上官英傑道:“你猜錯了,我的師兄還沒有你想像的那樣壞。雖然他也實在算不得個好人。”

風鳴玉詫道:“那麼,他要求什麼?”

上官英傑說道:“檀玄竣對霍天都說道:你雖然不算誤聽人言,但人言卻是不盡不實。不錯,我家秘製的寒玉丸能解熱毒,但凌雲鳳受的不是尋常熱毒,而且傷得極重,寒玉丸只能給她延長一年的壽命。

“霍天都大失所望,黯然說道:也好,一年就一年吧。你有什麼要求?

“不料檀玄竣又道:我家的寒玉丸雖然不能挽救她的性命,但我知道還有一樣東西,可以連根治好她的病的。如果你只要求延長她一年壽命的話,我給你寒玉丸,你給我打兩記耳光。如果你要根治她的疾病,我也可以將怎樣去求取靈藥的辦法告訴你,但除了打耳光之外,你也可得答應按照我的辦法去做了!

“霍天都道:兩樣我都要!好,你先打我耳光吧!”

作個公平賭賽

風鳴玉心道:“怪不得他說他的師兄是介乎邪正之間,行事果然邪得可以。但我的師公當年也不該將他折辱在先,無怪他要出這口悶氣。”

上官英傑繼續講述故事:

“檀玄竣噼噼啪啪打他兩記耳光,打完之後,說道:你把寒玉丸拿去給凌雲鳳服了再來。

“霍天都匆匆來去,半個月後,又再出現檀玄竣家中。這半個月當中,他受了恥辱還不算什麼,但不知檀玄竣會提出什麼要求,心裡怔忡不安,可是難受極了。

“檀玄竣見到了他,說道:這半個月的滋味怎麼樣?你這次來可是真有決心接受我的辦法麼?

“霍天都怒道:大不了你要了我的性命,只要救得雲鳳的性命,……

“(原文模糊不清)…(缺23字)…事情,唯恐檀玄峻提出……(原文模糊不清)

“檀玄峻冷冷說道:我不要你的性命,雖然這個辦法,也可能要了你的性命!

“霍天都會錯他的意思,嘆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你是想要雲鳳。但她可並不是一件貨物,即使你救了她的性命,也得她自己願意才行。

“要知道檀玄峻如果要了凌雲鳳,也就等於是要了霍天都的性命了。怪不得他這樣想的。

“檀玄峻道:這個當然,我不會勉強雲鳳的。不過,你是說過不惜任何犧牲的,對不對?

“霍天都面紅耳赤,澀聲說道:好,只要你不是勉強雲鳳做你的妻子,我可以答應你任何事情,甚至以後永遠不再見到雲鳳。

“檀玄峻這才哈哈大笑起來,說道:我正是要你這句話!

“但我可還不似你當年的兇橫,當年你以力服人,硬生生的把我和雲鳳分離,不許我見她一面。我現在提出的辦法,卻只是和你作一個公平的賭賽。而且是爲了挽救凌雲鳳的性命,才作這個賭賽的!”

天山絕頂的雪蓮

風鳴玉道:“啊,爲什麼要拿性命來作賭賽?”

上官英傑道:“當時霍天都也是覺得詫異,這要問他。檀玄峻告訴他說,據他所知,世間只有一種靈藥,能夠清除業已侵入五臟的熱毒,亦即是能夠挽救凌雲鳳性命的靈藥,那就是天山雪蓮。

“但天山雪蓮是非常難找的珍物,天山綿延數千裡,想要找到一朵雪蓮,無異於海底撈針。而且即使給人發現雪蓮,也未必就能拿來應用。因爲雪蓮是三十年纔開一次花的,在它含苞未放的時候摘下來,是一點效用也沒有的。”

風鳴玉道:“啊,那不是完全要靠運氣的了?”

上官英傑道:“霍天都也是這樣想法,和檀玄峻說道:你那顆寒玉丸,只能保得雲鳳一年平安。要是一年之內咱們找不到天山雪蓮,那怎麼辦?這恐怕不是賭性命而是賭運氣吧?”

“檀玄峻道:稍安毋燥,我還沒有說完呢。我的爹爹有一位隱居塞外的朋友,這位朋友是曾經受過我爹一點恩惠的。十年之前,他得了重病,自知不起,特地留下一封遺書給我爹爹。

“這封遺書說,有一年他在天山南高峰的最高處,發現有一朵含苞未放的雪蓮,據他推斷,這朵雪蓮要十五年之後方纔開放。他自知沉痾難起,對我爹恩德無以爲報,只能把他的這個發現,當作一件禮物,送給我的爹爹了。

“這件事情爹爹曾經和我說過,但他卻不想去採這雪蓮,說過了便算,以後從未再提,隔了這許多年,恐怕他自己都忘記了。

“我可沒有忘記!爹爹的朋友是在發現那朵雪蓮之後五年病死的,他逝世業已十年,今年恰好是第十五年!”

聽至此處,風鳴玉鬆了口氣,說道:“我明白了,你的師兄和我的師公賭賽,看誰能夠採取這朵在天山南高峰絕頂處開放的雪蓮!”

上官英傑說道:“不錯,但你可知道這件事情的危險嗎?”

風鳴玉道:“我的師公和你的師兄都是有大本領的人,想來天山南高峰雖然險峻,也不會難倒他們吧?”

上官英傑笑道:“你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他們這場賭賽是不折不扣的生命賭賽!”

檀玄峻有備而發

風鳴玉道:“咱們現在不也是在高山之上嗎?”

上官英傑說道:“這座高山如何能與天山南高峰相比?天山南高峰直插雲霄,莫說難以攀登,就算你到了上面,恐怕也支持不了一個時辰。”

風鳴玉道:“爲什麼?”

上官英傑笑道:“請讓我暫且賣個關子,說到故事的後半段,你就知道了。還有要爬上這樣一座亙古積雪不化的高峰,隨時有引起雪崩的危險。高山積雪傾瀉下來,那是人力所決難抵擋的。”

風鳴玉伸了伸舌頭,說道:“這樣厲害?其實你的師兄叫我的師公自己去摘這朵雪蓮也就是了,何必自己參加賭賽?”

上官英傑說道:“檀玄峻是個甚爲驕傲的人,他曾敗在霍天都劍下,必須在另一方面要勝過霍天都。所以他才提出這個看來是十分公平的賭賽。

“賭賽的辦法是:看誰能夠把這朵雪蓮拿到手中。勝利者把雪蓮拿回去救凌雲鳳,服侍她到她病好爲止。不管是否贏得她的芳心,總之是以後有權利可以接近她了。失敗者則必須立誓,以後永遠不再見凌雲鳳!”

風鳴玉心裡想道:“我的師公雖然死都不怕,但在他立下這個誓言的時候,心裡想必也是忐忑不安。”

上官英傑繼續說道:“這是他們第二次擊掌立誓。立下誓言之後,便即出發。聯袂來到天山腳下,同日同時爬上天山絕頂的南高峰去採雪蓮。賭賽的辦法看似公平,其實卻是檀玄峻佔了便宜的。”

風鳴玉忍不住好奇,又再問道:“爲什麼?”

上官英傑說道:“檀玄峻是有備而發的。他已練了一年多爬高山的本領,又準備好各種登山的用具,例如釘鞋啦,斧頭鑿子啦,堅韌的用牛筋搓成的繩子啦等等。霍天都卻不知是自恃本領還是欠缺攀登高山的常識,什麼準備也沒有。”

風鳴玉道:“那麼我的師公豈不是準輸無疑了?爲什麼他後來又能夠娶我師孃?”

上官英傑嘆道:“這叫做百密一疏,有一椿事情是檀玄峻始料之所不及的。”

風鳴玉道:“是什麼一椿事情?”

高山上呼吸困難

上官英傑說道:“就是因爲那座高峰太高的緣故。”

“你一定曾經有過這樣的經驗,在高山上燒一壺開水比在平地上燒一壺開水,花的時間要多得多。據說這是因爲高山上空氣稀薄,所以要把一壺水燒至沸騰,也比平地困難多了。由於空氣稀薄,人在高山上跑路,也是更爲容易感到疲倦。以前的人不懂這個道理,往往覺得高山上的一些現象甚爲神秘了。”

風鳴玉道:“檀玄峻曾經有過一年多的爬山訓練,怎的他會不知道呢?”

上官英傑道:“他所攀登的高山比起天山的南高峰來,還是矮得太多的。在高山上呼吸困難的情形,超乎他的估計。

起初他倚仗工具的幫助,一路領先。後來就漸漸覺得不對了。過了兩天之後,連呼吸也感到極爲困難了。

南高峰已經在望,檀玄峻卻是寸步難行了。頭暈、目眩、耳鳴,眼前出現各種各樣的幻象,身體似乎是比在大病一場之後還更虛弱。(按:這種現象,科學上稱爲高山缺氧病。所以攀登高山的探險家總是要帶氧氣筒的。上官英傑那個時代的人,當然還沒有這樣的科學水平。)”

風鳴玉咋舌道:“原來這樣艱難,我真是想像不到。”

上官英傑笑道:“天山南高峰還不算是天下最高的山峰呢。西藏喜瑪拉雅山的珠穆朗瑪峰纔是天下第一高峰。據說自古以來,從沒有人能夠登上它的峰巔。天山南北高峰則是有人上過的。”

風鳴玉道:“我的師公如何?”

上官英傑說道:“霍天都在前兩天落後,第三天就趕上檀玄峻了。他的內功深厚,吸一口氣,能夠比檀玄峻支持更多的時候。

“他趕上檀玄峻之時,檀玄峻正在搖搖欲墜。他不惜耗損本身真力,爲檀玄峻按摩,讓他的呼吸比較舒暢。檀玄峻又是感激,又是慚愧,說道:你不必顧我了。趕快去採那朵雪蓮。此時他們立足之處,距離峰頂已是不足百步之遙。但正所謂‘行百里者半九十’,檀玄峻可是無法攀登了。”

天有不測之風雲

風鳴玉道:“那朵雪蓮想必是落在我的師公手裡,但他們共過這場患難,料想也當和好如初了吧?”

上官英傑說道:“假如他們經過這場災難,又能夠一同平安回來,那麼後來的事情是應當如你所料的,但天有不測之風雲,人有……啊呀,不好!”

原來風鳴玉聽得入神,忘記添上柴火,火勢漸弱,有三頭餓狼忍耐不住,突然竄進火圈。

幸虧上官英傑出手得快,在那閃電之間,已是使出了大擒拿手法,抓着兩頭餓狼,拋進狼羣之中。第三頭餓狼咬着風鳴玉烤熟的一條狼腿,似乎知道上官英傑的厲害,一得食物,便即跳出火圈。風鳴玉連忙把最易燃燒的枯枝先加上去,火焰冒起,羣狼嗚嗚的叫,退出外圈。那兩頭給上官英傑摔死的兇狼,登時成爲羣狼口中的美食。

風鳴玉驚魂稍定,說道:“你說得不錯,真是天有不測之風雲,人有旦夕之禍福,要是你剛纔驚覺稍遲一些,恐怕我也不能安然無恙的在這裡聽你講故事了。後來怎樣?他們竟然不能平安回來麼?”

上官英傑黯然說道:“他們兩人同去,只有一人能夠平安回來。

“檀玄峻得霍天都爲他舒筋活絡,精神好了一些。但自忖不能上去,只好服輸。在距離峰巔大約百步之處,盤膝靜坐,運功調勻氣息。眼看着霍天都一步一步的攀登上去,就快要到達目的地了。

“他又是歡喜,又是神傷,不知不覺拿起玉簫來吹。

“就在此時,忽地山坡上竄出一頭大白狼,也不知是不是聽見他的簫聲,給引來的。這頭餓狼首先發現正在向上攀登的霍天都,立即向他撲去。

“霍天都踏足之處,險峻之極。他正在用劍插進石壁,當作扶手,支持着自己向上爬行。耳朵雖然聽得兇狼的厲叫,卻那裡騰得出手來應付?

“在這霎那,檀玄峻已是無睱思索,也無睱計較恩仇了。他用盡平生之力,拾起一塊石頭打去,剛好打着兇狼頭部,兇狼跌了下來,一陣嗥叫,終於死了。”

高山雪崩

風鳴玉鬆了口氣,說道:“原來你的師兄雖然任性,也還不算壞人。”忽地瞿然一省,說道:“他殺死的那頭狼,是否也是這種雪山的野狼?”

上官英傑說道:“一點不錯,就是現在想要吞食我們的這種兇狼。它們聽得同類的厲嗥,聞得同類的血腥氣味,不過片刻,就成羣結隊的來了。完全像我們今晚所遭遇的情形一樣。”

風鳴玉大驚道:“那他們怎能抵擋?”想起剛纔的兇險,思之猶有餘悸。是以雖然明知她的師公後來無事,也是不禁要爲他們當時的遭遇擔心。

上官英傑說道:“還有更出人意外的兇險遭遇呢!”

風鳴玉道:“什麼?還有比狼羣侵襲更可怕的麼?”

上官英傑說道:“憤怒的狼羣四方八面而來,集中在一條陡峭的坡道上,登時引起了雪崩!”

風鳴玉失聲叫道:“啊,雪崩!”雪崩的危險她是知道的。她曾經在從前居住的荒林見過兩次,那只是輕微的雪崩,但雪崩過後,山腳的樹木也全都倒折。想像中高山的雪崩,那恐怕是厲害十倍也不止了。

上官英傑說道:“天山南高峰上有亙古不化的磨盤大的冰塊,帶動砂石從高處滾下來,跟着本來流得甚爲迂緩的冰河也傾瀉下來了!

“那一羣狼給活埋的不計其數,檀玄峻也給冰河衝下山坡,被大石壓着身體。

“霍天都最爲幸運,雪崩之時,他已上到峰頂巔,剛剛摘了那雪蓮。冰雪自上衝下,他在最高處立足,倒是沒有受到衝擊。

“雪崩過後,他在山腰找到被冰塊石頭活埋的檀玄峻。”

風鳴玉呼吸急促,顫聲問道:“檀玄峻怎麼樣?”

上官英傑低下了頭,黯然說道:“檀玄峻雖然被救出來,卻已是奄奄一息。他只留下了最後一句話:可惜雲鳳不能再聽我吹簫了。以後你可要待她好些。”

風鳴玉聽得毛骨聳然,擡頭一望,天色已經漸漸亮了。

“故事還沒有說完!”

風鳴玉嘆道:“這個故事真是出我意料之外。但可惜我的師公和我的師孃,結果還是不能白頭偕老。”

上官英傑道:“這可怪不得我的師兄了。”

風鳴玉道:“當然,這是他們自己後來的事情,怪不得你的師兄的。但你我的師門既然有這麼一段淵源,何以你對我的霍師兄……”

上官英傑苦笑道:“這個故事還沒有說完呢!”

風鳴玉怔了一怔,說道:“我以爲一死百了,縱有什麼恩怨,也當一筆勾銷了。再說在那次事件中,我的師公也沒有對不住你的師兄。”

上官英傑嘆道:“這是你和我的想法,但可惜有一個人,他卻不是這樣的想!”

風鳴玉道:“那人是誰?”

上官英傑黯然說道:“他是我業已去世了的師父,亦即是檀玄峻的父親!”

風鳴玉道:“啊,他怎樣想?”

上官英傑說道:“天快要亮了,你再添上一些柴火,我把故事的後半部說給你聽。”

他們撿回來的柴火也快要燒完了。風鳴玉投下了最後一束枯枝,心裡想道:“不知我能不能聽完整個故事?”

在狼羣時不時發出的嗥叫聲中,上官英傑繼續講這個故事的後半部。

“霍天都把檀玄峻的骨灰和他的寒玉簫送回檀家,給他的老父檀道字。懷着負疚的心情,請檀道安原諒。”

風鳴玉想道:“其實我的師公是不用着求他父親原諒的。不過檀玄峻曾經爲他殺狼,也可以說是因他而死,負疚的心情那恐怕也是免不了的。”

上官英傑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不錯,霍天都和檀玄峻二人之間恩怨糾纏,但他們在最後也是互相諒解了的。按說霍天都並沒什麼對不住檀玄峻的地方,他在當時也以爲檀玄峻的父親是原諒他的,唉,誰知——”

風鳴玉吃了一驚,說道:“你的師父竟然不肯原諒他麼?”

上官英傑嘆道:“我的師父只有一個兒子,他是把兒子看得比他的性命更寶貴的。而我的師父性情又是十分怪僻,他那怪僻的性情,恐怕不是你所能想像的!”

要霍天都遭受報應

風鳴玉心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怪不得檀玄峻本性雖然不壞,也難免帶有幾分邪氣了。”

上官英傑繼續說道:“檀道安把兒子的骨灰收下,一言不發,卻把玉簫吹了起來,吹得淒涼之極。

“霍天都不敢就走,待他吹罷一闋喪歌,說道:‘老伯,人死不能復生,還請節哀,保重貴體,檀兄爲我而死,我願侍奉老伯……’

“話未說完,檀道安忽地冷冷說道:‘誰要你做我的兒子,待你將來有了兒子再說!’

“霍天都大概是不懂得他的話中之意,說道:‘老伯可是想要我的兒子,過繼給檀兄接續香燈麼?如果我有的話……’

“檀道安說道:‘我要叫化子的兒子,也不要你的兒子!’

“霍天都當然尷尬之極,只道檀道安神智已經昏迷,故此說話莫明其妙。但他還是問道:‘那麼老伯,你是想要什麼?只要我做得到的,我一定做,但求你老人家原諒。’

“‘我是不會原諒你的!’檀道安冷冷說道:‘我也不用你替我什麼事情,我要做的事情我自己會做!我死了,我會叫徒弟替我去做!老實告訴你吧,我要你受到報應!現在我不殺你,你給我滾!將來等到報應臨頭,你就會知道是什麼了,滾、滾、滾,你給我滾!’

“霍天都見他狀類瘋狂,難以理喻,只好走開,免得惹他更爲生氣。

“事情過後,霍天都也曾託武林前輩替他說情,求檀道安的原諒。檀道安總是那句老話:‘叫他等待報應來臨吧,我是不會原諒他的!’

“後來,檀道安大概是爲了避免干擾,索性把自己的住宅一把火燒個清光,他的朋友也不知他躲到什麼地方去了。江湖上從此也沒再見他出現,於是傳說紛紛,有人甚至以爲他是被仇家害死了。過了許多年,大家也就忘記他啦。或許霍天都也忘記他的恐嚇了。

“但他可沒有忘記霍天都,沒有忘記要令霍天都遭受報應!”

上官英傑的身世

風鳴玉道:“真是可怕!他要我的師公受到什麼報應?”

上官英傑說道:“別心急,我會告訴你的。這個故事,現在要說到我的身上了。”

風鳴玉隱約好似感到不祥之兆,顫聲說道:“他們的事與你絲毫無關,怎的也要把你捲入漩渦?”

上官英傑苦笑說道:“或許這就是命運的安排吧?我是身不由己的。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我的師父不是立下誓言,要令霍天都遭受報應,也就不會有今日的我了。”

風鳴玉詫道:“這話怎說?”

上官英傑緩緩說道:“我的父母是貧農,在鄉下租地主的幾畝薄田耕種的。豐年也是僅得半飽,荒年那就不用說了。

“那一年,我剛剛五歲,發生了大旱災,赤地千里,顆粒無收。母親餓死,父親帶我逃荒。一路討飯,有一頓沒一頓的,父親不久也患病了。

“有一天來到一個山村,父親正在一戶人家討飯之際,不幸就暈倒在人家的門前!”

風鳴玉眼角沁出淚珠,說道:“上官大哥,原來你的身世也是這樣悲慘。”

上官英傑繼續說道:“那家人家只有一個老者,他留下我們父子二人,給我父親治病,不但給我吃飽穿暖,還都我讀書識字。我的名字,也是他給我起的。”

“我爹身體太弱,雖然得他悉心調治,結果也只是在那家人家多活了兩年,他是在我七歲那年去世的。

“我爹臨死之前,對我說道:記着,這位公公是咱們的大恩人,我‘去’了之後,你要聽他的說話,長大之後,一定要報答他的恩德。

“那老者說道:你放心,我會照料你的孩子的。這孩子很聰明,只要他肯聽我的話,我擔保把他教養成材。

“當時我倒也算得甚爲懂事,立刻跪下來給他磕頭,發誓聽他說話,長大了報他的大恩。

“我的父親面上帶着笑容,雙腿一伸,就到了另一個世界去了。只留下我陪伴那個老人。風姑娘,你猜那個老人是誰?”

風鳴玉道:“是檀玄峻的父親!”

炫技收徒

上官英傑嘆口氣道:“不錯,他正是檀玄峻的父親,也正是念念不忘要向你師公報復的人。當初他收留我或許是出於一片好心,但後來他卻要利用我作爲他的報復工具了。

“最初我還是不知道他是一個大有本領的人,有一天,我在後山,爬上樹上捉初生的鳥兒,摔了一跤。他看見了,說道:‘雛鳥有什麼好玩,要捉就要捉天上的飛鳥。’

“誰不知道會飛會唱的鳥兒好玩呢?我說樹上的鳥兒已經這樣難捉,天上的飛鳥怎還能弄到手中?

“他說你瞧我的。把手一揚,隨即一招,天上的一隻飛鳥,果然落到他的手中。

“我奇怪極了,說道:公公,你會法術的麼?

“他笑道,你再瞧清楚一些,我這才發現鳥的翅膀上插有一枚很細很細的銀針,比普通的縫衣針還要幼細。

“我又是歡喜,又是擔心,怕銀針剌傷了鳥兒。他說他可以用這支小銀針殺一個人,但也可以只是令鳥兒受到一點兒輕微的疼痛就跌下來,而不至於將它弄傷。用他當時的話來說,這叫做運用之妙存乎一心。這句話後來我才真正懂得它的含義。”

“他把銀針拔起,把手放開,鳥兒果然展翅就飛。

“但他把手一招,鳥兒又落下來了。這次卻是剛剛飛起,就給他的掌力吸下來的。

“他把鳥兒給我,我可是怕它飛走,戰戰兢兢的捏在手心。

“他笑說我還有一套本領,讓你再開開眼界。他把鳥兒放到他的掌心,手掌攤平,鳥兒的翅膀連撲數次,他的掌心卻似有粘力似的,鳥兒怎麼也飛不開他的掌心。”

風鳴玉道:“啊,這可是十分奧妙的上乘內功。”

上官英傑說道:“我見了他接連幾套神奇的本領,自然心癢難熬,求他教我。

“他說:我是要教你的。不過我有話要說在前頭,你聽我的,我才教你。

“我說:爹爹死的時候,我已發過誓聽你的話了。”

在父親靈前立誓

風鳴玉道:“你的師父真是可怕,對一個小孩子也用機心。”

上官英傑說道:“他雖然想利用我,但話說回來,他畢竟是對我恩重如山。沒有他我不過是個叫化子的孤兒,又怎會有今日呢!”

風鳴玉道:“後來怎樣?”

上官英傑繼續說他的故事!

“後來他把我帶進我爹的靈堂,說道:我如今是收你爲徒,你還得鄭重的發一個誓,在你爹爹的靈位之前發誓。

“我在爹爹靈位前磕過了頭,再次發誓,聽他的話。

“他說:將來你要替我做一件事情,這件事情即使你是認爲不合理的,你也要做,你答應嗎?

“我說,公公對我這樣好,你要我死,我也願意。我想公公叫我做的事情也不會是沒有道理的!

“他說:這可說不定,我要做的事情,有時也未必和人講道理的。

“我說:不管你要我做什麼事情,我都願意!

“他這才露出笑容,說道:記着,從今之後叫我做師父,別叫公公了。你已經是我的唯一徒兒,是武林天驕一脈相傳的第十三代弟子了!到你長大之後,你就會知道這是何等光榮!”

風鳴玉曾經聽得師父說過武林天驕的故事,暗自想道:“武林天驕是一代武學大師,但他也是俠義中人。這個檀玄峻的父親雖然是他的後代,比起祖先卻是差得多了。”

上官英傑繼續說道:“我漸漸長大,心頭也漸漸有了陰影,不知道師父將來要我做的是什麼事情。過了幾年,有一天師父聽到一個消息,說是霍天都和他的妻子已經分手,並沒生有子女。他聽了這個消息,悶悶不樂,好幾天沒有和我說話。”

風鳴玉道:“那時你的師父已經把他的兒子與我師公師孃的事情告訴了你麼?”

上官英傑說道:“還沒有。這個消息是他一個朋友告訴他的。這個朋友姓甚名誰我也不知。他大約每三年來一次,每次都是匆匆而來匆匆去。師父也不肯告訴我他是誰。直到師父死後,他才絕跡。”

仇人有子,大爲高興

風鳴玉皺起眉頭,心裡想道:“他的師父行逕怪僻,所交的朋友也是這樣詭秘。”

上官英傑繼續說道:“那人走後,我也曾問過師父,霍天都是什麼人,他沒有兒子,你又爲什麼要替他難過?

“師父嘆口氣道:我不是爲他難過,我是爲自己難過。我再問他,他就發起脾氣罵我,叫我專心練武,不許多管閒事。最後他又嘆了口氣,說道:霍天都雖然沒有兒子,我也還是要教你的。”

風鳴玉怔了一怔,說道:“他收你做徒弟,和我的師公有沒有兒子有何關係?聽他的口氣,倒好像是假如他早就知道霍天都沒有兒子的話,他就不會教你武功似的!”

上官英傑緩緩說道:“一點不錯,正是這樣!”

風鳴玉大爲驚詫,說道:“這是爲了什麼?我當真是猜想不透!”

上官英傑說道:“我師父的想法特別得很,莫說你猜想不透,在我知道原因之後,我也覺得是匪夷所思呢!”

風鳴玉道:“究竟是什麼原因?”

上官英傑說道:“這個原因,我是直到他死的那天方纔知道的。

“那天,他的那個行蹤詭秘的朋友又來了。他們關上房門說了個大半天,我可不敢偷聽。

“傍晚時分,那個人像往常一樣,連晚飯也沒吃,又匆匆而去了。

“師父那晚十分高興,晚飯的時候喝了很多酒。喝完了酒,就拿起玉簫來吹,吹的曲調可是十分淒涼,和他快樂的神情很不相稱。

“我問師父,那人可是給他帶來了什麼好消息嗎?

“師父說道:是一個最令我歡喜的消息,霍天都有了兒子了,雖然並不是他親生的兒子。

“我還是莫明其妙,問道:霍天都可是師父的親人嗎?我想我已經二十歲了,師父的心事也該可以告訴我了。

“師父說道:不,他是我的仇人!

“這一下真是把我弄糊塗了,爲什麼仇人有了兒子,師父會這樣高興?”

他說到這裡,風鳴玉已是隱約猜到幾分,心頭不禁不寒而慄!

要上官英傑殺霍天雲

上官英傑繼續說道:“我問師父,爲什麼聽得仇人有了兒子,反而高興?

“師父說道:好,現在也是我應該告訴你的時候了。我先講一個故事給你聽。這是我自己的兒子的故事。

“風姑娘,不用我說,大概你也猜得到了。這個故事,就是我剛纔告訴你的那個故事。

“師父講完了這個故事之後,說道:傑兒,你在我的門下多少年了?

“我屈指一算,說道:從你老人家正式收我做徒弟的時候算起,也已經有了十三年了。

“師父說道:你已經長大成人,我的本領也都已傳給你啦。你還記得你拜師之日所發的誓言麼?

“我的心裡雖然惴惴不安,但師父的恩德豈能忘記?便即跪下磕頭,說道:徒兒不敢忘記,師父要我做什麼事情,但請吩咐。

“師父這才緩緩說道:霍天都與我有殺子之仇,我也要他遭受喪子之痛!”

風鳴玉叫起來道:“可是我的這位霍師兄並非我師公的兒子呀!”

上官英傑說道:“師父跟着和我說道:你現在大概能夠懂得,爲什麼那一年我聽見霍天都夫妻仳離,他們又沒生下子女的消息而大爲失望的緣故了吧?

“好在他們雖然沒有親生子女,但霍天都如今有了個關門弟子,他和你一樣,也是個孤兒,是霍天都把他養大的。霍天都非常疼愛他,當他是親生兒子一樣。他替徒弟命名爲霍天雲,‘天雲’這個名字就是從他自己和凌雲鳳的名字中各取一字湊成的。據我所知,他還想與妻子破鏡重圓,故而特地調教出這樣一個徒弟,好讓凌雲鳳知道他的心意。將來他也準備叫這個徒弟替他去找凌雲鳳的。

“總而言之,這個霍天雲不僅是他最疼愛的關門弟子,也等於是他親生的兒子一樣!對他來說,甚至比普通人家的父母對親生兒子還更寶貝,因爲他是父兼母職,費了無窮心血,才把這個孤兒撫養大的。

“現在我要你遵守拜師時候的誓言,替我把這個霍天雲殺掉!”

風鳴玉聽得毛骨聳然,叫起來道:“你們都是命運相同的孤兒,你卻要去殺我的霍師兄,這簡直是毫無道理!”

柴火快燒完了

上官英傑苦笑道:“我的師父早就對我說過,他要我做的事情未必是合乎道理的!”

風鳴玉道:“那你就不該聽他的亂命!”

上官英傑說道:“不,這並不是他昏憒之時的亂命,在他的後半生,他處心積慮,想要做的就是這件事情!”

風鳴玉道:“事情總有個是非,你明知是不對的事情,爲什麼還要替他去做?”

上官英傑的神色顯得甚爲苦惱,過了好一會子,方始說道:“我不是已經告訴了你嗎,師父對我恩重如山,我也曾在父親的靈前,向他發過誓聽他的話,報他的恩的。”

風鳴玉道:“要報師恩,也不是這樣報法!”

上官英傑又再一聲苦笑,說道:“風姑娘,其實你也用不着替你的師兄擔憂,柴火已快要燒完了!要是天明之後,狼羣依然不走,你的師兄根本就不會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叫做上官英傑的人想要殺他。”

風鳴玉默默不語,心裡想道:“是啊,柴火燒完了,我也要變成餓狼口中的美食了。霍師兄只怕也是根本不會知道有我這麼一個師妹,這個不知名的師妹曾經爲他擔過憂。”

上官英傑好似知道她的心思,說道:“我會盡我所能保護你逃生,待會兒最緊要的是你必須聽我的話。”

風鳴玉叫道:“不,不,我不要你爲我而死,要死大家一起死!”

此時東方天際已經露出曙光,守在火圈外面的狼羣似乎等得不耐煩,又在紛紛嗥叫了。

上官英傑將僅餘的柴火都投進去,火光冒起,最近火圈的幾頭餓狼連忙退後,上官英傑說道:“大概還可以燒半個時辰,咱們還是不要作無謂的辯論吧。但願我能夠把整個故事說完,那時即使我是死了,你也能夠明白。”

風鳴玉心裡想道:“你死了難道我還能夠獨自逃生?”但她也不想向上官英傑表明心意,當下說道:“好,那你趕快說吧,後來怎樣?”

幾乎殺錯了人!

上官英傑繼續說道:“聽了師父告訴我的故事,想到自己要去殺害和我一般命運的孤兒,那天晚上,我整晚睡不着覺。第二天一早,我循例去向師父請安,他一向的習慣是起得很早的,但那天卻遲遲不見他起牀,我等到近午時分,仍不見他出來,心裡慌了,只好走進他的臥房叫他,那知師父已是不會答應我了。”

風鳴玉吃了一驚,說道:“他死了麼?那天晚上,他不是還很好的嗎?”

上官英傑黯然說道:“他老人家是自斷經脈而亡的。桌上留下拳經劍譜和他的一封遺書,遺書說:我已答應爲他報喪子之仇,他要偷一個懶,少活幾年,早點到陰間去會他的兒子了!”

風鳴玉嚇得說不出話來,心裡想道:“這老頭兒真是邪氣十足,死也死得比人古怪。但他這樣一死,卻也當真是用盡機心,叫上官英傑不能不遵守他的遺囑!”

只聽得上官英傑果然說道:“他老人家把未了的心願只指望我替他完成,我倘若不依從他的遺囑,只怕他老人家死了也難瞑目!

“於是我只好勤練武功,再過兩年,把師父所傳的秘笈上的武功都練成了,便即踏入江湖,到處打聽霍天雲的消息。或許那個時候霍天雲還未下山,說起他的名字,江湖上的人都不知道。

“有一天我聽說某處出現一個天山派的弟子,劍法極是高強,年齡大約也是二十來歲,不過告訴我這個消息的人,卻不知道他的姓名。

“我以爲這個天山派的弟子想必就是霍天雲了,即使不是,捉着他的同門,也可以從他同門的口中,得知他的形貌和有關他的消息。

“我連夜趕到那個地方,找到了那個天山派的弟子,什麼也不說,就和他動手!

“他的劍法果然十分厲害,結果我的臉上留下了這一道傷疤,他的小腹也中了我的一劍,幾乎斃命。幸好那時他的一個朋友趕來,喊出了他的名字,我才知道幾乎殺錯了人!”

風鳴玉道:“那人是誰?”

和西門羽聯手

上官英傑說道:“這人名叫嶽鳴珂。後來我才知道,他在霍天都門下七個弟子之中排行第三,劍法卻是首屈一指。”

風鳴玉道:“那麼霍天雲呢?”

上官英傑說道:“霍天雲當時尚未出道,江湖上未有定評。他是霍天都的關門弟子,我起初以爲他的年紀和我差不多,其實卻是比我小五六歲的。就那天晚上所見,霍天雲的劍法似乎又要比嶽鳴珂勝過一籌了。”接着笑道:“所以你更不用替你的霍師兄擔憂了。即使我明日能夠僥倖逃出性命,我也未必殺得了他,說不定反而給他殺了。”

風鳴玉道:“不論是你殺他,或者是他殺你,都是我所不願意見到的事情。”

上官英傑微笑說道:“啊,在你的心中,是把我和你的霍師兄同樣看待麼?那真是要感激你了。”

風鳴玉道:“不錯,我是把你視同兄長的。你們誰有不幸,我都一樣悲傷。”

上官英傑呆了一呆,看看那堆燒得正旺的火圈,說道:“時候不多了,我還是趕快說到最近的事情算了。

“我在江湖,浪跡幾年,直到兩個月前,我才得知霍天雲的消息。”

風鳴玉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上官英傑道:“有一天,有個陌生的人找我,這個人姓‘西門’,單名一個‘羽’字,他說他知道我要找霍天云爲師父報殺子之仇,特來助我一臂之力。

“我當然很奇怪,他爲什麼會知道我的秘密?

“他拿出一封信給我,我認得上面的筆跡。”

風鳴玉道:“誰的筆跡?”

上官英傑道:“我師父那個來歷不明的詭秘的朋友的筆跡,師父的遺物之中,有他的函件,我認得的。”

風鳴玉道:“信上說些什麼?”

上官英傑道:“信上只是寥寥幾行,說這個人可以助我了卻家師的心願,叫我相信此人。

“我多年來多方打探,只求得到霍天雲的消息,其實沒有這封信,我也是要上他的當的了!”

風鳴玉吃了一驚,問道:“上他的當?這個人是壞人麼?”

和盤托出

上官英傑說道:“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這個西門羽乃是錦衣衛的記名副統領。”

風鳴玉道:“錦衣衛是什麼東西?”

上官英傑道:“名義上是皇帝的衛士,實際就是朝廷的鷹犬,專門偵察有沒有人造反的。”

風鳴玉道:“是和東廠一樣的麼?”

上官英傑道:“不錯,都是朝廷用來誅鋤異己的機關。不過東廠由太監掌管,除了對付江湖人物之外,還兼偵察各級官員之職,權力要大一些。”

風鳴玉道:“副統領就是副統領,爲什麼又要加上‘記名’二字?”

上官英傑道:“這個西門羽在錦衣衛中的身份是並不公開的,因爲要用他專門偵察江湖上的人物。”

風鳴玉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上官英傑道:“他告訴我,霍天雲要來這裡找金刀寨主,但他預料霍天雲必定會上那個冒牌的金刀寨主的當,叫我來幫那個假金刀寨主婁烈。他既然要我幫他殺掉霍天雲,自是不能不將他的身份告訴我了。”

風鳴玉恍然大悟,說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你一見到婁烈,就知道他是假冒的了。”跟着笑道:“但你爲什麼不幫婁烈,反而救我呢?”

上官英傑慍道:“我雖然要殺霍天雲,那是師父之命,不敢不從。但青紅皁白,我還是能夠分別的。”

風鳴玉笑道:“你別生氣,我是和你說笑的。其實你連我的霍師兄也沒傷害,我知道你是好人的。當時霍師兄已陷重圍,要是你幫婁烈的話,他是決計逃不了的。”

上官英傑說道:“我要替師父報仇,也得光明磊落。那能幹這種不要臉的勾當,反而幫忙壞人害他?”

風鳴玉道:“那個西門羽呢?”

上官英傑道:“我進山之後,一直沒見着他。可能他是到金刀寨主那裡偵察去了。”

風鳴玉道:“你是怕霍師兄也在金刀寨主那兒,所以不願意帶我去吧?”

上官英傑道:“我也怕你知道真相之後,和你的師兄聯手來對付我。所以不能不騙你的。唉,其實這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想不到你竟然這樣相信我,令我不能不大大慚愧了!”

突然出現一隊騎兵

風鳴玉道:“上官大哥,你用不着慚愧,你這次做的是大大的好事。你不但救了我的性命,間接也是幫了我霍師兄的忙。他根本就不知道你要向他尋仇,只要你以後不再理會你師父的亂命,我也不會說給霍師兄知道。他見了你,還要感謝你呢。”

上官英傑道:“你想得太單純了,我傷了嶽鳴珂,天山派的弟子還有不把我當作仇人嗎?”

風鳴玉道:“要是我有機會見到師公,我會給你化解這個樑子的。你傷了嶽師兄,嶽師兄也傷了你,算是扯了個直。按說也不應該再記仇了。”

上官英傑笑道:“你這是孩子話,事情不會像你想得這樣簡單的。”

風鳴玉道:“爲什麼不會?依我看來,只要你肯罷手,就什麼事也沒有了。師公愛我的師孃,我是師孃唯一的弟子,師公愛屋及烏,想來他也會聽我的話。上官大哥,你答應我吧,別理會你那老糊塗的師父的什麼遺命不遺命!”

上官英傑苦笑道:“天色已大亮啦,柴火就要燒完了。我也不知能不能夠活過今天,那裡還能談到以後的事情。哎呀,不好,火苗弱了。風姑娘,你跟我闖出去。我給你殿後,你只顧快跑,切莫回頭。”

風鳴玉道:“不,不,咱們並肩兒闖出去。”

上官英傑說道:“這個時候,你還和我爭論什麼?你聽我的話去做,也還不一定逃得出性命呢。”

風鳴玉道:“逃不出性命,大家一齊死好了。”

火光越來越弱,蹲伏火圈外面的狼羣站了起來,淒厲的嗥聲此起彼落,只待火光一滅,就要撲進來了。

上官英傑左手拿劍,右手拿簫,擋在風鳴玉前面,說道:“我數一、二、三,數到三字,你立即跟着闖出。”

可是正當他要開始數的時候,忽聽得胡茄聲響,馬蹄踏地之聲,宛如暴風驟雨而來。

山崗上出現一隊騎兵,有蒙古人也有漢人。總數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飢餓的狼羣突然發現這許多人馬,登時回過了頭,就向那隊人馬撲去。

殺父仇人

爲首的一個蒙古軍官哈哈笑道:“妙極,妙極!正好讓這些饞嘴的畜牲嘗一嘗咱們神臂弓的滋味!”

一聲令下,千箭齊發。蒙古兵用的神臂弓比普通的鐵胎弓還長大得多,一發就是三枝。幾百張神臂弓同時發射,一陣箭雨,登時遍地狼屍。不消片刻,那一大羣餓狼已是死了十之七八。剩下的也似知道厲害,慌忙夾着尾巴逃了。

那蒙古軍官得意之極,縱聲笑道:“趙都尉,你看我們兒郞的箭法如何?我們的這種神臂弓,你們漢人能否抵敵?”

那姓趙的漢人軍官連忙奉承他道:“厲害,厲害,真是厲害無比!以此制敵,何敵不摧?所以我們朝廷中的有識之士,都是主張與貴國和好的。”

說話之間,這隊騎兵來得更加近了。那蒙古軍官“咦”了一聲,說道:“那邊還有兩個人,他們居然沒有給餓狼吞掉,倒是奇怪。嘿嘿,這個雌兒長得倒是當真不錯哩!”

風鳴玉手按劍柄,眼睛好像要噴出火來。

上官英傑道:“風姑娘,你怎麼啦?”

風鳴玉道:“這兩個人是我的殺父仇人!”

原來那個蒙古軍官名叫速兀,是瓦剌有名的巴圖魯(勇士);那個漢人軍官名叫趙元化,是東廠的副都尉(都尉等於統領)。

風鳴玉七歲那年,和父母逃亡塞外,就是給這兩個人領兵追捕的。她的父親風從龍爲了想要妻女活命,獨自留下殿後,叫妻子帶了女兒快馬逃生。風鳴玉在馬背上只是隱隱聽得廝殺之聲,後來怎樣就不知道了。但想來父親身陷重圍,當時又已精疲力竭,只怕已是凶多吉少。

上官英傑低聲說道:“敵衆我寡,你可不能逞一時氣血之勇。君子報仇,十年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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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元化喝道:“喂,你們是什麼人?”

上官英傑一躍而出,叫道:“搶馬!”

說時遲,那時快,他已是身形疾起,踢翻了一個蒙古兵,奪了他的坐騎。風鳴玉如法施爲,也奪了一匹高頭大馬。

速兀吃了一驚,說道:“咦,這雌兒倒是有點本領哩!”

趙元化喝道:“大膽丫頭,往哪裡跑!”

奮戰突圍

隔別十年,趙元化那裡還能認得風鳴玉就是當年的那個小女孩?她的父親就是曾經和自己作過生死惡鬥的風從龍?

趙元化不認得她,風鳴玉可是沒有忘記殺父之仇,趙元化快馬追來,風鳴玉聽得腦後風聲,倏地就是反手一劍。

趙元化意圖討好速兀,本來只是想把風鳴玉活捉過來獻給速兀的,想不到風鳴玉的武功遠遠在他估計之上,他正自一抓抓來,要不是縮手得快,五根指頭,險些給劍鋒削掉。

趙元化又驚又怒,喝道:“大膽丫頭,叫你知道我的厲害!”呼的一掌劈出,風鳴玉的坐騎已經跑開,距離約有十步之遙,但這一記劈空掌,掌力恍然風浪捲來,騎在馬背上的風鳴玉還是禁不住身形一晃,背心隱隱作痛,幾乎給他的劈空掌打落馬下。

上官英傑快馬斜剌衝來,趙元化第二掌剛剛發出,上官英傑一聲大喝,劈空掌也是跟着發出。掌風激盪,發出焦雷似的悶響。

趙元化大吃一驚,見他手持玉簫,喝道:“你是上官英傑麼?”

上官英傑道:“不錯。你敢動她一根毫髮,我豁出這條性命不要,和你拼了!”

趙元化喝道:“西門羽不是和你說好的麼?你爲何無信無義?”

上官英傑怒喝道:“我再沒出息,也不會和你們一路。你說我是無信無義,我說你是無廉無恥!”

他口裡和趙元化對罵,手底卻是絲毫不緩,左手玉簫,右手長劍,玉簫把幾個蒙古兵打得腦漿迸流,長劍又把幾個蒙古兵刺得身上開了窟窿。

速兀喝道:“那裡來的蠻子?膽敢逞能?”上官英傑突然飛身掠去,朝着速兀撲下。

他是想把速兀生擒,作爲人質。那知速兀是瓦剌的第一名摔角手,反臂一揪,託着上官英傑手肘,上官英傑反而遭他所擒。

這一下大出趙元化意料之外,趙元化哈哈大笑道:“原來武林天驕的嫡系傳人,竟是如此不濟!”

哪知他笑聲未了,形勢又是突然一變!

殺出重圍

速兀抓着上官英傑,剛要把他摔下馬去,忽地胸口如受鐵鎚一擊,不由得雙手鬆開,跌下馬背的反而是他自己了。原來上官英傑武功卓絕,雖然沒有速兀的摔角本領,卻是善於隨機應變,手腕被抓,順勢臂彎一屈,一個肘鎚,恰到好處的撞着了速兀的心口。

蒙古騎兵大驚,慌忙來救主帥。趙元化飛騎奔上,拔出長刀,一刀劈下,“當”的一聲,和上官英傑的玉簫碰個正着。上官英傑的玉簫是海底寒玉所造,堅逾金鐵。一碰之下,火花飛濺。趙元化刀頭損了一個缺口,幸而是厚背鋼刀,纔沒給玉簫打斷。

上官英傑也覺虎口一震,知道趙元化的真實本領不在自己之下,自己縱然佔了兵器的便宜,要取勝只怕最少也得在百招之外。敵衆我寡,上官英傑當然也是無心戀戰了。

風鳴玉剛剛拔轉馬頭,上官英傑已是來到她的身邊,說道:“可惜沒有抓着那個韃子,機會已失,先突圍吧!”

蒙古騎兵雖多,但馬戰不比步戰,馬匹往來馳騁,不容易像步兵一樣,聚攏起來,圍困敵人。上官英傑一馬當先,替風鳴玉開路,打死了十幾個蒙古兵,餘衆不敢來追,只好在後面放箭。

風鳴玉揮舞寶劍,拔開亂箭。有兩枝箭本來可以射中她的坐騎的,幸虧上官英傑及時發覺,飛出兩枚銅錢,後發先至,把那兩支強弓所發的利弩打落。

跑了一程,神臂弓所發的箭也是追不上他們了。蒙古兵一來是已給他們殺怕,二來也不知道主帥是否受傷,忙着回去照料主帥,只能讓他們逃跑。

上官英傑和風鳴玉跑過兩道山坳,料想敵騎要追也是追不上他們了。上官英傑勒住坐騎,悽然說道:“風姑娘,咱們也該分手啦!”

風鳴玉道:“爲什麼就要分手?”

上官英傑苦笑道:“傻姑娘,難道我還能和你一起去見金刀寨主嗎?”

風鳴玉道:“上官大哥,你幫了我這許多忙,我可捨不得你走。”

臨別依依

上官英傑笑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我既不能和你到金刀寨主那兒,你也應該回去和你的霍師兄相見。咱們怎麼還能夠在一起呢?”笑得可是頗有幾分淒涼意味。

風鳴玉一想,他說的確是實話,不覺默然。

上官英傑說道:“風妹子,你去吧。金刀寨主的山寨所在你是知道的了,但你可要小心點兒,別給韃子兵碰上。最危險的是從這裡回頭走的三十里路,你最好繞個彎兒,寧可多走一點路程。”

臨別依依,再三叮嚀。風鳴玉大爲感動,說道:“上官大哥,我會永遠記着你的好處。你和霍師兄樑子——”

上官英傑打斷她的話道:“但願你們師兄妹早日相會,我卻不希望見到你的霍師兄了。那件事你能夠不告訴你的霍師兄更好。”

風鳴玉懂得他的意思,他是要避開霍天雲,但若萬一碰上,他還是要遵守他的恩師的遺囑的。

雖然不能盡如風鳴玉的心意,將這“樑子”化解,但已經是好了許多。最少上官英傑是並不打算自己去找霍天雲來替師父了結心願了。

風鳴玉笑靨如花,說道:“上官大哥,你真好——”話未說完,只聽得蹄聲得得,上官英傑已是縱馬奔馳,離她而去了。一陣山風吹來,送來了上官英傑最後的兩句說話:“風妹子,你對我的好心,我也永遠不會忘記!”

風鳴玉不知道那隊瓦剌兵走了沒有,她走回頭路去找金刀寨主,必須避免和他們遭遇,於是風鳴玉依照上官英傑的指點,繞了個彎,一路上幸好沒事,黃昏時分,離開和瓦剌兵相遇的那個山頭,也有三十多裡了。

風鳴玉正自慶幸,忽聽得胡笳聲起,遠處蹄聲雜亂,恍如急雨。原來是一小隊瓦剌兵的前哨巡邏。

他們並沒有看見風鳴玉,但風鳴玉的坐騎卻忽然不聽指揮,自己轉過馬頭,竟然要跑回來。原來她奪自瓦剌兵的這匹坐騎,乃是久經訓練的戰馬,聽得熟悉的胡笳之聲,習慣了就要回去歸隊。那笳聲正是收隊的訊號。

行蹤被敵騎發現

風鳴玉吃了一驚,連忙跳下馬來。她本來應該把這匹馬殺掉的,但因心地仁慈,念及這匹馬也曾助她逃生,不忍殺它,放它走了。

那小隊哨兵正在鳴笳召集同伴回來,忽見一匹無人的坐騎來到,認得是他們營中的戰馬,不覺都是頗爲詫異。

隊長一點人數,全已到齊,當下恍然大悟,說道:“這一定是昨日給那小妖女奪去的馬匹。另外一匹給那蠻子奪去的主帥的坐騎,我是認得的。”

一個兵士說道:“只不知是那小妖女早棄馬而逃,它自己找路回來,還是剛剛跑回來的?不過依我想來,大概還是前者居多,否則她怎會不將它殺了?”這個士兵是害怕隊長要他們走入密林搜捕,想起那“蠻子”和那“小妖女”的厲害,思之猶有餘悸。

那小隊長皺了皺眉頭,說道:“不管那小妖女是否還在這兒,咱們總該搜她一搜!”

這小隊騎兵不敢分散,刀出鞘、弓上弦,一齊衝入林中。

風鳴玉施展輕功,跑了一程,聽得追兵越來越近,只好躲在一棵樹上。

一個兵士道:“天黑了,咱們找些枯枝,點燃火把,再進去搜查吧。”

另一個兵士道:“不,不好!”

那小隊長道:“什麼不好?”

那兵士道:“這裡已經是金刀寨主的‘地頭’了。要是碰上他們巡山的邏兵——”

那小隊長作募然驚醒之狀,說道:“不錯,聽說金刀寨主的前哨邏兵,是經常在離山五十里之外巡邏的。人數少還不怕,最怕他們發出迅號,附近的崗哨兵一齊趕來,那就糟了。依我看來,那小妖女恐怕早已逃到金刀寨主那裡去了。咱們已經盡了力,搜不着她,無話可說。收隊吧!”原來這個小隊長也是害怕“小妖女”的厲害,不過由於身爲隊長,不能不虛張聲勢,搜索一番而已。其實金刀寨主最前方的崗哨,距離他們所在之處,也還遠呢。

風鳴玉聽見敵兵去得遠了,從樹上跳下來,暗暗叫了一聲“徼倖”。她不是害怕給這小隊騎兵捕獲,而是不願多所殺傷。但另有一層,她可沒有想到。

午夜山中逢怪客

風鳴玉心裡在想:“怪不得上官大哥說最危險的一段路程是最初走的一段三十里路,原來走過了這一段路之後,就是金刀寨主的勢力範圍了。”從那個瓦剌騎兵隊長的口中,她知道她現在所在之處,距離金刀寨主的總舵大概也還有五十里左右,而金刀寨主的巡山嘍兵,是經常在五十里之外巡邏的,“但願我能夠碰上一個周伯伯的手下,那就有人給我帶路,不用我自己找尋了。”

她打的如意算盤,但她可沒有想到,她的行蹤已經給敵人發現,那個小隊長雖然不敢深入密林來搜捕她,卻是立即趕回去報訊的。

天已黑了,風鳴玉雖然知道方向,卻不熟悉路途,走了許多冤枉路,直到月亮將近天心的時候,她方始走到金刀寨主總舵所在的那座山頭。

風鳴玉有點失望:“怎的還未碰上一個巡山的嘍兵?”

好在這天晚上的月亮又大又圓,風鳴玉午夜登山,並不怎樣費力。

心念未已,忽見一條黑影從林中竄出,停在她的面前,是個年約三十多歲,披着狐裘的中年男子。

起初風鳴玉只道他是巡山囉兵,正喜天從人願,但那人一開口,卻令她不禁有點疑慮了。

那人攔住她的去路,一開口就問她道:“你是風姑娘嗎?”

風鳴玉怔了一怔,心裡想道:“即使霍師哥已經到了金刀寨主那兒,但霍師哥是並不知道我的,他又怎能知道我呢?”

她受過幾次教訓,慎重許多,再一想:這人披着的狐裘甚爲名貴,可不像是個巡山的囉兵。

幸虧她沒把這人錯當作金刀寨主的手下,否則這人將錯就錯,就更容易欺騙她了。

不過她究竟是世故未深,這人既然是在金刀寨主的山頭出現,她也不敢懷疑他是奸細。於是怔了一怔之後,說道:“不錯,我是風鳴玉。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周伯伯可並不知道我會來的呀。”

那人也是由於未曾摸得清楚風鳴玉的底細,心裡有點顧忌,於是便先進行試探,說道:“待會兒我會告訴你的。我先問你,你不是和上官英傑一起的嗎?他到哪裡去了?”

沒上西門羽的當

風鳴玉怔了一怔,心想:“難道他是上官大哥的朋友?”黯然說道:“不知道。”

那人說道:“他不是和你一起從婁烈那個寨子逃出去的嗎?”

風鳴玉道:“不錯,但那時我還不知道他是誰。他怎能和我一起回來這裡?”

那人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想道:“只要上官英傑不是和她一起,對付這個女娃兒可是容易之至!”同時他也誤會了風鳴玉的意思,以爲她已知道上官英傑是她師兄的仇人,是以才和他鬧翻了。

他哪裡料想得到,不錯,風鳴玉是已經知道上官英傑要殺她的師兄,但她和上官英傑可還是好朋友。

風鳴玉雖然幼稚,並不糊塗。她倒是猜着幾分了。她料想這人決不會是上官英傑的好朋友,否則不會這樣問她。

那人笑道:“上官英傑是個大壞蛋,好在你沒有上他的當!”

風鳴玉強抑怒氣,說道:“你和上官英傑是很相熟的麼?”

那人作出個不屑的神氣道:“他怎配是我的朋友?不過我知道他的爲人罷了。”

風鳴玉冷冷說道:“你還沒有告訴我呢,你是誰?”

那人說道:“你是來找你的師兄霍天雲的不是?”

風鳴玉道:“不錯,怎樣?”

那人笑道:“我正是你霍師兄的好朋友。”心裡正在思量:“是捏造一個姓名告訴她呢?還是把真名告訴她呢?上官英傑料想也不能夠相信霍天雲的師妹,大概不至於一和他相識,就把我和他之間的秘密告訴這女娃兒吧?”

不料心念未已,風鳴玉忽地一聲冷笑,先就說了出來:“用不着你告訴我了,我知道你是西門羽!”

西門羽吃了一驚,立即知道自己估計錯誤,忙說道:“你莫相信上官英傑的話,我、我——”

風鳴玉冷笑道:“你,你是什麼?你是個大壞蛋!你是錦衣衛的記名副統領!好大的膽子,竟敢在周伯伯的山頭騙我!”

西門羽給她說破,反而哈哈大笑。

露出了猙獰面目

風鳴玉思疑不定,喝道:“你笑什麼?”心想:“難道他不是西門羽?”

西門羽哼了一聲,說道:“我笑你自以爲聰明,其實卻是糊塗得很!你應該裝作不知道我是誰的,那樣你或者還有機會可以想法脫身。如今我已經知道了你知道我是誰,你以爲我還能夠放過你麼?”他那囂張的神態,就像風鳴玉業已給他捏在手心似的,料她插翅難飛,特地將她消遣。

風鳴玉怒道:“奸賊,你以爲別人的心術也是像你這樣壞麼?哼,你不放過我。我纔不放過你呢!”拔劍出鞘,唰的一劍就向西門羽刺去。

西門羽笑道:“你這小丫頭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膽敢和我動手。嘿,嘿,沒刺着。再來,再來!”

風鳴玉一劍刺空,募地足尖一點,躍起一丈來高,唰唰唰,接連三招,凌空刺下。劍光閃爍,恍似灑下點點寒星!

西門羽想不到這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劍法竟然精妙如斯,口中雖出狂言,心裡卻也不禁有點怯了。

只聽得“嗤”的一聲,西門羽的衣袖給利劍削去了一幅。西門羽一個“細胸巧翻雲”,倒躍出數丈開外。

風鳴玉喝道:“奸細,往那裡跑!”西門羽倏地一個轉身,手中已是多了一條長達丈許的軟鞭,滿面通紅,冷笑道:“小丫頭,你莫得意,你以爲我是當真怕了你麼?叫你知道我的厲害!”

西門羽身爲錦衣衛的副統領,武功造詣確是不凡,他只憑一雙肉掌打不過風鳴玉,一有兵器在手,風鳴玉可就打不過他了。

風鳴玉一招“玉女投梭”,避招進招,仍然採取攻勢。西門羽霍的一個“怪蟒翻身”,連人帶鞭急旋迴來。一團鞭影,罩着劍光。眼看風鳴玉就要給他的軟鞭捲上。

風鳴玉疾的一塌身,遊身繞步,在間不容髮之際,那條軟鞭從她背上滴溜溜捲過。原來凌雲鳳傳給她的躡雲劍法乃是武林一絕,精妙之處,不但在於劍法本身,更在於飄忽不定的身法步法。風鳴玉雖然限於年紀,功力較弱,但身法的輕靈,卻是隻在西門羽之上,決不在西門羽之下。

打不過就要跑

西門羽笑道:“小丫頭倒還有點本領,但要想逃出我的掌心,可是難上加難!”風鳴玉緊咬銀牙,一招“蘇秦背劍”,翻身進招,西門羽一鞭橫掃過來,碰個正着。

西門羽這條軟鞭名爲虯龍鞭,是西藏犀牛的筋練成的,風鳴玉寶劍雖利,卻是削它不斷,反而幾乎給他的軟鞭捲去。

風鳴玉叫道:“快來捉奸細呀!”西門羽哈哈笑道:“你喊破喉嚨,也沒人聽見的!乖乖跟我走吧。”原來西門羽是前幾天才從金刀寨主的山寨溜出來的,他早已查探清楚,山寨最前方的一個哨崗,離開他們此刻所在之處,也還有十數裡之遙。

不過,話雖如此,他卻是不能不有戒心。恐怕萬一巡山的囉兵走遠一些,就會發現他的蹤跡。於是加緊進攻,心想:“早點抓着這個丫頭,免得夜長夢多。”

風鳴玉和他狠鬥,轉瞬過了百數十招。西門羽的真實本領比她高強得多,軟鞭飛舞,矯若遊龍,使到急處,恍如天風海雨,逼人而來。劈、掃、卷、奪、圈、壓、推、磨,一式一招,俱見功力。風鳴玉仗着輕靈的身法,奇幻的劍招,初時還可勉強應付,漸漸就有力不從心之感了。

西門羽得意洋洋,縱聲笑道:“小丫頭,還要再打下去嗎?你長得這麼好看,我可有點憐香惜玉之心呢。”

風鳴玉幾乎氣炸心肺,險些給他軟鞭纏上,只好強抑怒火,沉着應付。但氣力卻是越來越感不加,募地心頭一動,“打不過我爲什麼不跑?”

劇鬥中,風鳴玉腳尖一點,飛身撲上前去,西門羽笑道:“打不過要拼命麼?”正待騰出左手,待她自投羅網,便即擒她,那知風鳴玉忽地一個轉身,倒縱出數丈開外,脫離了虯龍鞭籠罩的範圍,立即拔步飛逃。

西門羽想不到她正朝着自己撲來,卻竟能夠突然倒縱。原來這是“躡雲劍”一門獨有的身法。西門羽提鞭急趕,冷笑說道:“你跑到天邊,我也要把你抓到手中。”

可惜風鳴玉省起“打不過就要跑”遲了一些,要是她一開頭就跑,她的輕功比西門羽高明,是可以逃脫的。現在她的氣力已是大不如前,要逃,可沒有那麼容易了!

烏雲蓋月出現生機

風鳴玉拔步飛逃,剛剛跑出半里之遙,忽覺背後微風颯然,似有暗器打來。風鳴玉反手一劍,錚錚兩聲,把兩枚暗器打落,原來是西門發出的錢鏢。

風鳴玉本來是向山上逃跑的,但西門羽正從上面追下來,要是向山上逃走,等於送上去讓他捉拿了。無可奈何,風鳴玉只好轉過了身,向山下逃跑,離開金刀寨主的山寨越來越遠了。

西門羽時不時發出錢鏢,逼使她揮劍遮攔。每次遮攔,免不了要略爲放慢腳步,雙方的距離也就越拉越近了。

跑了一會,風鳴玉氣力更感不加,心中暗暗叫苦:“我與其落在這賊子手中,不如死了還好。唉,要是上官大哥和我一起,那就好了。”

西門羽發力疾追,眼看就要追到她的背後。西門羽似是知道她的心意,哈哈笑道:“可惜上官英傑和霍天雲都不可能是在這裡突然出現的了,小丫頭,沒人保護你啦,乖乖聽我的話,拋下兵刃,跟我走吧。免得受苦。”

風鳴玉緊咬牙根,正想回身和他再拼,拼不過就自刎,就在這緊張的關頭,忽地有了意外的變化。

並不是天降救兵,但卻是天公造“美”,氣候突然有了變化。

這晚本來天氣很好,月亮又大又圓的。忽地烏雲遮蔭天空,來了一陣驟雨。

樹林裡伸手不見五指,風鳴玉趁此時機,展開躡雲劍的身法,身似水蛇遊走,左邊一兜,右邊一繞,跑出了西門羽視野之外。

西門羽看不見她,只得聽風辨向,他的聽覺也真敏銳,居然能夠在風雨聲中聽出風鳴玉的腳步聲。

西門羽把丈許長的軟鞭揮舞開來,不讓她有機會可以逃上山去,依然緊追不捨。不過由於是在黑暗之中追逐,西門羽也得凝神聽她的腳步聲,當然不及有月光那麼容易。雙方的距離又拉遠一些。

人急生智,風鳴玉突然想起一個擾敵之許,折下一根樹枝,拗斷開來,分成許多小段,突然向左面彈出一根。

她的輕功本來甚好,只因氣力不加,才發出腳步聲的,不過這腳步聲混在風雨中也是甚難聽得清楚。樹枝落地的聲音,和腳步聲極爲相似。

躲進古廟

西門羽聽聲辨向,飛身撲起,虯龍鞭一招“倒卷珠簾”,疾捲過去。

一鞭打空,地上的泥水濺得他滿頭滿面。只聽輕輕的“嚓”的一聲,風鳴玉的“腳步聲”又在右邊出現。

西門羽連撲數次,都是撲了個空,猛然醒悟,當下把虯龍鞭使開,舞得呼呼風響,守在山坡高處。風鳴玉假如從樹林裡竄出來,要想登山的話,必須經過那條狹窄的坡徑。西門羽心道:“只要不讓她上山,遲早我會把她抓到手中。”他知道風鳴玉氣力不加,諒她也不能夠跑得多遠,何況山下再過十餘廿裡之地,就有瓦剌騎兵。只盼早點雨過天青,雲開月現。

風鳴玉左面一兜,右面一繞,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叢林繞了幾個彎,不覺也是轉得昏頭昏腦,那裡還能分辨方向?她聽得鞭聲呼響,唯有遠遠避開那個方向。

跑了一會,已是聽不見鞭聲,那一陣驟雨也漸漸由大而小,終於停了。

風鳴玉衣裳盡溼,微微感到寒意。心裡想道:“雨已止了,只怕月亮就要出來,須得找一個地方躲一躲才行。”幸好林深樹密,她還不至於變成落湯雞,但心力交疲,已是頗有舉步維艱之感。

強振精神,再跑一會,月亮果然又從雲層裡鑽了出來,風鳴玉定睛一看,忽地發現不遠之處有座廟宇。

這是一座年久失修的古廟,但風鳴玉卻不知道里面有沒有人,心裡想道:“我且進去看看,要是裡面有廟祝的話,他一定和山寨有往來的。縱然他幫不了我的忙,也可以告訴我我是在什麼地方,或許另有捷徑可以帶我上山。”

走近一看,只見廟門早已倒塌,走進去看,裡面闃無人跡,但奇怪得很,黑暗中卻看見有幾點火星。

風鳴玉叫道:“有人嗎?”沒聽見回答。當下擦燃隨身所帶的火石,只見地下有一堆灰燼,餘燼猶溫。旁邊還堆有一些乾柴。似乎不久之前,曾經有人在此生火取暖。

風鳴玉怕給敵人發現,雖然溼了衣裳,很不舒服,卻也不敢生火。心裡想道:“我暫且在這裡避一避再說。”

忽然來了一個少女

風鳴玉用衣袖擦了把面,理好秀髮,剛剛喘過口氣,忽聽得有腳步聲走來。走得很輕很輕,要不是大雨已經停止,這隱隱約約的腳步聲風鳴玉只怕還當真不容易聽得出來。

風鳴玉吃了一驚,只道是西門羽跟蹤而到,破廟中藏身無地,只好揭開神幔,躲在泥菩薩的後面。

那人走進來了,只聽得他自言自語的埋怨老天:“真倒黴,碰上這場驟雨!”聲音柔嫩,似乎是個年輕女子。

風鳴玉大爲奇怪,三更半夜怎的一個單身女子竟敢跑到這座荒山古廟?

跟着又聽得那少女自言自語的說道:“他們真會偷懶,纔不過走了三五十里,就要在這兒歇下來烤火。”

“原來剛纔在這裡生火的人是和她一夥的,聽口氣,那些人可能還是她的手下。”風鳴玉心想。

心念未已,只見火光一亮,那女子擦燃火石,把一束枯枝擲入餘燼猶溫的火堆裡,重新生起火來。風鳴玉從神幔縫中偷偷張望,只見這個女子果然如她所料,年紀甚輕,長得很是漂亮。

風鳴玉心裡想道:“不知她是何等樣人物?暫時我還是不可造次。”要知這半個月來,她接連受了幾次教訓,已是不敢再像從前那樣輕易相信別人。而且西門羽還在這樹林裡面,隨時都有可能跑到這兒,風鳴玉自是寧可小心一些,不敢便即現出身形,向這少女詢問了。

那少女扭乾衣襟的雨水,坐下來烤火。好像在想着什麼心事似的,忽地嘆了口氣。

又過一會,她的上衣差不多烘烤乾了,忽地站了起來,走到神案前面,揭開帳幔。

風鳴玉不知她是何用意,不由得一驚,把身子縮成一團,暗中戒備。

那女子並沒察視菩薩背面,卻點上了三根香,向菩薩拜了兩拜,說道:“藥王菩薩,求你老人家保佑保佑……”

“保佑”什麼呢?底下的話風鳴玉可聽不見了。她的祈禱是在心中說出來的。

跟着,又聽得她嘆了口氣,說出的話,可令得風鳴玉再吃一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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