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 運河上也有薄薄的霧。
陳君莫覺得睏倦便去休息,艾大茄靠在船頭打瞌睡。船艙裡面,方霖溪和陳君非坐在茶几的兩邊, 煞有介事地煮茶喝茶。陳君非盯着茶杯出神, 方霖溪對着茶爐上的茶壺發呆, 一時間船艙裡面安靜得有些詭異。
夜風緩緩吹着, 月光下河水波光粼粼。
“咳, 你在想什麼呢?”方霖溪忽然回過神來,用布包着茶壺柄往茶杯裡面倒茶。
用指腹摩挲着茶杯外面的花紋,陳君非看着琥珀色的茶水忽然笑了一笑, 道:“我在想,我現在的處境很尷尬。”
方霖溪贊同地點頭:“我也這樣以爲。我說你就乾脆地入黑吧!白道有什麼好, 不值得你留戀的。”
陳君非道:“但是不得不爲君莫想一想。”
方霖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看向方霖溪:“她又不是不能辨清事實真相的無知幼童, 你還要爲她想什麼?”
“她像我爹,很正氣。”陳君非低低笑着, “雖然看上去好像是個小丫頭片子什麼都稀裡糊塗的隨着性子來,但是事實上她是一個很有正氣的人,是非黑白她分得很清楚。”
“所以我一直在思考我要不要去混白道。”方霖溪支着下巴看他,“我一直覺得如果我是聖教的少主,她就算嘴巴上同意了, 但是還是會扯出很多理由來拒絕我。”
“你真的喜歡她嗎?”陳君非歪了歪腦袋, “事實上我一直在懷疑你爲什麼要接近她, 你說你對她一見鍾情, 我不信。”
“那你還讓我跟着她這麼久?”方霖溪挑眉。
陳君非喝了一口茶, 道:“你是魔教少主,你跟着她, 很多麻煩不敢找她。”
“……你真坦白,就不怕傷了我心?”方霖溪做出一個捂心口的動作來。
“……你那麼容易就被傷了心?我以爲你是堅忍不拔的。”陳君非繼續喝茶。
方霖溪把茶壺重新放回到茶爐上,若有所思看向了波光粼粼的河面,道:“喜歡一個人,真的需要很多理由嗎?因爲她長得好看,因爲她家裡有錢有勢,因爲她能幫助我?如果非要用這樣的理由來算計的話,我覺得我找你來一場斷袖情願,比找她要划算太多了。”他眨了眨眼睛,重新看向了陳君非,似笑非笑,“你覺得呢?你長得好看,不僅家裡有錢有勢,而且你以後肯定也是有錢有勢,我和你在一起你幫我的話,不管你混不混黑,我都能把魔教變成天底下第一大教派。嗯,還有更多好處,比如我還不用擔心會無辜引來了爛桃花,因爲你的桃花一定比我更多。”
陳君非淡定地喝茶:“如果你是女的,我很願意考慮你。”
方霖溪撇嘴:“反正你不要懷疑我對小莫的感情。”
“給我理由。”陳君非擡眼看他。
方霖溪失笑:“你覺得愛情需要什麼理由嗎?拜託了大哥,你一定覺得愛情也是有因有果能有條有理分門別類把什麼都說得清楚的嗎?”
陳君非道:“我就她一個妹妹,所以我不想看到有一天她對我哭訴,有一個薄情郎,當初追她的時候,陪她看月亮說甜言蜜語,說要愛她一萬年,到後來對她棄若敝屣,新人勝過舊人,連看一眼都覺得多餘。”
“……”方霖溪無語,“你要麼是腦補太多了,要麼是你以前有一段失敗的情史,而且你恰好是被拋棄的那一個。”
陳君非放下茶杯,道:“我只不過說出一種可能罷了。”
方霖溪認真道:“你覺得我是那種薄情寡信的人嗎?”
“現在可能不是,但是人又不是不會變。”陳君非微笑。
方霖溪抓狂:“你爲什麼不相信我!”
陳君非仍然很淡定:“你給我理由,相信你會一直喜歡我妹妹的理由。”
“我不知道我要給你什麼理由。”方霖溪嘆氣,“或者說,你想要我給你一個什麼樣的理由,你纔會相信,我真的喜歡小莫?”
陳君非沉默了許久,又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茶:“明天我就打算去蜀中了。”
突然變了話題,方霖溪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所以?”
陳君非看了他一眼,放下茶杯,卻沒有說話。
“你不打算跟着我們一起去洛陽嗎?”方霖溪眉頭皺了皺,“我還以爲你會和我們一起去洛陽呢!”
陳君非道:“你和她去洛陽就好了,洛陽這時候正是繁花似錦,景色旖旎。”
“你去蜀中,到底是爲了什麼呢?”方霖溪問。
陳君非忽然一笑,道:“其實你知道的,不是嗎?”
方霖溪扭過頭去:“我什麼都不知道,你說吧!”
“如果你愛小莫,會不會願意從此脫離了□□?”陳君非看着他。
方霖溪沉默了許久,避開了他的目光,譏諷地一笑:“你這句話就好像在問,如果你的家都沒有了,你是選擇愛情還是爲了重建家園而奮鬥。”
陳君非輕笑了一聲,道:“如果你願意爲了她,從此脫離了□□,我相信你是愛她的。我娘當初爲了我爹,也甘願脫離了□□。”
方霖溪擡眼看他:“如果像你這樣說,令尊一定沒有令堂愛他那樣愛她。令尊怎麼就沒有爲了令堂脫離了白道去混黑呢?陳君非,你在強詞奪理。”
聽着他的話,陳君非卻沉默了下去,沒有說話。
方霖溪道:“你聽着陳君非,雖然現在聖教不如從前,□□之中早就蠢蠢欲動,可也不是你簡簡單單去插手就能打破現在這個局面。或許你的武功很高,或許你真的得到了很多人的支持,但是你的出身就已經把一切都說明白了,你是白道武林盟主的兒子,你今後要接過的是白道武林的擔子,□□的人不會那麼簡單輕易地相信你聽從你的差遣。他們願意看着你好像一個挑樑的小丑那樣掀起波浪,卻不太願意爲你伸出援手。”
陳君非卻笑起來:“所以呢?”
方霖溪道:“退一萬步說,就算你真的在□□取得了一番事業,你卻是沒有資格來規定我到底是要混黑還是要混白。愛情不是你所說的,我能爲了她從此脫離□□,我就是愛小莫。”
陳君非似乎有些傷神地扶着額頭,低低笑着:“好吧,這是兩件事情,我們不能把這混爲一談。”
方霖溪怒:“是你先混的!”
“我無聊催的,行不行?”陳君非撇嘴。
“……你的確是足夠無聊了!”方霖溪給自己續茶。
陳君非把杯子湊過去:“給我也倒點。”
方霖溪一邊倒茶一邊道:“明天你真的要去蜀中啊?”
陳君非點頭:“去解決了玉斑荔。”
“……話說玉斑斕,你到底是喜歡她還是不喜歡她啊?”方霖溪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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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君非道:“喜歡還是不喜歡,有什麼關係嗎?”
方霖溪眨眼睛:“我遇到過所有的人,都告訴我,你一定不會喜歡她。”
陳君非聳肩:“其實,我不喜歡她。不喜歡歸不喜歡,但是她的確幫了我很多。”
“所以你對小莫說她是你……”方霖溪表情有些扭曲。
陳君非低低笑了兩聲,道:“當年啊我剛從你伯父手裡逃出來,□□但凡聽到一點風聲的人都在追殺我,可她救了我。”
方霖溪驚詫了:“是這樣嗎?可是別人都說……”
“別人怎麼說我管不着,反正她的確是救了我。”陳君非端起杯子喝茶,“雖然她性格很偏激,做事很殘忍,但是她對我不偏激,也沒有對我殘忍。當然了,她妹妹不能和她比。”
方霖溪繼續處於驚詫狀態:“所以?”
陳君非放下了杯子,輕嘆了一聲:“我那時候很感動,說要和她在一起。她答應了。”
方霖溪呆滯了。
陳君非自嘲地笑了兩聲:“所以我沒有對君莫撒謊。”
“那……玉斑荔?”方霖溪幾乎要用看怪物的眼神看陳君非。
陳君非道:“她?她的故事就像你聽說過的很多個版本一樣,我這裡沒有內幕。”
“……玉斑斕纔是你這麼懷疑愛情的理由吧!”方霖溪忽然抓到了關鍵點,目光炯炯看着他。
陳君非很淡定地點頭了:“的確。”
方霖溪幾乎要吐血了:這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情況根本不具備類比性陳君非他一向都很明白的腦子怎麼碰到這個事情上面就迷糊成這種德行還虧他和他胡攪蠻纏了那麼長時間也沒說出個結果來!
陳君非非常好學地問方霖溪:“你覺得我和玉斑斕之間是愛情嗎?”
方霖溪撓欄杆:“我覺得你那根本就不是愛情所以你就不要用你和玉斑斕來類比我和小莫了嘛!”
“但是我真的很牽掛她,我也願意拋棄我現在的身份去找她。”陳君非道,“可是我每次想起她,又止不住一陣厭惡,恨不得一輩子都不要見到她。所以,你覺得我和她,到底算什麼呢?”
“我不知道。”方霖溪沉默了許久纔開口。
陳君非淺淺一笑:“我也不知道。”頓了頓,他看向遠處,“我曾經以爲那是愛情,可後來想一想,又覺得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