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狼,林子有很多狼,你會被啃得只剩下骨頭”去而復返的北胡少年乾脆在林飛身邊坐下來:“有我在,別的野獸不敢靠近你。”
林飛愕然,過了好久才說出一句話:“謝謝你了。”
山林之中伏莽叢生,又是這樣的隆冬時節,到處都是把眼珠子都餓紅了的野獸,真要是竄出幾隻來,動彈不得的林飛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被野獸啃食,那真的不如直接死掉更痛快一點。
北胡少年撿了些枯枝,堆放在林飛身旁將篝火再次點燃。
此時已是黎明時分,黑暗漸漸過去,光明即將到來。纏繞在樹梢間的白色霧氣已完全化爲晶瑩的霜花掛在枝頭,彷彿剛剛下了一場雪。寒風吹過,如棉似鹽的霜花紛紛掉落在林飛的身上、臉上,被體溫融化之後順着臉頰流淌,反而更加的冷了。
好在篝火熊熊,可以帶來一團暖意。
將林飛的身體扶成半躺半坐的姿勢,從他的行囊中摸索出乾糧丟進火堆裡烤熱:“你吃嗎?”
“我……不餓。”
北胡少年似乎根本就知道客氣兩個字應該怎麼寫,捧着烤出一層焦糊外皮的乾糧狼吞虎嚥,轉眼之間就全都吃下肚子,又把林飛水壺中的清水喝下去大半,撫着肚皮打了個響亮的飽嗝,才心滿意足的在林飛對面躺下來。
枕着自己的手臂,仰望着越來越明亮的天空,發出愜意的呻吟:“糧食的味道真好!”
“我叫林飛,還未請教……”忽然想起這樣的言辭過於“文雅”,北胡少年很可能聽不明白,趕緊補充道:“你的名字是什麼?”
“我叫塔拉阿里忽吉川檯布爾……”生硬的話語中夾雜着好幾個嘰裡咕嚕的捲舌音,北胡少年說出一個長的讓人目瞪口呆的名字。
按照北胡的習俗,一個的名字通常有十幾個甚至幾十個音節構成,其中包含父輩的名字和部落的名稱。通報姓名之後,對方就會知道自己的出身和大致的家庭住址,但這對於林飛而言,實在有點爲難了,他根本就記不住這麼一大串音節構成的名字,更不清楚名字中所蘊含
的深意。
“我還是叫你阿塔吧,簡單好記朗朗上口。”
“阿塔?好吧,隨便你好了。”北胡少年有些無奈的接受了這個名字。
“你應該生活在北方的草原上,應該和你的族人在一起,爲什麼會來到這裡?”
“我的部落沒有了,我的族人也沒有了……因爲戰爭,全都沒有了。”北胡少年阿塔依舊保持着原本的姿勢,語氣中卻沒有多少悲涼悽慘,好像是在說起一樁和他沒有任何關係的故事,語氣平淡的說出依舊保存在記憶中的往事……
阿塔生活在一個名叫檯布爾的部落,並且是部落中的王子。其實大家都知道所謂的王子是怎麼回事,在北部草原上,只要是稍微大一點的部落,酋長都會自封爲王。北胡內部自稱爲王的部落領主就算沒有一千,幾百個總是有的,實在稀鬆平常,其實所管轄的人口還不如中原一個像樣的市鎮更多。
作爲部落酋長的兒子,阿塔當然就是王子。其實他這個王子水分很大,除了擁有一定數量的牧奴之外,和普通的牧民沒有太大分別,同樣需要牧馬放羊,過着非常平淡的生活。
弱肉強食是草原上亙古不變的規則,相互吞併也是常用的事情。當戰爭到來之時,阿塔所在的部落在一場慘敗之後面臨滅頂之災。在生死存亡的最後關頭,部落裡的祭師拼着耗盡全部精魄真元,將幻獸術固化在阿塔的身上,不顧一切的掩護他逃離出來……
“我的部落被敵對的部落吞併了,我已經失去所有,只能逃到這裡來。”
“哦,我明白了,你是想保存有用之身,等待時機返回草原,爲你的親人復仇,然後東山再起重新奪回你的部落……”同樣的故事在中原大地也曾無數次上演過,不過是國破家亡的老調重彈,然後就是臥薪嚐膽一雪前恥的舊戲碼而已。
草原上的戰爭極其慘烈,勝者通吃敗者失去所有。按照北胡才傳統,檯布爾部落的草場和牧奴以及全部牲畜都是屬於勝利者,部落中身高超過車輪的男子全部被殺,女人則全部成爲勝利者的戰利品,孩子們成爲新的牧奴。阿塔隱藏在山林當中,必然是爲了他日的崛起……
很顯然,林飛想錯了。
“不,我從來都沒有想過報仇,而且父親和部落的祭師都不允許我那麼做,我曾經在他們的面前發過誓,絕對不會去報仇。”
部落覆滅,親人被殺,這都不去報仇?林飛有點無法理解了。
“我逃到這裡來,只是爲了活命,是爲了活着,而不是復仇。”阿塔的神情之中確實沒有多少仇恨,甚至不象是一個國破家亡的王子:“我的母親本就是父親搶來的戰利品,殺死我父親的敵人就是我的外祖父。檯布爾部落本就是父親倚仗武力搶來的,現在又被別人搶回去實在沒有什麼好說的。”
原來這不是一樁王子復仇的老舊戲碼,而是連環復仇的故事,孰是孰非早已經分不清楚了。
“父親說,遼闊的地盤和更多的奴隸都是天上的雲彩,雖然好看卻沒有什麼實際意義,只有活着纔是最幸福的事情。今天你殺我,明天我殺你,殺來殺去誰也不會好過,若是爲了復仇才活着,人這一輩子就全完了。”
“以前我還不能理解父親的話中真意,但現在我已經懂了。”平淡的話語中似乎蘊含着某種讓人很難理解的深邃:“除了活下去之外,其他的東西都是天上的雲彩,就算看到了也抓不住,就算是抓住了也不會長久。”
“可是……”林飛並不是完全能夠理解阿塔的思維方式,或許這就是因爲生活環境不同而產生的差異吧:“可是你……可是你以後怎麼辦?”
“以後?我還沒有想過,今天都還沒有過去呢,想那麼長遠做什麼?明天的事情又有誰可以預料呢?生活在今天的我爲什麼要爲明天的事情煩惱呢?”阿塔的臉上竟然沒有絲毫苦大仇深的意思,反而露出一抹笑意:“等你死了,我會好好的把掩埋,免得你的屍體被野狼啃光,因爲你是一個好人,不應該死無葬身之地。”
我?死掉?你不是說不殺我的嗎?
“我當然不會殺你,因爲你已經中毒了,很快就會死掉的……”
“誰告訴你中毒就一定會死掉的?”
阿塔滿臉都是愕然的表情:“你……你……中了毒都不會死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