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剛過,如冰盤一般的圓月掛在梢頭,臨街幾家店鋪的人們都小心翼翼的縮在窗後,看着一羣又一羣手持刀劍的壯漢將喜連升客棧團團圍住。
都是燕城的百姓,一眼就能看出這些殺氣騰騰的壯漢全都是玄武湖林家的好手。
在燕城這方天地之內,玄武湖林家就算不是霸主,至少也是霸主之一,怎麼會和一家小小的客棧爲難?難道說是喜連升的鄧掌櫃惹了林家人?
那鄧掌櫃雖然貪財了些,還不至於有眼無珠,怎麼敢惹林家人?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
若是僅僅只是爲了對方一個小小的喜連升客棧,林家人似乎用不着出動這麼許多的人手,也不必擺出這麼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說來還真是奇怪,從今天中午開始,林家人就傾巢而出,在騾馬市一帶嚴密盤查所有的酒樓客棧,似乎是在尋找什麼人……
每日爲衣食奔波的尋常百姓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用看熱鬧的心理看着林家人將喜連升客棧圍的針插不進,一個個箭上弦刀出鞘,似乎是要和什麼火拼一場!
自從有了翠蘭提供的線索之後,很輕易就能將注意力鎖定在喜連升客棧:這個時辰,正是營業的高峰期,喜連升客棧卻始終關着門板,連招攬客人的燈籠都撤了,這顯然不符合常理。
林家子弟曾經仔細問過喜連升客棧附近的百姓,據這些人說,喜連升客棧已經很久沒有營業了,連平日裡素來隨和的鄧掌櫃都好像換了一個似得,整日裡深居簡出,平時遇到街坊打招呼也不回話……
所有的這些反常跡象,都足以說明這家小小的客棧一定發生了什麼……
一個林家子弟用力拍打着房門,卻始終無人應答,回頭看了看三爺林叔同。
“撞門,衝進去。”
隨着林叔同一聲號令,林安猛然一腳踹開大門,虎視眈眈的林家子弟一窩蜂的衝到了進去。
天井當中橫躺着一具婦人的屍體,這具屍體血肉模糊,肢體不全,很多地方還露着森森白
骨,如同被飢餓的野狗啃食過……
看到這幅情形,林叔同沒有說話,而是看了看身旁的林飛。
林飛重重的點了點頭:“就是這兒了,過山君一定就隱藏在屋子裡。那妖魔兇殘的很,大家退後,只需堵死所有出口,不要讓那妖怪溜了。”
早有機警的林家子弟爬上牆頭,佔據了制高點,迅速堵死所有進口和出口。
從這一刻開始,就算是一隻老鼠,也跑不掉了。
林飛抽出真武大劍,慧心將小巧玲瓏的佛光象牙塔託在掌心,二人肩並着肩大踏步的走了過去……
屋子裡沒有掌燈,顯得異常昏暗,窗櫺將潔白的月光分割成一個個方方正正的小格子,透着冷冽的氣息。
通身長滿了鱗片長着粗大尾部的過山君顯然已經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卻並不怎麼着急,甚至沒有表現出一丁點倉皇逃竄的意思……其實他本應該逃走的。只是因爲曾經被那五色佛光傷了真元,不僅徹底失去了變化的能力,而且受了非常嚴重的內傷,能夠撿回一條小命已經算是很僥倖了。
現在的過山君,並不比一隻被拔掉了爪牙的落水狗更有威脅,當林家人把小小的客棧團團圍住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跑不掉了,或者說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要逃跑。
從貼身處摸出一支盤線香,湊着火煤子點燃了,嫋嫋的青煙緩緩升騰而起。
過山君盯着那如同迷霧一般的青煙,臉色之中全都平靜,就如同一個悠閒自得之人正在看着天邊的白雲。
就好像起了一陣微風,垂直上升的青煙慢慢的扭曲起來,漸漸的化爲一張模糊的人臉,隱隱約約就是天外神使的面容。
過山君那狹長如獸的眼眸看着煙霧中的人臉,就好像看着生平唯一的知己:“那個女娃娃和我一樣,都是妖魔。”
“我早就知道會這樣,”似乎早已知道了這個答案,但煙霧中的那張人臉上卻沒有絲毫得意或者是驕傲的表情,反而是一聲長嘆:“天道無常,凡人又怎能看到冥冥之中的天意?
神使的聲音似乎是從極其遙遠
的夜空中傳來,或者說根本就沒有任何響動,因爲這個聲音直接在過山君的心頭響起:“當初在化生寺,連慧悲都死於我的煞氣,那女娃娃卻能挺過來,我就懷疑她是……如今道友終於驗證了她的身份……”
雖然煙霧中神使的面孔有些模糊,但臉上的表情卻異常清晰:“你好像受傷非常重,連本命真元都已無法維持,林飛他們肯定沒有這樣的實力。是龍虎山的張正信還是化生寺的佛光塔?除此以外我想不出還有什麼東西能把你傷成這樣。這一次,你好像是在劫難逃了……”
“是佛光塔,那東西確實很厲害,不過也算不了什麼,無非就是一死而已,”過山君似乎一點都不怕死,只是非常平靜的盯着煙霧中的那張人臉:“就算我死了,還有你在。只要你的事情能辦成,我也就可以死而復生了。”
“以前我曾經追隨過龍虎山的天師,但那天師卻只把當做是用完就丟的奴隸,還將我囚禁在道渠的牢籠中受盡折磨,若你是能夷平龍虎山,我就算是萬劫不復,也可以心甘了。”過山君嘿嘿的冷笑了幾聲,用陰毒的表情看着窗外:“我也曾一心向道,我也想棄惡從善,奈何這本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我之所以被囚禁在牢籠中忍受千年,不是因爲我邪惡,而是因爲我弱小。只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
“在那陰暗的道渠之底囚禁了千年,就算是活着也和死了差不多,是你給了我一點希望。我已將一絲本命記憶留在你那裡,若你真的能夠遵守你我之間的約定,到時候給我一個新生也就是了。”
“我知道你是在利用我,我又何嘗不是在利用你?”過山君笑道:“若不是因爲你,我現在還在道渠之底的牢籠中忍受煎熬。不論你說的重生機會是真是假,其實都不重要。至少你給了我一個希望,這就足夠了。只要能讓龍虎山被張氏子孫的鮮血浸染,就算是神魂俱滅又有何懼?”
說完這句話,過山君一把碾碎了還沒有燃盡的線香,那張如煙如霧的人臉微微扭曲了幾下就消散在空氣之中了。
過山君站起身來,一把拉開房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