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章 飛馬斷頭風

流光樓上的兩個殺手不爲殺局所動,處亂不驚,可在這一團糟的局勢之中是去是留,必須立斷。

高行天開口道:“轎子。”

陸無歸道:“中間?”

高行天頷首。

陸無歸亦凝重點頭,他面朝玉荷樓,再問:“走?”

高行天盯着中間的轎子,肅聲道:“等。”

兩天言語之間交流了幾多信息。不過他們最在意的是中間的轎子。在驚叫、慘叫迭起的一瞬,那中間的白色轎子曾有過一瞬動靜。

轎簾輕掀。轎內人用修長的手指把轎簾撐起一個細縫,他略一停頓是猶疑,手又縮了回去。

陸無歸、高行天都注意到了這個細節。

要知少有殺手瘋狂到亂殺無辜。

施毒之人屠戮平民的目的無非只有一個。

找出那頂轎內是顧鐵心。

顧鐵心關心百姓疾苦,向無架子並非虛言,他應是顧忌今天的形勢,所以沒有響應百姓呼聲,一直沒有出轎,殺手大開殺戒亦是試探三座轎子的反應。殺手力圖確定顧鐵心的位置,以求集中力量一擊中的。

唯一有反應的便是中間的白色轎子。包括高行天、陸無歸起先都推斷:顧鐵心最有可能在這白色轎中。

他倆把心中所想在一次對答間交流。

陸無歸提心玉荷樓中的金寒窗,於是建議速速撤離。高行天示意還來得及。樓內除了欒照一干人等也有十數人逗留不去。

他們皆是江湖好手。這些人現在不走是有理由的,一是樓下的刺殺吸引了他們的注意,二是他們身爲江湖中人,在不明局勢的情況下貿然而動,很容易被這場風暴捲進去。

高行天不急,陸無歸也對這場刺殺起了興致。

再看之下,場中的那團煙霧竟然還未散去!

劇毒的“秋色垂暮”中有一個朦朧的人影,這個人帶着“秋色垂暮”的毒煙如同一個“霧人”徑向中間白色的轎子靠近。

遭“秋色垂暮”襲擊的人數已經上升至四十多人,驚恐而散的人們推擠着避開這個可怕的“霧人”!卻不斷還有人躲之不及,被瞬間毒倒。

街上人太多,也太亂,瘋擠的人流像是一鍋沸粥裡的米粒,幸好同心街不乏疏散出口,除了接通樂福、前清、宜別三條大街,同心街兩旁還有五條陋巷。幸好這花街柳巷四通八達,否則單是擠壓踩踏之事就讓人不堪設想。

四周差役面上震怖之色絲毫不亞於平民百姓,他們被人羣一衝,許多就勢逃散,能留下來堅守崗位十中無一!擡轎的轎伕也應是臨時聘來的,也沒入人流逃的無影無蹤。唯一沒有慌亂的部隊是翠羽營,不過這十八個人也拿怪人沒有辦法,翠羽軍士不但不知道如何攻擊,他們甚至不能確定眼前究竟是不是一個人!

截向“霧人”的是趙獲,他提着一把九環刀大叫着道:“不想死的,都讓開!”

趙獲就衝了過去。他本想疏散百姓,但不得力。沒人能聽進去他的話。

只能以暴制暴了!

趙獲挺刀而上,他身後六名捕快緊緊相隨,這六人都是他的好兄弟、好同僚、好戰友。他們都蒙上了面目,藉此希望能在毒霧中撐上一刻。七人決意衝進毒霧,鐵心拼個同歸於盡也要殺了這個怪物,看到一個又一個倒下的無辜平民百姓,七人早出離了憤怒。

趙獲剛在人羣中閃挪出七八步,眼前忽被一男子擋住,這人赤裸上身,臉面瘦長,正是“一家親”的五號人物,謀者屠蘭暮。

趙獲見他阻路,怒道:“滾開!”

屠蘭暮陰聲道:“好。”

殺手挽手從後腰悄然抽出一把利斧。

趙獲驚道:“你!”

那迎面的一斧已掃了過來。

趙獲慌忙中提刀招架。

屠蘭暮一斧橫掃而至,卻在趙獲格擋之前,斧過的一路已經砍死一個老夫子,掃傷一名青樓歌姬。

趙獲見屠蘭暮大開大合的斧式心中極爲憤怒,一時間把屠蘭暮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上了。

然而屠蘭暮毫無顧忌,視人命如草芥,連續有人逃不開被利斧傷身殞命。

這些人是想把同心街變成地獄嗎?

趙獲等七人遭屠蘭暮牽制,阻攔不了那霧人。

屠蘭暮任務只是製造混亂,伺機而動。他見趙獲等人急於救民,便找到了更好的方法,他只向百姓追着出殺招,屠殺對他而言如同取樂。趙獲等七人忽而縮手縮腳怕傷到百姓,忽而搶命飛身替庶民格擋利斧,幾人眼中幾乎噴出火來,一時之間竟被屠蘭暮一人攪得沒有還手之力,只有招架之功。

“一家親”現身三人,目標俱在顧鐵心!現在那“霧人”主攻,楚紅玉待機,屠蘭暮牽制,他們毒殺、砍殺無辜百姓,製造混亂無所不用其極。正如高行天、陸無歸所料,這只是逼出顧鐵心的一種手段。

手段酷烈無道,不過“一家親”不在乎。

“一家親”的宗旨就是寧可千家哀愁不可吾家不親!爲達目的就要不擇手段,爲成大事必須不計後果。這兩人一揮斧,一用毒,只愁人殺人殺得不多,毒人毒的不狠!

唯有如此才能引顧鐵心現身,至少也能分辨出顧鐵心身在何處。

渾身籠罩着毒氣的“霧人”無人敢近其身。

“霧人”緩步逼向中間白色轎子。

轎子兩旁的翠羽營無奈之下開始投擲手中兵刃,這翠羽十八可並非充場面的花瓶,翠羽營每一人都是從軍中精挑細選而來,其臂力都異於常人,奮力擲出去的刀劍威力不可小視。

然而他們的攻擊傷不了“霧人”。

非不能傷,反爲其用!

兵刃射到霧中被某物一格折了方向,盡數飛斬到平民身上!慘叫連天!

翠羽營錯愕,不敢再攻擊。他們眼看“霧人”逼近,唯一的手段就是排成一面牆護住轎子!

他們是翠羽營,是精英御林軍,沒有命令絕對不會撤離。

指揮他們的是葉東風。

紛亂的人羣把翠羽營副都指揮隔在前方,葉東風沒有下令。

十八翠羽堅守。

明知終將湮滅進一團毒霧,他們也不畏懼。不過預感死期將至,他們心中有一種想要呼號的渴望。他們是戰士,士兵。兵者不亡疆場卻死於一場不知名的謀殺,多年精訓卻無用武之地。

死亡逼近!

那一團行走的煙霧就是死亡。

翠羽們在這狹促的環境之中列不出陣型防禦,拿不出弓弩阻擊,他們甚至連指揮也缺失。

衝、衝鋒、衝進去!

沒有命令,但是這個念頭在十八人的人中一起就再遏制不住!不是疆場就把這裡當成疆場吧,既然不能爲國,便先爲民!橫豎無法,那即如飛蛾撲火也要與這怪物一搏。戰士不能坐而待斃。

勇往直前,死而無憾。

十八翠羽,齊聲戰嚎就如排牆而進。

行走的濃霧內裡發出幾聲悶哼,那是如咳一樣的嘲笑。對方只是送死,愚昧之極。這羣人蠢歸蠢,卻蠢得讓他滿意。

翠羽營誓死不散,那就代表白轎之人相當重要了!

那裡很可能就是顧鐵心!

要得手了!

“霧人”如此想的,卻覺天空一暗,一片巨大的陰影正從十八翠羽的腳下漫過,陰影浮蜒如一面曳地的戰旗。

擡頭看天,天上有馬,烈陽之下,馬上有人!

那是一匹飛馬!

那是一杆銀槍!

銀槍何燦!

葉東風見中段勢危,便在人羣中撥馬回援,怎奈人流湍涌。他控着胯下駿馬循着人流趟出一串碎步,這串碎步優雅得像是洪峰上的細浪,婉轉如像是戰火中的歌吟。他藉着碎步稍一蓄力,竟就躍馬橫槍而至!

這一躍,縱過了三兩幼童、一二婦孺,三五傷者,跨過了橫排的翠羽十八士。連以白轎爲中心,分別跑在玉荷樓下、流光樓旁的一箇中年相士,一個長髯大漢也頓住了腳步。

他們心神被葉東風的騎術所引,心機被葉東風槍術所憾。

葉東風凌空飛馬一槍!

銀槍嘯風,銀纓怒放,“一字透槍”,一道銀光!

闊影疊進毒霧,丈三平亂槍扎進毒霧!

“鏘”然一聲響!

“霧人”被這一槍蘊含的巨力挑飛出四丈之遠,“霧人”飛退,同時身上煙霧愈消,等“霧人”止住頹勢,身上煙霧已流散殆盡。

聚着一身的濃霧是要耗費他很大心神,他全力應對葉東風的一槍就顧不得聚毒。

“霧人”現出真身,其形貌彎腰駝背,乃是“一家親”四號人物王巨,他揹負藥簍,手中還持着屠蘭暮的柴盾。這柴盾有化力的巧用,否則他幾天前剛傷在唐表手下,經脈沒有痊癒,這一槍早讓他吃不消了。

他昂頭向葉東風透出濃濃恨意。

王巨通過非常手段學得常家獨門施毒技,今天是第一次在實戰中拿人試驗,光配“秋色垂暮”的毒方就幾乎耗光了他的珍藏藥材、毒物,這些材料都是他多年蒐集,極爲不易,如今他未得掌控自如,“秋色垂暮”就被葉東風一槍所破,實在是大爲浪費。

葉東風回看楚紅玉,此女仍跪地不動。

葉東風向翠羽吩咐道:“未得軍令,豈可妄動!此地雖非戰場也差不多少,須記嚴守此轎,不聽將令者,斬!”

十八翠羽齊聲應諾,列爲一個圓陣圍住白轎。

葉東風欲再折回前頭,他早疑心楚紅玉是殺手,而且是這場行動的關鍵人物!

如不是有兩人逼近,他就催馬折了回去。

毒霧已破,人羣漸稀。

有兩人在人羣中冷靜非常,逆勢而動,向葉東風逼來。

左邊來人是橫持一根竹竿像是表演平衡雜技的癯穆相士,右旁來者是手捋長髯看須如雲飄的沉肅大漢。

初時這兩人是在長街兩邊相對,此時兩人在街心一左一右夾着葉東風而來。

隱含的攻擊意圖已有顯露。

相士面容癯穆雙手託着斑駁的竹竿像是在懸崖上走着絲路,只不過危險的不是他,而是竹竿。百姓散了大半但還有在殺場之中奔竄的,不過卻沒有人碰到他的竹竿,他到了葉東風左側兩丈遠趺坐於地,看其架勢像是要爲這亂局算上一卦的樣子。

但有殺氣從其身上彌散。

葉東風被他氣勢一引,不光沒法反顧楚紅玉,更被牽離了白轎。

葉東風一騎橫挪五尺好與其相對。

右側那邊的沉肅大漢則攏着美髯像是捧着一朵墨雲,他步履飄斜,走的不定,被街上慌張的羣衆擠撞,碰撞之下高偉身形竟就飛了出去,漢子飛落到葉東風右邊兩丈左右,垂首,叉腰,視其樣子像是剛剛結束了休憩,還沒緩過神來。

卻有敵意從其身上升起。

敵意與殺氣相對,相士與漢子遙成掎角。爲避其鋒芒,葉東風只有再橫挪五尺,這一下他就被徹底拖離白轎,算上他手中平亂槍,葉東風也不能完全看護白轎,而且他再難回隊伍前方。

早先葉東風瞥見相士、漢子在毒霧旁邊救了不少人,二人身手卓絕,他也沒有把兩人算成刺客,只當成是恰逢其事的江湖高手。可如今兩人對他明顯散發出強烈的敵意。

此二人絕非同小可,俱有一派之主的風範。

他不得不防,不能不防。

此時屠蘭暮與趙獲等七人纏鬥不休。楚紅玉與紅轎對峙。葉東風被持竿相士、美髯漢子牽制。

唯有王巨無事。

他也緩過了葉東風躍馬槍的打擊。

盯着白色轎子,他知道機會再次來臨了。

十八翠羽只不過是些莽撞軍漢,懂得些什麼,何況他還有“青蛛”未用!

王巨一俯身,身後藥簍就激射出一物,此物長形泛青,如同活物,一旦出簍即刻須絨大展。不等“青蛛”飛到,王巨背上藥簍又跟出一物,細隱如針之物後發先至,紮上“青蛛”。

“青蛛”立爆!

一團青氣把翠羽十八乃至白轎盡數包入其中。

“青蛛”毒氣可以麻痹機體,惑人心神,楚紅玉吸入微量藥氣尚且踉蹌,何況如此大量的藥氣膨漲在十八翠羽之前。

十八翠羽在藥氣之中全數撅倒。

王巨奔掠向白轎。

他必殺轎內之人!

白轎!不管你是不是正主兒,你都中了我的“青蛛”。如此藥氣,除非有我的解藥含在口中,否則只要吸入一點,任誰也難逃我的手掌心!

王巨的注意力全在白轎身上。

殺了顧鐵心,不光能提升他在“一家親”的地位,更可以得到那貴人的賞識,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王巨昂着不輕擡的頭顱,貪婪代替憎恨,其眼睛裡全是炙熱的神色。

他忽略了最後的一頂藍色轎子。

藍轎自入街以來一直悄無聲息,最不引人注目,以致就像是一頂湊數的空轎子。此刻這頂轎子發生了最大的變化,竟有人下了轎。

三頂轎子紅、白、藍依次排開,王巨掠向白轎必先經過藍轎。王巨甫掠過藍轎,那人就下了轎。

首先邁出轎子的卻不是腳足,而是刀!

不見人身,先看刀光!

刀在人後,刀追在王巨項後。

王巨的臉龐正泛着笑意昂起,恰逢刀光追至,掠過、消失。

如風起風逝。

高行天眼中射出了厲芒。

太快了。這一刀。

此刀快得像是午時忽來的一場喪風。這刀風一起,眼前似乎就成了刑場,生死裁罰任由他掌。

好一陣斷頭風。

王巨眼中神采未散,腦袋已飛。剩下的無頭之軀籍着猛烈衝力依然狂掠,最後重重蹌在七尺之外,其脖際噴灑的鮮血打在前方地面,潑成一記驚悚的感嘆號!

第八章 蟻夢第十二章 不棄第三一章 怒放與凋謝(六)第四三章 我聞(五)第四一章 新聲(上)第二十章 青天不下轎第三六章 山上宮(上)第四一章 新聲(下)第六章 蟻窩(下)第十五章 斬瀑第二三章 九魂花第二四章 刺之尾第三一章 怒放與凋謝(二)第三十章 月光刀光燭光(三)第十一章 不悔第三一章 怒放與凋謝(五)第三四章 定邊城(二)第四五章 暗涌(上)第三九章 倒影塔(四)第三一章 怒放與凋謝(九)第三九章 倒影塔(七)第四三章 我聞(四)第三十章 月光刀光燭光(一)第四四章 引線(五)第十一章 不悔第四四章 引線(二)第三三章 黑森林(一)第四三章 我聞(六)第四六章 新血(二)第三九章 倒影塔(一)第三六章 山上宮(下)第十七章 青蛛第四四章 引線(一)第三一章 怒放與凋謝(二)第三九章 倒影塔(九)第三九章 倒影塔(十一)第三三章 黑森林(六)第十章 心月第二四章 刺之尾第四六章 新血(四)第四五章 暗涌(下)第三九章 倒影塔(九)第四六章 新血(五)第四六章 新血(二)第三八章 一色樓(一)第三九章 倒影塔(八)第三九章 倒影塔(七)第二八章 薄倖人(上)第三七章 秋水築(四)第三三章 黑森林(一)第三九章 倒影塔(十)第三一章 怒放與凋謝(一)第三一章 怒放與凋謝(四)第三六章 山上宮(中)第八章 蟻夢第三九章 倒影塔(六)第十七章 青蛛第三一章 怒放與凋謝(十)第三九章 倒影塔(五)第四八章 夢燼(上)第四七章 前路(三)第七章 未還第三三章 黑森林(八)第二二章 幻第六章 蟻窩(上)第二章 破繭第三三章 黑森林(六)第二九章 夜將至(下)第三一章 怒放與凋謝(五)第八章 蟻夢第三三章 黑森林(八)第三六章 山上宮(上)第三八章 一色樓(四)第三二章 鷹眼峽(下)第三八章 一色樓(二)第三九章 倒影塔(十一)第三九章 倒影塔(四)第十五章 斬瀑第三九章 倒影塔(十一)第八章 蟻夢第四四章 引線(四)第三九章 倒影塔(十二)第四七章 前路(一)第三九章 倒影塔(十一)第十一章 不悔第三九章 倒影塔(六)第四六章 新血(二)第六章 蟻窩(中)第十八章 花火第四一章 新聲(上)第三九章 倒影塔(十三)第四六章 新血(二)第三一章 怒放與凋謝(四)第三四章 定邊城(二)第三九章 倒影塔(十一)第十章 心月第三九章 倒影塔(四)第三九章 倒影塔(四)第三九章 倒影塔(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