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我現在也是無憂無慮的。”別看方雨曦才五六歲,可是很懂事,這個時候站在爺爺的身旁,扯着他的衣角輕聲道:“難道你不開心了嗎?”
方老爺子慈愛的彎下腰來,把他抱在懷中,“爺爺沒有什麼不開心的,只是人來了,日子不多了,就難免總是想想以前的事情。”
方雨桐心中一震,望了林逸飛一眼,卻看到他也向自己望來,微微搖搖頭。
方老爺子看起來老糊塗的樣子,一切卻都看的清楚明白,“雨桐,你不要以爲是逸飛說的,你不要錯怪他,其實我早就知道,如果在火車上不是他救我,我這條老命已經沒了,再說,我老了,並不糊塗,很多事情還是知道的,就算現在雙腿一蹬,七十多歲,雖然算不上高壽,卻也不能說是早死,你還想爺爺是個老不死的怪物嗎?”
方雨桐=2臉色有些蒼白,“爺爺,你說什麼呢,死死的,多不吉利,雨曦,快下來,爺爺登山就夠累了,還要抱你。”
林逸飛卻笑道:“知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其實人終有一死,只要死時無怨無悔,那已足矣。”
老爺子精神一振,望着林逸飛道:“說的好。”
方雨桐卻是全身一震,有些詫異的望着林逸飛,這種話出自林逸飛之口,難免有些站着說話不嫌腰痛的感覺,只是看着他說的雖然平平淡淡,神色中自有一種豪氣,卻讓人辯駁不得。
“知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方老爺子喃喃年道:“可是這世上實在有太多的我們無法知道的事情,比如說這個瀑布吧。”伸手一指前方那個荒蕪的巖壁,上面竟然寸草不生,“我記得小時候,那瀑布好大,尤其夏天的時候,有如一條白龍怒吼向下,底下的深潭卻是冰冷刺骨,就算會游泳的都不敢輕易下去,我下過兩次,卻只到一分鐘就爬了上來,那個感覺,如同全身馬上就要凍成冰一樣。”
林逸飛臉色不變,眼中卻有一絲光芒遊走,知道老人說的一點不錯。
“當初那裡可是我們休息遊玩,夏天避暑的好去處。”方老爺子嘆息道:“可惜後來竟然沒了,我清楚記得那年我十三歲。”
“怎麼會突然沒了,乾涸還是地震?”方雨桐好奇問道,其實就想讓爺爺休息一下,今天就不要再去別的地方。
“我清楚的記得瀑布什麼時候不見,一方面是因爲對那瀑布有很深的感情,另一方面卻是因爲那年你曾祖父也正好過世。”
方雨桐倒不覺得什麼,她對曾祖父沒有什麼印象,也很少聽爺爺提起,只知道曾祖父是個獵人,林逸飛卻是心中不凜,如果方老爺子那時候只是十三歲的話,他父親應該年紀五十上下的樣子,或許還是更年輕一些,那麼恐怖不是老死的。
“那年老爺子高壽?”林逸飛還是忍不住問道。
方老爺子看了林逸飛一眼,微微點頭,知道林逸飛詢問的言下之意,很多時候和聰明人講話是件幸福的事情,因爲往往你只要開了個頭,他們就會明白很多事情。
“其實我到現在還不敢確信的是,我爸爸那時候到底死了沒有。”老爺子噓唏不已,“因爲更準確的是一點說,我父親不是死,而是失蹤了,他失蹤的時候才四十出頭。”
方雨桐有些詫異,不明白爲什麼這件事情爺爺爲什麼從來沒有提起。“爺爺,那這件事情不和我爸爸說了嗎,其實你只要說一聲,以我爸爸的能力……”她看了林逸飛一眼,有點不好意思道:“我爸爸還是有能力尋找的。”
少女顯然不是個愛炫耀的人,方老爺子也很低調,可是林逸飛卻知道他們的背景並非尋常的百姓那麼簡單,因爲他們到了每個地方,雖然波瀾不驚,可是飛庫手打每個地方的人都對他們客客氣氣的,照顧的可以說是無微不至,這當然已經在服務的範圍外,只能說方雨桐的父親雖然沒有出面,可是卻已經打點好了一切。
方老爺子搖搖頭,“找不到了,再說現在已經過了六十多年,就算當年還在,現在都一百多歲,怎麼可能還在,那個年頭想找卻沒有能力,這個時候有能力,卻已經找不到了。”雖然他知道兒子現在能力不小,可是要在茫茫人海中找一個失蹤幾十年的人,那無疑是大海撈針。
微微嘆息一聲,老爺子望着遠方的荒蕪的山壁,老眼有些朦朧,雖然事情過了很久,再次提起難免還是有些感慨。
方雨桐這才發現原來曾祖父的死還有個故事,看着爺爺有說下去的意思,輕聲問道:“當年曾爺爺是怎麼失蹤的?難道是打獵遇上不……”突然伸手掩飾住嘴,神色有些不安。
方老爺子笑笑,“沒有關係了,這件事情我其實對你爸爸說過,不過他多半就沒有對你說過,你爸爸很忙,其實我倒很想勸勸他,多陪陪家人豈不是更好,他也是奔六十的人,什麼事情還是那麼執著怎麼行。”
方雨桐笑了起來,“那爺爺你怎麼不勸?”
“我怕聽他講的大道理,”方老爺子也跟着笑了起來,眼中有種孩童般狡黠的笑意,“雖然不能否認他說的是對是,可是,呵呵,不錯了,這裡人多,傳到他耳朵裡面恐怕惹他不高興的,是不是,雨曦?”
“我最乖了,不亂說話。”雨曦天真的說道。
“是呀,還是我孫子最乖,”方老爺子疼愛的拍拍他的頭頂,“我也累了,我們找地方休息一下吧。”
衆人都是點頭,不遠處有個涼亭,裡面坐了不少人,一桌四椅,正好適合四人休息。
來到涼亭,林逸飛掃了一眼四周,發現不遠處有三個西裝筆挺的人坐在那裡,低聲議論着什麼,等到看到四人走到附近坐了下來,突然換了話題,無非是這裡風光不錯,下次去哪裡玩。
還有兩桌卻是大吵大叫,一桌談論天南海北,顯示自己的淵博,另一桌的話題卻是購物,炫耀自己的多金。
方雨桐快手快叫的收拾乾淨一張桌子,那上面只能用狼籍來形容,“真是的。”方雨桐皺着眉頭說了一句,“吃了東西也不知道把垃圾帶走,不知道唸的那些學問幹什麼去了。”
一旁的那桌正好掉下了一個橘子皮,那人不知道聽到方雨桐的埋怨還是怎地,彎腰揀起,把橘子皮放到了桌子上的塑料袋中,繼續和朋友聊天。
方雨桐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發現他穿着很整潔,三十來歲,桌子上也是和人一樣的乾淨,只有一個垃圾袋放着吃剩的東西,不由起了好感,相比之下,另外兩桌就沒有那麼禮貌,吐痰扔物,毫不顧忌,還有一個和雨曦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已經掏出了雞雞,迎風尿了起來,惹得大人一陣讚揚。
四人搖搖頭,坐了下來,方雨曦向那面做了個鬼臉,低聲說道:“姐姐,我也要小便,可以在這裡嗎?”
方雨桐白了他一眼,“你敢這麼做,看我不打死你。”
林逸飛笑了起來,帶着方雨曦上個不遠的山頂的廁所方便一下,又帶了回來。這會的功夫,方雨桐已經從揹包裡面拿出了食物和水,分給了衆人,雨曦雖然頑皮,可是在姐姐的眼皮底下,一點不敢放肆,規規矩矩的吃點東西后,開始擺弄起手中的玩具。
“爺爺,你如果不累,給我們講講當年曾祖父的一些事情吧,我沒有聽過,我看逸飛好象也有興趣。”少女向林逸飛眨眨眼睛,林逸飛笑道:“我是真的感興趣,不用你提醒。”
方老爺子大笑了起來,向着林逸飛說道:“我這個孫女其實哪點都不錯,不過就是喜歡瞞着我這個老頭子做些小動作,我還要總是配合的裝作不知道,真的有點辛苦,還好碰到你這個小夥子,這次旅行不至於總在演戲。”
方雨桐鬧了個大紅臉,狠狠的瞪了林逸飛一眼,轉瞬卻又笑了起來。
“都說那年是災年,因爲那個瀑布乾涸了不久,日本就發動了侵華戰爭,把老百姓帶到水深火熱的日子中,”老爺子嘆息道:“不久我開始背井離鄉,三年後參軍,又打了幾年,才把日本鬼子趕出了中國,我兒時的同伴都已經過世,死在四五年前的是大多數,要不每次回到家鄉,老人都說那個瀑布斷流乾涸是個異像,不詳之兆,那是老天爺的提醒。”
“無稽之談,我想瀑布沒水乾涸是個很正常的自然現象,”方雨桐在這方面倒不含糊,“爺爺,你又迷信,別把雨曦帶壞了。”
方老爺子笑笑,“我只是說老人說的,我可沒有說,你不要賴在我頭上。”
林逸飛只是微笑,卻不置可否。
“我曾祖父也是那年失蹤的,不知道是瀑布斷流前,還是斷流後?”方雨桐突然問道。
方老爺子搖搖頭,“我不能肯定,那天白天的時候他和幾個人出門,一夜未歸,我們都是提心吊膽的,你曾奶奶和我找了一夜,始終沒有消息,我們不敢走遠,那個時候的森林裡面總有野獸出沒,我們只拿把柴刀,唯一的一杆獵槍被你曾爺爺帶走,萬一遇到了野獸,我們自身難保,你曾奶奶雖然擔心丈夫的安危,卻更怕我出事。”
“後來呢?”雖然已經知道了結果,方雨桐還是問道。
“後來我們只好回來,那夜,就是那條瀑布的方向,也就是我們住的山那面傳來了轟轟隆隆的響聲,很沉悶,大地都在震動,我們當初還以爲是地震,都跑了出來,第二天才發現那個山體已經部分倒塌,瀑布也沒水了,”方老爺子嘆息了一聲,“自從那以後,你曾爺爺也就再也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