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距離那場轟動三界的大戰竟已足有三個月了,天界的三個月。
三個月前,桓因最終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用問道一劍徹底消滅了霸主,幫助整個三界消除了一次自三界世界誕生以來最大的危機,救天下蒼生和三界世界於末日之中。也是因此,桓因一戰而名動三界,成爲了三界之中戰神一般的人物,受億萬人崇拜敬仰,即便是凡俗世界的小兒也都知道了天界之主桓因的名字。
然而自那一戰過後,卻再沒有人見過桓因。戰士們一度陷入慌亂與悲哀,更有人猜測桓因爲了戰勝霸主,最終選擇與霸主同歸於盡,所以不可能再回到人們的身邊。
好在就在大戰之後的三天,東皇鈺兒接到了桓因的傳信,得知桓因在戰勝霸主之後立馬選擇了閉關,並明言需要三個月時間。東皇鈺兒這才心中大定,又很快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大家。
於是一時之間三界歡騰,衆戰士無不熱淚盈眶。每一個人都想,只要桓因還活着,那就太好了。而桓因選擇閉關,必是因爲他與霸主的最後一次戰鬥消耗太大,若不及時閉關,恐有危險。閉關,在衆人看來成爲了情理之中的事情,一切也就都想得明白了。
桓因爲三界付出了這麼多,人們也決心爲桓因做點兒什麼。衆人一番商議,最終決定要集合所有人的力量,趁桓因閉關的這段時間重建善現城,再造勝殊宮,好讓桓因在三個月後出關時能看到一個全新的善現城,再次於勝殊宮中正式登基爲天帝,一統天界。
就這樣,一場浩大卻只限時三個月的工程開始了。
善現城被噬靈界搞得滿目瘡痍,可說是整個毀了。本來要在區區三個月之內完全修復,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可是自那一場大戰以後,天、人、地三界已是一條心,加上人、地二界的道友們也都對桓因感激在心,於是最終哪怕是人界和地獄的兩大界主陸壓和地藏也都暫時留在了天界,幫助重建善現城。
三界道友齊心,再兼有兩大界主全力幫忙,效果一下就不一樣了。加上人們爲了感激桓因,甚至都把養傷暫時放在了一邊,幹起事情來熱火朝天,激情滿滿,那效果就更是非同一般。更何況,還不斷有天界的子民自願從四方八天趕來,只爲幫助重建善現城。
三個月之中,善現城可說是一天一個樣。直到半個月以前,勝殊宮徹底復建完畢,這一場工程也算是接近了尾聲。
比起當年的善現城來,三個月之中搶出來的自然還是遠遠不及。可這已是一場難得的驚喜,衆人也都相信桓因會大感意外,大爲開懷。更何況,勝殊宮是大家都特意花了功夫去照顧的,如今的勝殊宮可說幾乎完全恢復了當年桓因在位時的原貌,在某些方面還猶有過之。這一點,應該會更讓桓因開心。
讓桓因開心,讓桓因高興,是人們這三個月忙碌的重點。因爲三個月過完後,桓因出關,便是公認的桓因重登帝位大典。這是所有人早就爲桓因想好的典禮,是他們送給桓因這個大英雄的禮物。勝殊宮,這個典禮的舉行地點,也是因此而在重建時受到了特殊的照顧。
最後的半個月,除了繼續將工程進行一些收尾以外,不少人已經開始爲桓因準備那一場典禮。這場典禮被天界的臣民們看做是古往今來的第一盛典,因爲人界的道友和地獄的道友在幫助完成重建以後,還決定留下來觀禮,哪怕兩大界主也是。當然,更因爲典禮的主角是桓因!
就這樣,時間終於來到了今日——桓因出關的日子,也是所有人早就計劃好爲桓因舉辦登基大典的日子。
早早的,已經被裝飾得極爲華麗而喜慶的勝殊宮廣場之上就已經顯得有些擁擠了。要知道,勝殊宮廣場是可以用來駐軍的,由此也可以想象如今這廣場之上到底有多少人,又到底有多少人想來一觀這空前絕後的聖大典禮。桓因如今的影響力也可見一斑。
不過人雖多,大家卻相互禮讓,秩序井然。或站或坐,或前或後,都早已有了安排。衆人喜氣洋洋而又其樂融融。
至於勝殊宮宮殿之內,此刻是空無一人的。殿堂被特別打理和裝飾過,要等待它的新主人第一個踏足其中,然後衆人才會跟進。
三界的道友們如今都是熟人了,更是一起在血水裡摸爬滾打出來的生死之交,所以即便典禮沒有開始,大家相互之間也並不拘束,早已攀談起來。而這樣的一副景象,就更是顯得喜氣洋洋而又氣氛融洽了。
不難想象,今日的這一場典禮一定會如同桓因一樣,被三界銘記,風光會流傳到後世,成爲一段佳話。
只是,這樣的和諧氣氛隨着時間的流逝漸漸開始變味兒。不是因爲人們之間的關係變了,更不是因爲人們都只是表面友好,只是因爲時間竟然不知不覺就已經過了太久。衆人望天,才發現午時即將來臨。
今天是桓因承諾出關的日子,也是桓因的登基大典。可桓因到現在都還未現身,讓衆人不免有些焦急,心中的猜測和想法也多了起來。
東皇鈺兒站在最前端,鎮住全場,也安撫衆人。她雖沒被桓因正式賜予“界母”之名,卻早已有界母之實。衆人心中也都清楚,桓因立東皇鈺兒爲後只怕是登基以後的第一件事。所以東皇鈺兒暫代桓因主持全局,是沒有人敢不服的。
東皇鈺兒也做得很好,她處事周到,顧全大局,早已有了母儀天下之風。再加上如今她的左右兩側,人界界主陸壓和地獄界主地藏都安然落座,自也是一種震懾。所以,場面倒是並沒有出什麼亂子。
可是,主角始終是桓因。桓因一刻不出現,任誰也不可能真正撫平在場所有人的情緒。而一直到距離午時只剩半個時辰的時候,滿場的交頭接耳和議論聲已經有些壓抑不住。到了這個時候,東皇鈺兒也覺得有些不太對了,於是她悄悄讓兒子桓鈺從廣場之上溜了出去,去找一找他還沒有出關的父親,看看到底是什麼情況。
就這樣,半個時辰以後,午時正好來臨,桓鈺迴轉,神色有些慌張的走進了勝殊宮廣場的大門,手裡拿着一枚金色的玉簡。
衆人似想到了什麼,於是自覺爲桓鈺分開一條道路,讓桓鈺匆匆的來到了東皇鈺兒的面前。然後桓鈺把手中玉簡遞給了東皇鈺兒,便一言不發的站到了旁邊。
東皇鈺兒接過金色的玉簡,觸手時,熟悉的屬於桓因的感覺傳到了她的身上。這一刻,她似已想到了什麼,面色微微蒼白,身軀有些顫抖。只是她知道現在不是能放鬆的時候,於是終於在所有人的面前打開了那枚玉簡,定睛一看,聰明如她,瞬間全都明白了……
東皇鈺兒終於還是有些承受不住,身子險些軟了下去。還好一旁的桓鈺將她扶住,才她讓不至於在這麼多人面前失態。只是這細微的動作卻逃不過她身旁兩位界主的眼睛,於是都微微有些側目。
末了,東皇鈺兒終於強打精神,獨自走上了勝殊宮殿堂的臺階,站在了大殿前方,讓所有人都能夠一眼看到她。
然後她深吸一口氣,將手中的金色玉簡高高舉起,一把拉開,朗聲到:“天帝有命,衆卿接旨!”
一句落下,滿場修士,無論來自哪一界,全都跪拜下來。即便是人界陸壓,地獄地藏也都站起,不跪,卻表情肅穆,頷首而立。
天界的是子民,跪的是帝君。而人界和地獄的道友,跪的是他們的救世主,大英雄。
“封,東皇鈺兒爲……”說到此處,東皇鈺兒自知萬不該斷掉,可她還忍不住頓了一下,整個人的臉色越發蒼白。然後她又繼續了:“爲皇太后,母儀天下,掌管內院!”
一句話落下,滿場皆驚,就連陸壓和地藏也是再次側目。他們以爲自己都多聽了一個“太”字,面面相覷,卻發現原來自己是清醒的。
沒錯,東皇鈺兒手中所持正是桓因親手書寫的敕封玉簡。而她自己第一個被封,卻被封成的不是皇后,卻是太后!
“封,葉無憂爲阿修羅王兼護國公,統管阿修羅道衆,兼領甲士二百萬,護主衛國!”東皇鈺兒的聲音終於繼續,也壓下了下方的議論。
葉無憂也早已感覺到了什麼,不過既然是大哥的意思,他自當遵從。於是他從人羣之中走出,恭恭敬敬的拜在了殿堂的階梯之下,朗聲到:“多謝帝君!”
“封,玄武爲善現城護法兼護國大元帥,領甲士百萬,衛道衛國!”
“玄武拜謝君上恩賜!”
“封,白奎爲善現城護法兼勝殊宮禁衛軍統領,領禁衛軍五十萬,忠心護主!”
“白奎謝恩!”
“封,童峒爲東方八天大元帥兼大天王,安定一方,造福百姓!”
“童峒領命!”
“封,鬍子爲西方八天大元帥兼大天王,安定一方,造福百姓!”
……
敕封還在繼續,桓因的考慮之周到,讓人側目。這給了衆人一種感覺,桓因這閉關的三個月似乎並不是在療傷,而是在斟酌東皇鈺兒手裡玉簡上的種種內容。
光是各類的敕封,東皇鈺兒一共唸了將近半個時辰竟還沒有結束。太多的人跪到了勝殊宮大殿下方,接受恩賜。他們是最終一戰的有功之臣,與桓因一樣,同樣是爲三界付出太多的英雄,他們應該得到封賞!
直到大殿之下已跪了近百人,東皇鈺兒才終於頓了頓,然後所有人便見得東皇鈺兒的神色突然暗淡了幾分,接着唸到:“追封嶽風雲爲除魔大元帥,忠義侯,後代永享此殊榮!”
嶽筱仙站了出來,哭着跪到了殿堂之下,一拜不起。
“追封飾恬與影爵同爲定亂大元帥,忠烈侯!”
這一次沒有人站出來,可所有人的臉上卻掛起了悲哀,再不發一言。
“追封司徒妙手爲平叛大元帥,忠勇侯!”
這一刻,南方八天的戰士們齊齊跪倒,哭聲一片。
“追封洪百能爲造物天師,受萬民香火!”
……
就這樣,又過了許久,人們已全都沉浸在了悲痛之中。東皇鈺兒的聲音再一次停了下來。
她給衆人留出了一些時間,留出了一些空間。而人們也漸漸注意到停下的東皇鈺兒並沒有收起手中的玉簡。很顯然,桓因還有話要說。
於是,人們終於漸漸再次恢復了平靜。然後,便見東皇鈺兒看向了自己的兒子桓鈺,一嘆以後終於唸到:“傳,帝位於吾子桓鈺,盼衆卿好生輔佐,共安天下,澤被蒼生,造福百姓!”
“什麼!?”此言一出,滿場皆驚,更有人已經不能自控,驚呼了出來。
衆人終於明白了爲什麼第一個被冊封的東皇鈺兒是太后,可桓因如此決定,那他自己呢?
原本準備好的盛大典禮最終草草收場,桓鈺繼位爲天帝,可就連他的心都是茫然的。
晚些時候,內宮之中,這個新登基的天帝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母親,有些心神不寧的他問出了一直想問的話:“母后,父親他到底去了哪裡?”
桓鈺聰明,早已看出自己的母親一定知道父親的去向。恐怕,這世間也唯有她最清楚了。
然而桓鈺的聰明是繼承的父母,他的母親也極爲聰明。所以東皇鈺兒在接到那玉簡的時候就知道桓因已經不在閉關之所,早就離開了。而他玉簡上所寫的一切,已經表明了他的去向。
妥善安排後,從此飄然遠去,不再過問世事……
“他去等一個人了……”終於,東皇鈺兒佇立窗前,有些黯然的說到。
“那他什麼時候回來?”桓鈺又問。
東皇鈺兒說到:“等到了,或許就回來了。”
“那我們怎麼辦?”桓鈺再問。
東皇鈺兒看向自己的孩子,勉強一笑,說到:“他等別人,我們便在這裡等他吧。”
……
人界,青州。
青州有兩個地方以柳樹聞名,一個在城內,便是昔日的綠柳巷子,今日的皇祖巷。只可惜皇祖巷現在地位不同,反而失去了人氣。而另一個卻在城外,是一個距離青州城只有不到五里地的小山村,名爲“綠柳村”。綠柳村雖不算人丁興旺,卻也有人來人往,更充滿了人情味兒。
綠柳村是一個和諧的村子,村裡幾乎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麼大事。而要說最近發生的最大的一件事,就是村中新搬來了一位英俊而又文質彬彬的青年人。
村民們開始都以爲青年是個讀書人,加上他雖寡言少語,卻善良而隨和,所以大家都巴不得多跟他親近親近。
於是人們便知道了他姓桓,又很快驚奇的發現他竟然不是讀書人,卻是個木匠。
桓木匠很快就融入了綠柳村,並且在村尾一個有些僻靜的角落安了家。他的生活很簡單,每日出門取柳木回家,然後在家一雕便是一天,再也不會踏出房門半步。
村民們本已習慣了桓木匠的寡言少語,甚至都沒聽他提起過自己的全名,卻也並不介意。可當他們漸漸發現木匠每日雕琢,卻從未有人真正見到他的作品,更沒人見到他把自己的作品拿出來賣錢餬口以後,大家漸漸開始感到好奇。
一個終日閉門雕琢的木匠卻從不展示他的作品,更不出售,那他是爲了什麼而雕琢?
終於有人忍不住,趁桓木匠出門取柳木的時候向他問出了這個問題。然而問話的人只看到桓木匠瞬間的黯然,木匠便避開了這個話題,溫和一笑,離去了。
後來還有人問,卻都這樣被桓木匠避過。久而久之,也就不再有人問了。桓木匠閉門雕琢似乎已成爲綠柳村的一個常態,人們已經習慣,最終就不太在意了。
然而年復一年,意外總要發生。
這一天,村中一個名叫虎子的孩童躡手躡腳的翻進了桓木匠家的院子,悄悄摸到了桓木匠閉門雕琢的那間屋子背後,攀上了唯一的一扇小窗。
虎子才八歲,是個機靈的孩子。只是機靈的孩子往往頑皮,這或許就是他今天這樣做的理由。
剛剛攀上窗臺,虎子卻是因爲用力太猛,竟然沒穩住身子,一下就照着窗口栽了進去!
“啊!”虎子發出一聲驚呼,摔了個狗吃屎。還好他不怕疼,連忙驚慌失措的站了起來,目光一掃,卻是呆住了。
四周全是柳木雕塑,大大小小多不勝數。可這些雕塑卻明顯都是雕的同一名女子,一名美到了無法形容,如同仙子的女子。
每一個雕塑都不一樣,幾乎是將女子的各種姿態,一顰一笑,喜怒哀樂全都雕了出來。這些雕塑放在一起,彷彿就是那女子的一生!
虎子的小腦袋被拍了一下,這才驚醒過來,轉頭看到一張溫柔的笑臉,吐了吐舌頭,叫到:“桓叔!”
桓木匠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虎子卻很快接着說到:“桓叔,這位姐姐真美!”
桓木匠臉上的笑更溫柔了,終於開口說到:“美嗎?”
虎子很用力的點了點頭,說到:“特別美!姐姐是對桓叔來說很重要的人嗎,她叫什麼?”
桓木匠的臉上出現了一絲黯然,輕輕說到:“她叫曼吉諾。”
虎子點了點頭,似很認真的想了一會兒才又問到:“桓叔,你爲什麼雕這麼多曼吉諾姐姐的像?”
桓木匠說到:“因爲我雕不出她的美。”
虎子顯然吃了一驚,說到:“這還不算美嗎?那曼吉諾姐姐得有多美!桓叔,既然你雕不出,爲什麼不去找姐姐,讓她坐在面前讓你照着雕?”
桓木匠的聲音變得越發輕了,說到:“她走了,我在這裡等她。”
虎子疑惑的說到:“那姐姐什麼時候回來?”
桓木匠起身,推開了房門。夕陽的餘暉散在這個木匠的身上,讓他的背後拉出了一道長長的影子。然後,虎子聽他說到:“等我雕出了她的美,她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