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的心情不算好也不算特別差。
作爲一個講道理的人,鄧普斯認爲小孩和女人是兩碼事。女人是大人,既然是大人就要懂事。連撒潑這種行徑都做得出來,簡直不可原諒。撒潑的女子實在不美,既然不美的話,自然要打一頓或者乾脆殺了。
小孩子哭鬧,本來就天經地義,但是此風不可長,必定是要好好教訓一頓的。
他提起地上翻滾的鐘珍,走到一張椅子前坐下,將她的身子扭過來趴在自己的膝蓋上,對着她的屁股就是一頓巴掌。如果是真打,一巴掌就可以將她的屁股打個稀爛,只是還得要她畫美人圖,下手還算是有分寸。
所謂有分寸只是鄧普斯這麼想,鍾珍卻如殺豬般叫喊起來,她還從未被人這般打過。來暗墓門這一年,瘦得厲害,屁股上肉本來不多,巴掌直接拍到骨頭上,一時間痛得驚天動地。
她被打得心頭火起,渾身的血都燒起來了,恨不得咬上這人幾口。
“。。。你堂堂一個長老,強迫我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畫那種不要臉的美人圖,有點修養和派頭好不好。打屁股也太過分了,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士可殺不可辱,就算你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畫。你要麼乾脆打死我,我要是求饒就是你家孫子。”
鄧普斯被她氣笑了,卻也無計可施,巴掌頓在半空中,不曉得要不要繼續打下去。想不到她能畫出那樣細緻有意境的畫來,竟然這般痞賴。
他一直覺得如果一個男子要吸引人,得有幾個擺得上臺面,拿得出去的絕活,除了靈晶大把,還得有些琴棋書畫之類的本事。
那些粗鄙男人當然會說:只要老子能夜御一百個女人,還有什麼比這更絕的活。鄧普斯認爲這樣的人根本就是種豬,也只配與一百個母豬睡在豬窩。
如果要吸引上等的女子,就得會玩上等的把戲。好比某個號稱書畫雙絕的老頭子,一把年紀,鬍子頭髮白的比黑的多出三倍,照樣有美人主動投奔,心甘情願紅袖添香。這就是情趣風雅,這就是男人真正的魅力。
所以他潛心鑽研了一下所謂風雅人士該做的事情,還給自己的扇子上題字畫了副山水,自問應當有兩把過得去的刷子。結果看見鍾珍的雕刻與眼前這幅有三片葉子的美人圖,頓時覺得自己的那兩把刷子該扔了。
既然一個小姑娘能畫出這麼出色的畫,那麼她也應當自小訓練有素,怎麼說也有點大家小姐的姿態,就算進了暗墓門,想必也是落難被人拐騙而來。
可他萬萬沒想到,鍾珍竟然是個讓他最爲厭棄的下等潑婦。
此時鐘珍心裡也是同樣想法,本來聽說這位鄧長老是個兇殘之極的老頭子,結果竟然是個頗有點姿色的美男子。此人號稱喜歡美人畫,即使是如街坊黃二叔那般被人唾棄的地痞,都曉得最好的美人圖,是半遮半掩的纔有情趣。
她萬萬沒想到,鄧長老竟然是個徹頭徹尾的下流貨色。
詛咒你明天就得馬上風,鍾珍在心裡暗暗罵道。她其實也不知道什麼叫做馬上風,聽人說是死在女人的肚皮上,似乎是一種很要命的病,聽着便感覺十分邪惡,便拿出來咒罵此人。
此時兩看相厭。
鍾珍見他停手,扭過腦袋衝着他哼了一聲,覺得自己似乎贏了這一場。既然不打算殺了,打來打去有什麼意思,真是無聊。
“你又不懂什麼叫做真正的美人圖,我也不用再畫下去了,便是我們雲芝縣的地痞也曉得要遮遮掩掩纔好看。你懂不懂什麼叫做風雅?
“你纔多大,懂些什麼。”
“我自然是不懂的,可有人懂啊。據說有個出名的詩人,最愛看的就是破房子,說是可以感覺到歷史的痕跡。還有我們雲芝縣的縣令,飽讀詩書的大才子,下雪天跑幾十里路,就是爲了看一座斷了上百年的橋。”
真是這樣?鄧普斯此時氣也氣過了,他對自己的書畫底氣一向不足,也常常聽說那些風雅之士會做這樣的事情,其實心裡也不怎麼明白爲什麼。
見鄧普斯不語,似乎在沉吟,鍾珍繼續掰下下去,“我阿婆說,縣官老爺會跑去看斷橋,是因爲壞掉的東西,有殘缺的美,會讓人產生一種愉悅的憂傷。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我也搞不明白,你那麼厲害,應該懂吧。”
其實是吃飽了撐的,破房子和斷了的橋有什麼可看的,鍾珍一向這麼認爲。
鄧普斯心想鍾珍能畫得如此一手好畫,那位她口中的阿婆,定然曾經是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大才女此時。至於什麼愉悅的憂傷又是什麼鬼東西,誰知道。
他不想讓鍾珍看不起,“我當然明白。對了,你扯了這麼多,與畫美人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是要你去畫什麼破房子和斷了半截的橋。”
鍾珍咳嗽了兩聲,“你先放我下來,我們男女有別,況且趴着實在難受。”
鄧普斯將她體內截斷的靈力解開,她跳到地上,雖然屁股疼得厲害,腦子卻在不停思索,該如何說動此人。
鍾珍其實自己也不知道在瞎說些什麼,都是些一鱗半爪,東一句西一句的,想到哪裡便說到哪裡。
她抓了抓頭皮,絞盡腦汁講道:“這都不懂,有缺憾纔是最好的,都看光了,一點餘地都沒有,多沒意思。嗯。。。這個。。。假若一個人大吃大喝撐了一肚子吃食,那可遠遠還比不上吃個半飽的時候舒服。因爲半飽的時候你還想吃,吃飽看到最好的美味佳餚卻只想直接扔去喂狗。”
她看了看若有所思正在發呆的鄧普斯,掩嘴一笑,補了一句,“也只有那些蠢豬吃飽了還想吃。”
鄧普斯哪裡不知道鍾珍變着法子罵他豬,甚至豬不如,可是他此時倒不願意計較太多。雖然不知道她小小年紀如何能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可聽着耳中,煉魂期久未動彈的修爲,竟然有些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