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1算計
開始吧。
瑩白如玉的手指輕輕一撣身上火紅的衣袍,旁邊是黑藍的海水,翻卷的時候帶起白色的浪花,顏色鮮明,對比強烈,就好像是這夜色之下,一抹最是讓人着迷的顏色。
司空琰目光落在那些不斷涌來撞擊石壁的海水上,微微垂下的眸子,緩緩浮現一抹不甚明朗的笑意。
他拖長了調子,慢慢地道:如此,還要請瀧越大人指教一二了。
瀧越頷首,算是毫不客氣地應下了這句話。
司空琰臉上帶着譏誚,暗暗地道,只希望這份自信,能夠永遠地保持了纔好。
風好像又急了一些,這夜色帶着冷意,涼涼地直灌入人的身體,浸入人的皮膚。
水浪洶涌,不知疲倦,一下一下有節奏地在那裡奏着千年不成改變的調子,像是在爲這一場即將到來的波濤翻滾,配上最後一場樂曲。
瀧越憑空踏步而上,懸浮在半空的身子,修長,挺拔,玉樹臨風,風華絕代。銀色的長髮飛舞,皎皎月光灑下,像是將他護在一片聖潔的光中。
白與紅,那麼衝突鮮明的兩種色彩,卻在那孑然的身影上,融合得毫無違和。
對面,一身藍色衣衫的男子,同樣懸浮與半空之中。他的腳下,那些空氣就好像是生出了氣浪,一圈一圈的,自有靈力威壓四泄。
他單手負立,一張臉一半暴露在月光下,一半被黑暗籠罩,狹長的眸子像是在盯着自己的獵物,眸中滿是興奮。
而另一隻手掌上,突地一層藍光乍顯,亮麗的顏色直衝雲霄,盈盈有光縈繞。
水屬性?
好像又不是。
瀧越看着那靈力的顏色,微微皺眉。
司空琰手掌在半空之中一翻,周圍的空氣都好像被吸進去了一般,以她的手掌爲圓心,成了一個氣流漩渦。
那藍色的光,也微微地閃了閃,像是被什麼力道擊碎擴開,又迅速地合攏在一起,成爲了一根根藍色透明的刺。
瀧越大人,你可接好了!
說話間,那利掌勢破萬軍,直逼瀧越面上而來。
就見一片光芒陡然大盛,明亮晃眼,刺得人睜不開眼睛。而在人不經意避閃的瞬間,那幽光閃爍的手掌,已然到了跟前。
眼看着就要落下,瀧越卻沒有絲毫躲避的意思,身上甚至連一層靈力罩都沒有,就好像是一個肉盾,天生就是拿來被人揍的。
這一掌,優劣頓時顯現了出來,司空琰明擺着要贏了。
然而那掌風卻在落下的瞬間,突地微微一偏,掌風擦着瀧越的臉頰,歪向了那片汪洋的大海。
地點,正是剛剛瀧越讓小白龍帶着夏初一避下去的那處。
瀧越陡然轉身,眼神驚恐:你幹什麼!
回答他的,是利掌勁風,擊打在波濤翻滾的海面上,發出的劇烈聲響!
大約是心裡作用,這一掌,好像將這一處的亂石都全部震盪起來,晃得人腳下的氣流都有些不穩。
可是低下頭一看,才知這一掌的威力到底有多強大。
那海浪翻滾,迅速地以那一掌爲中心,迅猛地炸開,層層海水像噴泉一般往四周翻卷出來。
無數的魚蝦夾雜在水中,如雨落一般砸在那一片亂石上面。那些亂石常年受着海水侵蝕,堅硬無比,如今卻好像受到了從所未有過的力,慢慢地裂出了痕跡,然後緩緩地分崩離析。
這一片海洋本被石壁攔着,如今卻漲得像是要奔涌過來,將這片突地淹沒似的。
瀧越站得如此之高,也被那利掌的威風,掃到了臉上。
然而他顧不得其他,迅速地撲倒了那片靈力的漩渦之中,想要去阻擋那股力量的深入。
司空琰看着那焦急的身影,臉上現出一絲得意的笑容來。
他出掌的速度已經很慢了,原本以爲這個男人會追得上的,如今看來,倒是他太高估他了。
本就是個殘廢的身體了,就算是曾經多麼輝煌,都終將成爲過去式吧。
瀧越,你讓我很失望呢。
面前那紅衣男子的身形幾乎踉蹌,好像恨不得衝進他的靈力圈子,將那沉在海底的女子給救出來。
他慢慢地收了掌,看着面前的場景,就好像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王者,而面前的,都不過是螻蟻。
這一掌,原本也是爲了試探,如今,卻發現連試探的必要都沒有了。
這樣的瀧越,真的有資格成爲自己的對手嗎?
他搖頭暗笑,卻在垂眸的瞬間,那笑容僵在了臉上。
底下,瀧越突地停下了動作,手指在那靈力圈上劃了道痕跡,那殘餘的力量,就好像是被一股力量吸引,逐漸地消失在他的食指間。
司空琰陡然瞪大了眼睛。
他一掌震盪了這一片的海域,餘波盪漾綿延千里。
然而這個剛剛慌不擇路緊張萬分的男子,卻手指一揚,輕輕巧巧地化解了危機?
再看靈力罩之中,那個嬌小的女子慢慢地由海浪託着浮了上來,身體被罩在一個水泡當中,裡面還有一隻雞蛋大小的小圓點。
更讓他心裡一驚的是,那女子胸前戴着的一顆烏木珠子,這會兒發出溫潤的銀白光芒,這會兒好像正在拼命地吸納着周邊還殘存的靈力。
他踉蹌地退後一步,指着夏初一道:天雷珠!她是……
她是誰,那結果一點都不敢想。
他轉過身來,怒目瞪着瀧越:你算計我!
瀧越微微挑眉:兵不厭詐。
司空琰:……
剛剛是誰說的,耍手段的人不配做他瀧越的對手?
敢情這傢伙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司空琰這會兒卻不想說出這樣的話來,搞得好像是他在強詞奪理一般。
更何況,剛剛看瀧越的神情,就知道他已經猜到他會臨時轉換目標了,所以連防衛都懶得,只等着他的發難!
如今想想,那些驚慌失措,簡直就像是演給他看一般。仔細想想,以瀧越那無能人出左右的萬影歸宗,會追不上他的出掌速度?
簡直笑話!
原以爲他是個笑話,結果是自己鬧了個大笑話!
原本想要算計瀧越,卻沒想到反倒被擺了一道!
他咬了牙,面上表情轉換幾分,最後黑沉了一張臉:你倒是放心將她的身份告訴我。
瀧越就着手中剛剛汲取的靈力,反手掌推開,將更遠處的石塊一袖帶了起來,堵住了缺口。
而手往回一帶,夏初一身上的水泡一破,人已經在了他的懷裡。
他擡起頭來看司空琰,面上淡淡地,好像在笑,卻好像那雪山處最白潔的花,開得最優雅,卻也隔絕了人氣。
本君爲什麼不放心?以後她的安全你也要負責了,本君完全不介意將人交給你保護。
司空琰這會兒纔想起這場小賭已經結束了,他敗在了自己的多心上!
悶悶地冷哼一聲,墨色的長髮隨夜風吹得越發地狂狷,像極了那迎風招展的黑色旗幟,飽含了血色的殺戮。
他幾乎咬牙切齒:我只答應過你,替她擋着那個女瘋子,其餘的幹我屁事!
除了她,也沒人會那麼無聊着來對她下毒手。瀧越突地勾起了脣角,似笑非笑地盯着司空琰,除非你告訴別人她的身份。你會告訴那些老頭子嗎?
司空琰冷哼一聲,並不作答。
誰會告訴那些老頭子,告訴他們夏初一的身份,他有什麼好處嗎?
等着那些人派人來追殺她,瀧越爲了保護她,肯定沒辦法分身他顧,重新取回他的靈力又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而他和自己約定的賭約,又要排在最後的最後。
他早已經等不及了,如今哪裡會允許那些老頭子來瞎攙和?
你也不需要用這些話來激我,我會看好她的小命,但你若是不抓緊時間,我也不介意對她用些小手段的。
說完,也不待龍躍回答什麼,重重地冷哼一聲,直接地踏浪而上,踩着水花消失在了海面上。
他得趕緊去阻斷那頭的消息了。
瀧越看着那晃眼間就消失在海平面上的人影,突地一笑,慢悠悠地答道:這是自然。
可惜,已經沒有人能夠聽到一個字了。
瀧越低下頭看着懷中的人兒,低下頭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吻,月光下的那張臉,柔和而溫潤。
真慶幸,還能再看到你。
剛剛他那一賭,實在太冒險。若是硬生生地承受,他現在絕對沒有能力承受住那一掌。
司空琰算得太準,他爲了能夠和夏初一圓房,幾乎耗盡了所有的靈力,才控制住海龍吟,沒讓它的反噬傷着夏初一。
如今,他就算是身懷上千顆頂尖妖獸的內丹,卻也沒有一絲靈力,召喚出那些妖魂了。
所以,他只能賭。
賭什麼呢?司空琰對他的偏執。
一個從未謀面的人,卻對他恨到入骨。如此想來,他最希望的,便是看着自己的仇敵能夠得到最大的痛楚吧。
那麼他的目標,自然而然地,便會落在夏初一的身上。
他以爲他會去救她,卻不知道,她纔是他最後的救贖。
元宵的相助,天雷珠在水中對靈力的吸收能力,還有她靈宗高級的靈力底子,接住司空琰三分力的一掌,絕對不是問題。
這其中的種種因素,都在他腦海裡反覆出現了無數遍。但凡有一點問題,他都不願意她去冒着個險。
如今,兩人完好無缺,他重重地鬆了口氣,臉上這才露出這麼長時間裡,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來。
娘子大人啊,我們未來的路,好像很難走呢。
不過那又如何呢?
世上的路,都是一步一步地走出來的。
至少現在那邊有司空琰兜着,這邊司徒戰天已經基本上掌握了全部的主動權,他只需要等着就好。
擡起頭望向天邊,好像不過晃眼間的時間,卻發現海天之間,一抹橘黃慢慢地渲染了天空,將黑暗推開。
天,好像快亮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