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天洛雙目微沉,道:“此事先放放,眼下還是要處理爹爹的……喪事。”縱使她多麼不願說出這兩個字,卻還是要說服自己面對這冰冷的現實。她的爹爹,不在了。
白遠山微微躬身,道:“公……陛下節哀。先皇仙逝,皇族宗室自然是要守在跟前的,只是眼下瑞王被禁足府中,此事該如何處理?”依南楚衡所言,他死後南越便歸月徹所有,因此,這一聲“公主”自然是叫不得。
沅天洛注意到他稱呼的變化,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道:“他終歸是父皇的弟弟,先放出來吧。待到父皇的葬禮結束,依父皇的意思讓他遠赴邊關就是。”
白遠山應道:“臣謹遵聖命。”
一時間,衆臣散去,沅天洛獨坐在南楚衡的牀前,握住他冰涼的手,喃喃自語:“我與你相認時,我周圍的一切亂糟糟的,你將那亂糟糟的一切一一捋順,給我安穩。之後,你這裡又亂糟糟的,到現在還是亂糟糟的,似乎我們之間沒有一刻是可以停下來好好說話的。我就想,若是在尋常人家,你若是能一直陪我長大該有多好。天晴時,你帶我縱馬郊外;雨落時,我依偎着你在檐下聽雨;落雪時,你我在院子裡對一個白胖胖的雪人兒。可這一切,你都沒有帶我做過,怎麼就走了呢?”終於,淚珠和着聲聲嘆息一同落下,眼前,卻沒了能爲她拭淚的人。
“哐當”一聲,有什麼東西從南楚衡垂着的袖子裡掉了出來。
沅天洛擦擦淚,撿起來一看,是那枚玉佩,上面寫着一個“衡”字。原本,這玉佩她已經還給了他,眼下它又掉了出來。沅天洛捧着玉佩,看着南楚衡沒有絲毫生氣的面容,哽咽道:“你是想讓它陪着我的,對不對?嗯,我會帶着它,就好像……就好像是你依然陪着我一樣。”
沅天洛正在傷心的時候,白遠山已經回到了太傅府,冷眼看着院中的那個不速之客,南楚瑜。
看到白遠山回來,南楚瑜微微轉身,扯出一個笑容,道:“太傅大人肯下令放我出來,想必那南楚衡已經死了吧?”
白遠山怒目而視,道:“瑞王爺,你這是對先皇不敬!”
南楚衡逼近白遠山,道:“白遠山,你累不累?動不動就提到先皇,原先是父皇,現在是南楚瑜,你只想着對他們盡心。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南越就要亡了?南楚衡說得輕巧,他死後南越便歸於月徹,呵,那我南越算什麼?月徹的屬地嗎?父皇要你守住南越,你守來守去,倒把南越守沒了。若是這樣,白遠山,待你死去之後,到了陰曹地府見了我父皇,你的臉還有地方擱嗎?”
“瑞王爺,你究竟想說什麼?”
南楚瑜得意地一笑,道:“白遠山,要想守住南越,眼下你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助我南楚瑜登上皇位。”
白遠山的眸色沉了沉,繞過南楚瑜徑自向前走去,邊走邊衝着一旁的官家說道:“送客!”
南楚瑜看着白遠山的背影,仰天大笑,連老天都在助他。這帝位,定是他南楚瑜的!
數日後,南楚衡入寢陵安葬。
沅天洛剛剛返回宮中,突然一大批禁衛軍圍住了她。沅天洛看向圍着她的人,道:“你們是想造反?”
正在這時,從禁衛軍的身後走出一個人,瑞王南楚瑜。他看着沅天洛,正色道:“聽聞皇兄去世時,你遣散了宮妃,殿內只餘你一人?”
沅天洛看了看他,道:“你想說什麼,直說便是!”
南楚瑜聲音當即拔高了幾分,道:“本王懷疑你暗害了皇兄的性命!”
“笑話!”沅天洛冷笑出口,“瑞王如今還是對這帝位存着覬覦之心麼?”
“胡說些什麼!本王是在查清皇兄的死因,而你,是最有嫌疑的人。你謀害了皇兄,又將這南越握在手中,這倒是一樁划算的買賣。只可惜,本王明察秋毫,必不能讓你如願。”
“證據呢?”
南楚瑜見沅天洛的態度軟了幾分,心裡不禁有些倨傲,終歸是個小女子,沒幾分膽量,嚇唬幾下也就招了,怎比得上他英武睿智?南楚瑜的嘴角高高翹起,一臉得意,道:“數日前,皇兄回宮後你便與他鬧翻。此事,衆人皆知。隨後,皇兄親臨你所居住的客棧,你都避而不見,回了月徹。眼下卻是遠隔千山地趕了來,偏偏你一來皇兄就死了,這還不是證據麼?”
聞言,沅天洛大笑出口。
南楚瑜驚道:“你笑什麼?”
沅天洛步步逼近,道:“我笑你南楚瑜幸虧是瑞王而不是大理寺卿,若不然,這南越大牢之中,皆是冤死之人!”
“你……”南楚瑜氣急,指着沅天洛說不出話來。
南楚瑜喝道:“殺了她!”
圍着她的禁衛軍步步上前,沅天洛竟是神色平靜,沒有絲毫的懼怕。
南楚瑜看沅天洛一動不動,心知她是嚇傻了,指着她笑得前仰後合。然而,下一刻,他就笑不出來了。因爲這些禁衛軍竟然繞過了沅天洛,手中的劍無一不指向了他南楚瑜!
南楚瑜大驚失色,道:“你們這是幹什麼?”
身後,有一人沉聲道:“瑞王不妨仔細看看,這禁衛軍還是不是你瑞王府的親兵?”
南楚瑜心裡一驚,這人怎麼知道他把宮裡的一些禁衛軍換成了他府上的親兵?他猛地回頭,竟是白遠山。他當即氣得不打一處來:“白遠山,本王與你說的那些話你都忘了嗎?你當真要南越毀在你的手上?”原本,他對白遠山說下那一番話,也沒打算白遠山能夠幫他,最多白遠山不插手也就是了。可是,他料不到,白遠山竟是幫了沅天洛!
白遠山撫了撫鬍鬚,道:“先皇要老夫守下的,是百姓安康,江山穩固,不是你瑞王口中的帝位。想來,依瑞望這般的性情,這天下若是交到了瑞王手中,那纔是真的亡了。”
南楚瑜冷笑一聲:“你說得倒是冠冕堂皇,還不就是看着南楚衡死了趕着去抱沅天洛的大腿?可是白遠山你別忘了,沅芷兮的死和你脫不了干係,不管你做了什麼沅天洛一定會要了你的命!到那時,你一定會死得很慘!”
看着瘋狂叫囂挑撥離間的南楚瑜,白遠山微微一笑,道:“那是老夫的事,不勞瑞王費心。”
說着,他轉向沅天洛,面色恭謹:“陛下,瑞王已擒住,該如何處置?”
沅天洛看了南楚瑜一眼,道:“照父皇的意思,讓他和太后遠赴邊關,再不回京。”
“陛下,放虎歸山可是要不得的。”白遠山補充道。
“白太傅,朕想遵從父皇的意願。”
見沅天洛如此堅持,白遠山微施一禮,道:“謹遵陛下聖諭,是微臣越矩了。”
“太傅言重了,瑞王一事就交由太傅去辦。”說完,沅天洛轉身離去。這個人,爹爹不忍殺,她不想忤逆爹爹。可這並不意味着,她可以和白遠山心平氣和地相處。
沅天洛回到御書房,百里奚和正等在那裡。沅天洛擡眸,問道:“有眉目了?”
百里奚和點點頭,道:“我一直找人盯着御醫局的各位御醫,還真有這麼一個不對勁的。昨夜子時,他鬼鬼祟祟去御花園,不料半路有人跳出來要他的命,被咱們的人拿下了。眼下已經問出了結果,咱們果然沒有料錯,背後指使的人是太后。”
沅天洛面色含怒,道:“父皇一心想放過他二人,這二人卻是處處找死。百里,依你看,此事應該如何做?”
百里奚和狡黠地一笑,道:“你不願忤逆先皇的旨意,可先皇雖說讓這二人遠赴邊關,可沒說清是哪個邊關啊。倒不如咱們就給他選個好地方待待。”
當南楚瑜得知沅天洛是要他遠赴濱城,詫異道:“先皇讓我遠赴邊關,可沒說是月徹的邊關啊。”
來人冷聲道:“瑞王爺,此後南越和月徹歸爲一體,不分你我。”
南楚瑜聽了,將一口牙咬得咯吱咯吱響。這跟讓他去送死有什麼兩樣?
此時,太后徐薔已經被送到了瑞王府中,看着南楚瑜如此生氣,徐薔問道:“瑜兒,這個濱城有什麼不對嗎?”
南楚瑜恨得咬牙切齒,道:“母后,此地在月徹最北部,一年之中有十個月都是大風大雪。別說是人了,就連那長毛兔子,一出窩就能凍死。單說這苦寒也就罷了,這濱城還緊鄰北越。聽說那北越人甚是彪悍,嗜食生肉,且近年來屢有進犯,擄了不少人去。你我若是去了,即便不凍死,也得時時刻刻擔心被這些人擄去。說白了,這濱城,壓根兒就不是人呆的地方!”
徐薔聽了,氣得一掌拍在桌子上,喝道:“看來,有一件事,哀家還是非做不可了。”
南楚瑜大喜,道:“母后,說來聽聽。”
徐薔放低了聲音,道:“宮中我還暗中安插了一個人,原本想着讓她潛在宮中,日後會有大用處。要說來,這人的本事,倒是大得很呢。不如就讓她去要了這沅天洛的命,如此,咱們也就不必去什麼濱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