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物空燃也未必就是先天宗師,但於洪這麼喊,陳安也沒否認,這無疑就坐實了這一不算猜測的猜測。
由是於洪心下駭然,怎麼也想不到自己隨便碰上一個人,就是一位先天宗師。
當然,陳安也不是有意炫耀,實際上若是想要炫耀,憑他現在的實力就是將這南郡城給推平了也費不了什麼勁。
他現在雖然因爲當初使用血月弧光斬強提境界,導致諸多麻煩的後遺症出現,不得不靠着跌落境界以撫平創傷。
境界確實是跌落了,可卻不影響實力的發揮。
對無相玄通第二重的修煉,使得他在運用天仙之軀時的滯澀幾乎完全被抹除了,原本最大的掣肘,變成了最大的助力,就光這一點,他的正面戰力就往上拔高了好幾個層級。
他現在就是正面與天仙大能角力,都未必會敗,只以正面戰力論,遠不是一個宗師巔峰就能概述的。
更何況這裡所謂的先天宗師和大乾的法相宗師還不是一回事,依照陳安的估計,也就相當於,元靈或初入天象的層次,普通法相宗師來了都能碾壓,更何況是陳安。
他之所以在於洪面前露一手,主要就是覺得進度太慢了。
山林神廟中與獨眼老叟的一席話,讓他有所觸動,萬毒鬼王、大周、東海一戰這些個熟悉的字眼也讓他幾乎可以肯定這裡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大周王朝,近鄉情怯之感由之變淡,所以想要儘快地瞭解一下,二十年未歸,整個大周世界的變化。
這還有什麼比得上直接問眼前這個八面玲瓏的百事通更爲快捷的。
而詢問這些問題,難免讓對方心存疑惑,那還不如大大方方的展示一些東西,直接形成震懾,讓其不敢胡思亂想來的好。
且陳安也不認爲,就算自己展現了一些本事,對方就能夠猜想到自己外來人的身份,進而聯想到自己的跟腳。
或者說就算真被聯想到了他也不怕,一開始他就試過了,血月刀在這裡連拔都拔不出來,可見這方世界所能承載的上限有限,當不太可能會有天仙大能存在。
就算退一萬步說,真有些個喜歡遊戲凡塵的天仙壓制自己進入這方世界玩耍,也不可能發揮出真正天仙層次的實力。那麼在天仙以下,自己又怕得誰來?
陳安腦子轉動這些念頭的時候,於洪已經深吸一口氣平靜了下來,衝陳安一拱手道:“小人有眼無珠,怠慢尊上,實在是罪過,還請尊上恕罪。”
果如陳安所料,現在於洪心中什麼都沒想,或者說他什麼都不敢多想,只想把眼前這一關卡給過了,先天宗師者脾性古怪,雖一路走來都無甚異常,但誰知道是不是本身就是一種隱藏的怪癖,現在不再隱藏,誰又能保證對方不會狂性大發。
儘管於洪自覺自己這一路還算恭敬,可一位陌生先天宗師的脾性,誰又能夠篤定呢。
於洪這絕對不是杞人憂天,二十年前,萬毒鬼王雖然打破天人界限,可能夠憑藉自身強行凝聚武道意志突破宗師者還是寥寥。
直到十七年前,人們發現煞妖煞丹可調製神照丹,能助人精神昇華,感悟先天韻律,突破先天宗師的層次,江湖中的一品宗師才逐漸多了起來。
可這種依靠煞丹突破的先天宗師,雖然在正面戰力上與憑藉自身突破的一品宗師不相上下,但他們或多或少都會被煞丹上的妖魔性所污染,性格逐漸乖張暴戾,甚或偶有宗師入魔之說。
眼前之人莫名從南疆無盡山林中走出,誰知道他是憑藉自己突破先天宗師層次的,還是靠着煞丹突破。小命只有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當然是謹慎一點爲好。
所以,於洪第一時間就是誠懇無比的請罪,根據對方之後的態度,判斷接下來的相處之道。
“於總管言重了,你一路待我禮若上賓,何罪之有。”
陳安的回答讓於洪長舒了一口氣,可接下來一句話,又讓他的心提了起來。
“證書也拿到了,之後我欲往大周京畿一行,但缺個嚮導,不知於總管可願屈就?”
姜曦珺的死,讓他被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獨感包圍,急切地想要擺脫。而恰在此時開啓的萬界仙門給了他一個找回過往記憶的機會。
也就是因爲急切的想要找回那些過往的記憶,他才這麼莽撞地直接闖進來,而沒有等待專業人氏幫助穩固兩界通道。
因此往大周京畿一行是爲必然,那裡承載着他太多的記憶,若不能去找回,他這次的迴歸將毫無意義。
同時他也相信就算改朝換代,天下大亂,一些自己存在過的蛛絲馬跡應該還會有留存。
現在唯一的問題是怎麼去,二十年來大周世界的變化太大,就算他的記憶力驚人,過往的一些道路也不再適用於眼下,因此他現在急需一個嚮導。
於洪此人八面玲瓏,相當有眼力界,似乎正好合適。
至於可能出現的隱患……
一個連竅穴都沒開的人,能在自己面前翻起什麼浪來?
聽了陳安的話,於洪面顯掙扎之色,但只是片刻就一口應下道:“好,我和尊上走,但在此之前,請允許我先回去處理點事情,交代一番。”
陳安一奇:“你竟真的答應了?”
這於洪已經在一家商行做到了總管,必然在其身後的勢力中佔據不低的高位,人又機靈,可謂前途無限。自己就空口白牙的幾句話,他竟願舍了基業相隨,這怎能讓人不驚訝?
陳安可不覺得自己的個人魅力如此之大,實際上他剛剛問出那句,並沒有威逼利誘的意思。
因爲這等事情實在是沒有辦法威逼利誘,首先,陳安不覺得現在的自己能給出讓對方心動的好處;其次以性命相脅的話,對方心中有氣,怕是不能幫自己幹什麼好活,所以還是兩廂情願最好。
因此他只是順口一說,就在等着於洪拒絕,然後順水推舟地讓對方幫着推薦個人。
可這於洪竟然真的一口答應了。
於洪自嘲一笑道:“於某半生蠅營狗苟,只計較眼前利益得失,從未想過這邊奔波忙碌是爲哪般。可往往午夜夢迴時,未嘗沒有一場江湖夢。今年我已三十又六,本當過了氣血浮躁的年齡,可終究血還未冷,還想再出去看看這廣闊天地。如今有尊上相邀,於某自覺不該錯過這個機會。”
陳安笑了笑道:“你倒是實誠。”
接着陳安面色一肅道:“你八面玲瓏,見多識廣,我也不拿話欺你,跟我出去未必能有多少好處,反而可能會有性命之憂,且你雖做到總管之位,但畢竟給人打工,跟我走了,這位子當不會再有保留,你一家生計如何,你可考慮清楚?”
於洪灑然道:“尊上爲小人考慮的如此詳細,小人真是感激不盡,但人這一生總該爲自己考慮一次,瞻前顧後又怎麼爽快的了。尊上請放心,於洪絕非貪生怕死的人,每每進山採辦,其實也是把腦袋掛在褲腰帶上,且前半生蹉跎,也不是沒有任何收穫,總算是爲家人掙出一份足以維持生計的家業,高堂妻子吃穿不愁,自覺無愧上下,可坦然而去。”
得,碰到一個不安分的主兒,陳安上下又打量了於洪一眼,道了聲:“好。你若要去交代交接什麼,我隨你同去吧,總要叫你有始有終。”
於洪一怔,接着大喜道:“謝尊上。”
家裡他已經安排妥當,根本無需費心,只是剛剛失敗了一場圍剿煞妖的獵事,損失慘重,總要給商行一個交代。
這其實也是他爲什麼這麼上心想要拉攏陳安的原因,就算這次獵事失敗,能爲商行拉攏一位五品以上高手,也能彌補不少,可結果卻是他看走眼了。
無奈之下,原本他是打算大出血一場以做補救,但現在陳安說要與自己同行,未嘗沒有將自己所要承受的指責一肩抗過去的意思。
而至於對方能不能幫自己解決這個麻煩,於洪一點也不懷疑。被提拔爲總管的時候,他曾有幸見過商行的大老闆以及幾位供奉。其中最強者也不過三品上下,而一品宗師那是連南郡三大家的家主都要跪舔的人物,商行大老闆怎麼可能不給面子。
所以他對着陳安一陣千恩萬謝。
陳安擺擺手道:“小事一樁。”
這事對他而言確實是小事一樁,只是如此古道熱腸,未嘗沒有收買人心的意思。年歲漸長,又做了幾年皇帝,陳安的心漸漸沉澱了下來,很多時候做事不再靠血氣之勇,更多的是藉助手邊一切可以藉助的力量。
這不是懶,也不是怕花費力氣,而是城府。有些事情明明動動嘴皮子可以解決,爲什麼要用手呢。
就好像現在心裡想着招募於洪一樣,若是以前,可能他就這麼一路飛到京城了,道路不對,臨時抓人問就是。
當然這麼做的結果,很可能就是他還沒到京城,整個天下都因爲他的出現而震動起來了,沿途遇到麻煩也會多不可數。到時,不再大殺一場,或許都不可能在京城中安心拾憶。
兩人商議一定,陳安就隨着於洪來到宏信商行在南郡城的駐地,離這並不遠,就在鄰坊,也就三兩步路的功夫。
宏信商行在南郡平原的規模可不算小,一進坊間就能看見一處佔地面積頗大的院落,怕不是得有十來進。在這片坊區都是首屈一指。
只是還沒走進正門,就有一道充滿諷刺的聲音響起道:“這不是於大總管嗎?你還真敢回來。”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