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護衛羅湛是楚家家生子出身,年歲不大,只有二十出頭的樣子,這個年歲練出勁力,並且摸索出暗勁的玄妙,天賦也算不俗,於是被選入楚家的族衛之中,作爲丹勁種子培養。此次被選來保護楚家小姐,就算是一次歷練任務。
他和同伴剛剛按照小姐的吩咐去看顧四少爺,可轉念一想,小姐把所有人都派了出去,自己身邊豈不是沒有了使喚的人。若是換了其他人,羅湛多半也就聽命行事了,可這小姐是老家主的親女,他不禁就多想了一點。
實際上,以他的層次地位還夠不上劃分派系,但作爲楚家家生子,受老家主恩惠實多,就一個擴大培養家族子弟將家生子也囊括進去的舉措,就不知道爲多少楚家的家臣下人提供了上升渠道。
楚家的其他人不說,光是楚家的家生子和幫傭對楚寒感恩戴德的人就不計其數,所以對於楚寒這所剩不多的骨血,他們都有一份責任在心。
因此和同伴商量一下,羅湛又回來了,可剛回來就驚異地看見了自家小姐挎弓背箭的不知要往何處去。
“四少爺那的人已經夠多的了,我擔心小姐,就跟來了。”有心想要先發問,可面對小姐的話也不能不答,於是先老實地回答了一句道,遂接着問道“小姐,您這是要去哪啊?”
有這麼一瞬間,陳安心中閃過一絲殺人滅口的念頭,但轉瞬即逝。
隱瞞這種事情,不可能隱瞞太久的,只是越少人知道,傳播的速度就越慢罷了,就算現在殺了羅湛也保不準在什麼會又會暴露。竭力去隱瞞這個秘密,還不如努力的提高修爲,儘快達到不懼這個秘密暴露的層次。
於是他輕易地就繞了羅湛一命,搖了搖頭,邊繞過羅湛大步往前,邊笑道“我要去哪?你跟上來就知道了。”
“小姐,此處雖被各家清理過了,但畢竟是山林,野獸衆多,我們還是不要離羣太遠的好,這就回去吧……”
“閉嘴,”陳安轉首深深地看了羅湛一眼“你想跟着就跟着,但最好不要說話,不然就給我滾回去。”
羅湛一顫,想要說的話全部噎了回去,在他的記憶中,七小姐相當柔弱,無論對誰都是一副懦懦的樣子,可不想眼前的她,說出的話竟如此有威勢,該說不愧是老家主的親女嗎。
不過他也確實不敢再勸,只能擔憂地跟在陳安身邊。
在大宋國,主僕之分是天限,尤其是這裡的人擁有可以通玄的血脈的情況下,有一個通玄的老祖宗,天生便會被人認爲是上等人,其人的血脈也有更大的機率會誕生出新的通玄,而反觀平民乃至僕役,這輩子丹勁就到頂了,甚至有很多人連丹勁都練不出來。
強弱貴賤之分一目瞭然,也因此主僕之間關係森嚴,很多事情都是不可逾越的,因此哪怕楚妍在羅湛眼中只是個嬌小姐,也不敢頂嘴半句。心裡只想着,七小姐也是可憐,平時只能待在家中,而家中也沒有什麼娛樂,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且先由着她吧,等她走累了,再把她揹回去。
只是這一走就走了快三裡地,被他認爲是嬌小姐的楚妍出奇的堅韌,一路上不止沒喊累,反而腳程頗快,甚至他一個不小心都有些跟不上。
這還不止,今日的七小姐穿着的是一身粉紅色略顯靚麗的獵裝,按道理來說,這等明亮的顏色在昏沉的森林中應該頗爲顯眼纔對,可羅湛卻發現自己隱隱有些想要跟丟的趨勢,不是因爲妍小姐太快,而是她那奇異的步伐使得自己若不全神貫注地注視着她,很有可能會不自然地將她忽視。
就在他羞恥地想要出聲讓自家小姐等等自己的時候,自己小姐卻突然站住不動了。
“怎麼了?是不是累了?”
這句話,羅湛還沒問出口,就見面前的楚妍小臉冷峻,突兀地舉起手中的長弓,抽箭搭上,連一絲停頓也無地拉滿射出,然後看也不看結果,轉身就走。
雖有草木當着,但羅湛還是很確信,往前四十步內都沒有一隻獵物,小姐在射誰?
不對,這不是重點。
爲什麼小姐能拉開四石弓?而且是弓開滿月。
要拉開四石弓起碼得氣血小成,而能弓開滿月的至少得練出勁力,小姐她練出了勁力?什麼時候的事?她不是自小體弱多病嗎?
沒等羅湛想通這些,前面的楚妍已經再次抽箭搭弓,而這一次,她連停頓都沒停頓,邊走邊射,連射三箭,依舊是射入樹林深處,依舊是無聲無息。
等等,無聲無息?
羅湛又發現了不對的地方,小姐射箭的全過程竟然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怎麼會這樣?
除了輕微到幾不可聞的弓弦震顫聲,箭矢飛行時劃破空氣的聲音呢?怎麼會沒有?難道自己是在做夢嗎?
羅湛覺得這一切都太詭異了,詭異到常理根本解釋不通,有心想要出聲問問小姐,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就見楚妍再次開弓,而這一次她的箭上竟一次搭了五支箭,她那纖細白皙的手指,分出三根牢牢地捏住其尾羽,再次弓開滿月。
嗡……
一聲輕微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從楚妍手中弓弦上傳來,五支箭連影子都沒留下來,就消失在她手指。但這一次全神貫注注視着這一幕的羅湛還是勉強看清了。
只見那五支箭在脫離了弓弦的束縛後,竟然開始震顫起來,就是因爲這種奇異的震顫方式,不止使得箭矢射速極快,且消除掉了本應該發出的聲響。
這,這是什麼箭法?
羅湛目光呆滯地看着自家小姐,都忘了在意對方爲什麼要往空處射箭的問題。
眼中只見楚妍從最初開始的位置差不多往回走了二三十步,然後又迴轉了過來,再次來到了她最初射箭的地方,路過羅湛身邊時還不忘提點一句道“跟上。”
羅湛傻傻地跟在她後面,看着她再次拉開弓弦,只是與前幾次的嚴肅不同,這次她稍顯從容,開弓射箭都帶着一絲優雅。
啊……
一道稍顯違和的淒厲慘叫聲從遠處發出,極具穿透力,伴着山林迴音不斷地向遠處傳播。
隨着這聲慘叫聲響起,楚妍頓時站立不動,羅湛卻隨着慣性又往前走了幾步,站到了一處土坡上,目光穿透濃密的林木終於看到了距離頗遠處的一堆死屍。
這些死屍清一色的挎刀背劍,身着皮甲,全身上下只有一點致命傷勢,那就是插入咽喉處的一根利矢。怪不得從始至終沒有一個人叫出聲來。
這,這怕不是超過兩百步了吧?
兩百步外一箭封喉,這是神蹟嗎。
羅湛眼睛瞪得溜圓,滿臉的不敢置信。
“走了。”
另一邊陳安不耐煩地催促道。
與此時羅湛的心情不同,陳安可是興趣高昂,甚至他感覺自己全身上下每一處最微小的粒子都在戰慄,這種戰慄不是害怕,而是興奮。
這是一種久違了的感覺,就好像長久漂泊他地的遊子回到了家鄉,如魚得水。
原本他還覺得,憑自己的實力根本不可能和這麼多人抗衡,可燭光照影使得他的實力有了本質的提高,甚至根本不用看到人,在一里外就可以將人鎖定,當年在暗司習練的暗箭之術,以及他自創的百鍊神兵譜更給了他最遠可達三百步外射殺目標的能力。
因此整個狩獵的過程就呈現了一邊倒的碾壓局面。這讓他不禁對之前狩獵那兩名通玄的計劃更有信心,或許他真的可以以一人之力將這近百人全部擊殺。
就在他們離開之後的半個時辰,一隊隊的甲士趕到了這裡。
爲首者三十多歲,面目方正,正是萬通門此次行動的首領曹永,他面色陰沉地看着這一切,久久不語。
“劉培已練成了丹勁,可還是沒能擋住一箭,對方的實力簡直超乎想象。”
曲東上前查看了一下,回來衝曹永搖了搖頭,意思是都沒救了。
曹永沉聲道“這些都在我們的意料中,李舒不會就這麼看着兒子被我們殺掉的,只是沒想到,來的通玄竟是一個神射手,曲師弟你有什麼頭緒嗎?”
曲東略微思索道“沒聽說平津侯家有這麼一號人物,倒是高闕門的天地一線燕億或許能夠做到這一點,莫不是岑落不守信用,前腳剛拿了門主的好處,後腳又派了燕億來?”
曹永擺了擺手道“算不上,宗門是世家的門面,燕億未必就是岑落派來的,若是李舒拜託到燕億臉面上,他也不好推辭。如此岑落也不算是失約,畢竟門主付出那麼大代價,目的其實僅僅只是想換取岑落不出手。”
曲東點了點頭,這個道理他懂,只要岑落不出手,事態就會被控制在神罡以下,就不會破壞勳貴家族勢力內部的和諧。
“那若是燕億,我們該怎麼辦呢?”
“他再強也只有一個人,把斥候隊都招回來吧,我們不再隱藏了,正面強攻。”
“啊……”
曲東轉身向外,正準備將這個命令傳達下去,卻突然聽得遠處又是一聲慘叫傳來,場中衆人面色同時爲之一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