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出產的商品種類繁多,拿得出手的特產更是不勝枚舉。其最讓人難以忘懷的便是元樓的招牌,佳釀“曲澤”。
此酒入口甘醇生津,猶如聽了絕妙仙曲一般讓人回味無窮,是以得名。而這絕世佳釀也只有元樓最爲正宗。
王康施施然走了進來,迎客的小廝看到了他,連忙堆起滿臉笑容招呼了來:“王員外,今日得閒來坐坐,還是老樣子?”
王康想着自己的事情,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
小廝得了信,道:“好嘞,您老先樓少待,這給您置辦去。”
王康皺着眉頭踱步了二樓,坐在了自己常坐的臨窗位置,待得一桌酒菜到齊,心事重重的喝起悶酒來。
他家資殷實,也不吝嗇,每逢初一十五都會來這觀潮吃喝。元樓臨近潤江,在二樓品着佳釀,看那大江煙波浩淼,真是一種心曠神怡的享受。
只是他今日似乎沒這個興頭,雙眼無神地看着窗外,一杯一杯的喝着酒,全然不知滋味,滿桌的酒菜更是半點沒動。
忽然樓梯一陣響動,打斷了王康的遐思,他連忙轉首望去,似是期盼似是擔憂。
樓的是三個女子,王康見了輕輕吐了口氣,卻又焦躁起來。
他無聊之習慣性地對來人打量一眼。見這三名少女,最大的不過十七八歲,最小的更只有十三四歲的樣子,皆是一身素白裙裝,領首的那個外罩紫色小衣,眉色濃厚,鼻如懸膽,長髮挽起自左肩垂下,給人一種溫婉之感。另一着鵝黃披肩的女子也是這般束髮,但偏偏在瓜子臉龐配了一雙狹長的丹鳳眼,使其美豔之又帶了三分兇蠻,很有種不好相處的感覺。最後一個扎着鬟,明顯還未到及笄之年,一張蘋果也似的圓臉點綴着似墨般黑亮的雙目,這時正在左顧右盼,一副對什麼都有着極大好心的模樣。
王康本是隨意打量,但這時卻不禁目光一凝,落在紫衣女子的腰間。那裡繫着一根各色長繩鉸接而成的彩色腰帶,乍看一眼沒什麼異樣,可王康眼力非常人,看見面泛着的金屬光澤。他不動聲色的掃過其他兩人,鵝黃披肩女子拿着一柄紅色劍鞘的短劍,沒什麼特殊之處,正是江湖遊俠的正常裝扮。而那最小的圓臉少女卻在手腕間繫着兩個快有她自己小拳頭大小的大號鈴鐺,手臂揮動時,自帶清脆鈴音,很是顯眼。
三人來四下裡看了一眼,選擇了王康旁邊的靠窗位置。
王康不動聲色的轉過了頭,眉間的愁色又深了兩份,狠狠地灌下了一口酒。
不一會,那三名少女要的吃食也被小廝擺了來,圓臉少女立時把注意力全集在面前的美食,大快朵頤,也不管咽沒嚥下去,只顧往嘴裡塞填,吃的腮幫鼓鼓,很是滑稽。
鵝黃女子看了她一眼一臉嫌棄道:“你餓死鬼投胎啊,在家不見你這麼能吃。”
圓臉少女嘴裡塞滿東西,口齒不清的道:“家裡的東西沒外面的好吃嘛。”
鵝黃女子似笑非笑地道:“好啊,你總算說出心裡話了,看我回去不告訴張婆婆叫她餓你兩天,到時你知道哪得飯好吃了。”
圓臉少女,嚇了一跳,奈何嘴裡塞滿東西不便求饒,只能彎着眉眼,可憐兮兮地看着最大的紫衣女子。
紫衣女子看她那個樣子不由失笑出聲,轉首對鵝黃女子說道:“好了,你別再逗她了,趕緊用了飯,還要去與師父回合呢。”
鵝黃女子不滿道:“卓師姐,你知道護着她。”
紫衣女子也不說話,只是衝她溫婉的笑了笑,鵝黃女子無奈下瞪了圓臉少女一眼,也吃起飯來。圓臉少女干擾一除更是專心致志的對付起面前的美食。
這時,又有兩批人得樓來,他們各有七八人,一方清一色的箭袖勁裝腰胯長刀,另一方則雜亂很多,服色各異,手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門。兩批人互相警惕着坐到了二樓的兩端,以王康和三名少女爲間隔。
王康的臉色苦的跟黃蓮一樣。
少頃,那兩批人點的飯菜到齊,各自悶頭吃喝,偌大的二樓大廳,坐了近二十人,卻鴉雀無聲,實在是詭異莫名。
這壓抑的氣氛,不止讓王康難過無,那紫衣女子也感受到了,低聲催促兩位師妹快點用餐,好路。
鵝黃女子還好,只是稍稍打量了廳之人幾眼,便低頭不語,加快了食速度。圓臉少女則忠實的執行了師姐的命令,大口吃着飯菜,吧噠吧噠的聲音聽的鵝黃女子一陣火大,要不是此時氣氛不對,她立時要發作。
那些勁裝漢子對這一切不聞不問只是專注於自己這裡,而另一邊的幾人沒這麼好的定性了,眼光盡往三名女子身敏感的地方招呼,神色輕佻。一個臉頰細長目光狡獪漢子湊到領頭之人的旁邊,低聲道:“堂主,好像是明月宮的瘋女人。”
那領頭之人本也在三女身打量,臉泛淫邪之色,聽了手下的說話,不禁面色一青,強行扭轉目光,咳嗽了一聲,狠狠瞪了其他手下一眼,沉聲道:“不要節外生枝。”
老大都發話了,其他人自然不敢不從,只能戀戀不捨的把目光專注到自己身前。
“噔噔噔”又有人樓的聲音。
二樓的幾方人有意無意地向樓梯口掃了幾眼,發現來者是個麪皮白淨頭戴儒巾的青年士,便轉頭不再理會。
青年士看得這麼多人聚在一處,一時有些fā lèng,隨即便不在意的笑了笑,邁步走到了王康的桌前做了下來。
他看着一桌子沒有動過的酒菜,老實不客氣的吃了起來,他也不用筷子,好似幾天沒吃飯一樣,直接下手抓,根本不顧它原來主人的感受,吃的是汁水四濺,在那本灰撲撲的袍服又添了兩點油污。
王康先是疑惑地看着面前之人,似乎想到了什麼,眼睛漸漸亮了起來:“你……您是……”
青年士抓起王康面前的酒壺灌了一口,似乎知道對方的意思,點頭道:“是我。”
王康驚喜交加,不敢置信道:“怎麼會是您?您怎麼來了?”
說起這個,青年士苦笑一聲:“面催的太緊,沒辦法啊。”
對於對方爲什麼會來,王康其實並不關心,只是隨口一問,關鍵的是對方的到來,自己擔了好幾天的心事,立馬迎刃而解了。
青年士邊吃邊道:“查的怎麼樣?”
王康不想他直接問連半點遮掩也沒有,難爲的看了看四周,咬了咬牙,壓低聲道:“具體的還不清楚,但一切線索都指向埕明家。”
他自覺聲音很低了,但剛說完立時有十幾道目光注視在他身,頓覺頭皮發麻,身體不由得向對面的青年士瑟縮了一下,似乎那裡較安全。
青年士對此置若罔聞,又灌了口酒,漫不經心得道:“能確定嗎?”
王康硬着頭皮,強迫自己無視周圍人的視線:“當有八成把握。”
青年士微微一笑,拍了拍肚皮道:“那也夠了,出發,埕。”
說完他當先站了起來,向樓梯口走去,王康拍下銀錢緊隨其後。其他三桌人只是擡頭看了他們一眼,並沒有多餘的動作。
他們離開後不久,紫衣女子一行也用完了飯食,起身離開。
三人走出來後,並沒有過多停留,徑直出了城向埕趕去。鵝黃女子再也忍不住道:“卓師姐,我們必須快點了,埕的水越來越混了。”
紫衣女子點了點頭,沉吟片刻道:“這樣吧,綵衣,你和許師妹先去陽澤別莊找玉師叔,我去接應祁師叔她們,並把這裡的情況告知,若能驚動宮主出手把明家的少公子收爲弟子,那我們的行動也會輕鬆許多。此舉不止使我們對陽澤別莊的庇護變得名正言順,而且也可震懾一些江湖肖小,畢竟敢和我們明月宮做對的,整個府州都屈指可數。”
鵝黃女子認真點頭道:“還是師姐思慮周全,一切依師姐的意思,許師妹交給我了。”
“師姐……我想跟你走。”圓臉少女一臉不情願,好似讓她和鵝黃女子一道路是讓她受多大委屈一般,惹的後者對她怒視連連。
鵝黃女子鄙視道:“你要跟師姐走我是沒意見,我還不待見你呢,但你那點三腳貓的功夫,只會成爲師姐的拖累,壞了大事。”
“晴蕊。”紫衣女子笑着輕喚圓臉少女的閨名,一臉的溺愛之色:“這次我們出來遊歷根本未曾想會遇到這等事情,情況緊急,你不要鬧彆扭了,乖乖聽你李師姐的話。”
好不容易把圓臉少女安撫下來,紫衣女子又交代了鵝黃女子幾句,便展開身法向東而去,紫衣飛揚,眨眼的功夫消失在了官道。
鵝黃女子李綵衣目送師姐遠去,回頭瞪了圓臉少女一眼:“走吧。”說完轉身向北走去。
圓臉少女小聲嘀咕着聽不清的話語,磨磨蹭蹭的跟在後面。
綵衣不耐煩地轉身:“你能不能快點,要是天黑之前趕不到,只能住野外了,到時候林子裡的吊死鬼都來捏你的臉。”
她這話說得語氣森然,聽的許晴蕊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但還是嘴硬道:“要……要真有吊死鬼,你也逃不掉。”說完,烏溜溜的大眼睛小心地向兩旁林瞅了一眼,似乎真怕什麼妖魔鬼怪鑽出來似得。腳下也緊走兩步追了前面的師姐,兩人你一句我一句鬥着嘴,消失在了北邊的官道。
三人分道揚鑣後,這邊官道口徹底安靜下來,少頃林走出了一個一身黑衣的蒙面人,向着三姐妹離開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