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葉遺從沉睡中醒來。
不知道是回到了家鄉,還是即將放下所有就此離去,總之他很久沒有睡過這麼沉的一覺了。
回想曾經,不是在挑戰別人的路上,就是在被人追殺的路上,竟沒有一刻得閒。
陽光透過殘破的屋頂輕盈灑落,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讓他竟有些明悟似的感慨。
或許,除了武道,生命中應該還有其他的精彩。
葉遺沒有賴牀的習慣,清醒過來後,一翻身就坐了起來,眼角餘光無意間掃到了牀邊的一柄小木劍。
他表情微怔,下意識地伸出手將之拿起。
因爲塗了桐油,所以即便是時間久遠,木劍本身除了色澤暗淡了些,並沒有什麼腐朽。
攢袖拭去上面厚厚的灰塵,滿滿的回憶不經意地在他腦海中浮現,那是他六歲那年師父爲他做的,並帶着他進行武道啓蒙。
其實除了武道啓蒙,在他的武道之路上,師父並沒有給予太大的幫助。但師父就是師父,永遠都是師父。
將木劍收起,他站起身來,推開殘破的房門,入目處是雜物堆積,長滿青苔的小院。
這看似雜亂的小院實際承載了他所有的童年回憶。
如果可以,他幾乎想在這裡住上一陣,回味曾經的美好時光。只是前方還有更美好,更有希望的事情在等着他,他不能,也不願在這裡停留。
收回目光,他毫不猶豫的擡步走過這裡,進入神堂。
玄真觀的正殿神堂並不大,葉遺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昨天說可以帶自己離開這裡的那個人。
對方似乎一夜沒睡,就這麼站在正門前若有所思地把玩着兩顆雞蛋大小的璀璨晶石。
那兩顆晶石,一顆七彩,一顆赤紅,色彩極其豔麗。
葉遺感覺今日的陳安有些異樣,與昨日告別時相比,對方身上似乎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只是這變化隱晦難明,葉遺既看不明白,也說不清楚,因此只能將之拋在一邊,開口問道:“我們什麼時候啓程?”
“現在就可以。”
陳安隨手將兩顆七曜晶石收起,微笑回答。
不錯,他手中的是兩顆七曜晶石,均來自大將軍王。
正像對方所說,給予考驗附贈獎勵,助他登臨清淨之境。
這兩顆七曜晶石一者來自於大將軍王的那具思感化身,祂那雖然只是一具思感化身,卻是貨真價實的大羅天尊,能量道意都達到了一尊大羅天巔峰存在所能達到的層次,自然可以凝聚出一顆七曜晶石。
並且因爲大將軍王同樣修煉了無相玄通的原因,此晶石與陳安自身凝聚的那顆一般是七彩色澤,可以替代陰陽五行祭靈陣的任何一個陣腳。
至於另一顆赤紅色的,說來也是奇葩。大將軍王當初在這預埋手段時,正巧在這裡發現了一個被囚禁的妖神。
其身份爲太古火鴉,乃是曾坐過末代赤帝位子的摩羅。
這摩羅說起來,與陳安也有一定的淵源,祂的存在解釋了陳安心中的另外一個疑惑。
其本是中央界明教所供奉的那位尊神,只不過不知道什麼原因,被燧心炎篡了神位,並在明教之中做了一番佈置,培養了蘇晗。
現在看來,燧心炎培養蘇晗的目的,還是爲了與陳安建立因果聯繫,引導太古紀元末期那場三清戰雙帝的無量之道。
所以說,這摩羅和陳安還真有一分淵源存在。
大將軍王倒是並沒有關心這麼多,只是本着廢物利用的想法,直接用這妖神的真身爲基,立下洞天,並將其能度境界攢聚成這麼一顆晶石。
眼下祂連這具思感化身都準備放棄,這兩顆晶石自然是一股腦給了陳安。
“這縷思感入滅,我將徹底脫離此方宇宙,是無量,是寂滅,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另,陰陽五行祭靈陣就算完成也等多幫你走到大羅巔峰,清淨之門只能靠你自己開啓。今日一別,後會無期,望好自爲之……”
這是在陳安表示沒有問題後,大將軍王那縷思感化身入滅前的最後一段話。
隨後,祂就化作了一顆七彩晶石。
而陳安從始至終都沒再問這個世界被囚禁鎮壓的那些大羅天尊們的問題。
相比於無量之途,成道之機,這些問題簡直是無足輕重。
原本陳安心中的些許好奇,也在真正明白了多方佈局的目的後,煙消雲散。
但沒有問題歸沒有問題,聽大將軍王講了這麼多,他心中還是有些迷茫的。
在意識到大能佈局時,他一心想要找尋真相,哪怕爲之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可現在,當他真正知道整個事情的真相後,反而迷茫了,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不知道以後的路該怎麼走下去。
是真的像天機、天玄、大將軍王所期盼的那樣去爭無量之途,還是找個地方隱藏自身,逃避這一切。
但捫心自問,當初還是個普通人時還好,一心只想着安安穩穩的生活。
可真當他走到了這一步,怎麼可能對更高的位置,對九天之上的風景,對至高無上的無量道途不感興趣,不想上去看一看?
而後者顯然也不是很現實,對於清淨天道主來說,整個大宇宙都少有秘密,躲又能躲到哪裡去。
其實他還有一個選擇就是放棄情感,漸近於天,投身大宇宙,成爲大宇宙的傀儡。
到時候,可能就是天玄都會放棄他,他同樣能達到擺脫命運的目的。
只是這麼做根本沒有任何的意義,純粹是爲了噁心別人,自己也不得好。
況且,他本心上也不想放棄自己的情感。
所以其實陳安之後的道路基本上可以說是註定的,僅僅只是此時的他一時提不起勁,不知道該如何走下去而已。
對未來的迷茫,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乾脆就藉着這幾天的時間,陪着葉遺向漠北走去。
雖然他最後也沒用到那招後手,但答應對方的事情還是要完成。
這也算是他對大將軍王的一點回饋,儘管在他想來大將軍王可能不需要,但他自己心裡的帳算是清了。
有了情感羈絆就是麻煩,事事都要考慮人情長短,以道德倫理給自己加一個套子,無法我行我素,自由自在。可怎麼也比成爲一個沒有感情的傀儡強。
爲了照顧葉遺,去往漠北的道路,兩人足足走了九天。
漠北依舊是那個樣子,沙塵遍地,不過距離一個多月前,似乎有種草木生髮之感。
大量的靈氣和物質結合,煥發出了無限的生機。
“這裡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葉遺顯然也發現了一些變化。
陳安奇道:“你來過這裡?”
“來過,爲了和一個叫冉敏的傢伙比武。”
陳安點了點頭,沒再問細節,那是屬於別人的精彩,他轉而問道:“和之前比,有什麼不一樣的?”
“似乎更有生機。”
陳安唏噓了一聲,沒再說話。
大將軍王離開後,自然沒有力量束縛靈氣與物質的結合,如此濃郁的靈氣,自然可以催發出無限的生機。
只是同樣的,隨着大將軍王的離開,再也無人能夠維持這處洞天的正常運轉,少則三五萬年,多則百萬年,這處洞天就會徹底崩潰。
原本有大妖真身做根基,還不至於如此,但摩羅被徹底抽取精華,那具妖身也只是個空殼子,根本無法演化世界,甚至連自我維持都做不到。
陳安將葉遺帶出,也算爲這處洞天的傳承留下一粒種子。
走走停停又是三天,極北之地的鏞樑城逐漸出現在視野之中。
葉遺見此奇道:“這裡竟然還有一座城!”
陳安笑道:“你不是除了武道,不關心其他任何東西嗎,怎知這裡原來是什麼模樣?”
“當初與冉敏一戰,受了些傷,曾遠遁此處。”
說到這,葉遺頓了一下,似解釋,似自語地道:“人沉浮於世,除了武道之外,或許還有別樣精彩,過去的我,或許是有些偏執了。”
陳安驚異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能明白這一點殊爲不易,現在我倒是有點相信,你是萬年難得一見的武道天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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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遺沒有接話,而是問道:“這裡就是走出此方世界的門戶?”
陳安遠眺鏞樑城一眼,目光卻是穿透萬里,看見了這座城池之後的空間之門。
在那裡一些軍方的士兵正在往其中輸送着各種各樣的東西,草木山石、水質礦物不一而足,顯然這些最平凡的東西都有一定的研究價值。
陳安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先是肯定地對葉遺道:“這裡的確是離開此方世界的門戶,不過我們不走這裡。”
葉遺有些奇怪地道:“那我們爲什麼要到這裡來?”
陳安一笑,道:“爲了不引人注意。”
“不引人注意?誰會注意?”
陳安不答,指了個方向道:“去那邊。”
葉遺有些莫名的跟着陳安,一路走到一片荒蕪之地。
來到這裡後,他看陳安似在測量默算着什麼,有些好奇地也向對方的看的方向望去,可眼前所見只有一片荒蕪連接遠處的迷霧。
他正想詢問陳安這裡有什麼不同,卻見對方將手一伸,往前一抓。
這一抓看似平平無奇,葉遺卻感覺整片天地似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陳安給抓走了。
還不待他問出心中所惑,就聽陳安道:“好了,我們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