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良閨秀,田園神醫096 天子詔
書吏回到大堂前置的書桌前,拖長了聲音道:“大人到!”
大堂兩邊手持紅黑棍的衙役杵地有聲:“威武!威武!”
很快,書案的右側一個頭戴烏紗身穿官袍的老人慢慢走來,雙手虛託着身上纏着的玉帶,在臺案後緩緩坐下。
書吏躬身道:“啓稟知府大人,均已到堂!”
丁知府輕咳一聲,抓起驚堂木,重重一拍:“狀告者何人?所告何事?如實說來!”
蘇夫人沒有開口,站在她身後的小廝上前一步出來,拱手道:“大人,狀告者是小的的主母!狀告林大夫庸醫殺人罪。”
丁知府點點頭,頓了頓後突然驚堂木重拍:“來者爲何不下跪?”
“回稟大人,小的是秀才,按理不需要下跪。”小廝的語氣暗含一些洋洋得意。
此話一出,圍觀的百姓都有些譁然,秀才啊,洛國實行科舉制度纔多久,堪堪三五年吧,秀才就和當年新中國建國初期的高中生大學生一樣稀少,是絕對的人才啊。也正因爲此,明文規定裡,秀才舉人這樣的身份見官是不必下跪,只需做學生的拱手禮,而這樣的人居然只是一個下僕,由此看見他所伺候的人的身份。
何家山的人都變得焦慮起來,民不和官鬥,這是萬年不變的道理,原告背景這麼強大,實在是令人不安啊。
思及此,他們均忐忑的看向林蕊蕊。
丁知府也有點被噎住,點點頭說道:“現在,被告何在?”
書吏趕緊躬身應答:“堂下候着。”
“傳上堂來!”
書吏起身,對着外面高聲叫道:“傳林子墨上堂!”
林蕊蕊風度翩翩的撩衣袍,緩緩走上去,美如冠玉,不卑不亢拱手道:“在下林子墨,見過知府大人!”
林子墨?
丁知府只覺得這個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再一看堂下此人,風度翩翩,似有古之賢者儒雅之風韻,作爲一位老人,他慣來是欣賞這類自拔如鬆的學生,心裡的天平一下就傾斜到林蕊蕊那裡去了。
那小廝突然冷笑一聲,說道:“大人,小的知道,林子墨神醫雖是神醫,但卻沒有功名身,見到大人居然不下跪,往小裡說是藐視大人,往搭理說分明是藐視朝廷藐視公堂,應當重罰!”
丁知府聞言心下不喜,任何人都不喜歡在被人說起的時候,是往小裡說的,更何況還是一個當官的人,知府可相當於現在的地級市市長,早就習慣其餘人對他的奉承。就好像副總和老總,大家稱呼的時候一定會將副這個字忽略,直接稱呼對方總經理。
突然,站在丁知府身後的師爺突然“啊!”的低低一聲,他湊到丁知府身旁,低聲耳語道:“知府大人!還記得上任李知府在升遷後特意說過的那位,陵城林大夫麼,還特意讓我們關照的。”
丁知府一愣,然後說道:“莫不就是說,救了他兒子的那位?”
“可不是嘛,我隱約記得名字就是林子墨啊!再說,這位大夫不就是從陵城過來的嘛,看着很像啊!”師爺趕緊嘀咕道。
前任蜀城李知府,在朝堂上屬於中立派的人士,可由於最近幾年皇子之間的鬥爭越演越烈,加上皇帝任由其發展,除了幾個魁首一樣的權臣,其餘大臣們特別是小官差不多都被迫站了隊伍,李知府想走中間路線,不過一個知府在那些人眼裡就是小官,於是一大羣人過來擠兌他。
可從陵城回來後,原本以爲會左遷的李知府,突然一下高升了,成爲了這一片的巡撫,巡撫什麼概念,就是省長級別!比知府這個市長要強大多了。
這下子他的分量就重了,原本是想打壓他的派系,統統派人過來重修於好想要拉攏他,他既然在酒桌上明着說了要照顧一個人,總得給點面子不是。
丁知府打算將這個跪拜的禮忽視過去。
秀才小廝不滿意了,他這人自卑又自傲,自卑奴才身份自傲秀才身份,兩相沖擊下,他根本不願放過任何可以踩人的機會,見丁知府不發話了,他自己又一次洋洋得意的,嘴裡還假心假意地念叨着:“若是世上有醫科就好了,林公子也不至於要拜跪。嘖嘖……”
“呵,誰敢讓我們的爵爺下跪啊!”外面突然傳來一個冷冽的聲音。
林蕊蕊訝異,這聲音分明是嚴肅起來的大黑。
小廝臉上一僵。
丁知府也是一愣,不過還是拿起驚堂木狠狠地向下一拍:“堂下何人!不得喧譁!”
“呵呵,不得喧譁?”大黑快步走進來,眼神帶輕蔑地看着這些人,作爲一個橫行洛陽的權二代,他慣來是不畏懼官員的,“怎麼?!洛陽陛下派來的天使要給林子墨林神醫宣召,已經到蜀城門口了,聽說林子墨神醫在這裡正往這邊趕來,我過來是做前期準備的,不行嗎?!”
接天子詔書,這裡面的規矩可多着呢,就好像現代英國人覲見英女王一樣,要沐浴更衣,要學習各種禮節,完全不是隨隨便便跪地拜一拜然後拿着詔書就完事了。在接詔書的時候,再怎麼艱難的環境也必須擺香臺,焚香禱告。
大黑之所以會提前一步過來,就是爲了佈置會場。
“什,什麼?!”詔書這東西可不是一般人能接到的,要麼是位高權重在前朝有一席之位的老一輩,要麼就是入了天子眼的小輩,“休堂,暫且休堂!”
丁知府看向林蕊蕊的眼神裡含着一絲捉摸不透的嫉妒,但是在看見林蕊蕊那一副波瀾不驚,甚至眼底隱隱有些無所謂的時候,他也就釋然了,這樣一位不爲名利所動的俊逸少年,會得到天子的賞識才是正常的吧。
周圍聽到的何家山的村民一個個先是呆滯,片刻後互相竊竊私語,
“孩子他爹我剛剛沒聽錯吧,是天子詔?”一個婦女揉了揉嘴巴驚呼。
“好像是真的啊,天吶,我們東家居然這麼了不起,太厲害了!”農夫臉上露出驕傲自豪的表情。
“是啊是啊,就不知道是什麼賞賜了!說不定是獎賞健康的幾頭牛,”一個身着略寒酸的人憧憬地開口道。
“不用擔心,天家的東西能壞了去?肯定是頂天的玩意!”另外一人也很憧憬,雖然不敢奢望是牛,但也覺得不會差!
……
農夫們的討論盡被堂上的人聽見,在聽到天家獎勵的東西是耕牛後,衆人的表情同時都囧了一下,如果真的獎品是牛,只怕大臣們窮得都要造反了,那小廝還不屑地嘀咕一句“真是泥腿子!”聽得林蕊蕊連連蹙眉,心裡又給這一家記了一筆。
緊隨大黑身後而來的崔嬤嬤,幾步就趕到林蕊蕊身旁,眼底裡帶着一分說不清的激動與複雜,輕輕招招手,四個丫鬟擡着裝着衣服飾品薰香的托盤也走了過來,崔嬤嬤一臉榮寵不驚地理了理林蕊蕊的衣袖,滿臉的感慨:“小……少爺,長大了!”
隨後,淡定自若中帶着一些宮裡的氣派,非常客氣地向書吏詢問隔間在哪裡。
書吏手忙腳亂地走出來,開口道:“這,這邊……”說完還不小心踢了一下腳底的椅子,差點摔了一跤。不能怪他這麼不淡定,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遇見有人接天子詔,雖然不是自家大人,但能看到一次也不錯啊,激動得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擺了,與崔嬤嬤的淡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崔嬤嬤矜持地點點頭,眼底瞟了一眼似乎鎮定地坐在那裡的蘇夫人,冷冷的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蘇夫人,鼻子裡突然冷哼一聲。
蘇夫人拿茶杯的手陡然抓緊,片刻,看着崔嬤嬤領着林蕊蕊離開的身影,眼底暗恨,但還是放鬆下來沒有計較。
在隔間簡陋的地方匆匆洗了一個熱水澡,林蕊蕊換上一套嶄新的長袍,精緻非凡,上面還繡着很多特殊的符號,這都是嚴格按照爵爺等級製作的,林蕊蕊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衙門裡的氣氛格外奇怪,完全不是鑼鼓喧天鐘鼓齊鳴,那種熱鬧非常的景象,反而,氣氛帶着一分肅殺的凝重。
這是怎麼了?
林蕊蕊帶着疑惑邁步進去,入眼,就瞧見一個黑色鑲着金龍華服的男子正背對着她站在那裡,他的左手邊知府大人正顫顫驚驚的弓着背,看那模樣只怕下一秒就會跪下去。
聽到林蕊蕊的腳步聲,那男子回頭。
一縷黑髮還鉤在白玉無瑕的臉龐,鼻樑高挺,薄脣微抿,五官精緻如畫,深邃的墨色的眼眸如宇宙神秘的黑洞一般令人迷醉,明明是妖孽無雙的風情外貌,硬生生的被那龐大的氣勢給壓了下去。
當然,在看到林蕊蕊的那一秒,微抿的薄脣放鬆,小小的翹起一個弧度。
周身兇猛如洪荒猛獸的氣場瞬間消散,整個人都生動起來,周圍的人只覺得那壓迫得讓他們膝蓋骨軟的氣勢沒了,換了一種說不出感覺的調調。
“劉煜,奉天子旨宣詔!”一聲低沉帶點寵溺的響起。
宣讀天子詔書的人,一般來說一個侍郎或者侍中來宣詔就已經證明待遇很不錯,若是有光祿大夫這類職位的人來宣召,就已經是天子眼中的大紅人,可若是由王爺來宣讀……
咳咳咳……古往今來,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先例!
雖然劉煜沒有報自己的稱號,但是有點眼界都能從劉煜身上的四爪金龍,以及他的名字推斷出來啊!
瞬間,所有人看向林蕊蕊的目光就不一樣了。
尤其是那小廝,以往的囂張自傲早已消失得乾乾淨淨,眼裡甚至帶着一絲慌張。蘇夫人雖然還強自鎮定,但手心也冒出了冷汗,那可是洛陽的玉面閻王啊,那可是連她這個居於內宅的婦人都害怕的名字啊,凡是和他作對的人都沒有活過第二天的結局。
早知道,早知道她怎麼也不敢惹玉面閻王罩着的人啊!
“蜀城林子墨接詔,”清新明亮,雌雄莫辯的嗓音從林蕊蕊嘴裡吐出,林蕊蕊走在最近,崔嬤嬤端着一個小小的紫木托盤緊隨其後。
“過來,香臺在這邊,”劉煜低沉的嗓音響起。
說完,他率先轉身向外走,步伐很緩慢,但速度卻詭異的與其他人持平,一步一步似乎帶了精確的定位,間距幾乎差不多。
“請天使上臺宣詔!”大黑點燃幾根粗香,插進香壇中,對劉煜恭敬道。
順帶還對有些搞不清狀況的林蕊蕊眨了眨眼睛。
劉煜慢條斯理地走上香臺,隨手拿出一份鑲着金絲邊的絲帛,也許是抽出來的速度太快,絲帛一不小心還險些掉落,驚得周圍一圈人都慌張到不行,丁知府本來還想怪罪一下,那可是聖旨啊!可一聯想到劉煜的身份,已經冒到嘴邊的話又活生生的噎了回去。
現在全場最鎮定的就是劉煜與林蕊蕊了。
劉煜緩緩將其打開,道:“天子詔:……”
此話一落,所有人立即跪下。
林蕊蕊左右看看,正猶豫要不要自我麻醉一番然後下跪的時候,劉煜突然開口道:“啊,忘了說,天子口諭:蜀城林子墨,不必跪拜!”
“是!”林蕊蕊鬆了一口氣,雖然在努力融入這個社會,但成長的環境塑造了她的性格,一時要扭過來,對皇權跪拜什麼的,還有點難度。
其餘聽到的人都是瞠目結舌,反應過來後一個個心下駭然,不管這是真的皇帝口諭,還是劉煜爲了給站着的林神醫臺階下隨口說的。
這都足以證明林神醫在皇室超然的地位!
畢竟是一個是皇帝,一個是太子等於未來的皇帝,嘖嘖,惹不起啊!
“蜀城林子墨,功在社稷,獻紙、算數、格物算盤、神臂弓、元戎弩有功,賜爵少上造,錢八十萬,帛三百匹,以作嘉獎!”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所有人都在地上趴着喊,只有林蕊蕊一個人站着對口型。
劉煜注意到林蕊蕊臉上閃過的一絲茫然,以及聽到周圍的人開始喊後,迅速跟上他們的節奏,一張一閉的對嘴型,小臉嚴肅認真,以求不奇怪。
劉煜眼底劃過一絲笑意,少上造雖然不是官,但確實是特權階級,是有爵位有身份的人了,而少上造這個爵位身份,給林蕊蕊最大的好處就是,以後除了皇帝太子太后之類的,其餘的下臣,也就是丞相列侯,林蕊蕊見面只需行拱手禮,不必跪拜。而且萬一以後闖禍殺人犯罪了,只要不是謀反之類的,大部分都可以用金錢解決,哪怕被逼上了公堂,也不用擔心會被嚴刑逼供!
越想,劉煜越覺得自己那個父親終於做對了一件事!
思及此,劉煜走下香臺,手中的詔書漫不經心地交給林蕊蕊,林蕊蕊也是那麼漫不經心的將詔書超崔嬤嬤那一丟。
好在接應的是跟過史上最受寵公主的大宮女崔嬤嬤,想當年竇公主還做個更出格的事情呢,所以她無比淡定地伸手接過詔書,面上恭敬,眼底卻波瀾不驚的將詔書收在盒子裡。
而崔嬤嬤的這一番神態,被幾個有心人看在眼裡後更是心驚不已,那可是皇帝的詔書啊,哪怕是家族裡的老夫人看到了都緊張得哆嗦,會激動的將它好好的小心翼翼的供起來,而這位嬤嬤,居然就想對待一張普通的布一般安置。這到底是從何等的家族怎麼訓練出來的啊!
連僕人都有這般氣度,那林神醫的背景……
丁知府與蘇夫人心頭都是三跳,丁知府暗自慶幸自己不是那種嫉妒俊傑的性格,否則今日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蘇夫人臉色蒼白起來,她手指都開始哆嗦。
林蕊蕊這纔看向那個小廝,慢條斯理地從袖中抽出一塊手絹,幽冷地說道:“那位秀才奴才,還要逼我下跪嗎?”一邊說着,她一邊從懷中掏出一精緻的手帕,慢慢的,一根一根的擦拭她白皙的手指。
“啪——”小腿直哆嗦的小廝,猛地一下雙膝跪地,不停的磕頭道,“大人贖罪,小的該死,大人贖罪,小的該死……”
“唉,”林蕊蕊幽幽的嘆息了一聲,“文人的風骨啊……”
她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在座的人都知道,身爲一個秀才,國家都明說你可以不跪天子天地父母以外的人呢,你自甘墮落去當奴僕本來就很讓人不恥,但大家也不會說什麼,畢竟各人有各人的選擇,說不定是報恩呢?可若是因爲害怕膽怯,諂媚奴顏的連連磕頭,這風骨就丟得大了,賤到骨子裡去了,只會讓百姓失望鄙視,讓讀書人不恥與丟臉。
丁知府看都不想看那個秀才第二眼。在場所有的秀才以及打算考秀才的讀書人,看向小廝的表情都恨不得吃掉他的肉一般,實在是太丟臉了,畢竟他屬於秀才的階層,百姓們八卦起來又習慣打擊一大片,說不定明日就會聽到他們原本看不上的農夫八卦“那秀才不但當奴才還連連磕頭呢,讀書又有什麼用!”等等謠言!
而已經成爲舉人的幾個,則在心底慶幸,慶幸這個人不是和他們一個階級的,雖然會被連累,但也不至於太多。
林蕊蕊也不繼續擠兌那小廝,畢竟他只是個狗腿子,沒有觸及她的底線,她看向蘇夫人,說道:“蘇夫人不知道聽沒聽過一個故事,曾經有一個讀書人他見一頭狼受傷了,好心好意的救他,結果狼身體好後反而撲倒他,打算吃了他。那位讀書人很是委屈,說道:”我救了你你怎麼能吃我,好沒道理!“”
林蕊蕊看向蘇夫人,微微一笑:“你猜猜,它說了什麼?”
“哼,”蘇夫人雖然懼怕,但是也不願意落下面子,可剛哼了林蕊蕊一聲,就被旁邊劉煜的氣勢給壓得差點當場憋出尿來,一張臉憋得通紅,只能老老實實地回答,“不知!”
林蕊蕊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心裡有了一個計較,便道:“嗯,它說,”因爲我本來就是吃人的豺狼!“本就算不得人啊!”
在算不得人幾個字上,林蕊蕊加重口氣,面無表情的緊緊地盯着蘇夫人,暗喻得在座沒人聽不出來。
不少人“噗”了一聲,然後用輕蔑鄙視的目光暗暗投向蘇夫人,氣得她身體直哆嗦。
林蕊蕊沒有放過她,而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說道:“蘇夫人,你現在還想反咬我一口嗎?就如那一頭白眼狼一樣,哦,或許你證明你不是人不是個東西,我也能原諒你!”
林蕊蕊的這番話,說得極其緩慢,周圍沒了半點聲音。
一雙雙目光驚疑不定的來回在蘇夫人與林蕊蕊之間掃射,大家都屏住呼吸,期待蘇夫人會有什麼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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