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空手套白狼
“呵,”晁諾不知怎麼的突然又想起那個傍晚,那個與面前女子有着相似容顏的林子墨林神醫,唔,不知林神醫穿上女裝會是何等的模樣……
見晁諾與林將軍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劉公子微微蹙眉,不得不說他有些後悔讓林蕊蕊直接亮相了。
林蕊蕊沒有理會在座諸位男士的彆扭心思,緩步走到劉公子旁一處空餘的榻几旁,施施然坐下,低聲說道:“剛剛依稀聽到限兵令,不知可容小女子一說。”
這當然不是她聽到的,而是從林將軍懷中露出的竹簡上,清晰看見的三個字,作爲來自信息爆炸的21世紀,稍稍聯想一下就知道,估計是老皇帝怕兒子奪權,想要一步步拿回兵權呢。
當神醫不算,合着還想當謀士?
大黑與其餘人都是震驚的表情,唯劉公子啞然失笑。他把盅中酒自己抿了一口後,笑道:“蕊蕊,莫要玩鬧過甚。”
又是蕊蕊!
怎麼老公開言語調戲?
林蕊蕊的額間蹦出一個井字,腦中靈機一動,伸出手,在她的手指即將碰到桌面上酒杯的杯壁時候,劉公子雙眼一睜。一股洶涌澎湃的氣勢撲面而來。
林蕊蕊無視他眼底的警告,反正《玉女仙醫》告訴她,他並未生氣。
林蕊蕊繼續伸手,直接從桌上拿起一個杯子,然後面無表情地看着衆人,起身,猶如男子一般朝劉公子作揖,說道:“不敢說學富五車,車載斗量,但自認一點聰敏見識尚在,斗膽上策。”
……既然他總是忘記她的男子身份,想要收她入妾室,那麼,她就更要展現出男性的價值,讓他不忍圖女色而放棄幫手。
劉公子危險地眯着雙眸:“當真?”
一個詞確實殺機畢露,忤逆之罪。
“當真!”
劉公子不怒反笑,他點了點頭,道:“說。”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震驚了,就在大黑都準備好麻布袋打算把犯上的小娘子打暈帶出去的時候,主公他居然同意了,同意瞭如此荒唐的建議。
林蕊蕊淡定道:“很簡單,不過大隱隱於市罷了。”
衆人看過來,林蕊蕊坐直坐穩,說道:“王都陛下想要解兵權,無非是擔心大量兵馬聚集在王都附近,恐生變亂。”
衆人眸色一凝,大黑差點一個踉蹌從旁邊的橫樑上摔下來,都是一個心思,變亂這種禁詞都冒出來了,這個小姑娘還真敢說啊!
“繼續。”劉公子不動神色。
“想要改變這種狀況,難,也不難,想必諸位將軍已經想過將兵力隱藏深山老林裡,或者分成一個個百人小隊散落在山野間,對吧,”林蕊蕊說得輕描帶寫,偏偏讓在座衆人詫異不已,沒錯,他們粗略想的正是這兩個方案,大而化小,小而化無,自然就不會引起上面人的猜忌。
但是這種方案缺陷很明顯,集中藏在深山老林裡,軍費、糧食等等是極大的負擔,若是散放在農家,士兵們可以種田自飽自足,但身爲軍人的訓練以及煞氣就會懈怠下來。
蛻變成農民之後,這兵還有什麼用!
不知不覺中,衆人已經將視線牢牢地盯向林蕊蕊。
“大家應該都知道,鏢局的生意很好吧,”林蕊蕊突兀地開口。
鏢局?!
衆人一愣,聰明的人立刻反應過來了,若是化身爲鏢局,一大批人馬的安置就有着落了,押鏢過程中賺取的金銀足夠自保,而且一路上山賊、綠林好漢多得數不勝數,遇到劫鏢的那種人,還能順便鍛鍊新兵們殺人的血性,簡直是不能更好了!
“若是鏢局放不下,聽說洛國與西域那邊有很多行商吧,將大部分士兵安放在那邊,負責保護本國商人,那也是很好的,”林蕊蕊又慢條斯理的來一句,徹底解決了兵員太多的問題。
林將軍的眼眸漸漸發亮,突然開口道:“姑娘此法甚好,不過,在下還有一疑問想要請教!”說完,一動不動地緊盯着林蕊蕊,三十歲的人,卻猶如一隻看到肉骨頭的忠犬一般,讓林蕊蕊無端的也心生壓力。
“將軍請說。”
“若是兵士大批量地方在西北地方,雖往常可收取商隊的資金,但在秋冬,西北並沒有多少耕田,秋收稀少,自給自足很難,一旦商隊減少,反而匈奴越境搶劫糧食的時候,軍隊的糧草軍資該如何解決。”
林蕊蕊回首看了劉公子一眼,忽然抿嘴微笑:“這樣,就要看劉公子肯下多大力了。”
“何意?”
林蕊蕊伸出纖纖細手,食指沾上了一點,在桌上寫了一個“令”字,斬釘截鐵地說道:“若殿下能賜我五百畝中等田,我敢下軍令狀,每年提供一千石糧食。”
在洛國,非常好的田上,加之風調雨順,一畝地最多能產一石半,也就是150斤的樣子。
若是中等田,一切順利,頂天了一畝地最多隻有一石,稍微倒黴點說不定就是五斗。
也就是說,五百畝中等田,一年最多產五百斤,也就是五百石。
林蕊蕊開口就說上供一千石,也就是說,如果她分毫不賺,倒貼給農戶後,還有自信自家的糧產起碼可以翻一番。
她到底哪裡來的自信心?居然敢下軍令狀?
是一時被讚美衝昏了頭腦?還是爲了奪得情郎的注意力?!
一時間,衆人的思緒越飄越遠,甚至看向劉公子的眼神中有羨慕,看向林蕊蕊的視線裡有同情。
林將軍突然說道:“咳,剛剛不過一時說笑,切勿……”
“不,我敢下軍令狀,”林蕊蕊接住他的話,有空間在手,良田優良種稍微在空泉水泡泡,豈不是隨手就來,種植翻幾番有什麼難度,這種純粹空手套白狼的行爲,五百畝啊,白送啊,錯過一次就沒有了,絕對不能放過。
劉公子盯着滿臉自信的林蕊蕊,慢慢說道:“你引我發怒之事,可以暫了,你借勢之事,可以忽略,但林氏女,若你真的下了軍令狀,那麼無論如何,一旦違背,絕不留情。”
劉公子這番話說得緩慢無比,慢得周圍的人都能感覺到一股凝重的壓力撲面而來。
林蕊蕊擡起頭,盯了那劉公子一眼,抿脣說道:“謝公子,不過我得提個要求,五百畝一定要伴着我的嫁妝地,因爲我是不會離開蜀城的。而且,購買我糧食的錢還是要及時給的,可以優惠,但不是免費提供。”
“噗嗤——”大黑等侍衛按捺住心裡的狂笑,這還是第一次主公試圖再給一次機會,可主人卻絲毫不領情,反而說出如此帶有挑釁意味的話。
瞧主公那臉黑的。
嘖嘖……
劉公子死死地盯着林蕊蕊,越地眯起了雙眼。威壓猶如看不見的波浪一般,一股一股拍在衆人的身上,連林將軍臉上也露出不適的神色。
……好,很好,既然她如此的不知好歹……不如放,放……,等她違背了軍令,再看怎麼處置。
劉公子下意識地將違背軍令就是砍頭的懲罰給忽視了,轉而想起,她不是最恨當側夫人嗎,若是違背軍令,他要讓她連側夫人也沒有當,只能當個侍妾被擡進來……
“好,也不說我欺你,只需你每年能上交五百石,我不但免費提供耕地,還會有更大的賞賜給你!”劉公子慢條斯理道。
林蕊蕊點點頭,心裡暗喜,已經開始憧憬洛國第一大地主的幸福生活了。
殊不知,她這副出神的模樣卻被周圍的人誤解成絞盡腦汁的思索……
林蕊蕊在這裡敲定了幸福的未來,與她有着相同姓氏的另外一羣人,卻猶如油鍋上的活魚,焦頭爛額。
林老太太塞了一大堆禮物金錢給陵城有頭有臉的人物,然後又花了很多錢堵其他在場之人的嘴,回到家裡對伺候蘇氏的奴僕打的打,發賣的發賣,在將蘇氏徹底關到柴房,勉強處理好那不良的後續續影響後,這才召集林家有頭有臉的人物到沅水閣商議事情。
待得去打聽的龐管家細細回稟,這才知道原來林子璟與林蕊蕊兄妹兩早早的離開,之後,林蕊蕊被洛陽貴人的下屬給截下,到了郊區的府邸。
林曙因爲今日的事情本就心情不好,一聽到居然還有小輩膽敢私自離開,甚至去遊玩,一下對林蕊蕊的印象差到極點,憤然道:“這個林蕊蕊真是個不祥之人,每次碰上她都沒什麼好事,林府出了問題,她竟然還敢去會情郎,真是……若讓外面知道了,整個林氏一族姑娘都要叫她給連累了。”
“混賬東西!有你說話的份嗎!”說起連累林氏姑娘,哪個有你夫人連累得多,有姑娘的族人都決定要舉族搬遷了,更何況她去見得還是那位貴人,那位能讓林族瞬間翻身的貴人,怎麼這麼沒有眼見!林老太太瞧自己的笨蛋大兒子又一次無意識挑起在場所有人的憤怒,不由得腦袋有些疼,爛泥扶不上牆,爛泥扶不上牆啊,若是老二還活着該有多啊!
林老太太向來說一不二,林曙本也不是個大膽的人,驚得一哆嗦,低下頭去不敢再言語。
林老太太目光一凜,瞪向龐管家,說道:“你確定是請到別院?且這個時候還沒回來?”
估摸着有兩三個時辰了,也就是四五個小時。
這麼長時間,孤男寡女,鬼才相信是一起看花花看草草呢……
龐管家忙點頭稱是,還強調道:“因爲不敢讓貴人發現,所以在林三姑娘有可能通過的路口都安放了幾個人,可他們現在還沒回報,是以,林三姑娘還沒回呢。”
“很好,”林老夫人轉了轉自己手腕的佛圈,微微眯眼,然後睜眼道,“你現在就去備下大禮,要比上次厚重十倍,再喊上十來個孔武有力的青年,四房的媳婦跟着,這可是決定整個家族聲望的時候了。老身一起去!”
“這,怎麼敢勞煩老太太……”
“她不過是一個孫子輩的小輩啊,當不得當不得……”
“要不還是我去吧,好歹我也是她親堂嬸……”
……
林老夫人一拍案几,冷冷一笑:“好了,一個兩個的不就是想在貴人那裡露個臉,給自己撈點東西嗎,我把話落在這裡,這次是爲了整個林族的聲譽,老身腆着臉,不是那麼簡單的……”
衆人都被訓得說不上話,一個個低着腦袋,目送林老太太囑咐管家要拿些什麼東西,然後拄着柺杖,虎虎生威的離開。
……
……
這邊,林蕊蕊已經和劉公子以及將軍商議了大概事宜,便請辭了。
劉公子也沒有留她,喚來黑六,送林蕊蕊出去。晁諾見林蕊蕊安然回家,自覺能對林子墨神醫有交代,便虛虛飲了一杯水,也告辭。
待得只剩下林將軍與劉公子時,林將軍左右摩擦了一下手中的玉光杯,又咬了一口核桃果後,突然開口低聲問道:“主公,你不覺得這位姑娘很面善嗎?”
林將軍是劉公子的暗棋,明面上並未效忠,但暗地裡早已投誠。
“哦?”劉公子捲翹的睫毛微動,“誰?”
林將軍急切地開口:“長公主啊,洛國第一的長公主啊!”
洛國長公主,劉淇,說起來也是一段傳奇,乃現任皇帝的親姐姐,現任竇太后的嫡親大女兒。竇太后一生生了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原本竇太后出生一般,長相美豔但架不住皇帝有一個很寵愛的妃子,所以在宮裡混得並不好,但這種命運不濟在生了長公主後就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不但皇帝突然開始寵幸她,而且兒子一個兩個連着生,甚至皇帝能下決心立長子爲太子,也有長公主在幕後出力。
所以在竇太后眼裡,劉長公主就是她心中的福娃娃,是她心中的寶寶,竇太后最喜歡的最信任的就是絕美無雙,智勇雙全的長公主。
可這位舉世無雙的公主,卻在一日,突然從宮中消失得不見了。
更加令人驚奇的是,竇太后與皇帝都是黑着臉不肯去尋找,只說長公主失蹤了,只不過原本洛國重文輕武的習慣有所改善,兩邊的待遇越來越平衡。
直到十多年前,竇太后突然哭暈,皇帝震怒,皇城以及洛陽街頭掛了整整三個月的白綾,可當時並沒有皇室成員死亡,所以民間傳說,應該是長公主去世了。
林悟來也是多年前拜倒在長公主裙下的男人之一,求而不得後,甚至給自己四個兒子取名字,都暗含着“公主好逑”這四個字。
所以乍一看見林蕊蕊的外貌,他真的以爲是長公主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這纔會有一開始失態的舉動。
可細細觀察後發現,這位妙齡少女竟是比曾經的長公主還要美上五分,在失落不是長公主的同時,也好奇,這人到底是誰。
當初長公主風光的時候,劉公子還不知道在哪個地方窩着呢,他的母妃也屬於後起之秀,沒見過風光的長公主很正常,所以扎一聽見林將軍這麼說。
不知怎麼的,他心底居然還有一絲喜悅。
洛國皇室有一個不算傳統的傳統,皇帝的皇后總會是他的表妹,出現這種狀況也不稀奇,一是兩小無猜,青梅竹馬;二是,洛國公主的地位呈兩極分化,好的有爵位有封地,待遇不比王爺差,壞的也就只能撈個公主的名號,除了嫁妝多一點什麼都沒有,更壞的就遠嫁西域匈奴和親去了,是以,公主都會想要籠絡住皇帝,不管是上一個還是下一個,所以自己的女兒和未來的皇帝培養感情,順帶投資,在她們看來也是喜聞樂見的。
“你確定?”劉公子放下酒杯,看了大黑一眼,大黑還保持瞠目結舌的表情。
“確定,只不過這位少女竟還要美上幾分,也許……”林將軍也不敢打包票,萬一錯了,那可是混淆皇室血脈啊。
“呵,該說,狡猾的小姑娘嘛,”劉公子又看了一眼桌上已經消失不見的“令”字,若她真的是長公主的嫡親女兒,憑藉竇太后幾乎隻手遮天的架勢,哪裡還能真的懲罰。
不過這事暫時處於保密或者說不可控狀態,劉公子突然開口道:“這事到此爲止,三個月後護送了林蕊蕊,你就可以重回西北。”
“那,那些事。”
“方法、轉機,不再贅述。”
林悟來大驚,說道:“主公真的相信那五百石?”
“自然,”劉公子微眯雙眸,向後懶懶一靠,這是送人的姿勢。
林悟來忍住還想繼續詢問的狀態,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這時,大黑悄無聲息的靠近,低頭,眼中含着微微訝異與激動地說道:“主公,若林將軍所說屬實,那麼這可是一大籌碼……”
“不許聲張,”劉公子突然微微擡眸,眼底冷冷清清地看着大黑。
偏偏是這冷清的模樣,就讓大黑駭得渾身一抖,立馬跪在地上,低頭說道:“下屬逾越。”
劉公子重新閉上眼。
他何嘗不知道這是一個巨大籌碼,如今洛國皇子們都長大了,優秀的也很多,自己憑藉母妃當年的一個寵,一個長,拿到了太子的位置,但母親如今盛寵難再,又身份卑微,沒有什麼家族助力,反而有一些狐假虎威的親戚在敗壞名聲。
是以,窺伺這個位置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太子之位岌岌可危,暗潮涌動。
竇太后橫跨兩代皇帝,背景夯實,在後宮確是穩坐釣魚臺,誰也不幫誰也不搭理,原本這對劉公子來說已經是最好的狀態,可若是能讓她下決心支持一個人,不用多想,就皇帝那愚孝的架勢,太子這個位子是肯定跑不了的。
可他就是不想下手,不想將她拉入這個詭譎的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