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威逼利誘?
“林三小姐等一下。”
林蕊蕊前腳剛剛準備踏上馬車,就聽見身後有人呼喚,回頭,晁諾正急急忙忙地趕過來,他身邊那個十五六歲的小廝還一邊累死累活地追着,一邊小聲嘀咕主子慢點小心慢點。
“什麼事,”等晁諾追上來,林蕊蕊問道。
“我,咳咳,搭我的馬車送你回去吧,”晁諾摸了摸喘息的胸口,斷斷續續地開口。
林蕊蕊略奇怪地看他一眼。雖然神醫身份的林子墨是認識晁諾的,但林蕊蕊這個殼子只與他見過一面而已。至於這麼殷勤麼。
也許是林蕊蕊的目光太過直白,晁諾的面罩一抖,裡面傳來冷哼,語氣有些不善地壓低聲音說道:“若不是你胞兄對我有恩,就憑你剛剛那個眼神,我就會把你的眼珠子給挖出來!別看了,上車吧!”
說完,他自然而然地登上自己那輛無比舒適的豪華馬車,還十分孩子氣地命令車伕駕駛馬車走了幾步,剛好將停在林蕊蕊面前的略樸素的馬車給擠開。
林蕊蕊:“……”
最終還是上了馬車,剛上去,頓時被裡面堆滿的餅乾、果脯零食給驚了一下。
晁諾衝她伸了伸裝滿瓜子糖果的盤子,悶悶地咳嗽一聲說道:“要不要一點,聽說小姑娘們都很喜歡這類東西。對了,其實我家也有不少務農方面的好手,也有不少經驗,嗯,你今天的建議確實挺有意思,乾脆讓我這邊來做吧,你還是老老實實回去幫你哥哥採藥比較好。”
晁諾沒有取下帽子,看不到他的臉,但是能察覺他擔憂的視線。
“你家儲備糧不夠?我可以幫忙的行商,”林蕊蕊明白晁諾是好意,但她絕對不會放棄如此好的一個機會
“怎麼可能,無商不奸,你怎麼可以自甘墮落!?”晁諾直起懶洋洋靠在椅背上的身體,詫異地看着林蕊蕊,頓了頓勸解,“雖說你大哥走的武官,不需要在意太多名聲,但行商畢竟不夠妥當,更何況你還是女子。”
“呵呵,”林蕊蕊突然笑了笑,看了看晁諾,忽然開口道,“行程這麼長,不如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哦?”晁諾沒有表達什麼興趣,純粹是給面子地回道,“洗耳恭聽。”
“這是以前教我的一位老師告訴我的,或許是曾經消亡在歷史中的一個國度,也或許是某個已知國家的野史,戰國末年,諸侯割據,列國爭霸,堪稱亂世。有那麼一個商人他的名字叫做呂不韋……”林蕊蕊將傳奇商人或者說傳奇名相呂不韋與秦始皇的故事娓娓道來,故事弱化了很多史料,沒有說後續的六國一統,着重說道的是呂不韋如何利用行商的手段,簇擁一位留在他國做質的王子登帝。
說話時,林蕊蕊的嗓音委婉溫和,猶如一股清澈細膩的溪水,慢慢淌過晁諾的心頭,留下一抹抹痕跡,車簾偶爾吹起,她的側臉被陽光鍍成了淡金色,他瞧着有些發愣。
似是覺察到了晁諾的恍惚,林蕊蕊蹙眉問道:“你在聽嗎?”
“嗯!在,在聽,”晁諾回過神來,有那麼一瞬間,居然覺得她的蹙眉樣子很像林子墨醫生,不對,是林子墨像女……
呸——
他怎麼可以這樣腹議救命恩人。
見晁諾重新坐好,林蕊蕊繼續講故事,這個故事很傳奇,一旦聽進去了,反而再也沒有思慮別的東西的情緒。這個故事是那般的精彩,商鬥、政鬥、人鬥是那麼的傳神,晁諾忍不住有些好奇地瞥了她一眼,這真的只是一個故事,而不是歷史嗎。
林蕊蕊微笑着問道:“晁諾,你還能說商人很低賤麼。”她的笑容帶着一絲崇拜與嚮往。
晁諾心頭一顫,再三回憶了一下族學,發現確實沒有這樣一個史料記載,其實不管是不是真實的歷史,這個故事,對他確實有很深的啓發。
“故事畢竟只是故事,”晁諾恢復了正常,笑着說道,“我想如果真有故事中那般的富商,想必今日商也不會低賤到這個地步,他若想提高商的地位,皇帝奈他何。”
林蕊蕊一愣,然後神秘笑了笑,然後咬了一口美味的果脯:“不,說不定恰恰相反纔是。”
真實的歷史中正是因爲出了一個呂不韋這樣的人物,或者說這也是一個誘因,後期商人的地位反而更低了。
晁諾反而陷入沉思,而後笑容微微一收:“你說的有道理!”
“呵,乖,朽木可雕也,”也許是剛剛獻策,累乏之後容易放鬆,林蕊蕊不自覺地就將自己帶入林子墨的身份,然後對熟人晁諾進行調笑。
晁諾一陣愕然,忽然,嘴角勾起一抹情緒莫辨的笑,語音中有些嫌棄地說道:“你該不會是想吸引我的注意吧。”
林蕊蕊頓時睜大了眼:“什麼?你以爲我想引起你的注意?”
他微眯起眼,好像在說……難道不是?
林蕊蕊上下左右仔細地看看他,很認真的看他,看得晁諾有點耐不住了,真是沒見過膽子這麼大又臉皮這麼厚的女孩子。他握拳在脣邊清了清嗓子,正欲開口,卻聽林蕊蕊很有感悟地開口:“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晁諾不禁好奇。
“是不是胞兄給你鍼灸的時候,把你給鍼灸傻了。難怪,難怪你急急忙忙跑到劉公子府邸來找我,如今又故意探聽我的想法,莫不是,晁公子真的對我有意思?”林蕊蕊戲謔道。
應對這種喜歡自作多情的人,林蕊蕊從來不會給面子溫柔對待,一般對付這種人,你只有比他更加不要臉,然後用他的邏輯打敗他。
這回輪到晁諾瞪大了眼,臉上的淡定神情不再,雖然看不到眼睛,但那上下襬動的帽檐,都挺會出一種極其不屑的感覺,上上下下把林蕊蕊上上下下掃了一遍,鄙夷道:“就憑你?”
林蕊蕊也學他剛纔的摸樣,微眯起眼,笑看他,潛臺詞……難道不是這樣嗎?
晁諾愣了愣,突然笑了起來,難怪能從殘暴酷吏的劉公子那裡全身而退,不愧是林神醫的胞妹,還真是有意思,行事大膽,說話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他還沒遇到過這般難以捉摸的女人。
不過再怎麼難以捉摸又怎麼樣,在他眼裡,還是比不上她的胞兄,他的救命恩人,林子墨。
不等晁諾想多久,馬車已經到了林蕊蕊的住所。
可奇怪的是,剛下馬車,林蕊蕊就被熱情的林家主宅來的僕人給迎了進去。
林蕊蕊蹙了蹙眉,當她拉開房門時,這才發現站在那裡的正是父族林氏一些人,坐在正中央位置的是她的祖母林老夫人,站在林老夫人旁邊的是四姨母和四叔和等人,靠在右側的,是表嫂。這些人身後,還站着幾個僕人和女婢,從他們的肩膀鞋履的泥濘可以看出,還是風塵僕僕地趕過來的。
他們怎麼又來了?
林蕊蕊下意識的覺得有些煩,不過轉眼,她又放鬆下來。
林蕊蕊的表情變化,這些心有急事的人當然沒有注意到。林老夫人起身,在一旁婢女的扶持下走了過來,她越過林蕊蕊一步,上下左右打量着這小小的房屋,房屋雖小,裝潢也不是很貴重,但細節處處透着溫馨,當然這種家的溫情,林老夫人這種勢利眼是看不到的。
只見她蹙眉說道:“從我林氏出走,只有這麼一小間屋,一個小院子,甚至都比不得當初分給你的房子,這就是你那得意哥哥佈置的?就住得這麼開心?連族家都不去了?”說到這,林老夫人轉過頭來,她又打量了林蕊蕊一眼後,越看越心驚,她確實知道這姑娘從小長得好,但是什麼時候開始,這姑娘怎麼長得這般天姿國色,氣質凌然,竟是陵城都容不下的感覺。
難怪貴人都會看中。
收起心中的詫異,林老夫人又說道:“管事,舒翠,你們領些人去把屋裡的東西全部收拾好,記着那些書簡是珍貴之物,還有一些珍惜藥材,要有所損失,小心你們的命!”
林老夫人也不想多和小輩玩嘴皮子,她就是想一個孝道壓下來,迫使二房重新回去,只要回去了,貴人看中了二房的姑娘,二房姑娘住在林府,兜兜轉轉的不就是看中了林府麼,那麼能借勢的地方就有很多了。
林老夫人命令一下,衆僕馬上應道:“是。”然後他們齊刷刷衝入了房間。
林蕊蕊臉一黑,她盯着林老夫人,冷冷說道:“敢問老夫人,這是什麼意思?擅闖民宅?”
這話一出,林老夫人氣得一個仰倒,馬上就是一陣陣咳嗽,其餘跟來的叔叔嬸嬸也是一臉不善地看着林蕊蕊,彷彿她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林蕊蕊一臉無所謂地看在原地看着。
在婢女們連連地拍擊下,她似乎纔好不容易緩過氣來,緩過氣後,林老夫人看向林蕊蕊的神色就不好了,彷彿在看某些不肖子孫一般,嘆息道:“蕊蕊。你父母去得早,不怪你教育不夠,處理事情想問題都有些上不得檯面,等你回了林府,我自會給你請幾個教養媽媽。”
林蕊蕊一聽,整個人都不樂意了,剛打算反諷,就見一位不熟悉的姨母走上前來,朝着林蕊蕊笑眯眯地說道:“蕊蕊啊,你可是誤會林老夫人了。要知道女人最終還是要找一個門當戶對的親家,要不是看你們兄妹住的太過寒酸,怕以後提親的看不上,她也不會費盡心思幫你折騰,再說了,你看看你這個地方偏僻,你哥哥據說又要跟着軍隊外派,外面流民又多,連幾個護院都請不起,萬一遇到登徒子,可怎麼辦?”
在林蕊蕊越來越冰冷的視線中,那位姨母笑得越來越勉強,她悄悄拭了拭手心的汗,繼續道:“林老夫人真的是好心,特意接你們重新回林府呢。”
好心?
特意接她們前去林府?
簡直就是典型的黃鼠狼給雞拜年。
林蕊蕊算是明白了,看來今天與貴人見面的消息,已經被他們弄到手了,而如今名聲盡毀,走投無路,升遷無望的林府,讓這位勢利眼老太太下定決心,要緊緊抓住她,然後攀上那個貴人,好讓林府重現榮光。
呵,她似乎變成林府最後能抓的一根稻草!
而由林老夫人親自前來,一是一個孝道壓下來,二是在外人看來似乎也給足了她的面子,這樣就算有人說起,道理也全在林府那邊。
林蕊蕊冷笑:真是不做死就不會死。
看到林蕊蕊臉上的冷意,林老夫人心頭涌出一種說不出的厭惡來,不停地催眠自己,林府飛黃騰達,林府飛黃騰達,這才強行壓下心中涌出的憎惡不喜,一臉溫和說道:“三丫頭,我們不就是你的親人嗎?親人來接你回府享福,這不是應該的事嗎?你這孩子,任性退婚也就罷了,可不要記恨我們到如今,就算那事是老身沒處理妥當,但出發點也是爲你好的。”
林老夫人的話一落,四姨母也在一側說道:“三丫頭你這孩子是怎麼了,你哥哥大小也是個武官,家族長輩要接你回去,莫非還想忤逆不成?這對名聲可不好。”
另一側,也有一個幫腔地說道:“好了好了,喬遷的大好日子不說這些。蕊蕊啊,我們都是親人,不就是想讓你過好日子嗎?這女人活在世上,不能太剛更不能太烈,連親人也不要了,哪怕以後便是攀上了富貴,也守不住啊。”
幾個長輩,你一言我一語的,要麼語重聲長要麼就是暗含警告。
見林蕊蕊還是冷着臉,還是沒有被說服,林氏四叔走了上來,長着就是一副奸邪的模樣,偏偏還裝好人的一臉苦澀地說道:“三丫頭啊,你胞兄他……”
林蕊蕊擡起頭來。
林四叔迎上林蕊蕊的眼,嘆了一口氣後,說道:“是這樣的,你舅母只是一個婦道人家,很多事不知道,其實我們這次之所以會接你回去,真不是貪圖你什麼,而是因爲你這裡確實不安全。你胞兄林子墨,好幾日都沒回陵城,估摸着是出事了。”
胞兄出事?
呵呵呵呵——人就站在這裡的好麼。
林蕊蕊的雙眼漸漸眯起,林四叔見狀誤以爲有戲,暗歎自己調查工作做得到位,隨口編的一個藉口都這麼有用,然後繼續可親地說道:“我們分析了一下,那些擄走你胞兄的只怕是一些惡名彰著的盜匪。要不是他們派人向你四叔討要錢銀了,四叔也不會知道這事。三丫頭,這事你也不要慌,還是先隨舅舅回去後,再商量商量?”
林四叔說這話時,語氣極爲誠懇,看向林蕊蕊的眼神,更是慈祥,林四叔的話一說完,林老夫人的脣角便綻開了一朵笑容。而一側的夫人們也同是含起了笑。
林老夫人笑過之後,朝身側的一個僕人使了個眼色,令他馬上去按照林四叔的話行事:那就是找到那個所謂的胞兄然後擄走!
林蕊蕊匆匆一瞟間,把衆人的眼神收入眼底。林四叔的這番話,應該只是他的靈機一動,畢竟林子墨本人就站在這裡,他哪裡來的報信又哪裡來的人。
可這卻提醒了額林蕊蕊一件事實。
這羣所謂的親戚,完完全全做得出綁架自己身邊的人,以達到目的。
今日可以用胞兄林子墨來威脅,下次就可以是林子璟,翠兒,崔嬤嬤……
林蕊蕊壓一下心底涌起的殺意,瞟一眼那個正朝大門走去的僕人後,轉頭看向林氏四叔,清聲說道:“四叔定是開玩笑的,我胞兄今日還在給貴人看診沒回來呢。”說到這時,那剛剛跨出大門的僕人腳步一頓,轉過頭朝着林老夫人看來。
林蕊蕊還在說道:“胞兄今日去的劉公子府邸,順帶看診了晁公子,四叔應該知道,那洛陽來的兩位貴人都大有來歷,那樣的人家,那些盜匪怎麼敢接近?”
劉家與晁家都是洛陽來的貴人,作爲陵城有點威望的人家,林府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們的能量。
林四叔一噎,沒想到自己的藉口居然出了這麼個大漏洞。
不等林四叔繼續打算找藉口,林蕊蕊忽然又低下頭,一臉嬌羞地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華服:“那位,那位貴人剛剛還送了我華服,說是一直會派人保護我,我的家人。”
說到這裡,林蕊蕊歪着頭,一臉純然的信任:“貴人的能量那麼大,怎麼可能讓胞兄被劫走,四叔你一定是被人騙了。”
林蕊蕊的話音剛落,一干人立馬將視線挪到林蕊蕊的身上。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瑰麗華服,根本不是陵城能買到的絢麗款式,看得一干僕婦的眼睛都亮了,眼底是說不出的嫉妒,而林老夫人與叔父他們確實心底一陣陣發寒,這三丫頭的話若是真的,那麼意味着今日這脅迫的舉動會被那貴人知道,林蕊蕊還小可以糊弄,可那貴人,可是人精啊,怎麼會不知道是訛詐……
再一聯想劉公子從洛陽傳出來的兇悍名聲,一時間,他們一個個背脊都在發寒,深怕自己就猶如那些傳說中的人一般,被斬首車裂之類。
原本又一次想走出去捉拿林子墨的僕人再次停下腳步,他也是個機靈人,上下打量了一下主家們的臉色,遲疑片刻,還是退回原地站好。
一時間,一個林蕊蕊,對峙一羣叔父祖母。
氣勢上,她居然隱隱有些壓制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