價格纔是問題的核心點。
單體泵和共軌的價格,正常情況下貴上兩千,算是公道的價格。
而現在的情況則是,共軌一套兩萬,單體泵也就一萬出頭。
實際成本吳良沒算過,但是他知道的是,一萬二拿下,對方依舊有豐厚的回報。
所以,他站在主機廠方面,對發動機的供應商提出要求,降價,這並不意外。
博世來的兩個經理,一位是博世博世汽車柴油系統股份有限公司的副總經理,另一位是華中大區的經理。
這種大場面,副總經理並沒有衝在前面,而是大區經理先上。
大區經理姓張,名繼龍,老闆將他支到前面他也有些忐忑,更有些尷尬,低調的表示,“價格多少是公司定死的事情,我們也沒有多少虛頭!”
大公司的營銷政策相對死板,而且挑客戶。
八百萬的門檻費是一方面,後續的供貨還有相應的要求,比如每年不低於兩萬套這樣的條款。
所以說,到了國三階段,一些靠着純粹的組裝、造假的這種發動機自己都玩不下去。
不是大廠就根本消化不掉這麼高昂的技術投入。
但是,政策都是死的,最終實現還是得看人,或者看公司的大的戰略決策。
真遇到一年採購十萬套共軌的客戶,博世也得掂量掂量。
心知肚明的吳良愣了一下,不以爲意的回答,“技術又不是博世一家,最主要的是,共軌的技術,你以爲還能堅挺多少年?”
前文也說了,國六已經到頭了,可是國內的這些人理論上研究的很透徹了,還在夢想着是不是有國七的存在?
吳良似有所指,張繼龍沒聽明白,猶猶豫豫的問,“堅挺是什麼意思?”
吳良擺了擺手,“這個問題回家問你家裡,我的意思是,共軌最多再有十五年的輝煌,就會走向衰落,借這個機會好好的賺點吧,別想着這東西能吃一輩子。”
張繼龍沉默。
吳良這話很不客氣,話不好聽,侮辱意味更濃。
但是,吳良有這個底氣。
博世(天朝)投資公司在天朝十幾家公司,總銷售額十四億歐。
汽車柴油系統股份有限公司在其中只是一個小弟。
而陝重氵氣,零四年的銷售額就是六十億,這還不算湘火巨旗下其餘的公司。
他有直接對話投資公司總經理的資格。
別說張繼龍了,他身邊的副總同樣不夠格。
陝重氵氣這麼重要的大會,這邊都已經邀請了,結果來的還是個副總,飯桌上沒話語權也不難理解。
這就像洛柴的很多大區經理出去找主機廠談業務,能不能見到對方的老闆都是兩說。
也因此專門成立一個銷售公司,並按上一個銷售公司總經理的頭銜,實際上也不過就是洛柴的一個副總經理,分管銷售兼銷售公司總經理。
國內大多數企業都會這麼做,目的也是拔高自己的身份,頗有種“經理不帶總,放氣也不響”的意思。
現在無非就是甲方乙方掉個個而已。
張玉普在對面捧哏,“吳董的意思是,共軌技術以後會慢慢被淘汰?”
吳良笑笑,“柴油機好一點,汽油機就慘咯。”
共軌不止在柴油機上有,汽油機也有,所謂的電噴,缸內直噴,無非就是柴油機的技術挪到汽油機上,燃油的噴射壓力還更低。
汽油機因爲小轎車量更大,輝煌能有幾年?
滿大街都是電動車的時候,就意味着傳統的汽油機已經沒落,汽油機的這些供應商也在沒落。
而小型柴油機也逐步在電動化。
這是十年之後的趨勢。
張繼龍看不懂無所謂,吳良只需要他將話帶回去,他們公司高層會有清晰的認識的。
不要小看這些企業的高層,對技術的敏感程度絕對不亞於天朝的某些智庫。
所以吳良的建議是,“趁着國內如火如荼的搞國三升級,提早佔住坑,國四,國五國六就都是你的菜了。忘記說了,德爾福那邊我也熟悉的很。”
吳良這話不是吹噓,湘火巨的火花塞零四年產量五千萬隻,這還是吳良接手之後達到的數據。
前半年因爲德隆的影響,產能並沒有完全釋放出來,主要的技術就是德爾福的技術和生產線,而吳良出國的那段時間,德爾福也決定要捨棄利潤低的火花塞的生產線,將公司打包賣給湘火巨,基本上已經談妥。
吳良說他和德爾福的關係好,並不是一句空話和假話,“忘了說了,德爾福的火花塞公司已經出售給我了,合同也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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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消息算不上有多震撼,大家都是玩柴油機的,汽油機那邊不是特別清楚。
但是,張繼龍顯然不一樣。
博世也有自己的火花塞生產線,金陵南京華德火花塞有限公司,德爾福退出這個領域,就意味着博世在火花塞領域面對的唯一競爭對手就是湘火巨。
而已經實現本土化生產的湘火巨,成本優勢顯然要比博世強大多了。
這不是一個好消息,張繼龍臉色變了數變,即便他嘴上強硬的回覆,“火花塞那邊的業務我並不是十分的清楚。”
旁人也能感覺得到,吳良這一招禍水東引效果不錯。
老譚眼看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自然也是抓緊時間推上一把,“維柴也是國內柴油機的龍頭企業,進入了維柴,就相當於佔領了天朝市場,考慮一下吧!”
所謂的龍頭是兵家必爭之地。
就好比水果、華威的供應商,拿下這兩家中的任何一家,再到其餘的同行中去推銷,效果好的不一般。
洛柴也一樣,雖然體量不大,但是在農機行業中是當之無愧的龍頭。
有志進軍農機的供應商也會將洛柴拿下,從而去找魔柴、新柴這樣的企業去談配套,效果會好很多。
維柴自然也是如此,法斯特變速箱、漢德車橋、維柴這樣的黃金供應鏈,能夠打進去,就相當於在重卡行業立了足。
張繼龍沉思片刻,不過並沒有鬆口,這麼大的項目,不是他一句話就能答應的,他身邊還坐着個副總呢,人家都沒吱聲他胡亂允諾也是瞎說。
這種場合下,說出來的話是要負責任的,否則吳良有機會見到博世(天朝)投資公司的老闆的時候,隨便崴句嘴,張繼龍能不能幹的下去還是兩說。
再者,越大越正規的企業流程越繁瑣,在自己權限的範圍之內,什麼都好說,但是,吳良的要求顯然是突破了他的底限的。
張繼龍左右看看,心想今天這還真是鴻門宴,苦笑一聲回答,“吳董的意思我一定帶回去!”
吳良忽悠了半天,忽悠出來這麼個答案,要說有些不愉快也正常,但是,他還真的沒什麼好的辦法,只能略過此事,將話題帶到了別處。
張玉普插了句,“明年是不是得回關中開年會了?”
“那是自然,新生產線建好了,也投產了,也該給大家展示一下咱陝重氵氣的實力,也給經銷商朋友們提振一下信心。”
吳良很肯定的答案讓張玉普心裡舒服了些。
不過,吳良又補充一句,“工業園建成投產是個大喜事,得好好慶祝一下!”
這樣的話從吳良的嘴裡說出來,不瞭解他的人可能會給他冠以“好大喜功”的名頭。
只是吳良都這樣說了,大家也都端起酒杯向吳良慶賀,“預祝陝重氵氣來年更輝煌!”
花花轎子衆人擡,吳良該講的該說的,也基本上說到位,於是,他將主角的位置讓出來給張玉普,看他發揮。
一箱茅苔喝完,場面也是亂糟糟的,該走.私的走.私,端着分酒器送圈的也開始動了起來。
坐在吳良身邊的楊耽雙目無神,別人過來敬酒也是推脫說第二天還要忙工作,不好意思云云。
這就是排桌人的智慧了。
不請不合適,請了還得找個合適的人陪着。
陝重氵氣一幫子老頭除了說幾句葷段子想要正兒八經的給美女主持陪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那麼,將其擺在吳良的身邊,直接由吳良照顧就成了理所當然的正確選擇。
包括敬酒,楊耽婉拒,吳良幫個腔,自然不會有人再找上來求不自在,敬酒的時候也是和對方的茶水杯輕輕碰一下。
吳良也是有意無意端水杯的時候照顧一下她,順便悄悄的問上一句,“是不是感覺可無聊?”
這樣的場合站在楊耽的角度上,其實也蠻無聊的,聽又聽不懂,想插話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唯有吳良關於南.非工業衰落的原因這上邊感到了好奇,央着吳良以後也多爲她講講這方面的知識,省的到時候出現正治上的錯誤。
美人相約,吳良自然是欣然允諾,兩個一時半會說個不停,直到董楊冷哼一聲,依舊抓着剛纔說過的那個話題不放,“單體泵過度一下,我看也是挺好的選擇嘛!”
他再一次的表露出這樣的想法,吳良也是有些腦闊疼。
陝重氵氣走共軌的路,其實也是需要國佳相關政策匹配的。
首先拿油品來說。
國外的排放升級換代基本上都是石油公司和發動機廠家聯合起來推進的。
說白了,其實就是油品的升級。
在國內的實際情況則是,國佳憋着石油公司升級,發動機企業跟進。
兩相比較之下,一個主動一個被動,推進的效果自然可想而知。
發動機廠家只要能糊弄過關,什麼事兒都能幹的出來,造假什麼的,比大衆排放門有過之而無不及。
再加上國內的成品油市場魚龍混雜,能不能加到正規排號的國三柴油還真的不一定。
但是不管怎麼說,共軌對於油品的需求要比單體泵高太多。
單體泵甚至於國二的油照燒,無非就是廢氣再循環系統壞的頻次高一些,還能以較低的成本改回國二。
當然,董楊站在國產化的角度上提這個問題相當於站在大義上,一顆赤子之心誰也不能指摘什麼。
但是,他如此的偏頗,作爲協會的秘書長,這話就不應該了。
首先,發動機廠家有自己的選擇,只要能滿足排放要求,你應該支持纔對。
其次,吳良一度認爲對方從京汽出來,還沒有脫離開老東家的固有想法。
吳良之前嘚吧嘚吧說了半天,目的有幾個,一是爭取協會的支持,將門檻設置的高一點,避免自己的競爭對手攪局,二是逼迫博世痛痛快快在路線之爭上施加一些壓力,他也能借此機會敲一下博世的竹槓。
只是,他的意思,張玉普是和吳良商量過的,自然是不停的以主機廠的總經理的身份敲邊鼓,配合的尚且不錯。
然而,說到最後,董楊還是流露出這樣的想法,只差將賣國二字安插到張玉普的頭上。
這如何能忍?
吳良強忍心中的怒意,平靜的對董楊說,“董秘書長,我這裡有兩個問題,還請您幫我解惑?”
董楊哼完之後也覺得自己今天是有些孟浪了,果不其然,吳良率先就站了出來,但是,他還不能不接,於是,他微微一笑,收了收嗓門,誠懇的問,“不知道吳董問哪兒兩個問題?”
吳良直言不諱,“第一,廢氣再循環的關鍵零件,也就是egr,技術過關不?”
這個問題直指路線之爭的核心,也是egr和共軌之爭,所謂的技術過關與否,國內的技術不成熟,借用一句行話,“那就是個樣子貨!”
怎麼理解呢?
這個零部件是可以通過ecu的控制程序將其屏蔽掉的。
屏蔽掉,自然不會起作用,國三排放自然是假排放。
這引發出最關鍵的一個問題!
如何監管?
對於環保相關部門來說,車輛能不能達到國三,總得有管控的手段。
臺架測試、專用儀器測量這些都不是問題。
難度大的地方在於,
用戶。
舉個例子,用戶加的油品含硫量過高,很容易導致egr閥卡死。
這東西卡了之後,從排氣管裡出來的廢氣就不是普通的顏色,而是一股一股的黑煙。
用戶要是嫌修起來麻煩,剪刀剪倆鐵片給egr閥的進氣口堵住就能解決。
這也就是樣子貨的由來。
所謂的技術過關不過關,吳良只能說一句,國外的產品是可以的,在油品正常的情況下,這東西也不會卡。
但是,還是那句話,天朝國情所在嘛,能力不行真的不行。
egr閥上有一個耐溫的橡膠件,起密封作用,基本上用的是耐溫一百五十度以上的氟橡膠。
小拇指指甲蓋那麼大,一個o型圈,家裡水龍頭裡面的那種樣子都比那個大很多。
一個零件5米元,國內就做不出來,只能採購。
類似的技術難點還有很多,但是一個一個拿下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國三排放的監管當中還有一個最核心的問題,那就是零部件的排放證書。
吳良的問題很刁鑽,總結下來其實就是,“國內照樣沒有合適的廠家能做,就算做出來也是個樣子貨,既然是樣子貨?怎麼監管?”
皮球就又踢會給了董楊,“如何監管?”
這句話突然就像一顆重錘一樣狠狠的擊中了他的要害,他是協會的,國佳政策這些是需要和協會一起討論的,等到過兩年,國佳發現單體泵根本就沒辦法管的時候,對此技術堅定不移支持的他董某人日子會好過嗎?
想到這裡,董楊似乎也明白過來,他悄悄的擦了一下自己的汗,輕聲的問,“吳董的第二個問題呢?”
吳良笑笑,“其實剛纔已經說了一半了,同樣是,用戶如果私自改裝,如何監管?”
這裡的改裝其實就是給國三的油泵換成單體泵,其餘的變動不大,油門這些由電子的換成鋼絲拉線這樣,真的很簡單。
年檢的時候再換回來就好了。
共軌的就不存在這問題,除非用戶換髮動機。
可是,七八萬的發動機,誰沒事兒去換那個?
當然,也有人會對ecu裡面的數據重新刷寫,換個經濟性更好的數據,達到省油的目的。
這似乎也沒辦法監管!
但是,無論用戶怎麼刷寫,這總是個共軌,排放再差總不至於比國二差。
就算是國二點五,那總是進步不是?
許久未出聲的張繼龍在一旁補刀,“吳董考慮的實在是太周全了,第一,egr閥的首次清理時間按照國內的油品或許連五百小時都達不到,第二,單體泵真的是沒辦法監管的!”
董楊看着張繼龍,漸漸回過神來,這才鄭重表態,“吳董的意見,協會會慎重考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