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學農冷靜下來,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對於自己的兒子,他此刻哪裡能夠放下心來。
“有沒有放火人的線索?”
朱學農重新躲回到病牀上,恢復那副冷靜而老練的神態。
“這個……國安那邊的人已經介入調查了!因爲事關書記您的人身安全大事,他們也是極爲重視。通過調取大廈大廳和電梯內的監控錄象,基本已經認定,嫌疑人是個頭戴紅色假髮,戴墨鏡的女子,年紀大概在二十至二十五歲之間。不過,很顯然,她是喬裝過後的。
對方的時間掌握得很準,從進樓到作案離開,前後一共只有不到十分鐘,還包括她破壞火警系統和通信的時間。應該是……職業的……”
朱學農臉色凝重地點點頭,喃喃道:
“看來,對方準備極其充分啊!對申浦國際的作息規律,瞭如指掌!”
吳長銀贊同地點點頭,眉頭一皺,疑惑道:
“不過,書記,有些問題我覺得十分蹊蹺。首先,對方若是真想加害書記的話,爲什麼不選擇私人場合,卻偏偏要在申浦國際內冒險作案呢?難不成……對方想要把申浦國際也拖下水,攪合到一塊?”
朱學農沉默片刻,緩緩道:
“一切等國安那邊的調查有進展了之後再說吧。”
與此同時,同一座醫院的加護病房內,楊八牛正靜靜地躺在牀上。臉上還殘留着前一天的傷痕。
迷迷糊糊中,楊八牛似乎聽到了過消防隊員的把自己從天花板上拖下來的聲音,然後是被擡上擔架,臉上被罩上氧氣罩,然後就是救護車的轟鳴聲。
這一覺楊八牛覺得睡了好久,久到自己都已經做到無數個夢。
當他感覺到眼前重新回覆潔白柔和的光芒,四周又重新安靜下來,甚至能夠聞到藥水味的時候,他知道,自己住進了醫院。
而且是那種通常只有頂級的上層人士才能住得起的高級貴賓病房。
一瞬間,楊八牛的腦海裡出現了嬌俏可人,身穿潔白制服的護士,婀娜多姿的身影,甜甜的笑聲,彬彬有禮的誘惑……
楊八牛越想越興奮,禁不住嘴裡咂咂了幾下,彷彿很是享受中……
咦?嘴裡真的是甜的,還有溫溫的溼潤的感覺……
楊八牛猛然睜開雙眼。四周一切真實的景物,開始漸漸取代自己的美夢。
潔白柔和的光線和舒適溫馨的病房倒是真的,不過,嬌俏可人的白衣天使們,卻是沒有看到……
自己的鼻子間,一隻碩大的不鏽鋼湯匙正生硬地往自己嘴裡塞着,液體的糖水正從牙縫裡流進口腔。
眼前,一個身着職業套裝的年輕女人正面對面看着自己,一臉的不耐煩和被逼的樣子。
吳雲熙?
楊八牛的腦海裡冒出這三個字來的時候,嚯地一下坐了起來。如昨大敵。
這一突如其來的舉動,簡直跟詐屍一樣,嚇得吳雲熙一跳,啊地驚叫起來,手裡的湯匙也灑了一牀的液體。
“要死啊你,楊八牛!”
吳雲熙白了楊八牛一眼,沒好氣地嘟囔了一句,彎腰去撿掉在牀單上的湯匙,敞開的衣領裡,露出一片白花花的溝壑。看得楊八牛眼中放光。
“怎麼?怕我給喂毒藥啊?”
吳雲熙看着一臉驚奇的楊八牛,嘲笑了一句。
楊八牛的思維回過神來,環顧四周,目光重新落到吳雲熙身上。
只是這麼一掃,他已經看出來,
吳雲熙不像是有意來尋他的晦氣的,而更像是受了她那個說一不二的老爸之託,特地來照顧自己。這可就令楊八牛大爲放心了。
這裡不是申浦國際,吳雲熙想要報復自己,恐怕還不是地方。
“喲,吳雲熙,今天這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這個金枝玉葉大小姐,怎麼做起服侍人的工作來了?”
吳雲熙臉色陰沉,一言不發。一副被逼無奈的樣子。
楊八牛得寸進尺,繼續調笑她道:
“你這也太不專業了,給人喂湯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我看你起碼應該先換套護士制服來嘛,哦……最好是有粉色的絲襪……”
楊八牛陶醉地想象着。伸出舌頭舔了舔。
吳雲熙氣不打一處來,啪地一聲放下手裡的碗,嬌喝道:
“楊八牛,你可別太得意了!咱們來日方長,以後,你有的是機會栽在我手裡!好了,醒了是吧,我看你根本什麼事也沒有,裝作傷得這麼重!既然醒了,本小姐也就不伺候了!”
吳雲熙說完,站起身,扭着屁股就要離開的意思。
楊八牛見狀,忙一伸手朝吳雲熙拉去,本來是扯她衣角,卻不料鬼使神差,一下居然握住她小手。
吳雲熙猛然一驚,羞得滿臉通紅。一把甩開楊八牛。
“哎,別呀!你那個董事長老爸叫你來照顧我,你怎麼可以就這麼扔下我不管了?這回,我楊八牛可是大有功勞之人,算是因公受傷,如今還生活不能自理呢!吳雲熙,你不是整天說要跟下屬像朋友一樣打成一片麼,難道,你就是這麼對待一個重傷在身的朋友的?”
“你……”
吳雲熙一時氣得無語,想想,要真這麼不管了,楊八牛萬一告到老爸吳長銀那裡,還真是不好交差。
畢竟,楊八牛是爲了救朱書記而受傷的,就算他再無恥下流,朱書記的面子,恐怕就是他老爹吳長銀,也是必須要給足的。
“有話就說,有屁快放!”
吳雲熙沒好氣地扔下一句。
楊八牛嬉皮笑臉地道:
“放屁自然不用吳小姐幫忙了,不過我現在想解個手,渾身不能動彈,你應該知道該怎麼辦了吧?”
楊八牛說着,用嘴努了努自己的褲腰,那意思是要吳雲熙幫他脫褲子。
吳雲熙氣得咬牙切齒,滿臉通紅,吼道:
“楊八牛,你也太過分了!我吳雲熙怎麼會認識你這樣的人!好,想解手是吧,我去叫醫生,拿大針筒給你抽抽!”
說罷,吳雲熙轉身一甩頭髮,就朝門口衝去。
“哎,等等,別……”
楊八牛伸着手,急切衝吳雲熙喊道。
吳雲熙剛剛走到門口,迎面一個身穿黑色皮夾克的男人走了進來,幾乎與吳雲熙撞個滿懷。嚴肅的表情一下子令吳雲熙和楊八牛安靜了下來。
“咳咳!”
皮夾克男人故意發出兩聲乾咳,那意思是讓楊八牛和吳雲熙兩人不要鬧了。
很顯然,這個男人一直守在病房門口,如果沒有錯的話,應該是自從楊八牛住進醫院進,他就一直在監視。
吳雲熙收起表情,衝對方點點頭,
“朱隊長。”
朱瑞?
楊八牛眯起眼睛,只用了短短兩秒鐘的功夫,已經明白了對方的來意。
“吳小姐,我有些事兒得跟楊隊長聊聊,如果方便的話,還請你……”
吳雲熙心領神會地點點頭。道:
“既然他已經醒了,我這兒也沒什麼事了,先回去了,回頭再見!”
說罷,吳雲熙轉頭白了楊八牛一眼,邁着細碎的步子朝門外走去。
“吳總再見啊!”
病房上楊八牛遠遠地喊了句,不過吳雲熙根本理都沒有理他。
“啊,這個八婆,居然這麼沒禮貌!”
楊八牛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朱瑞已經轉身把病房的門輕輕帶上。大步朝病牀走來。
手一伸,拖過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下,順勢從夾克裡面的口袋裡,掏出隨身攜帶的紙和筆。
“朱隊長,你這是開審了?”
楊八牛瞥了一眼面前的朱瑞,別有意味地扔下一句。
朱瑞也不回他,低着頭在本子上飛快地寫着,一臉的表情顯得很是嚴肅。
“最近得罪過什麼人沒有?”
朱瑞頭也不擡地回道。
楊八牛輕輕地笑笑,而內心中,卻是絲毫沒有放鬆自己的小心翼翼。
“得罪人?嘿嘿,朱隊長,我楊八牛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仇家而止千千萬萬,多得老子自己都記不清了!”
朱瑞停下手中的筆,擡起頭,兩道精明的目光朝楊八牛射來。
“我說的是最近,女人。”
朱瑞的話像是扔石頭,冰冷,而嚴肅。楊八牛看得出來,這一次,國安局可是動真格的了。對於發生在申浦國際的故意縱火案,朱瑞一定是擔負了重要的任務。
楊八牛皺起眉頭想了想,作恍然大悟狀,
“有!剛纔那個吳雲熙,就是最符合的一個,你剛纔也看見了,她對我楊八牛,那是恨不得扒皮抽筋啊!”
朱瑞沉默幾秒,手中卻並沒有在本子上寫下一個字。
“楊八牛,我知道你外面的風流債不少,作風一塌糊塗。不過,這件事事關重大,不是你我擔當得起的,我勸你最好知無不言,否則的話,我們就真要請你去喝喝茶了!”
楊八牛見朱瑞一副義正辭嚴的樣子,知道他是認真的。撓了撓後腦袋,不好意思道:
“柳依依……最近,我跟她處得很黏糊,不過前兩天我有點冷落她……”
朱瑞的筆終於重新開始在本子上寫寫畫畫。
“不過柳依依不至於做出這種事來吧……楊八牛,我看呢,你還是有什麼事沒有徹底跟我交待。”
“沒了,絕對沒有,朱隊長,這麼長一段時間來,我一直在申浦國際做個安份守已的小保安而已,你是知道的。哪兒還有什麼秘密,對了?我想,你應該多去問問這件事的另一個當事人吧?他的身份可是比我重要多了。能值得這麼職業的人出手的人,我楊八牛怕是遠遠不夠格!”
朱瑞嘴角輕輕露出一絲冷笑,他自然知道,楊八牛口中所說的這個人,指的正是朱學農。
朱瑞收起紙筆,將臉湊近楊八牛,一副神秘莫測的樣子,悄聲道:
“楊八牛,你也太小看國安局的能力了吧?你以爲,就憑朱書記從京城來的這個身份,會有人傻到在大廈下手麼?這個縱火的女人,如果我朱瑞沒有估計錯的話,應該是衝着你來的!”
“朱隊長這話……未免太擡舉我楊八牛了吧?”
朱瑞臉上掠過一絲胸有成竹之色,緩緩道:
“楊八牛,你要知道,國安局調查的所有案子,都是有存檔的。我朱瑞就算再遲鈍,也不會連檔案都不會不留意吧?老實跟你說吧,這次縱火案的作案手法風格,時間控制,以及特徵對比,我都進行過仔細分析。”
朱瑞埋下頭去,飛快地在本子上劃了幾下。撕下紙片,緩緩遞到楊八牛的眼前。
那張方形的小紙片上,清清楚楚地出現着幾個英文字母。
Nancy。
楊八牛的腦海裡猛然一怔,只不過,臉上卻是絲毫的波瀾不驚。
朱瑞,果然還是有兩下子,這麼快,就已經將申浦大廈的縱火案,與先前的佛舍利案子聯繫到了一起!
現在,很自然的,朱瑞已經猜到,Nancy一手策劃的申浦國際縱火案,分明地由楊八牛而起。這直接相當於說,楊八牛,已經被朱瑞盯上,與一年前的佛舍利案子,脫不了干係了!
朱瑞緩緩回到座位上,順勢將手裡的紙片輕輕撕成數條,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簍裡。
這個舉動當着楊八牛的面作出,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關於Nancy,關於楊八牛與佛舍利案的關係,對於朱瑞來說,可輕可重,可以公事公辦,也可以私下裡兩人商議。
“楊八牛,我不管你跟這個手段厲害的女人之間有什麼關係或是約定,總之,我要找到她,而你,必須站在我這一邊!有問題嗎?如果你想要站在她一邊的話,哼哼,我會讓你後悔的!”
楊八牛嘴角浮現起一絲冷冷的笑意。他知道,眼前的朱瑞,並沒有十足的證據與把握,一切都還只是他的推斷與設想。無論如何,他現在最好的應對之策便是,以不變應萬變,靜靜等待。
“朱隊長,我看,還是等你手上有了實實在在的東西了再說吧!好啦,我看,現在,你應該去書記那邊例行公事了!”
楊八牛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
只是這看似隨意的一句,已經令朱瑞覺得心中愕然。
儘管自己不願意承認,但他也不得不說,楊八牛,確實已經看透了自己的心思。
朱學農在申浦國際遭到縱火案,無論如何,從表面上,一切還是應該以書記的安危爲重,將背後的縱火者,定位爲書記的仇人,無論是從國安局對外的態度上,還是案情的程序上,都必須如此。
畢竟,目前爲止,朱瑞還不想將這件事與佛舍利的案件的聯繫,公佈於衆,從而打草驚蛇。這一點,便是朱瑞與楊八牛之間的默契,更是他們兩人以及那個神出鬼沒的女國際大盜Nancy之間暗地較量的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