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沙城,豬頭給郎書記、龍公子打電話報告女孩死亡事件已經了結。郎書記和龍公子對豬頭大加讚賞,龍公子承諾給京城大學校長打招呼,明年給女孩的哥哥預留一個“蘿蔔點招”的名額,並且讓豬頭從“貴妃酒家”的賬上支出一百萬作爲酬勞。
短短兩天時間,豬頭不費一槍一刀,就到手兩百萬,還在上級面前留下了好印象,在羣衆那裡留下了好名聲。這份本事讓我和大頭由衷地折服。
豬頭心情高興,晚上在聚德樓請我和大頭吃飯。
大頭不太高興,道:“幹嘛不去‘貴妃酒家’呀,飲食男女都解決了,還肥水不流外人田。”
豬頭瞪了大頭一眼,慍怒道:“你就知道荒唐!娶了小萌這樣的美人還不滿足?你都三十六了吧?趕緊在自家責任田裡種出自己的莊稼纔是正經,別讓你們趙家絕了後!”
大頭臉色一變,低下頭,嘟囔道:“自家的責任田不是被別人的莊稼佔着的嗎?”
豬頭裝作沒聽見,不再說話。
飯菜上來了,盤盤碟碟,很豐盛,卻沒有酒。
我以爲是服務員疏忽了呢,叫道:“怎麼沒有酒呢?服務員,服務員......”
“別叫了,是我不讓上的。”豬頭道。
“啊?”
“啊?”
我和大頭齊聲驚呼。一個幾十年的老酒鬼居然戒酒了?狗真得會不吃屎嗎?
“大哥怎麼忽然立地成佛了?”
豬頭嘆了一口氣,道:“‘小不點’不讓啊,這些天我嘴裡都淡出鳥來了。”
我一愣,隨即頓悟:“小不點”大概就是沈曉梅口中的那個省電視臺的女主播了。
我和大頭都笑了:“大哥,大晚上的出太陽了!我們倆還沒見過大哥這麼聽一個女人的話呢?”
豬頭又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一臉神往地道:“先前我還笑沙子酸,怎麼也不理解‘曾經滄海’怎麼就‘難爲水’,爲什麼‘除卻巫山’就‘不是雲’了?現在我才明白,那是我沒有見過‘滄海水’,沒有見過‘巫山雲’!小不點就是我的‘滄海水’,就是我的‘巫山雲’啊。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我只注意到女人的盤子亮不亮、胸挺不挺、臀圓不圓,可是和‘小不點’在一起,這些居然都不見了,眼前只是一個怎麼看怎麼舒服的一個女人,一個完整的女人
,而不是女性器官的一個組合!我擡一下手,她就知道我要什麼;我遞一個眼神,她就知道我在想什麼。在一起的時候熨熨貼貼,離開一會就汲汲皇皇,沙子,你說,這就是愛情嗎?大哥我年近半百還要煥發第二春了麼?”
看豬頭棲棲遑遑的樣子,像是動了真情。能把豬頭這個“登徒子”收拾的服服帖帖,弄得神魂顛倒,這個“小不點”還真不是一個善茬。
“人世間最難得的是一個‘懂’字;一生中最難得的是一個‘知’字。常言道‘人生難得一知己’,何況是知你懂你的紅顏知己?大哥有福啊!”我言不由衷的扯淡道。
“什麼福啊,我正愁呢......”豬頭正說着,電話響了。
豬頭接通電話:“......哦,寶貝,我正想你呢?......沒有,沒有,我正和兩位兄弟一起吃飯呢......我哪裡敢騙你呢......啊,沒這必要吧?......好,好,遵命、遵命......”
豬頭拿着手機在我和大頭面前照了一圈,又放回耳邊道:“看,我老朱沒有撒謊吧?......是,是,是,遵照最高指示,滴酒不沾、滴酒不沾......什麼?我沒聽錯吧?你明天來沙城啊......哪能呢,高興還還不及呢......”
豬頭掛了電話,臉上泛着紅光,一臉幸福的無奈道:“看見沒有,查崗呢?”
大頭不失時機的奉承道:“這是嫂子對大哥關愛有加啊。”
我忽然想起了林月,這個和我有過肌膚之親的女人此刻還在她家空空蕩蕩的大房子裡望眼欲穿地等着豬頭吧?
我瞪了一眼大頭,道:“大嫂可從來沒有查過大哥的崗啊。”
大頭也瞪了我一眼,道:“沙子,你怎麼哪壺不開拎哪壺?”
豬頭長嘆一聲道:“唉,這沒有女人愁,女人多了也愁啊。”
大頭道:“這有什麼愁的?把‘小不點’收做二房不就得了?”
豬頭呸了一口道:“你大頭就這點出息!就是‘小不點’同意,大哥我也於心不忍啊。我怎麼能我心頭的寶貝受委屈呢?”
“當年大哥和大嫂的愛情神話可是傳遍了整個沙城啊。”我明白,此刻提到林月,無疑是大煞風景的,可還是沒有忍住。我想起了在洛陽的那個夜晚,她的瘋狂、她的柔情;她的嘻笑,她的眼
淚。
大頭又瞪我一眼,小聲嘟囔道:“沙子,你今天是怎麼了?比我還沒有眼色!”
豬頭愣怔了片刻,又嘆了口氣,道:“什麼愛情神話,狗屁!那時年輕無知,哪裡明白什麼情啊,愛啊的。當時只知道她林月是城關村的第一個女大學生、是一個大才女,勾上她倍兒有面子;她爸爸是城南的老大,做了他的女婿,倍兒有前途。我臉都不要了,死乞白賴的追求她,老爺子打我的那個狠呀,她就在旁邊笑吟吟的看着;我頂着大日頭給她站崗,她就那麼笑吟吟的瞅着。我當時也不覺得有什麼委屈,誰讓我看上人家了呢?誰讓人家高高在上呢?
可是自從林月跟了我,就沒有真正的愛過我一天。剛結婚的時候她整天抱怨說她一個堂堂國家幹部跟了我一個混混窮光蛋,說她一朵嬌滴滴地鮮花插在了我這一坨驢糞蛋子上,委屈得只抹眼淚;等我有了錢,當了老闆,她拿我的錢辦同學聚會,她自己和一幫男女同學打情罵俏的玩的挺嗨,卻把我藏在車裡,不讓露頭,說我就是一個窮得只剩下錢的土鱉,沒有品位,怕丟了她的人;我一氣之下,花了十萬買了大學文憑,又花一百萬買了碩士學位,還做了她的領導,心想這下她該正眼看我了吧?在單位她倒是裝模作樣的,一會到家就鼻子不是、眼睛不是眼睛的,說‘克萊登大學’的文憑也改變不了我土鱉的本質屬性,和我沒有共同語言。和她結婚這麼多年,兒子都會談戀愛了,除了在牀上的身體交流,她和我說過的話數都數得過來。
我在外面也混的人模狗樣,人五人六的,連市委郎書記都高看我一眼,可是在她眼裡,我還是二十多年前的那個上不得檯面的土鱉混混。我離她近了,她說我一身官氣加匪氣,讓她噁心;離她遠了,她又罵我一肚子花花腸子,在外面勾女人,哭天抹淚的數落我當初死乞白賴地勾了她,弄到手了又棄如敝履。還文縐縐地說什麼‘秋風起,畫扇藏,男人心薄涼;春風歸,花瓣落,紅顏淚幾多……’沙子、大頭,你們說,這是人過的日子嗎?這是人過的日子嗎?”
豬頭說着,聲音發顫,眼淚婆娑。認識豬頭這麼多年,還沒有見他如此失態過。
註釋:“克萊登大學”是錢鍾書小說《圍城》裡虛構的學校,主人公方鴻漸出國留學歐洲一無所成,只好拿錢買美國紐約的一所名叫“克萊登大學”的文學博士學位回國充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