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你真是……”感受到褲腳的溼潤,陳楓頓時叫了起來,“都說了跟着我走,瞎跳什麼?這下好了吧。”
“對不起啦。”許韻暗自吐了下小舌,旋即從小水窪裡提起弄髒了的左腳,她只是不想弄髒衣服和鞋子才跳起來的,哪裡知道適得其反呢?
“算了,反正被你弄髒了,你小心點跟着我走吧。”陳楓搖搖頭道,這段路真是太糟糕了,最近星城又小雨不斷,路面又是鬆軟的黃泥,加上天黑風寒,有這樣的結果也不算意外。
闖了一次禍,許韻當然不會再犯,兩人就此沉默下來,下坡的原因許韻幾乎是撐着陳楓的肩膀走下來的,她身高本就和陳楓差不多,又穿了一雙高跟鞋,重量都壓在陳楓的肩上,一路走下來,陳楓的泥印子深了很多。
順利走下陡坡,兩人均鬆了一口氣,向前走幾步而後轉過一個院牆角,就見到了一棟兩層的樓房,二樓的樓梯在外面,上去就是許韻住的地方了。
“到了,謝謝你了,小瘋子!”許韻拍拍他的頭道。
“我又不是小孩,拍我頭幹什麼?”陳楓翻翻白眼道,“趕緊上去吧,我照着你上樓,看你亮燈我就走。”
“那我上去啦,你早點休息。”許韻揮揮手,說完就走上去。
陳楓默默的用手電筒幫她照亮階梯,功率十足的燈光從後面照在許韻的背上,竟然有種隱約的朦朧美,讓他一時看的呆了,這女人本就很有肉感,魅力十足,此刻對他的吸引力徒然大增。
“我上來了,你快點回去吧,晚上氣溫低別感冒了,衣服我明天送回去。”許韻在走廊上對着他叫道。
“好啊,你休息吧。”陳楓回答後,轉身就要走。
忽然,他聽到一聲低呼,似乎是許韻的聲音,他一怔,旋即轉頭道,“怎麼了?”
“沒……腳崴了一下。”只聞其聲不見其人,陳楓無語,都到家門口了,還能把腳崴了,真是夠了,他想也不想往樓上跑。
陳楓到了樓上,就見許韻蹙着眉頭,半蹲着地上,左腳側放着,高跟鞋的鞋跟斷裂開,一手撐地一手輕輕的在左腳上揉捏。
“你怎麼上來了,天都這麼晚了,你快回去吧。”
“都這樣了還呈什麼能?”陳楓沒好氣的走到她身邊,小心的把左腳鞋子脫掉,左右翻看了一下,道:“不是很嚴重,只是稍微腫了一下,你也真是……”
“沒注意嘛,這烏漆麻黑的忘了走廊上有個洞。”許韻道。
陳楓低頭一看,果然發現腳下有個破了水泥的淺洞,想想也不奇怪,這房子看着就很老舊,年久失修,當然不盡人意,不然價格也不會這麼便宜,想來若不是房主時不時打掃,能住人都夠嗆。
坐在地上也不是辦法啊,陳楓嘗試着把她架起來,剛一動手還好,一旦腳要點地,許韻就疼的叫出聲,無法,陳楓讓她半靠在自己的身上,低頭環着她的腰半扶半抱的把她弄到了房門前。
只有幾步的距離,陳楓就頗感爲難,誘人的香氣從她身上傳來,於此同時手上還有一股驚人的觸感,弄的他心猿意馬,心跳都加快幾分,這是兩人第一次這樣親密的接觸,好在黑暗中都看不見對方的臉色。
開門進去後,陳楓把她扶到牀上坐好,暗自鬆口氣後,這纔有功夫打開燈,仔細打量她住的地方。
和意料中一樣的狹小,一個功能還算齊全的廚房,一個單獨的洗手間,剩下的就是一間大約三四十平米的地方,右邊擺着一張收拾的乾淨整潔的牀,對着門的是兩個行李箱。
在星城,對外出租的房子中,這已經算是不錯的了,除非是去住旅館,不然就是想找一個好點的地方都很困難,特別是要租單人間,更是萬中難求。
“我說你住這地方,還不如住學校宿舍呢。”陳楓說道。學校給老師們準備的標配宿舍,比這裡強多了。
“你以爲我真稀罕那幾個月的房租麼?我就不想住宿舍?這不是碰上軍訓,都讓給那些新生了麼?我來的晚,就沒分配,能怪誰?”說起來許韻也是一肚子怨言。
陳楓不說話了,四處看了下,從開水瓶裡倒了些熱水,來到許韻的腳下,也不說話,擡起她滿是泥水的左腳,輕輕的把襪子褪去,水色的指甲和白皙的皮膚在燈光下格外耀眼,只是腳腕處一點腫脹破壞了美感。
“嘶……”許韻抽了一口冷氣,腳被陳楓放進熱水裡。
“別動。一會就好了。”陳楓說着,一手擡着她的腳腕,一手捉住她的腳板,慢慢的揉捏晃動,沒幾下就見他猛的一用力,耳邊傳來一聲不可聞的脆響,許韻猛的抓住了牀單,一咬牙纔沒發出聲來。
“呼,你這手從哪學來的?”完畢後,她才呼出聲道。
“自學的,你是第一個。”陳楓說完,就端着水走了。
“誰信呢,越來越神秘了。”她的聲音低不可聞,看着陳楓的背影,不知想什麼,臉色有些暈紅,腳下用力,感覺不怎麼疼了。
“沒想到你還留着啊?”陳楓的聲音傳來,語氣裡有些嬉笑。
許韻一怔,看着他,以及視線所及處,點頭道,“當然留着。”
是許韻第一節課時,陳楓給她畫的素描,正安靜的貼在牆壁上,也許是時光的關係,黑色的鉛淡了些顏色,畫像卻在昏暗的光線下更顯嫵媚,陳楓扭頭看向許韻,一真一幻,給他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許韻沒有迴避他的視線,而是看着他拍拍牀沿道,“過來坐。”
陳楓乖乖的走了過去,剛在離她稍遠的牀尾坐下,就聽見許韻的囈語聲,“你知道麼?我當時很不高興你在我第一堂課上搗亂,特別是口花花的說什麼女神,簡直把我噁心的要吐。”
其實這要怪你自己,陳楓暗地吐槽,卻明智的沒說出來。
“看見你給我畫這張素描後,我就原諒你了。”許韻轉過頭來,看着低頭的他道,“你知道爲什麼嘛?”
陳楓略微一思考,道:“不是我的畫的很好,就是對你有特殊的意義,想起來了,你第一堂課,那這畫不是很有紀念價值?你得請我吃飯啊!”
“美的你……”許韻翻翻白眼,嬌嗔的看了他一眼,險些讓陳楓把持不住,她道:“你說的對,是很有紀念意義,這不僅是我第一次當老師受到的第一份來自學生的禮物,也是在教師節那天收到的唯一份禮物。”
教師節?陳楓楞了,心裡暗算一下時間,果然是啊,難怪……
“抱歉,我們……”
“不用抱歉,真的,我反而要謝謝你。”許韻制止他道,“也許是從小生活在城市裡的緣故吧,我從小都不會錯過各種節日,以前我認爲當一名老師是最好的,因爲在教師節這天會收到很多的禮物。”
“也是從那天起,我覺得長大後要當一名老師,”她的聲音有些迷離,“當我真的走上教師的崗位後,才發現理想和現實,差距大的超乎想象。”
“你們這裡似乎沒有教師節這個概念,我問過一中大部分的老師,他們告訴我他們從教幾十年來,學生們從來沒有在教師節這天給他們送過禮物,反而是小學,總不會漏。”
“你想說什麼?”陳楓試探道,小學生要引導嘛,可以理解。
“只是忍不住說些心裡話而已,我不是在抱怨。”許韻輕輕一笑道,“你不知道我有多驚訝,在我們那裡教師節那天給老師送禮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在這裡....你知道這種差異對我的影響有多大麼?”
“不知道,也想象不出來。”陳楓老實道。
“呵呵……”許韻輕笑,“你還是當你的壞學生吧。”
說這麼多,其實都是她來到陌生地方後感覺到不適應,且長時間壓抑後的一種自然傾訴而已,她明白,陳楓也明白,誰都沒點破,一人慢慢講,一人靜靜聽。
一個人的生活是孤獨的,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從新開始,在結交新的朋友,認識新的人,建立自己的‘圈子’之前,會有一個較長的壓抑期。
陳楓非常明白這種壓抑的感覺,此時的許韻就像當年他初次出國進入北方蘇國,進行長期潛伏工作時的感覺一樣,最起碼,他覺得許韻此刻是幸運的,因爲至少她是如此的光明正大。
不像他,過着黑暗無邊際的生活。
時間在慢慢逝去,今夜無月,濃厚的烏雲也被寒風吹散,窗外樹枝在燈光中搖擺,當陳楓打着手電筒從樓上下來時,指針已經指向零點,他緊了緊衣裳,回頭看一眼殘風中的燈光。
十年特工生活就像夢魘一樣一直在他內心裡糾纏,很多時候他都會做夢,夢到子彈飛舞,鮮血四濺,夢到前一刻的朋友在自己背後捅刀,夢到熟悉的面孔在理想的路上倒下。
他不能像許韻一樣毫無顧忌的傾訴,他也找不到一個能讓他放心傾聽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向夢中的生活告別,努力去創在一個和夢中完全不一樣的生活。
那裡會有寧靜,安逸,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