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武裝
天很快就黑了。
月亮已經升起,月光皎潔,彷彿情人的手纏纏綿綿。
寂靜夜色裡,沒有了白天的喧囂,便帶了幾分入夢前的沉靜。
槳櫓依舊在划動,拍打水面發出啪啪的單調聲響。
偶而有浪花翻起,打溼衣襟。
吃過晚飯後,大多數人都去睡覺,沈奕到船頭散步,吹吹海風。
“在想什麼呢?”
回過頭來,沈奕眼前一亮。
此刻的溫柔,穿着一身紅色的古裝長裙,那是標準的英國貴族女士服裝,下襬寬大,腰部緊束,她的頭上還頂着一頂淑女帽,帽子上插着一根鳥羽,乍一看還以爲是十六世紀的貴族大小姐站在這裡。
她的頸間閃閃發亮的是那串星光項鍊,在夜色下發出迷人的星光,如夜空中的點點繁星。項鍊的映照下,溫柔整個人益發顯得高貴迷人。
“真不錯。”
“是人不錯,還是項鍊不錯,又或者是衣服不錯?”溫柔笑問。
“都不錯,衣服是伊麗莎白給你的?”
“她翹家時的遺留,就送給了我。”
“加屬性嗎?”
溫柔很是不滿的叉起了小蠻腰:“你真掃興,別那麼功利主義好不好?”
沈奕哈哈笑了起來:“OK,OK,我承認錯誤。這件衣服非常漂亮,對女人來說,美麗纔是最大的強化,對了,血腥都市有個技能叫魅惑,也許你可以學學。”
“如果你再把一切都往技能和強化上扯,我就把你從船上扔下去。爲什麼你就不能浪漫一些呢?”溫柔故作生氣狀。
“你知道浪漫的本質是什麼嗎?它其實就是一種看上去很美但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的行爲。它只存在於吃飽了沒事做的人羣中間,通過那華而不實的表現來體現某種無聊的個人情懷。”
“……然後?”溫柔看看沈奕。
沈奕笑道:“殘忍的世界裡,容不下浪漫這朵芬芳的花朵,我可以送你一些甜言蜜語,但那無助於生存。溫柔,你在心理上還沒有適應這個新的世界,爲什麼還要用過去的標準衡量我們現在所處的環境?”
溫柔一時無言,好一會,她才喃喃道:“也許因爲我是女人,女人總是對生活抱有幻想。”
“可惜我們沒有生活,或者說我們的生活就是戰鬥。”
“我看的見真相,你沒必要一再提醒我。”
“看的見不代表就願意面對。”
“不是每個人都能象你那樣坦然面對的。你無畏死亡,是因爲你曾經主動求死。對你而言,你看到的社會是黑暗的,殘酷的,因此血腥都市雖然恐怖,但是你卻看到光明。所以你喜歡這個世界,因爲它公平,哪怕這公平是殘忍的。對於痛恨不公平的你來說,這很重要。但不是人人都經歷過你的經歷,所以也不可能人人都不懷念原來的生活。”
這番話,真正說到了沈奕心中,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兩個人一起站在船頭,都想說些什麼,卻突然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就那樣一起看着海風,傾聽海浪濤聲。
一陣悠揚的歌聲突然傳來。
韻律優美。
“是伊麗莎白。”對聲音過耳不忘的溫柔低呼:“這是什麼歌,好熟悉。”
沈奕閉目傾聽那歌聲,好一會他笑道:“伊麗莎白的歌喉不錯對嗎?這是海盜之歌,加勒比海的禁忌之歌。”
“啊!”溫柔輕拍額頭:“我說怎麼那麼熟悉呢。加勒比海的主題曲,沒錯,就是這歌。”
說着她輕聲哼唱起那低沉哀婉的歌謠,與遠處黑珍珠號的歌聲竟是遙遙相對。
歌聲漸傳漸遠,隱隱竟傳來遠方的迴應。
“咦?”溫柔輕咦了一聲:“有人在迴應歌聲。”
“是海盜。”沈奕回答:“海盜們在夜晚航行的時候,通過歌聲分辨彼此,以避免攻擊自己人。”
“原來是這樣,那如果讓外人學去了呢?”
“他們的歌聲有自己獨特的韻律,代表着特定的含義,旁人是學不會的,不過你能記住所有的聲音,也許可以學會。”
“你的意思是……”
“你不覺得我們今後也需要一種只有我們自己能夠聽懂的語言嗎?”
溫柔恍然大悟:“對啊,不過發明暗語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爲什麼一定要發明呢?都市裡有語言學習體系。大多數人學習的都是英,法,德,俄等常見語系,如果我們學習某種少數民族的部落語言……”
溫柔讚歎的點頭:“我怎麼沒想到,這真是個好辦法,只要幾十點血腥點就能解決問題。除了我們幾乎沒人能聽懂的暗語,沒錯,這真是個好主意。”
“我們還有太多東西需要留心。”沈奕淡淡道。
“對了。”溫柔突然道:“你不覺得傑克斯派洛還有伊麗莎白他們的性格與原來的劇情相差太多嗎?”
“原來你也發現了。”沈奕笑了起來。
從一開始接觸到傑克斯派洛,沈奕就感覺作爲劇情人物,對方與劇情中展現出來的那個傑克斯派洛明顯不同。起初他不以爲意,但是當他接觸到伊麗莎白時,來自這個女人的變化就不得不讓他感到吃驚了。
此外還有諾靈頓,也與原劇情人物中的諾靈頓性格差異極大。這種事在以前從未發生過,血腥都市修改劇情,修改背景,甚至修改人物能力,卻從未修改過人物性格。但是這次卻這麼做了。
“金剛也發現了,不過他覺得沒什麼大不了。”溫柔回答。
沈奕卻搖頭:“那可未必。”
“爲什麼這麼說?”
“還記得我們曾經把任務世界比喻成血腥都市的翻拍作品嗎?”
“恩。”
沈奕想了想說道:“真正的老片翻拍,本來應當是在故事,劇情,人物等方面尋求突破。因此在一個劇作者的眼裡,劇情張力纔是最重要的,至於邏輯問題不重要。這就是爲什麼傑克斯派洛還有伊麗莎白可以身爲海盜而繼續做好人的原因!因爲觀衆需要這樣!至於那說不說得通不重要。但是在我們現在所處的世界裡,這部翻拍劇有觀衆嗎?不,它沒有觀衆,它只有參與者!”
血腥都市創造的任務世界,沒有觀衆,只有參與者。在這種情況下,什麼劇情張力,什麼人物塑造,全部都是無意義的行爲。它不需要去考慮這些,它只需要製造艱難的環境讓冒險者們去面對。也就是說,它大可以直接照搬人物進來,不必費心修改人物性格。
但是這次它偏偏沒有這麼做。
它顛覆了加勒比海盜世界的主基調,將一部原本輕鬆詼諧的滑稽戲變成了一部真正的黑暗殺戮劇。它修改了原作中那種不符合真實海盜性情的傑克船長的形象,讓他成爲一個真正的海盜,他貪婪,兇狠,還帶點自大。
它甚至讓伊麗莎白,這個劇情中原本形象美好的,勇敢追求自由與愛情的女人變成了一個狡猾的熱衷於海盜生涯的精明女人!
“我不知道這是爲什麼,但是我很清楚一件事:血腥都市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
“那會是什麼原因?”溫柔問。
“不知道。它可能是出於任務執行時的考慮,比如讓傑克斯派洛更象一個真正的海盜,會增加我們和他接觸時的難度,儘管在我看來這種難度等於不存在;也可能是出於其他方面的需要,比如只有這樣才更加符合這個社會背景,也就是一種邏輯和人文上的需要;也有可能血腥都市這部翻拍劇它就存在着觀衆,比如都市自己就是觀衆?比如那些空間管理者?他們想讓冒險發展得更加有趣些?”沈奕一邊想一邊回答:“很多東西不怕沒有答案,只怕答案太多。我不是金田一,不是福爾摩斯,不是柯南,做不到他們那樣通過一根頭髮來還原事實的真相。”
“就算是福爾摩斯在這裡,他也不可能找到答案。這是一個無定律的世界,我們不能再用地球上的眼光看待問題。所有的物理定律,化學定律,甚至數學定律,在這裡都有可能被推翻。用老的眼光去看新的事物,那勢必會出問題。”
沈奕笑了:“這是我聽到的你說過的最聰明的話,沒錯,就是這樣。不過,科學定律或許無法適應任何世界,哲學可以。”
“哲學?”溫柔睜大了驚奇的眼睛看着沈奕。
沈奕已經緩緩說道:“存在就有意義。”
“那你現在的行爲有什麼意義?你發現血腥都市做了一件沒意義的事,然後對它加以分析,卻得不出任何結論,那又有什麼意義?”
“當然有,我正在拼圖。”沈奕回答。
“拼圖?”
“對!”沈奕很肯定的點頭:“這就是一個拼圖遊戲。血腥都市到底是什麼,這應該是一個終極的迷。它就象是一張破裂成無數碎片的大圖,我們每一次執行任務,其實都是在拾起一塊塊碎片。隨着我們執行的任務越來越多,我們手中所擁有的碎片也就越來越多,能夠看到的都市全貌也就越來越清楚……早晚有一天,我們能把這圖拼起來。到那時,一切自然會明白。”
說到這,沈奕用了一句宗教性的語言做出總結:“當上帝賜予你神力時,他也給了你觸摸他的機會……”
溫柔的目光一時有些迷離。
她細細咀嚼着這句話,終於有些明白沈奕的意思了。
對話到此自動終止,已經沒有必要再進行下去。許多事情在你知道真答案前,無論你做多少推論,往往都與事實相差極大。當你用一個龐大的陰謀或某個精心的計劃來解釋你這一切時,事實可能卻與之相反。與其就着一塊碎片做無盡的分析,到不如把握現在,去找出更多的碎片。
不過那個時候,沈奕與溫柔都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拼全一張地圖,固然要收集全所有的碎片,但是要了解一張地圖,卻未必需要所有的碎片,只是部分就可觀輪廓。倘若你要利用這張圖,那麼或許只要幾片小碎片就已足夠——就象是一場戰爭,你永遠不可能指望得到敵人的全部信息,擁有某條單一的情報再加以縝密的分析就已足夠採取行動,如果運氣夠好,那麼你甚至可以製造一場偉大的勝利。
即使沈奕自己也沒有想到,他這刻無意中的幾句閒話,對都市增加的那麼一點小小認識,在後來會給他帶來什麼……
不遠處幾條大船影影綽綽的出現,擦着商隊的邊離去。
有黑珍珠號在,沒有海盜會主動攻擊沈奕他們——這算不上是什麼好消息,斷刃隊失去了刷分的機會。
不過沈奕並不着急,九大海盜王,除了傑克斯派洛和巴伯薩算同盟外,其餘七個都是目標。逮着誰都是大買賣。只要完成了緹婭朵瑪的委託,順便也就完成了主任務。
在歌聲的引導下,船隊遠去。
溫柔突然笑道:“如果洪浪在這,一定會大叫:我們又損失了好多血腥點。”
沈奕也笑了起來:“那個衝動暴躁的傢伙,我看他這輩子都改不了這毛病了。如果血腥都市有冷靜這個技能,我會第一個向他推薦……”
“那麼你呢,你何時才能衝動一回?”溫柔突然道。
沈奕一呆,溫柔的身軀已經投入到他的懷中。
她趴在沈奕的胸前,傾聽着他的心跳,她說:“你有心事。”
“……沒什麼。”
“是嗎?那你抱我。”
微微猶豫了一下,沈奕終於還是抱住溫柔。
溫柔一句話都沒說,只是靜靜地匍匐在沈奕懷中,好一會,她突然說:“心跳七十二下。”
“恩?”沈奕一楞。
躺在沈奕懷中,溫柔幽幽道:“如果你不是被什麼更重要的事情佔據了心思,那就只能解釋爲我的誘惑沒有想象的那麼大,甚至連讓你心跳微微加速一下都難……”
沈奕呆了一下,這才明白溫柔在做什麼。他忍不住笑道:“傻瓜。”
輕輕捧起溫柔的臉,月色下,一張迷人臉龐正靜靜地期待着什麼。
沈奕吻了下去,得到的是溫柔熱烈的迴應。
這一對男女這刻在船上緊緊摟抱,彼此糾纏,沈奕的手在溫柔上下游走,試圖找到某個可以鑽進去的縫隙,偏偏這十六世紀的服裝就好比是一件盔甲,嚴絲合縫竟不給人絲毫可趁之機。
“真見鬼!”沈奕嘟囔了一句,隨後又被溫柔又嘴堵住。
他的手停在溫柔的酥胸上,勉強擠出幾個字:“我們去你的房間?”
溫柔的紅脣落在沈奕臉上,氣喘吁吁道:“你着急了?想要了?”
“你該重新聽一下我的心跳,估計現在是一百七十二了。”
溫柔吃吃笑了起來,她的手穿過沈奕的外套,放到他的胸前,感受着對方心臟的有力跳動。
然後,她狠狠一口咬在了沈奕胸前,在那上面留了一排深深的細碎小牙印。
然後她看着沈奕,眼中流出無限風情。
她將沈奕推倒在甲板上,對着他的耳朵輕聲道:“就在這裡!”
“就在這裡?”沈奕有些驚訝。
溫柔很認真的點頭。
“不會再退縮?”
溫柔搖頭。
黑夜擋住了臉上飛起的紅暈,溫柔將手伸到背後,拉開繫着的細繩。
隨着那一大片紅色褪下,露出對方健康充滿誘惑的雪色肌膚,在月色映照下,分外的引人暇思。
沈奕的手順着溫柔那光涼的背脊滑過,就象是在撫摩一片柔滑絲緞,停留在下方豐滿翹臀上,轉而前移。
溫柔的身軀微微繃緊了一下,本能的想要阻止,卻又任沈奕的手長驅直入。手指進入隱秘地帶,尚未動作,已經撩起慾望的絲絃,溫柔只覺得內心深處一股原始的火熱衝動瀰漫而起,沸騰全身。
她已決定放開懷抱,好好接受來自沈奕的侵伐。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突然傳來:“這就是你說的三級片嗎?”
彷彿觸了電般,兩個人同時跳起。
溫柔右手一揮,長裙已經裹住自己身體,左手長鞭猛的向後一甩,捲住一樣東西抽回。
竟是那隻討厭的天命鸚鵡。
它憤怒大叫:“放開爺!”
與此同時,沈奕的靈火槍也已經指住了黑暗中的某處角落,語氣冰冷:“出來。”
黑暗裡一道人影衝過,然後是胖子的聲音傳來:“我什麼都沒有看到,也什麼都沒說……”
消失不見。
這死胖子竟然溜了。
氣得鸚鵡大罵:“沒義氣!沒義氣!”。
沈奕和溫柔面面相覷,兩個人突然同時笑了出來。
“那……我們……繼續?”沈奕吞吞吐吐地看着溫柔。
溫柔輕輕搖了搖頭。
沈奕嘆息。
被這麼一打岔,兩個人的興致都沒了。
“早說了該去船艙的。”他低聲嘟囔,這刻的表情彷彿個孩子。
溫柔嬌笑着把鸚鵡往沈奕手裡一送:“等我再有了興致,或者下次你主動的時候吧。”
說着她快速閃進船艙。
望着她消失的背影,沈奕細細品味了一下剛纔的話:“等下次我主動的時候……”
他啞然失笑。
“我說,你們能把爺放了嗎?”手中的鸚鵡撲騰了一下翅膀,很是不滿道:“爺其實什麼都沒看到,真是一場失敗的演出。”
“如果你再羅嗦,我就把你塞進我的褲襠,讓你和我的鳥呆在一塊,到那時你也許會明白,一隻真正的好鳥是隻幹活不廢話的。”
“你是說爺剛纔應該不說話只默默觀賞嗎?”
“……不,我是說你的工作是給我們帶來好運,而不是破壞別人將成的好事。而從你剛纔的表現看,你覺得你象一隻能給別人帶來好運的鸚鵡嗎?”
“哦,那就看你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了?”鸚鵡大言不慚地回答。
沈奕微楞了一下,抓住鸚鵡的手略略鬆開,天命鸚鵡趁機脫離掌握,在沈奕頭頂轉了一圈,大叫道:“爺的主人現在不是你。而對爺現在的主人來說,真正的好運只能是一場安全而又收穫豐富的戰鬥,而不是和某個美女共渡良宵!”
說着它展翅飛去。
沈奕心中微動,霍然回首,只見遠處海面上,一道朦朧巨影隱約出現。
海盜之歌再度響起。
嘯風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