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洛神怨



月牙灣 水聲潺潺

寂寞的人在爲誰歌唱

青石巷 你的紙傘

故事被寫進黑色的城牆

我站在故鄉 遙望你的方向

洛水旁 聲聲都是我對你的期盼

你幻化成殤

別了我的思念

千百年的孤寂

愛 超越了時空

天涯的天涯 便是咫尺

你依然還是我的新娘

1.

A)

女人一襲白衣,長髮遮在眼前,四周站滿了列隊整齊的將士。女子一步一步往前走去,每走一步,似乎都帶着莫名的沉重。

江風越來越大,女人擡起了頭,淡如清水的眼眸中,盛滿了不捨與哀傷。腳下,是滔滔江水,如一頭猙獰的野獸。

女人緩緩地解下手上的一條紅線,放到了地上。然後,縱身一躍,跳進了怒吼的江水中。

風聲嗚咽,如一出幽怨哀轉的悲戲。所有的將士都跪到了地上,世界一片安靜。

地上的紅線隨風飄起,打了幾個旋,落到了江面上。

“蒲生我池中,其葉何離離。傍能行仁義,莫若妾自知。衆口爍黃金,使君生別離。念君去我時,獨愁常苦悲。”

微弱的歌聲漸漸遠去,如一葉孤舟,迷落在江心,無法回岸。

B)

小軒窗,白玉欄杆。女子坐在琴邊,玉指輕撥。碎紅的幔布紅衫飄在身後,似飛舞的彩袖。

好美的畫,如同真人般的描繪。條理深淺得當,墨色濃淡合一。周遠看着眼前的《琴女圖》,兩眼直直髮愣。

“啪”有輕微的閃光亮起。周遠回頭,看見一個女孩站在他的身後,手裡拿着一個數碼相機。

看見周遠,她侷促不安地笑了笑。

“這裡,不讓拍照。”有保安走過來,一臉怒容。

“我,我……”女孩慌忙把相機藏到了身後。

“對不起,我們不知道。”周遠走了過去,賠笑着解釋道。

保安走了,周遠轉身往前走去。

“同學,請等一下。”身後傳來了女孩的喊聲。

“還有事嗎?”周遠回頭望着她。

“你,你知道《洛神賦》,在哪嗎?”女孩怯怯地看了他一眼,輕聲問道。

周遠搖了搖頭,剛想說不知道。目光卻頓在了對面一幅畫上。

飄渺的浮雲如同從洛水中盤旋而出,一客精美的畫舫上,兩名女子眉眼淺笑。兩邊是層疊不羣的雲霧水氣。

畫的右下角寫了三個蠅頭小字,洛神賦。

旁邊的女孩似乎也被畫上的景物吸引住了,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畫,手裡的相機都忘了打開。

“如果,再配上曹植的原文,必將是文畫雙絕啊!”周遠輕聲嘆道。

走出博物館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周遠順着小路往學校走去,馬上就該畢業了,可是,畢業課題卻一直沒選好。這讓周遠很是苦惱。本來想着今天能在畫展上找點靈感,結果卻仍是一無所獲。

不知道過了多久,眼前的柏油路變成了泥濘的土路,路燈也有些昏暗。前面,是一片茂密的樹林。周遠這才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周遠有些疑惑了。這個城市是他從小生活的地方,城市的每一個地方雖然不曾全部到過,至少也應該熟悉的。可是,眼前的這個地方,自己卻一點印象都沒有。

撥開眼前的錯綜盤桓的樹枝,一條小路出現在了眼前。周遠憑着手機微弱的光亮,摸索着向前走去。

穿過樹林,一座巍峨的高山映進了眼簾。

這是洛城傳說中的古山,無數先人骨骸埋藏於此。從古至今,不論是身份尊貴的皇室王孫還是一貧如洗的無名百姓。於是,多年後,一些生活無法保障的人開始來這裡搜索求生的辦法。

拿洛陽鏟的搬山道人,辟邪的黑驢蹄子。從小,周遠便對這些故事瞭如指掌。想不到,這座深藏在傳說裡的古山,竟然真的存在。

“走了,生人迴避。”有悠長的喊聲從旁邊傳來,伴着叮叮噹噹的鈴鐺聲。周遠回頭,看見一名身穿黃色的道服的人向他走來,道人的背後跟着幾個一蹦一跳的殭屍。

趕屍?周遠一愣,隨即笑了起來。趕屍流傳於湘西,距這裡太遠了。這當然是打着“趕屍”的幌子,去盜墓的。

“過路還是尋人啊!”道人走到跟前的時候,看了看周遠。

過路,尋人。這是暗語,問的是無意中經過還是來盜墓。周遠笑了笑,回答,“尋人,方便順道嗎?”

道人微微笑了笑,轉頭往前走去。

2.

A)

酒是好酒,只是佳人不在。

洛水依然咆哮,如一頭難以馴服的烈獸。

一名將士走了過來,低聲說道:“王爺,天色已晚。我們回去吧!”

他沒有說話,俊朗的臉上泛着深深的悲傷。他拂了拂衣袖,端起地上的酒杯,一飲而盡。

“掌故何在?”他回身說道。

“王爺。”一名老人走了過來,恭身應答。

“記。”他微微顫抖了一下,回頭望着茫茫洛水,宣聲讀道。“黃初三年,餘朝京師,還濟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

洛水靜了下來,天地間,只有他悵然回眸的聲音。

如同一首婉轉繾綣的詩,一字一句,都是柔情刻骨。

“王爺,只欠題目。”掌故整理好一切,輕聲說道。

“感鄄賦。”他深情說道,眼前又浮現出那個女子的臉,任憑自己用盡古詞,終是無法形容她的美貌與善良。

B)

道人停了下來,拿起一根旱菸槍抽了起來。黑色的煙桿,發着油亮的黑光。看得出,那根旱菸槍,已經有不少年頭。

山腳下的風很大,帶着莫名的寒意。周遠裹了裹上衣。

“看你的打扮,不像是中原人吧!”道人長長的吐了口菸圈。

“哦,你看呢?”周遠有些啼笑皆非,看不出來,眼前這個盜墓賊竟然還裝文舞雅。

“這年頭,民不聊生。除了盜墓,還能做什麼啊!”道人嘆了口氣說。

“民不聊生?”這話,周遠聽得有些納悶了。

“你也許不知道現在中原的形式。聽說,皇帝都被人要挾了。下面,誰當皇帝,都不知道呢?”老人湊過來,一臉神秘地說道。

周遠使勁捏了捏自己的臉,“我,我沒聽錯吧!現在,皇帝?現在是什麼時候啊!”

“太和八年。”

道人的話讓周遠大跌眼鏡,太和八年,那是公元834年,距離現代將近一千多年。

“好了,兄弟們。我們幹活了。”道人忽然站了起來,本來在一邊站着的四名“殭屍”忽然都動了起來。

“金老大,你怎麼和這小子廢話這麼多啊!”說話的是個瘦子,一臉兇相。

“都是討飯吃的,何必呢?怪就怪,宦官當道,國無名君吧!”金老大說着也把自己身上的道服脫了下來,裡面竟然是一襲夜行衣。

“我們走了,你自己一個人當心點。”金老大說完,帶着其他人往古山裡走了。

周遠呆呆地望着眼前,許久沒有回過神來。

夜越來越深,周遠站了起來。

青灰色的古山,彷彿是一座等待食物的野獸,張着一張血口大嘴。

沉思片刻後,周遠提步往前走去。

隨着山路越來越顛,周遠的心也越來越沉重。他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自己是不是真的來到了太和八年。

考察課題的時候,周遠曾經想過穿越。可是,因爲不太現實,被導師退了回來。對於穿越時空,國內國外有很多資料記載。不管是從思維學還是太空研究上,都顯示,時空隧道是真實存在的。所以,穿越時空當然也是可能的。

再加上最近電視裡熱播的一些劇情,都是關於穿越的。並且在網上,還有人盛傳,在城市的某個地方有一座古老的城樓,名叫七閣。那裡有一扇可以穿越時空的大門。

啪,一下輕響,打斷了走遠的思緒。

對面的草叢動了動,似乎有人。周遠彎了彎腰,從地上拿起一塊石頭,慢慢向前走去。

“誰,是誰?給我出來。”周遠大聲喊道。

草叢又晃了晃,一個人從裡面走了出來,是一個女孩。

“是你?”周遠愣住了,隨即,又開心的叫了起來。眼前的女孩是在博物館看畫展時拍照片的女孩,這說明,自己還在現代。那個盜墓的,根本就是在騙人。

“我,我終於找到一個現代人了。”女孩激動地也跳了起來,慌忙向周遠跑過來。

“你,你說什麼?”聽見女孩的喊聲,周遠一下怔住了。

“我從博物館出來,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迷了路。然後,一路上遇見的都是一些穿古代衣服的人。他們跟我說,讓我趕快逃生。說,什麼朝內的大臣正在爭奪大權。我都還以爲是在拍戲,快把我嚇死了。”女孩說着,眼淚落了下來。

周遠心裡一沉,女孩的話讓他徹底明白了一切。太和八年,朝內大臣爭奪政權,史稱“牛李黨爭”。這些前天還在書本上的歷史名詞,如今卻真實地擺在了眼前。

“你怎麼了?”女孩問。

“我們,我們穿越時空了。”周遠苦笑了一下,說道。

3.

A)

夜闌沉靜,星光璀璨。

水色的軒窗內,露出一張憔悴的臉。他盯着手裡的畫像,眉宇間充滿了無法言說的離傷情愁。

砰,有人敲門。他擡起了頭,收起了手裡的畫像。

“王爺,有客來訪。”門外傳來了下人的傳話聲。

“請進。”他正了正衣襟,站了起來。

來人一襲華麗的鳳凰錦衣,明亮的雙眸,桃紅腮容,笑語盈盈地走了進來。

“不知皇后駕到,曹植有失遠迎。”他慌

忙跪到了地上。

“叔叔,何必如此多禮。”女子彎身扶起了他。

他拘謹的站在了一旁,兩眼望地,不知道下一秒會怎樣?

“聽聞叔叔才華橫溢,能不能讓嫂嫂開開眼界啊!”女子的眼裡閃着柔憐的光,似愛慕,又似是挑釁。

“皇嫂,高擡曹植了。曹植愧不敢當。”他溫言拒絕。

“聽說,叔叔前幾日途經洛水,做了一首,感鄄賦。不如,背來聽聽哈!”女子說着擡了擡眉。

他心裡一沉,跪到了地上。

B)

女孩叫林嬌,是周遠隔壁女校的。

簡單的介紹後,兩人便一直沉默着。周遠一直在想洛城的地圖,古城的後面是平河。可是,唐朝的地圖結構和現代的會一樣嗎?

“其實,我以前常想,如果我能夠回到古代的話,我希望能是在三國時代。可是,沒想到,卻來到了唐朝。”林嬌打破了沉默。

“哦,唐朝不好嗎?”周遠笑了笑說。

“唐朝當然好,那可是中國文化的鼎盛時期。可是,我喜歡的人在三國。”林嬌望着遠處蒼茫的夜色,一臉嚮往的說道。

“你喜歡,曹植?”周遠試探着問了一句。

“是啊,你怎麼知道?”林嬌有些意外。

“在博物館裡,你找,洛神賦。我想不是喜歡顧愷之就是喜歡曹植吧!”周遠呵呵一笑。

幾聲慘叫從前面傳來,周遠一下站了起來。聽響聲,應該是金老大一行人。難道,他們出事了?

林嬌有些害怕,她往周遠的身後躲了躲。

周遠拿起一根棍子,向前走去。

一個巨大的平場凹在山谷裡,裡面是大小不一的墳墓。旁邊長滿了灰色的四季青,不甚淒涼。

慘叫聲還在響着,是從最裡面一個墳墓口傳出來的。

周遠吸了口氣,他不知道,金老大幾個人裡面遇到了什麼東西。

盜墓的,本來就不會有好現場的。

“我們進去嗎?”旁邊的林嬌拉了拉他問。

周遠正在考慮的時候,墓口裡跑出了一個人,全身血淋淋的一片,他吼叫着,瘋了一樣向這邊跑過來。

“金老大,你怎麼了?”看清奔跑的人,周遠慌忙追了過去。

金老大的身上都是血,他似乎認出了周風,嘴裡喃喃的說着什麼。

“你沒事吧!”看着一身是血的金老大,周風手足無措地愣在了一邊。

“走,拿着它,走。洛陽城,福家酒樓。”金老大右手顫抖着從懷裡拿出一條金色玉鏤腰帶,放到了周風的手裡。

周風剛想說什麼,金老大頭一歪,身體不再動彈。

“他,他死了?”林嬌走了過來,驚聲叫道。

周遠沒有說話,他盯着手裡的金色腰帶,它本該和主人安靜的躺在墓地裡的,可是,現在卻走出了墳墓。

嗷,有詭異的叫聲傳來。周遠慌忙站了起來,叫聲是從金老大逃出來的那個墓口裡傳出來的。

周遠知道,古代一些貴族下葬的時候,總會留一下邪門術士佈置在自己屍體邊。難道,金老大們是驚醒了墓中沉睡的靈獸。

想到這裡,周遠拉起林嬌瘋一樣往前跑去。

不知道跑了多長時間,他們停了下來。天色微微亮了起來,林嬌靠着周遠,有氣無力的說,“我沒想到,我穿越到了古代,命還是這麼苦。逃難啊!”

“你沒把命丟在這,就不錯了。還想着,當富家小姐啊!”周遠也是累得話都不想說。

兩人迷迷糊糊的靠在一起竟然睡着了。

醒過來的時候,他們竟然發現自己在馬車上。周遠一下站了起來,結果,頭撞到了車頂。他疼的叫了起來。

馬車一下停了。

幔布撩開,一個老人微笑着看着他們說,“你們醒了?”

“你是?”周遠揉着腦袋,有些警惕的看着他。

“老朽在官道上看見你們兩個暈倒在一邊。想必是從外面逃難來的吧!所以,救了你們。”老人笑呵呵的說。

“暈倒?”想來是兩人太累,睡倒纔是真的。周遠笑了笑說,“謝謝老人家。只是,你要帶我們去哪?”

“你們昏倒在官道邊,應該是去洛陽城吧!所以,才順路救了你們。”老人說。

想起金老大臨死的時候說,洛陽城,福家酒樓。周遠點點頭說:“我們要去洛陽城,福家酒樓。”

老人一聽,本來滿眼笑容的臉上,很快結滿了霜。

4.

A)

皇后的臉變得很凝重,卻又帶着說不出的幽怨。

掌固唸完了,垂手立在一邊。

“把它撕了,然後,滾出去。”皇后說話了,帶着不可違抗的命令。

掌固偷偷看了看站在一邊的他,沒有動。

他嘆了口氣,“皇后的命令,你總不敢違抗吧!”

掌固三下兩下把手裡的絹紙撕成了碎片,然後,低着頭走出了房門。

門被關上了,房內,有股莫名的壓抑感。

“你愛她。”皇后問。

“我愛她。”他說。

“可她是你的親大嫂。”皇后說。

他不語,這個他當然清楚。

“那我呢?”皇后問。

“你是皇后,更是我的,皇嫂。”他說。

“可是,我是爲了你當了皇后,做了你的皇嫂。難道,你真的一點都不愛我嗎?”皇后的眼裡閃出了淚光。

“我愛她,甚至超過自己。她死了,我的心也死了。”他說着,閉上了眼睛,一行清淚順着臉頰落了流了下來。

B)

福家酒樓,並不是酒樓。而是一座鬧鬼的宅子。

所以,何伯的臉僵住了。

不但,何伯的臉僵住了。聽完何伯的敘說,周遠和林嬌的臉都僵住了。

福家酒樓,在洛陽城的西門。福家的主人,本是皇帝最親信的將軍。可是,福將軍一家,卻在一夜之間,全部離奇死去。

皇帝派了最得力的捕快調查福將軍之死,卻一無所獲。

於是,各種版本的傳說便在各大茶館酒肆,爭相流竄。說的最多的是,福將軍挖了東晉一位大將的墳墓,所以,把冤魂帶回了家。

後來,福家的門口莫名的掛了一個招牌,名曰,福家酒樓。

有人說,那是福將軍夜宴鬼魂的招牌。曾有人去探看過,卻沒有再回來過。

漸漸的,福家酒樓便成了洛陽城的一個忌諱。

何伯說完,看着周遠說:“你們到那裡,做什麼?”

“我們,我們,受人之託。我們也沒來過洛陽城,所以,呵呵。”周遠乾乾地笑了笑。

鬧鬼?在周遠的字典裡,這不過是胡說八道。可是,現在,他可不敢這樣說了。自己從偉大的二十一世紀穿越到了唐朝,那,唐朝鬧個鬼,算什麼呀!

“洛陽城到了。”林嬌喊了起來。

青灰色的城牆,比現代的洛城要古香古色的多。幾名將士守在門口,目光緊盯着進城的每個人,遇見可疑的,還要盤問幾句。

“現在,朝廷動盪不安。一會要問起來,你們就說是我的親戚。千萬別亂說話啊!”何伯看着周遠和林嬌。

周遠看了看林嬌,兩人點了點頭。

果然,馬車走到城口的時候被兩名士兵攔住了。其中一名士兵撩起幔布,看見周遠和林嬌,他愣住了。

“我們……”

周遠話沒說完,那個士兵卻慌忙把幔布放了下來。

然後,車子向城內駛去。

“他們,怎麼這麼爽快啊!”周遠下了車,有些疑惑地問道。

林嬌也是一臉迷茫。

“因爲,你們的穿着。”何伯笑了笑說。

“穿着?”周遠更加迷惑了。

“我告訴他們,你們是牛大人請來的關外政客。”何伯笑着,把馬車拉到了一邊。

“關外政客?我可是,標準的洛陽人啊!”周遠話剛說完,就後悔了。

何伯回頭望了一眼說,“你說什麼?你是洛陽人?”

“我的意思是,以後會是。”周遠吐了吐舌頭。

“你們這些關外人啊!就像我跟你說的,洛陽城是天子腳下,說錯一句話,都可能掉腦袋的。你們要去福家酒樓,得等到晚上。”

“晚上?爲什麼啊!”林嬌看了看周遠。

“因爲,福將軍,只有在晚上才能夜宴羣雄啊!”何伯大聲笑道。

林嬌沒有說話,她摸了摸口袋,那條腰帶還在。

那條腰帶,是金鏤纏腰帶。是當年曹植的嫂子甄皇后留給他的唯一一件禮物。後來,曹植死後,他身邊的術士張民風把金鏤纏腰帶和一面上古神鏡一起放到了曹植的墓裡。

林嬌以前在一網上見過一篇文章,對這兩件東西的描述,上面說,張民風之所以這樣做。其實,是曹植事先交代他的。那條金鏤纏腰帶上,聚滿了甄皇后對曹植的深情濃意。所以,通過上古神鏡,便可以讓時空瞬轉。一些不能相見的人,再次相見。

當時,林嬌覺得,那簡直就是道學術士的空想。可是,她見到金鏤纏腰帶的第一眼,她便對自己的絕對論,徹底改觀了。

她要拿着這條金鏤纏腰帶,找到上古神鏡,回到自己的時代。只是,上古神鏡,又在哪裡呢?

5.

A)

將士們衝進來的時候,他推開了一臉淚水的皇后。

“你,你們在做什麼?”皇上陰沉着臉,走了進來。

皇后一臉委屈地跪到了地上,欲語淚先流。

“曹植,你這個畜生。你,你對她做什麼了?”皇上生氣的罵道。

他不語,望着遠處。

這種場面,他見過多少次,已經不記得了。曾經,眼前的皇上指着自己說:“朕命你,在七步內作出一首詩來。如若不然,朕就處你大法。”

欲加之罪,

何患無辭。七步,只一步,他便作出了一首詩。

煮豆持作羹,漉豉以爲汁。萁在釜下然,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在場的文武百官震了,龍椅上的皇上震了,黃泉下的父親震了。

如今,這種感覺又來了。只是,他知道,縱然一步成詩,也終是無法平息皇上心底的怒火。

“來人,給我抓起來。”皇上龍顏大怒,揮手說道。

他拂了拂衣袖,跪到地上,長聲喊道,“謝主龍恩。”

B)

白色的幔布在夜風中搖曳,上面有四個殘缺大字,福家酒樓。

推開門的那一瞬間,周遠有些猶豫。不過,這種猶豫很快便被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愕然與驚訝。

福家客棧裡面竟然,燈火連天。

鬧鬼的宅子,本不該有人,可是,此刻裡面卻是人聲鼎沸。

喝酒,划拳,高聲說笑。

周遠剛想回身,卻看見何伯推着林嬌走了過來。林嬌的脖子上,放着一把尖刀。

院子裡的人瞬間安靜下來,無數雙眼睛聚到了周遠身上。

“何老大。”

“何老大。”

“何老大。”

院子裡的人喊了起來,一聲蓋過一聲。

何老大是誰?此刻,周遠和林嬌都知道了。

他們暈倒的地方,緊愛着古山。怎麼可能,有人忽然經過。又忽然,好心的帶他們來到洛陽城,再來到他們想來的福家酒樓。

太多的巧合湊到一起,便是陰謀。

何老大,當然便是帶他們來的何伯。

“何伯,你這是什麼意思?”周遠說話了,表情依然鎮定如常。

“你們很疑惑?”何伯忽然笑了起來。“看來,二十一世紀的人,也不過如此。”

“你說什麼?”周遠愣住了。

連刀架在脖子上的林嬌都差點跳起來。

“你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我也不是,院子裡這幫人都不是。”何伯高聲喊道。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周遠越發納悶了。

“走吧,我們坐下來慢慢說。不過,這個姑娘可精明的很啊!所以,不好意思了。”何伯笑了笑,把刀收了起來。

公元232年,魏文帝賜毒酒於曹植。有人說是因爲魏文帝懼怕曹植謀反,也有人說是因爲曹植勾引皇后。

那天,洛水洶涌咆哮,彷彿在哀聲哭泣。

曹植死後的當天夜裡,有民間術士來到府邸,交給曹植家人一面上古神鏡。並且交代,一定要在下葬的時候,和甄皇后的金鏤纏腰帶一起放入殮中。

術士走後,持拿神鏡的下人卻反身交給了魏文帝。於是,那面上古神鏡便被魏文帝收於宮中。

此後,有傳言,玉鏤纏腰帶和上古神鏡可以讓人穿越時空,重新去見死去的亡人。

曹植和甄皇后的愛情感動了民間術士,所以,他才破例,想讓曹植在死後能重見甄皇后。可是,天不遂願。曹植和甄皇后,終是有緣無分。

“我便是那名術士的後人。”何伯說完,端起眼前的酒杯,一飲而盡。

“可是,這,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周遠有些不明白地看了看他。

“我們本是大宋將士,因爲受到遼國巫師的邪術,來到了唐朝。所以,我們必須想辦法回去。大宋國的百姓,還等着我們。唯一能夠讓我們回去的便只有這個。”

“所以,你們便去盜了曹植的墓。取了金鏤纏腰帶。”這樣想來,金老大一行人,也應該是他們的同夥。

“是啊,我們犧牲了將近二十名兄弟的命才從魏文帝的墓裡找到了那面上古神鏡。通過上古神鏡,我們得知,當年曹植和甄皇后已經轉世成人。如果,想讓上古神鏡和玉鏤纏腰帶產生穿越時空的作用,必須找到曹植和甄皇后的轉世。”何伯繼續說道。

“你不會告訴我,我們,就是曹植和甄皇后的轉世吧!”周風聽完,一下跳了起來。

“不錯,你們就是曹植和甄皇后的轉世。所以,我們才利用上古神鏡,把你們從另一個時代,帶到了這裡。”何伯正色說道。

6.

A)

夜涼如水,如同情人別離的淚水。

他最後一次讀了一遍《感甄賦》,一字一句,牽腸掛肚。他想起,小時候自己站在她面前說,“等我長大了,一定娶你。”

她笑,笑裡帶着傷,無奈卻又不忍拒絕的傷。是愛,卻無法愛,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被立爲皇妃的那天,他把自己困在書房,一杯接一杯的喝。苦酒如水,痛得是心裡最深的愛戀。

再見時,他稱她爲皇嫂。

兩人之間,多的是世俗的隔膜。心裡,卻是無法割捨的思念。

想到這裡,他潸然淚下。

窗外,月牙彎彎,像她笑起時的弧形。現在,他才知道自己仍然是無法放下她,雖然她已經走了。

傳旨的公公來了,王爺,我們該走了。

“好。”他點頭,眸子裡閃過一絲淒涼的目光。

B)

上古神鏡和玉鏤纏腰帶,並不是可以穿越時空的寶物。它們需要的,是曹植和甄皇后的深情濃愛。

周遠和林嬌從來沒想到若干年前的自己,竟然會有如此尊貴的身份與地位。

“我們利用上古神鏡最後的靈力把你們帶到了這裡。如果,你們想回自己的時代,必須和我們一起努力。首先,你們要心靈相一。”何伯一臉正色地望着他們。

周遠和林嬌慢慢對視到了一起,朦朧中,有些許記憶如火點般閃爍。

“嫂嫂,等等植兒。”

“植兒最乖,嫂嫂教你背古風。”

周遠的眼前有東西在晃,越來越快,他覺得自己就要崩潰,似乎有東西附到自己身上。慌亂中,他拉住了一雙手。

眼前有光亮一點一點滲透進來,周遠睜開了眼睛。

“你醒了。”眼前是一女子,笑語嫣然地看着他。

“我,我……”周遠想動,身上卻一片疼痛。

“你看看你,摔成這樣了,還動。真是的。”女子說着,心疼地幫他拉了拉被子。

“嬛兒,王爺醒了嗎?”正說着,一個老人走了進來。

“爹,他醒了。只是,好生倔強。”女子笑着說。

女子的笑越來越響,幻化成無數個影像在周遠面前招搖。周遠不禁有些晃眼,他揮手想擋,眼前卻變成了另一幅圖像。

女子一襲錦衣鳳袍,她抱着周遠,哀聲哭道:“你還是愛她,是嗎?爲什麼,爲什麼,我做什麼,你都對我置之不理。”

周遠感嘆,忽爾明白,女子竟然是郭女王,魏文帝的皇后。想來世人說,曹植勾引郭皇后,現在看來竟然恰恰相反。

如同蒙太奇電影般,眼前畫面一一變化。看似只是幾秒,卻輾轉重複了曹植的一生。最後,竟是在洛水旁。

滔滔江水,咆哮不了他心底最深的愛。

眼前是一片黑暗,有無數個聲音在低吟淺唱,如同誦唸的佛經。

福家酒樓四個字依然在眼前飄蕩,只是,裡面卻是空空如也。周遠扶着旁邊的殘壁站了起來,他的腦子裡一片昏沉。許久,他想起了林嬌,她怎樣了。

往前走了兩步,周遠看見有微弱的燈光亮着。似乎是那一面上古神鏡。他踉蹌着腳步走了過去。

鏡子上閃爍着瑩藍色的光芒,裡面映襯出了何老大的臉。

風沙從他的周圍飄散,何老大一身銀色的盔甲,耀武揚威。

何老大微笑着,似乎在說,他們已經回到了自己的時代。

上古神鏡上的光漸漸熄了。周遠聽見遠處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隱約聽來,似乎是林嬌的聲音。

一個黑影摸索着走了過來,她的手裡拿着一條金色的腰帶。

“林嬌,是,是你嗎?”周遠拿起神鏡向她走去。

瞬間,神鏡和玉鏤纏腰帶發出了明亮的白光。一道巨大的氣流向兩人襲來。朦朧中,周遠感覺自己飛了起來。終於,他身形不支,暈了過去。

“周遠,周遠。”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周遠聽見有人在耳邊輕喊自己的名字,周遠打了個激靈,一下坐了起來。

“醒了,醒了。”眼前的人一臉擔憂,是導師,還有宿舍的室友。

“你嚇死我們了。看了個畫展,便失蹤了。警察找到你的時候,你竟然昏倒在洛城水庫邊。還以爲,你遭賊了呢?”

周遠愣住了,自己竟然回來了。

頭有些痛,那些畫面是真的還是假的?難道是自己做了一場夢?周遠有些茫然,他望着頭頂潔白的天花板,深深地嘆了口氣。

出院的那天,周遠又去了博物館。畫展已經結束了,工作人員正在收拾東西。站在《洛神賦》面前,周遠久久不能回神。

我們的故事,被寫進黑色的城牆。你幻化成殤,別了我的思念。

走出博物館的時候,周遠看見了一個人。

她站在對面,微笑着。

她是林嬌。

“那天,究竟是怎麼回事情?”周遠問。

“我只記得似乎做了場夢,在夢裡,我變成了你的嫂嫂。”林嬌說。

“我們是不是真的曾經穿越過時空啊!”周遠問。

“應該是吧!可是,說出來,沒人會信的。”林嬌說。

“我……”

“你怎麼一直問我啊,是不是該我問你了。”林嬌打斷了他的話。

“好,你問。”

“我們是不是真的是曹植和甄皇后的轉世啊!”林嬌問。

“應該是吧!”

“那,我們,會不會像他們那樣深,愛呢?”林嬌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不如,我們試試看。”周遠的聲音也低了下去。

夕陽將他們的背影拉的悠長,彷彿是一段糾纏千年的愛情終於圓滿拉下了帷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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