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錦瑟說完,衆人身後的丫頭便全都行動起來,各自給服侍各自的主子吃菜。

葉逸風便把自己面前的魚送到錦瑟面前來,並低聲說道:“你懷着孩子,要多吃魚。我查了典籍,說孕婦多吃魚蝦會減少腿的抽筋。”

錦瑟心裡輕嘆:不就是缺鈣麼?只可惜這古代連鈣片都沒有,若是有足夠的條件,還是要研製一套黃金搭檔來才行,再分老年性,兒童型,男士型,女士型,孕婦型,豈不是更加發財?

對面鸞音看着葉逸風對錦瑟如此體貼,心裡便忍不住一陣陣發酸。她還好些,金氏一直站在葉敬淳身旁,時不時的看過一眼來,讓她心底多少有些欣慰。

只是苦了燕舞,左看右看都沒有一個人跟自己貼心,身後站着的那個孫氏雖然體貼周到,但到底如今也只是在她身邊拿銀子辦差事的人,跟疼愛體貼一點關係都沒有。

於是她把手裡的筷子一扔,淡淡的回頭對孫氏說道:“茶呢?”

孫氏忙低聲說道:“姑娘不吃點東西麼?空着肚子吃酒本就對身體不好,再不吃點東西就吃茶,這脾胃豈不是更傷了?”

燕舞淡淡的笑了笑,說道:“傷了就傷了,能有什麼大不了的。”

鶯歌剛剛被燕舞莫名其妙的說了幾句,心中正有所不滿,此時聽她又說這樣的話,便忍不住側過臉來問道:“四妹妹,你是哪裡不舒服麼?還是有什麼話悶在心裡。今兒一大家子坐在一起開開心心的過節,你怎麼如此不高興呢?”

燕舞心裡恨着蘇夫人託錦瑟給鶯歌說親,看中的正是她的心上人歐陽鑠。所以如今見了鶯歌心裡便生氣,這會兒又聽她這樣說,便沒好氣的說道:“三姐姐什麼都不缺,父疼母愛的,自然高高興興地。我們哪裡能比呢?”

她說話的聲音不小,恰好葉敬淳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恰好看過來,正看見葉敬浚的兒媳婦孫氏站在燕舞的身後伺候着,覺得怎麼看怎麼扎眼,想要說點什麼呢,便隱約聽見了兩句,因問:“燕舞,你說什麼呢?”

燕舞聽見父親問,便從從容容的站起來說道:“回父親,女兒沒說什麼。是三姐姐問我爲何不高興,我回說我沒什麼不高興的,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吃飯是多麼難得,就算有不高興的事情也得壓在肚子裡,不能掃了大家的興致纔是。”

此言一出,衆人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

葉敬淳更是拉下了臉,不悅的問道:“你又不高興的事情只管說出來,何必悶在肚子裡?這裡是你的家,你還用得着遮遮掩掩的麼?若你真的想着一大家子人在一起過節很是難得,不應該掃了大家的興致,自然是不會這樣說的。既然這樣說,你就打定了算盤要大家都不高興了,是不是?”

此言一出,燕舞便不得不起身離座,站了出來。

衆人也都放下了筷子,一個個忐忑的看着葉敬淳。只有葉逸風一人依然拿着筷子漫不經心的給錦瑟挑着魚肉裡面的刺。

葉敬源忙勸道:“大哥,燕舞還小,不懂事。今兒是團圓節,一家子要高高興興地。你就不要同她生氣了。”說着,他又轉頭看了一眼蘇夫人。

蘇夫人便微微笑着站起身來,走過去拉着燕舞送回座位上去,勸道:“好啦!我看四丫頭這性子倒是跟侯爺很像。你們爺倆兒就不要趁着這個機會鬧彆扭啦。好好地吃酒聽戲,待會兒啊,咱們還要聽聽幾位姑娘的好詩詞呢!”

顧無雙也忙笑道:“是啊是啊,我可是聽說了,咱們家三位姑娘,是二姑娘手巧,三姑娘心巧,四姑娘是手心皆靈巧。今兒四妹妹可要讓我們見識一下你的好才思喲!”

燕舞卻不領情,只把小小的肩膀一甩,掙開蘇夫人的手,冷笑道:“還比什麼才思呢,如今都要衣不遮體食不果腹了,哪裡還有什麼才思做詩詞?!”

葉敬淳立刻大怒,擡手拍了一下高几,呵斥道:“放肆!你看你渾身上下綾羅綢緞,哪裡像是衣不遮體的樣子?再看你面前的珍饈佳餚,哪個不是你吃膩了的?你生在我鎮南侯府,從小錦衣玉食長到今日,可謂嬌生慣養,何曾體會過衣不遮體食不果腹是什麼日子?!你今日當着大家的面故意說這樣的話,是存心要氣死我麼?!”

燕舞今日是豁出去了,這些日子她思來想去,都覺得自己若不大鬧一場是不會有人替自己出頭了。原本她還指望着鸞音,可如今看來鸞音身後有金氏,而金氏如今言行舉止都跟錦瑟靠的很近。看來鸞音爲了自己能有一個好夫婿,已經選擇做低伏小了。

而她卻已經跟錦瑟鬧到了這一步,想回頭是不可能了。還不如鬧大了驚動了父親,到時候把自己心裡的委屈一說,說不定能來個置之死地而後生呢。所以她此時面對發怒的葉敬淳,倒有無盡的勇氣。

於是她仰着腦袋挺着胸脯,大聲說道:“父親說的不錯,我從小錦衣玉食,過的是嬌生慣養的日子。可那是從前,從前太太還活着,我姨娘也還在。太太雖然不是我的親孃,但待我如同親生,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也都是知冷知熱。我耍個小性也好,做了錯事也好,太太也都是教導爲主。從沒動不動就懲戒禁足,更沒有把我撇到一旁任憑我去自生自滅!我說的這些父親若是不信,可當面問問二姐姐和三姐姐。之前三姐姐也在這府裡住着,父親問問她可有半分的不如意之處?”

葉敬淳聽了燕舞這一席話,一時間有些發愣。

自然大部分是因爲生氣,因爲燕舞一提及龔氏,葉敬淳首先想到的便是她做過的那些見不得人的醜事。

但是燕舞說的重點葉敬淳也聽清楚了。她是嫌錦瑟進門之後,對她們疏於照顧,動不動就懲戒,更有甚至,到今日她跟鸞音二人的生活所需錦瑟已經完全不管,只是按照之前的份例折算了銀子叫人按月送去,一切吃穿用度只憑着她們姐妹自己調理。如此燕舞說錦瑟任憑她們自生自滅,也不是沒有根據的。

葉敬淳這一愣,在錦瑟看來便知道他已經偏向了燕舞。

雖然之前錦瑟做這些都已經跟這位公爹打過了招呼。但兒媳婦和女兒起了爭端,自然是骨肉至親佔了上風。做父親的,自然不會向着兒媳婦去訓斥自己的女兒。何況,放眼大虞朝,不管是王公貴族家裡還是平民百姓家,長嫂如此對小姑子的,還真是隻有錦瑟這一份。

就算錦瑟之前跟葉敬淳說的花枝亂顫,讓當時的葉敬淳也動了心思以爲這樣做是爲了鍛鍊鸞音和燕舞,能讓她們將來出了閣到了婆家會有一個慎密的心思應付家人處理家事。可在如今看來,年幼的女兒當着衆人的面憤懣的說自己被丟到一旁任憑自生自滅時,錦瑟知道葉敬淳的心肯定是軟了那麼一角的。

不等葉敬淳說哈,錦瑟便要站起來說點什麼。熟料她剛把手裡的筷子放下,便被葉逸風握住了手。

葉逸風的意思很明顯,不許她起身說話,並轉頭看了看她盤子裡的已經挑乾淨魚刺的鮮美魚肉,歪了歪頭,示意她趁熱趕緊的吃。

錦瑟稍作遲疑,上面葉敬淳已經開口說話:“燕舞,你不說這事兒我還想跟你算一算之前的帳呢!”

燕舞心裡一沉,暗想自己之前的確做過什麼事情,但那些爲自己辦事的人都已經被葉逸風給攆出去了,如今父親這話又是什麼意思呢?

葉敬淳看着燕舞怔忡的表情,冷聲說道:“在你大哥娶你大嫂進門之前,你做過什麼事情,你只當我查不出來麼?!”

燕舞淡淡的笑了笑,反問道:“父親,您說女兒做過什麼?女兒如今滿心思裡都是如何打點自己身邊的吃穿用度,銀錢米麪的事情,哪裡還有什麼心思去回顧從前?”

葉敬淳冷聲道:“今日也不是翻舊賬的時候。你若想在這裡用飯,就乖乖地坐下來吃酒聽戲。若是不想,就回你自己房裡去。等過了今日,你我父女再好好地說一說之前的事情。”說着,他又十分不滿的看了孫氏一眼,“葉敬浚那老東西倒是神通廣大,他這是欺負我葉敬淳心思手軟麼?竟然把你送到燕舞跟前來挑唆是非。也罷!過了今日,我再與你們一總算賬!”

孫氏聽了這話,心裡自然慌亂。但她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便強自鎮定着閃身從燕舞的身後走出來,對着葉敬淳深深一福,說道:“侯爺請息怒,我只是應四姑娘的邀請過來照顧她幾天罷了。四姑娘年紀小,受了委屈不肯憋在肚子裡,一下子就說了出來,這正是她天真爛漫不知藏私的可貴之處。侯爺對自己也親生女兒還不瞭解麼?至於說什麼挑唆之言,四姑娘年紀雖小,主意卻很正。別說我沒有什麼可挑唆的,就算有,四姑娘也不一定能信呢。如今我們家敗落了,我不過是來找個差事轉幾個錢養家餬口罷了。之前的什麼同宗同族都已經是過去,如今四姑娘是主,我是僕,我自然要恪遵做下人的規矩,不敢越雷池半步的。”

葉敬淳被孫氏這番話氣得臉色鐵青,葉敬源見自己大哥就要發作,生怕他一個火氣上來再把這桌子給掀了,於是率先指着孫氏喝道:“你既然知道自己是僕,就應該閉上你的嘴巴,主子沒問你話呢,你哪裡來這麼多的廢話?!還不退下,難道還在這裡等着領賞麼!”

燕舞見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無法收拾,於是上前一步拉起孫氏,冷聲說道:“二叔說的好,那我們就先退出去。等着你們大家都商量好了怎麼處置我這個忤逆之女,我再來領罰!嫂子,我們走!”說着,她便拉着孫氏往外走。

眼看着燕舞已經拉着孫氏大搖大擺的走到了門口,衆人都沉浸在怒氣和無奈之中不知該怎麼辦好,卻聽見一聲清泠如冰雪的聲音打破了沉默:“燕舞,你給我站住!”

錦瑟忍不住擡頭,看着一直坐在自己身邊專心挑魚刺的葉逸風緩緩地站了起來,彈了彈衣角離席走到了中間,心裡便暗暗地出了口氣。

他終於還是站出來了,若是今日這種場面下燕舞就這樣拉着孫氏走了,恐怕以後鸞音會越發的放肆。試問這個家裡誰還能把這兩個小祖宗一樣的姑娘怎麼樣呢?

燕舞走到了門口,原本心裡的怒氣已經沒多少了,反而又幾分忐忑漸漸地涌上來,心裡正想着走出這道門之後自己將如何打算之時,忽然聽見身後葉逸風冷漠的聲音,一怔之際,她便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

葉逸風站在大廳中間,冷冷的看着燕舞漸漸轉過身來之後,方說道:“你還沒給父親和二叔嬸孃等賠禮道歉。一場家宴就這樣被你給攪亂了,你難道連一句抱歉都不說麼?你也就這樣理所當然的無視尊長的存在?身爲鎮南侯府的小姐,你可是太不懂事了!”

燕舞滿心裡也沒想到葉逸風會從這一點上揪着自己不放。她早就想好了葉逸風會從各個方面發難,卻唯獨沒想到這一點。

然而,正是這看似不怎麼重要的一點,也正是她身爲鎮南侯府的小姐來說最不應該犯得錯誤。

這樣不尊父兄,不講禮數的錯誤可大可小。若是父母兄長溺愛自己,說不定撒個嬌也就過去了。然而此時,燕舞顯然沒有那麼好的命運。她的父兄正被她氣得肝膽亂顫,尤其是這位兄長,更是恨不得將她驅逐出門去,哪裡還有什麼溺愛可言?

孫氏從來就不怎麼怕葉敬淳也葉敬源,在她看來這兩個老頭子一個雷厲風行火氣甚大,卻沒有什麼心機,更懶得跟後院的女人一般計較,另一個雖然是老狐狸,但也自持身份不會跟自己這樣一個侄媳婦過不去。但她唯獨怕葉逸風。

她知道葉逸風這個人陰險毒辣,行事詭異,在他的眼裡沒有什麼男人女人,更沒有什麼兄嫂弟妹,他只把人分爲兩種,一種是他的親人,一種是他的仇人。

孫氏也很明智的知道,自己絕不會被葉逸風視爲親人,尤其是此時此刻,燕舞還牽着自己的手,叫自己‘嫂子’。

“父親,二叔。”燕舞一時間心思百轉,最終還是再葉逸風冷澈的目光下服軟,“是燕舞不對,不該在中秋夜掃了大家的興致。燕舞身體不舒服,先行告退了。”說着,她對着衆人微微一福身,便匆匆離去。

葉敬淳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說道:“這個燕舞!真是太不懂事了!”

葉敬源忙勸:“畢竟還是小孩子,以後慢慢教導就是了。”

葉敬淳冷哼:“錦瑟比她也大不了兩歲,怎麼竟是天壤之別。”

錦瑟聽見葉敬淳說到自己,便不好意思在坐下去了,扶着墨菊的手慢慢地站起來,笑道:“父親不必生氣,四妹妹自己會想明白的。”

葉敬淳搖頭說道:“我怕她想不明白。她心裡對你有芥蒂,你不管做什麼她都是牴觸的,她在家裡無人教導,又把葉敬浚之流弄到身邊來,這些人整日裡不知道都在挑唆什麼,燕舞只能越來越離譜,越來越不聽話。對了——之前跟她的丫頭呢,怎麼一個不見,如今換了孫氏不說,還有兩個十分眼生的女孩子,又是哪裡來的?”

錦瑟忙道:“父親不問,兒媳也是要回的。之前給她撥過去的丫頭她嫌是我們派過去監視她的人,於是乾脆把她們交給後廊上的三爺叫她給賣出去了。家裡的人她不敢用,所以才把孫氏和那兩個女孩子給弄進來使喚。”

葉敬淳嘆道:“這就是她所謂的任其自生自滅了。好吧好吧!這就是我養的好女兒!”

葉敬源和蘇夫人又勸了一番,葉逸風和錦瑟卻不再多說什麼。鸞音和鶯歌身爲姑娘家,這樣的事情自然不好多說,便都沉默不語。原本熱熱鬧鬧的一頓中秋宴就就這樣沒了熱鬧的氣息。

早先預備好的戲班子女先兒等人雖然都準備好了,但看着陣勢一個個都不敢上前來,只躲在屏風後面,大氣兒也不敢喘。

沉悶中,葉敬淳忽然說道:“燕舞身邊的孫氏不能留。叫管家來,就說我的話,明兒就叫她出去。這還是鎮南侯府,我還是這個家的家主。不能燕舞這丫頭說叫什麼人進來就叫什麼人進來。至於那兩個小丫頭,若是肯賣身進來,就叫人去修訂契約買進來給燕舞使喚,若是人家的父母不肯賣女兒,也叫她們立刻出去。”

葉逸風點頭道:“是,兒子記住了。明兒就叫管家去辦。”

葉敬淳又說道:“既然燕舞不喜歡家裡,那就叫她去莊子上住些日子。農莊上環境好,春華秋實也能令人修身養性,農莊上的佃戶們心思淳樸,少了那些勾心鬥角,倒是能讓她體會一下人間的真性情。嗯——我們家離着京城最近的莊子是哪裡?”

葉逸風回頭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管家葉祿。葉祿忙回道:“我們家最近的農莊在城南二十里,叫十里坡的莊子。那裡的莊頭叫陳大山。”

葉敬淳便說道:“就那裡了。你去叫你女人這就去燕舞那裡,幫着她收拾一下,明天一早預備馬車送她過去。那裡偏遠,你務必安排兩個妥當的女人跟着她做教引嬤嬤,教導針線,禮儀,你告訴她們,過年的時候我是要去莊子上看的,若是到那時她們尚不能教導燕舞轉了性情,你們就都不用回來過年了!”

這話說的很明顯,燕舞攪亂了中秋家宴事小,若是到時候攪亂了新年的家宴,事情可就大了。

葉祿忙答應一聲,轉身下去遵命照辦。

蘇夫人見葉敬淳的臉色今晚是好不了了,便帶着顧無雙站起身來說道:“天色也不早了,侯爺累了一天,這會兒又生了閒氣,咱們還是別再吵吵鬧鬧的了。請侯爺安靜的休息一下,我們就先告退吧。”

葉敬源便看葉敬淳的臉色。葉敬淳也實在沒有心思再賞什麼月色了,便擺擺手說道:“罷了罷了,大家都散了,各自回房慢慢的賞月去吧。”

葉敬源便起身告辭,臨走時又勸了幾句,便帶着蘇夫人等人一起回西府去了。

葉逸風和錦瑟將她們送至樓下,便有被葉敬淳給叫了回去。

上樓來,丫頭們把菜餚酒水全部撤下,又重新端上幾樣精緻的點心來,葉敬淳依然坐在遠來的椅子上,看見錦瑟和葉逸風一同回來,便說道:“錦瑟先回去休息吧,你這身子也勞累不得。逸風留下來,我有幾句話要跟你說。”

錦瑟便福身告退,臨走時跟葉逸風又對視一眼,葉逸風輕聲叮囑:“你累了一天了,回去早些休息吧。”

“嗯。”錦瑟心想人家父子要說悄悄話,就這樣明着把自己支開,看來兒媳婦再好也只能是外人。

看着錦瑟走了之後,葉敬淳方皺眉說道:“我知道鸞音小時候做過一些傷害你的事情,可燕舞卻是小孩子,你去南邊的那年她纔不過兩三歲。怎麼你跟她之間竟有如此深厚的矛盾?”

葉逸風料想父親會有此問,便淡淡的說道:“不是我跟她有矛盾,是她處處跟錦瑟作對。整天橫挑鼻子豎挑眼的,錦瑟沒辦法管教她,纔跟我商量着事事都由着她。當初也是她們自己同意的,如今倒成了錦瑟成心不管她們了?”

葉敬淳又重重的嘆了口氣,說道:“可你們總歸是燕舞的哥哥嫂子,如今我還活着,她們姑嫂便這樣。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叫我怎麼放心的下?”

葉逸風立刻冷了臉,不高興的說道:“燕舞和錦瑟二人之間的事情,請父親平心而論,她們會是誰在製造矛盾呢?”

葉敬淳嘆道:“我知道是燕舞無中生有,所以才叫人把她送到莊子上去。可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她畢竟是你的妹妹!血濃於水,你總不能不管他。”

葉逸風搖頭說道:“不是我不管她,是她做的那些事情,是在叫人沒辦法管。若不是看在她是我妹妹的份上,父親以爲我會容忍她到今天麼?”

“哦?”葉敬淳不解的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葉逸風冷聲說道:“父親還記得關於錦瑟雙重命格的事情麼?”

葉敬淳不可思議的問道:“你說這話是燕舞泄露出去的?不可能啊,她還是個小丫頭,怎麼可能會知道這樣的事情?”

“她怎麼知道的我不清楚,但是我敢十分肯定的跟父親說,這事兒就是她叫人傳出去的,而且是直接傳到了宮裡,說給了敬妃娘娘。”葉逸風的聲音低沉而冰冷,隱含着無盡的怒氣,“敬妃娘娘想來是爲了討好皇后,或者還有別的什麼企圖,便把這事兒說給了皇后,所以皇后纔會生出要錦瑟給三皇子爲妃的事情。也就有了後來錦瑟進門時的那一記冷箭!”

“你憑什麼這樣說?”葉敬淳也怒了。

“兒子跟錦瑟成婚的第二日,媳婦茶都沒敬呢,燕舞身邊的奴才便多嘴多舌。父親當時便要打死她,但後來卻因爲大喜的日子而留了她一條性命。後來我便順着她那根藤,摸到了一隻大倭瓜。燕舞的奶孃親自把燕舞的書信帶出去的,而宮裡面敬妃娘娘身邊的小太監高順正是那奶孃的乾兒子。”

話至此時,再也不用多說了。

葉敬淳的手攥成了拳頭,猛然擡手咣的一聲砸在手邊的紅木高几上,堅硬的紅木應聲而斷,一陣叮零咣啷的聲音,高几上的茶盞湯碗碎了一地。

“我怎麼就生出這麼一個逆女!”

葉逸風把這番話說了出來,心頭似乎也輕了許多。彷彿他壓制在心頭的那股怒氣已經轉移到了葉敬淳的頭上,此時他唯有感謝老天,讓那天錦瑟堪堪躲過一劫,二人才有了今日。

葉敬淳重重的喘了幾口氣,待心口翻滾的氣血平息了幾分之後,方說道:“如此說來,錦瑟算是個識大體的好媳婦了。”

葉逸風淡然一笑,心想識大體又能怎麼樣?還不是被人誤認爲是容不下小姑子的悍婦麼?看來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最要不得的便是‘善良’二字。錦瑟雖然不是軟弱無能之輩,但她的心地還是太善良了。

“逸風?”葉敬淳看着沉默不語的兒子,心裡多少有那麼一點點的歉疚。

“父親。”葉逸風擡起頭來,說道:“若是您沒有什麼事兒,我先回房去了。算算日子,錦瑟這個月也要生產了。我不希望孩子在生下來之前家裡再出什麼事情,所以,我想父親還是找個時間跟鸞音談談,看她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鸞音?她還能有什麼事兒?”

葉逸風淡淡的說道:“燕舞畢竟還小,買賣丫頭這樣的事情她還想不出來,而且她素來跟葉敬浚也沒什麼來往。這次她忽然找上葉敬浚,我想應該是和受了鸞音的指點。”

“……”葉敬淳這下真是無語了。他原本還以爲鸞音之前去家廟裡住了些日子,性子已經有所轉變,沒想到她只是學會了陽奉陰違而已。

從未有過的挫敗感從心底涌上來,葉敬淳的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葉逸風卻慢慢的站起身來,說道:“父親,天色不早了,兒子送您回房去吧?”

葉敬淳擺擺手說道:“你先去吧,我想一個人安靜一會兒。”

“夜深了,請父親加件衣服。兒子告退。”葉逸風說着,回頭看向門口,示意一直守在外邊的凌霄拿了一件披風進來給葉敬淳披上,方轉身退了出去。

一路匆匆而行,回到自己房裡的時候錦瑟還是已經睡了。墨菊剛好從臥室裡出來,擡頭看見葉逸風,忙福身道:“大少爺回來了。少奶奶剛睡着。”

葉逸風點點頭,想着錦瑟剛睡,自己進去定然會把她驚醒,而自己忙碌了一整天,身上黏膩膩的十分難受,正好可以先去洗個澡再來。於是吩咐道:“叫人預備熱水,我要沐浴。”

墨菊忙答應着去門口吩咐了小丫頭,又轉回來去東里間的衣櫥裡爲葉逸風找出一套乾淨的衣服來,說道:“大爺平日換洗的衣服都在臥室裡,奶奶睡了奴婢不好進去驚擾,這是奴婢平日無事的時候爲大爺縫製的一套衣裳,大爺今晚先湊合着穿吧。”

葉逸風便皺起了眉頭,問道:“沒有別的衣裳了麼?”

墨菊福身道:“那邊衣櫃裡都是夏天剛換下來的夾紗衣裳,這會兒穿已經很涼了。”

葉逸風想了想,衣服之類的原本就是無所謂的事情,平日裡他的衣服都是外邊送進來的,雖然他之前曾跟錦瑟要求過讓她給自己做一身衣服,可就錦瑟那樣子,恐怕連衣服的補丁都打不了,更別說縫製刺繡之類的活計了。所以葉逸風對自己的衣裳針線等物也並不怎麼在意了。

接過墨菊手裡的衣裳,他便轉身往後面的浴室走去。因爲錦瑟有每日都沐浴的習慣,所以這邊院子裡熱水是一直都有的,葉逸風進浴室的時候,小丫頭已經把熱水弄好,只等他過去沐浴了。

吩咐丫頭們都退出去,葉逸風自己關好了房門。從小他便沒有被人貼身服侍的習慣,想換衣,沐浴之類的事情都是自己做。

溫熱的水浸泡着疲倦的身體,葉逸風慢慢的閉上了眼睛,聞着熱水上氤氳的熱氣裡帶着的淡淡的清香,讓自己的心思漸漸地放空。連日來的操勞讓他疲憊不堪,只沉靜了片刻的功夫,葉逸風便有些昏昏欲睡。

若不是輕微的動靜吵到了他,他恐怕就在浴桶裡慢慢的睡着了。

可門口處輕微的腳步聲和門縫裡忽然吹進來的冷氣讓昏昏沉沉的他驀然清醒,同時,心裡也涌起了一股不可遏止的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