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蜜汁蓮藕,桂花山藥,黃豆花生肉皮凍,糖醋排骨,還有一大盅蟲花靈芝燉老母雞。葉逸風把白米飯給錦瑟盛到小碗裡,回頭看見她正用筷子小心翼翼的夾着一片肉皮凍往嘴巴里放,肉皮凍還離着嘴巴好遠呢,她已經張開了嘴巴。葉逸風忍不住笑道:“口水流下來了。”

錦瑟一走神,筷子上的肉皮凍便啪的一聲掉在桌子上。

“啊啊啊——你故意的啊?”錦瑟這是第三次把肉皮凍掉在桌子上了。看着肉皮凍裡白的花生米,黃的大豆,她真的要流口水了。可是偏偏這該死的烏木鑲銀的筷子滑的要命,每次都是沒弄到嘴裡就掉了。

葉逸風笑了笑,擡手拿了筷子夾了一塊肉皮凍,穩穩地送到了她的嘴邊,說道:“張嘴。”

錦瑟果然張開嘴巴,葉逸風把肉皮凍送進她的嘴裡去。錦瑟一邊嚼着一邊感慨:“這麼沉的筷子,難爲你拿的這麼穩當。來來,再給我夾一塊。”

旁邊服侍的珍珠看不下去,悄悄地轉身退了出去。

葉逸風像是伺候她上了癮,開始是肉皮凍,後面連排骨雞肉什麼的都負責弄好了喂她吃。錦瑟則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某人的服侍,敞開了肚子大吃大嚼,沒一會兒便撐得靠在椅子上仰天長嘆了。

“啊啊啊——葉逸風,我發現你這人真是太陰險了。”

服侍完了小丫頭,葉逸風開始往自己的嘴巴里填東西。聽見吃飽喝足的某人居然這樣沒良心的抱怨,他忍不住停下咀嚼側臉看她:“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否則我會讓你認真感受一下什麼是陰險。”

錦瑟抹着圓滾滾的小肚皮靠在椅子靠背上叫囂着:“你根本就是成心的。把我喂得這麼飽然後讓我長一身肉,變成又醜又胖的丫頭,將來沒人要,只能一輩子呆在你的身邊。”

葉逸風聽了這話後臉上的不快蕩然無存,嘴角噙着笑轉過臉去繼續吃東西。直到錦瑟鄙夷的哼了一聲,他方喝了一口湯轉過頭來對自己的行爲作解釋:“你看你,都快十四歲了還不如燕舞長得胖。鸞音和鶯歌就更不用說了。我是怕你萬一有一天跟她打起來,而恰好我又不在你身邊。可怎麼辦呢?你一個打一個都打不過,萬一他們姐妹三個一起動手,你不是隻有捱打的份了麼?”

“噢——”錦瑟拍怕自己的腦袋,點點頭說道:“我倒是沒想到這一茬。我覺得她們都是侯門小姐,應該不會動粗的。不過從今天的情形看來,就算她們不動粗,她們的丫頭僕婦們也會聽她們的吩咐。萬一那些婆子們真的耍橫,我還真是打不過她們。”

葉逸風搖搖頭,嘆道:“可惜你卻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啊。還罵我陰險……”

錦瑟忙坐直了身子,兩隻胳膊撐在飯桌前,撇嘴道:“那你也不能只餵我吃東西啊。”

葉逸風擡眼看她,輕笑着問:“不然呢?要我給你安排幾個護衛?你一個姑娘家,不管到哪兒都跟着幾個男人,你覺得方便嗎?”

錦瑟不滿的拍桌:“難道會武功的都是男人嗎?讓藍蒼雲去想辦法,給我找兩個身懷絕世武功的姑娘來呀!”

葉逸風無奈的搖頭,嘆道:“你還真說得出口。身懷絕世武功的姑娘?那些都是武林幫派裡面的千金小姐。最不濟也都是那些幫主夫人的貼身丫頭。你以爲是人不是人的就能身懷絕世武功啊?”

錦瑟聽了這話也覺得有道理,不過卻依然耍賴:“我不管。反正這是你的事情,若是哪一天我真的被人家欺負了,我就跟你絕交!你口口聲聲說我是你的人。如果你不能好好地保護我,我就另尋高明瞭。俗話不是說——俊鳥攀高枝嘛!就算我只是一個小麻雀,也會貪戀這花花世界滾滾紅塵啊。誰願意跟着一個沒安全感的人混下去啊……”

“閉嘴!”葉逸風終於被這丫頭嘮嘮叨叨沒完沒了的廢話給弄得失去了耐性,“你每日乖乖的呆在我的身邊,只要寸步不離我左右,我自然保你安全。”

錦瑟秀眉一挑,小臉上閃過一絲壞笑:“包括更衣出恭的時候嗎?”

“噗——”一向好潔的葉大公子猛然轉身,把喝到口裡來不及嚥下去的雞湯盡數噴在地上。之後他陰沉着臉拿着帕子擦拭着嘴角,緩緩地轉過臉來看着罪魁禍首,咬牙道:“你這死丫頭又欠收拾了是不是?!”

“啊?”錦瑟趕緊的站起身來往外跑,一邊跑一邊笑道:“我不是故意的啊。人家都說吃喝拉撒乃是人之天性嘛。你總不能只負責餵飽就萬事大吉了吧?”

“臭丫頭!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葉逸風再也沒有一點食慾,隨手把擦嘴巴的帕子一扔起身追了出去。

歐陽鑠乘坐一輛十分奢華的大馬車高調的出現在鎮南侯府的時候,侯府門口的幾個奴才都眨巴着眼睛看了又看,有一人驚歎:“這是哪位王爺來我們府上了”

另一個人立刻擡手拍着腦門,嘆道:“你們趕緊的去迎接,我去告知侯爺!”說完,便轉身飛也似的往裡面跑去。

歐陽鑠下了馬車,神情怡然的踱着步子慢悠悠的往大門口走過來,幾個體面地家丁忙上前去躬身請安:“請公子安,請問公子高明貴姓,來我們府上有何公幹,請公子賜教,小的們也好進去給我家侯爺通稟一聲。”

歐陽鑠笑嘻嘻的從腰間的荷包裡摸出一錠銀子拋給帶頭的人,說道:“我姓歐陽。今兒來找我大哥商量點事情的。哦——我大哥就是你們家大公子。”

“大……大公子?”家丁被手裡沉甸甸的銀子給弄得有點懵了,這一大錠銀子足有十兩多啊,這位少年公子是什麼人啊,出手這麼大方?

“嗯?怎麼,你們家大少爺不在家?”歐陽鑠微微皺眉,俊秀的臉上帶出不滿之意。

家丁立刻慌了神,趕緊的後退兩步,做了個請的姿勢,連說話都磕巴了:“呃……不不,大少爺在家。在家——公子裡面請。”

前面進去報信的人跑到內宅上房,同門口當值的婆子說有個極有身份的少年公子來訪,請侯爺和夫人稍作準備。婆子忙進去回話,後面便又有人匆匆跑來,對門口另一個婆子說道:“快去通知大少爺,說有貴客來訪。”

那婆子便不耐煩了:“大少爺?我們府裡有兩個少爺,一個是風少爺,一個是三少爺。從沒聽說有什麼大少爺。你他孃的莫不是燒糊塗了?”

那小廝被這婆子罵的一怔,然後摸着腦袋說道:“人家歐陽公子的確是這樣說的呀……如今風少爺在外邊有極大的生意,還應着皇宮裡的差事。外邊人家都叫他大少爺也是有的。”

那婆子此時纔想起來之前宋瑞家的是叮囑過衆人,以後大家都要叫風少爺爲‘大少爺’的事情。於是忙改了嘴臉,說道:“你們快去前面伺候着吧,我進去回話。這會兒老爺正換藥呢,風少爺和三少爺都在。”說着,他轉身便要往裡面走,卻和從裡面出來的宋瑞家的差點撞個滿懷。

宋瑞家的十分不滿的斥道:“你們這些人整天慌慌張張的,成個什麼樣子?過幾天太太得了空,看不把你們都發落出去做苦差!”

那婆子忙躬身認錯:“嫂子原諒我們這一回吧,以後再不敢了。剛是這小子說話沒說清楚。是前面來了一位姓歐陽的公子要見咱們家大少爺。嫂子快進去回個話兒,看大少爺是什麼意思。”

宋瑞家的聽了這話不敢怠慢,忙轉身進去回話。

此時葉逸風和葉逸賢看着太醫給葉敬淳換了身上的傷藥,已經在慢慢的包紮着。宋瑞家的在屏風外邊低聲回道:“大少爺,外邊有位姓歐陽的公子說有事兒找您商議。”

葉逸風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了,叫他等一會兒。”

葉敬淳因問:“是平南王府的人麼?”

葉逸風應道:“是平南王的侄子,單名一個鑠字的。在家裡排行最小,我們都叫他四弟。他沒什麼正經事的。叫他等一下無妨。”

旁邊葉逸賢和龔夫人聽了這話都十分的驚訝。外邊都說歐陽家的小少爺很怕葉逸風,之前他們還以爲無非是以訛傳訛。以平南王府的勢力,他們家的人如何會對葉逸風惟命是從?

如今看來,倒不像是假的了。

龔夫人立刻想起之前官媒曾經來要過鸞音的八字,說是平南王妃要給他們家侄少爺相親的事情來,便忙說道:“怎麼好讓歐陽公子在前面枯坐呢。逸風,你還是快些過去吧。你們父親這裡有我呢,逸賢,你也陪你大哥到前面去一趟。能結實歐陽家的侄少爺也是你的榮幸呢。”

葉逸賢忙站起身來,應道:“是。”

葉逸風則皺了皺眉頭,衝着葉敬淳點點頭說道:“父親,那我先到前面去看看。”

葉敬淳點頭吩咐龔夫人:“吩咐廚房預備酒菜,留歐陽公子在家裡用晚飯。”

龔夫人巴不得能留歐陽鑠在家裡吃飯呢,聽了吩咐忙站起身來說道:“是。妾身這就去吩咐下去,叫他們準備上等的席面。”

歐陽鑠正端坐在前廳裡慢慢的喝茶,見葉逸風身後還跟着一個少年公子,只得把到嘴邊的玩笑話嚥下去,規規矩矩的站起身來對着葉逸風一躬身,叫了一聲:“大哥。”

葉逸風點點頭,看了看身後的葉逸賢,說道:“這是逸賢。我的三弟。之前你見過的逸平是我二叔那邊的二弟。”

歐陽鑠便對葉逸賢點點頭,微微笑着說道:“原來是三公子。久仰。”

葉逸賢也忙拱手笑道:“歐陽公子好。之前聽家裡人提起過公子的大名,只是無緣得見。今日公子駕臨舍下,真是蓬蓽生輝。”

歐陽鑠聽這些客套話只覺得渾身不自在,無奈葉逸風在旁他又不好出言譏諷,只得淡然一笑,說道:“客氣客氣。我來不過是有些小事要跟大哥商量商量。卻不想一併驚擾了三公子。真是不好意思啊。”

葉逸風早就受不了了,只冷冷的看了歐陽鑠一眼,自顧坐下來彈了彈衣角,說道:“有事兒快說,說完了趕緊的滾蛋。我這兒忙着呢,哪有時間聽你胡說八道的?”

葉逸賢一怔,顯然是被葉逸風如此粗魯的話給嚇到了,但看看葉逸風冷漠的臉上那種令人發寒的表情,他不敢說什麼,只是轉頭歉然的看着歐陽鑠,極爲尷尬的咧了咧嘴,說笑不笑說哭不哭,本來一怔挺俊秀的臉蛋兒皺得跟包子似的。

歐陽鑠是聽慣了葉逸風這種調調的。相反,如果葉逸風客客氣氣的跟他說話,他倒是要好好地考慮一下自己下一步的打算了。大哥客客氣氣說話的時候往往是要往死裡整人的時候,這麼多年了他早就摸透了。於是歐陽鑠嘿嘿一笑坐在另一邊的椅子上,說道:“大哥,這次來還真沒什麼大事兒。就是受人之託來給大哥和錦瑟送個請柬的。”

說話間,他伸手往懷裡一摸,拿出一張大紅請柬來往葉逸風面前遞過去。

葉逸風微微皺着眉頭,卻不去接那請柬,只是看着歐陽鑠,等他解釋。

“大哥,下個月初九是六王爺的壽辰。他老人家叫人來平南王府送請柬的時候順便把你們的請柬送到了,我大伯讓我給你送來,我敢不走這一趟麼?”

葉逸風皺眉問道:“爲什麼又牽扯錦瑟?”

歐陽鑠笑道:“六王爺的脾性你還不知道啊。錦瑟這回是必定要去的,這壽禮麼,大哥需要兄弟去準備什麼只管說。”

葉逸賢見葉逸風沉默的空兒,輕笑着說道:“原來是六王爺的壽辰到了。”說着,他端起手邊的茶來,輕輕地吹着茶末,喝了半口之後見葉逸風依然不說話,忙道:“王爺的壽辰,我們自然是要備一份壽禮的。大哥若是拿不準送什麼東西好,就讓管家擬個單子上來給大哥過目就是了。”

歐陽鑠輕輕一笑,轉臉看着葉逸風問道:“大哥,如今鎮南侯府也是你當家了呀?”

葉逸風微微一笑看了葉逸賢一眼,說道:“不要胡說八道的。逸賢是提醒你該去做什麼呢。壽禮的事情你和老二去辦。不但要體面,還要符合身份。明白麼?”

歐陽鑠忙答應着:“明白。既體面又符合身份……哎呀,大哥,我覺得這事兒還得辛苦一下錦瑟丫頭,若是她肯出手,王爺肯定會樂得合不攏嘴。”

葉逸風頓時沉了臉,不高興的說道:“你又打她的主意?還不快滾回去想辦法,再多說一個字你就給我回江南!”

歐陽鑠笑嘻嘻的站起身來,說道:“得來。大哥是寧可讓兄弟們跑斷了腿,也不肯讓錦瑟那丫頭勞碌半分。你真是把她當個稀世珍寶捧在手裡呀?唉……兄弟我終於深刻的體會到什麼是重色輕友了。”說完,他擡腳便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方又轉過身來對葉逸賢點點頭,說道:“三公子,告辭了啊!”

葉逸賢忙起身相送,卻聽見門口有人匆忙的問道:“喂,歐陽鑠在不在這邊啊?”

歐陽鑠一聽這聲音頓時樂開了花,忙往外走了兩步衝着來人笑道:“錦瑟丫頭,你還真是有良心啊,知道哥哥來了特意過來瞧我的吧?”說着,他擡手在錦瑟的臉蛋兒上捏了捏,點頭嘆道:“不錯,兩天不見,你好像又胖了些。”

錦瑟擡手拍開歐陽鑠的手,低聲啐道:“去!拿開你的臭手。再捏我更胖了!”

歐陽鑠也不生氣,只笑嘻嘻的問道:“在這兒住得慣嘛?住不慣的話這就跟四哥走。玉姑娘回來了,今兒剛回別院,知道我來這裡,特意讓我跟你說一聲,說昭陽公主託她帶了好東西給你呢。”

“啊——她回來了嗎?我要去找她,這裡煩死了,沒人跟我玩。”錦瑟一聽說玉花穗回來了,很是高興,她一直都想跟她學學那些香料的調配,覺得把各種植物淬鍊過後提取汁液,在混合調配弄出來的香水兒香粉兒的,能有那麼多神奇的功效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當然,就算不去弄那些什麼調情的,迷魂的,害人的什麼東西,想想辦法弄點薰衣草,依蘭,玫瑰等花卉的精油來用用也不錯啊。這些東西可都是好東西啊,在現代的話那麼一點點就要幾百甚至上千塊,還不夠純。錦瑟一直都想自己做點事兒了,不然的手裡攥着那一萬多兩從別人那裡搜刮來的銀子豈不是浪費了?

歐陽鑠不知道她心裡想什麼,只是剛剛被葉逸風罵了幾句,這會兒只想着讓他生生氣。他悄然回頭看着端坐在椅子上淡然吃茶的葉逸風,心一橫,索性擡手拉住錦瑟的手,說道:“走走走,要不你這就跟四哥回去吧。”

錦瑟到底還是有些顧忌葉逸風的,被歐陽鑠一拉手,她立刻回頭去看葉逸風的表情。恰好葉逸風也冷冷的看過來,她正想同他說要回去一趟,卻被他冷聲堵回去:“誰叫你過來的?一點規矩都不懂!看你們一天比一天大了,拉拉扯扯的成什麼樣子?!回房去!”

歐陽鑠是從九歲那年開始便在葉逸風的霸道下成長起來的。這會兒聽見葉逸風冰冷的聲音,早就把剛纔的壞心思給丟開了,忙放開錦瑟的手笑嘻嘻的說道:“錦瑟,大哥生氣了哦。我得走了,你好好保重啊。”

說完,便急匆匆出門而去,把屋裡屋外的七八個丫頭婆子還有已經起身準備送客的葉逸賢給看的目瞪口呆。

葉逸風卻把手中的茶盞砰的一下放在桌子上,憤憤的站起身來上前拉住錦瑟的手腕,冷聲說道:“回房去!”然後他們二人便在一對丫頭僕婦的注目中匆匆離去。

葉逸賢首先回過神來,咳嗽了一聲對衆人擺擺手說道:“都各自忙各自的去吧。那個誰——你去廚房說一聲,酒宴不用預備了。”

衆人散開,各幹各的去了。葉逸賢方回龔夫人房裡去回話。

後面姑娘們住的小院子裡,鸞音的丫頭畫眉匆匆的從外邊回來,進了屋門後把裡面服侍的小丫頭打發出去,反手關上房門,方湊到鸞音跟前,悄聲回了一番話。

鸞音原本正在寫字的手在某個時刻忍不住猛的一抖,一筆重重的筆畫把一副工整的閨閣小字給廢了。而鸞音對自己手下的敗筆毫不在乎,擡手把毛筆放到一旁去,冷聲問着畫眉:“你看清楚了?”

畫眉點點頭,輕聲說道:“奴婢親眼看見的。這個小小姐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呢,好像跟任何人都沒有戒備的樣子。之前我還覺得她很單純很可愛的,現在看來……她好像真的不簡單呢。”

鸞音擡手把剛剛寫的字抓在手裡,用力的團成一團,依然不解恨似的捏在手心裡用力的揉搓着,半晌方冷笑道:“她單純可愛?像她這樣山溝裡鑽出來的野丫頭怎麼可能單純可愛?山野之間缺吃少穿的,她們整日裡什麼人不見?吃不上飯的時候,估計都去乞討過。這種人難道你是不知道的?她們爲了能多得到一文錢都能打的頭破血流。哪裡有什麼單純可愛之說?!”

畫眉見自家主子的臉色都白了,自然不敢再多說什麼,只賠笑勸道:“姑娘別生氣了。憑她怎麼樣,也不敢越過了姑娘去。太太可是很器重姑娘呢。她一個小丫頭能興起什麼風浪來?”

鸞音已經到了待嫁的年紀,如今心裡唯一所念便是能嫁一門像樣的人家,得一個如意郎君,可以斯擡斯敬,舉案齊眉的過一輩子。

原本之前她也沒有妄想過能嫁入平南王府甚至是平南王的侄子也沒有想到過。但之前那次媒婆來找龔夫人討要她和鶯歌的生辰八字時,她的心裡便生出一份旖旎的想法來。

既然大姐姐可以入宮做敬妃娘娘,自己身爲鎮南侯府的千金小姐,爲什麼配不上平南王的侄子?

但是那件事情也只是議論了幾日而已。後來龔夫人再也沒有提及過。鸞音還以爲平南王妃已經選擇了別家的千金。但前幾日她去西府找鶯歌下棋,聽顧無雙說平安王府那個一直奉葉逸風爲大哥的侄少爺至今還沒有定親。她的心思便又動了動。

這幾日正想着該如何跟葉逸風走動走動,找個機會接近一下他,也好打聽一下歐陽鑠的事情呢,卻不想今日忽然聽見前面的小丫頭說平南王府的侄少爺來府上做客,夫人很高興,命廚房裡準備上等宴席待客呢。她的一顆心便欣欣然起來。

叫了自己的心腹丫頭去前面探聽消息還不放心,自己也想着要悄悄地過去瞧一眼,看看傳說中俊美瀟灑玉樹臨風的歐陽少爺到底長得是什麼摸樣。不過她到底是經過了這幾年的歷練,不再是那種衝動的小姑娘,使喚畫眉去前面打聽消息後,便強迫着自己坐下來慢慢的習字。

淡妝多態,更滴滴頻回盼睞。

便認得琴心先許,欲綰合歡雙帶。

記畫堂風月逢迎,輕顰淺笑嬌無奈。

向睡鴨爐邊,翔鸞屏裡,羞把香羅暗解。

自過了燒燈後,都不見踏青挑菜。

幾回憑雙燕,叮嚀深意,往來卻恨重簾礙。

約何時再?正春濃酒困,人閒晝永無聊賴。

厭厭睡起,猶有花梢日在。

那麼香豔的詞,往日裡念也不敢唸的,今日就如此流暢的在她的筆尖一字一字的寫了出來。寫到一半時,聽見外邊有個婆子說話:“哎呦呦,平南王府的那個侄少爺長得那叫一個俊喲!原來以爲咱們家三少爺已經夠俊的了,今日一見,竟比咱們三少爺長得還討人喜歡。瞧沒瞧見他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就那麼一眨,就像是有好多好多的話兒似的。嘖嘖……這樣的人物兒也怪不得平南王妃挑挑揀揀的,滿京城的姑娘都相看過了也沒箇中意的。”

聽到這話,鸞音的心便像是被一隻手狠狠地扭了一把,那種酸酸的痛讓她幾乎落下淚來。

真是無法想象,婆子嘴裡那個比逸賢還俊俏的人兒究竟長得是什麼摸樣。與這樣的人錯肩而過今生今世的遺憾又如何去形容?

擡手把寫好的字掀去一邊,又另鋪了一張粉色的蘭花箋,拿過紫玉鎮紙壓住花箋的頂端,素手執筆,去哪一方墨玉雕雙螭戲珠的古硯中舔了墨,繼續寫字。

匏有苦葉,濟有深涉。

深則厲,淺則揭。

有彌濟盈。有鷕雉鳴。

濟盈不濡軌。雉鳴求其牡。

這樣明白的心思,就這樣明白的寫在紙上,鸞音自己低頭看時,也不覺得臉紅。然一首《匏有苦葉》還沒寫完,畫眉便匆匆的推門進來,不等她詢問便把屋裡的小丫頭打發出去,又緊張兮兮的關上了門。

耳邊畫眉的低聲細語,卻如三秋之風,一點一點的把她的那顆心吹涼。直到畫眉說完之後,又勸了她幾句,鸞音才從心底那驚濤駭浪般的憤怒中掙扎出來。

她一邊狠狠的揉着手心裡的那團紙,一邊咬牙說道:“她這個小丫頭進門不到三天,羅姨娘心口疼到現在還不能起身,四妹妹又被太太禁足半月。你覺得我們府上被她攪合的還不夠亂麼?如今她益發張狂起來了,居然無視家規,不守禮教,一聽說前面來了男子,就顛顛的跑去了,還同陌生男子拉拉扯扯的,簡直是敗壞門風!”

畫眉見越是勸說這位主子越是生氣,忙換了話來勸道:“姑娘,別生氣了。剛剛我看見大少爺氣勢洶洶的帶着錦瑟回去了。肯定是要罰她的。我們侯府再怎麼說也是要臉面的。大少爺也不是那種沒數兒的人。您說呢?”

鸞音聽了這話心裡的氣果然小了點。然終究是不痛快,冷聲哼道:“大少爺?如今連太太堅持了那麼久的事情都自己推翻了。我看咱們侯府真的是要變天了。”

這種話畫眉是打死也不敢接的,她只是笑了笑,站直了身子後退兩步,看見旁邊高几上有茶,便去端了過來遞給鸞音,輕聲勸道:“姑娘,喝口茶吧。待會兒還要去前面給太太請安呢。”

鸞音把手裡的紙團攥得跟一顆石頭一樣的硬,此時揮手扔出去,彷彿是拿石頭砸了錦瑟的頭一樣,長長地出一口氣,心裡也痛快了幾分。

她擡手接過茶來喝了一口,又還給畫眉。沉下心來想了片刻,說道:“燕舞是不中用的。一些事情還是要找鶯歌商量才行。你去找一身出門的衣裳來,午飯後咱們去西府一趟。”

畫眉忙答應一聲轉身去找衣裳,鸞音又吐了一口濁氣,慢慢的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看着外邊隨秋風搖曳的蘭蕙,暗暗地嘆道:錦瑟,咱們走着瞧。

葉逸賢一個人回到龔夫人的房裡,因見葉敬淳已經換好了傷藥躺回了牀上,便悄悄地往東耳房來見龔夫人。僕婦們已經把歐陽鑠離去的事情跟龔夫人說了,龔夫人心裡氣悶,這會子正默默地坐在榻上喝茶,因見葉逸賢一個人進來,便問:“逸風呢?”

葉逸賢無奈的笑了笑,說道:“很生氣,弄着錦瑟回去了。估計是要教訓教訓他的乾女兒了。”

龔夫人還沒聽見錦瑟和歐陽鑠之間的事情,便納悶的問道:“這又有錦瑟什麼事兒?”

葉逸賢苦笑道:“我說給母親,您可別生氣。”

龔夫人無奈的笑了笑,說道:“如今我還有什麼生氣的力氣麼?你要說就說,不說就算了。”

葉逸賢見龔夫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料想她聽了之後也不會生什麼氣。畢竟家裡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大家都身心疲憊,連自己這個閒人都沒有什麼力氣去琢磨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何況母親一人執掌家中大小事情,怕是早就累的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哪裡還有那閒心思生氣呢。

於是他便放心的把前面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給龔夫人聽。

龔夫人初時還很驚訝,想着葉逸風如此不尊重歐陽鑠,歐陽鑠卻還能這樣對他。他怕不是拿着平南王府的什麼把柄吧?不等她把這件事情想明白,又聽見歐陽鑠和錦瑟的親密舉動,便忍不住罵道:“這死丫頭也真是太過分了!逸風若不好好的教訓她,給她立立規矩,我們侯府的臉面都讓她給丟盡了!”

葉逸賢搖頭嘆道:“大哥生氣是生氣。可母親沒看見歐陽鑠跟錦瑟的樣子,他們像是老朋友一樣的熟悉。而且,歐陽鑠還建議大哥把給六王爺壽辰禮物的事情交給錦瑟去辦。母親細想想,錦瑟到底有什麼本事,堪當此重任呢?”

龔夫人一怔,不由得轉過臉來看着葉逸賢,沉思半晌方嘆道:“你這話不錯。像逸風這樣的人能那麼嬌寵一個山溝裡出來的小丫頭,那麼這個小丫頭一定有什麼與衆不同之處。之前我們只想着她出身微賤,卻沒想到這一層去。你這一說,還真是提醒了我。那個丫頭一雙眼睛像是看透了所有人的心思,卻又偏偏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好像天下之間都沒有她在乎的事情一樣。是很奇怪啊。”

葉逸賢點點頭,說道:“之前她第一次來我們府中,我便覺得她很是與衆不同。但到底不同在哪裡,又說不清楚。今兒見了她和歐陽鑠之間那樣親密卻又那樣單純,當時我的心裡只有四個字:無關風月。”

龔夫人不悅的瞥了自己的兒子一眼,失望的說道:“你又說這些沒用的。你也這麼大了,什麼時候才能幫幫你娘我?有時候我真恨不得把你也趕去祖籍去呆上四五年,說不定也能跟逸風一樣歷練出來了!我就是平日裡太寵着你了,到如今想想倒是誤了你!”

葉逸賢慢慢的低下頭去,玩弄着腰間的一塊玉佩,說道:“兒子不孝,讓母親失望了。”

龔夫人的目光隨着他的手看過去,在看清楚那塊玉佩的時候,身子一僵。說話的聲音不覺也變了:“這玉玦你哪裡來的?”

葉逸賢很是納悶的擡起頭來,看着龔夫人有些蒼白的臉色,遲疑的說道:“是採泉孝敬我的,這玉珏有什麼不妥麼?”

“採泉?”龔夫人皺眉,看着葉逸風的臉,說道:“宋瑞的兒子?”

葉逸賢點點頭說道:“是啊。他從小跟着兒子,母親也說他和他老子娘一樣可靠。昨兒他給我的時候說是從外邊得的,看這玉的成色還算說得過去,纔拿來給我了。母親,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是兒子做錯了什麼嗎?”

龔夫人皺着眉頭嘆了口氣,說道:“既然是採泉給你的,你就留着吧。不過一塊玉而已,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葉逸賢不敢再多問。只是心中想着既然母親不喜歡,回去還是摘下來好了。

葉逸風拉着錦瑟從前面上房廳裡直接回後花園子裡的雨香榭去,進門後葉逸風冷聲吩咐珍珠:“出去伺候着,不叫你們誰也不許進來。”

珍珠看這陣勢便猜到了這位小祖宗肯定是又招惹大少爺生氣了,於是二話不說帶着兩個小丫頭迅速退出去,臨走時不忘關上了房門。

葉逸風進門後便放開了手,冷着臉坐在椅子上,然後死死地盯着錦瑟看。不說話,更不呵斥。

錦瑟和他對着看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憋不過他。忍不住上前兩步,問道:“你幹嘛那麼兇啊?我有做錯什麼了?”

“你自己想。想不明白就不許你出這個門。”

“你不講理!”錦瑟仰着小腦袋大聲的反駁。

“我不需要跟你講理。我的話,你必須無條件的服從。我的心思你知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我的耐性。今天——我必須要讓你知道一下。”

“知道什麼?知道我不能反抗你麼?”

“自己去想。”葉逸風又把之前的話拿出來,倒是比之前更有氣勢。壓得錦瑟頓了頓,竟然有些語塞。

“你這是獨裁!封建專制!”錦瑟咬牙恨恨的說道。

“你說是什麼就是什麼。但你必須要聽話。”

“你……”錦瑟被氣得說不出話來的時候,腦子開始迅速旋轉。

看着他冷淡平靜的臉上少了幾分血色多了一些蒼白,錦瑟明白這次葉逸風是真的生氣了。好吧,色厲內荏的自己就先犧牲一下,先哄哄這個彆扭的傢伙。待會兒再想辦法收拾他!

拿定主意之後,錦瑟臉上昂揚的鬥志漸漸地散去,換做一副小女兒的模樣,走到葉逸風跟前,拉過他的手臂抱在懷裡,輕輕地搖了搖,低聲說道:“我知道錯了呀。你別生氣了好麼?”

葉逸風冷哼一聲,說道:“你還有錯?這倒是奇了。”

錦瑟心裡罵道,你個別扭鬼!嘴上卻笑嘻嘻的說道:“大少爺,人家一時沒注意,忘了男女授受不親嘛。再說了,你也沒好好地教人家呀,你看你從不以身作則,所以人家都跟你學壞了呢……”

她搖着他的胳膊撒嬌,說話的聲音又甜又軟,一陣陣的撩撥着他心頭的那股火氣,等到她說道後面的時候,他終於忍耐不住,低聲罵了一句“死丫頭!”便猛的把她拉進懷裡,“你是故意氣我呢是吧?”

錦瑟被他那雙明澈得如墨染般的眼眸看着,心跳忽然慢了一拍,那種霸氣、不羈帶着憤怒的眼神,一瞬間迅速的侵入她的心房,讓她一度感到無所適從起來。

一連幾個呼吸不說話,她強忍着心中的躁動,裂開嘴沒心沒肺的笑着,企圖用一些大傷風景的話來擊退他:“沒有啊。你是長輩嘛,我再不孝,也不敢忤逆着您……唔……”

她話沒說完,便被堵了回去。

兩個人的脣已經碰觸,便點燃起熊熊烈火。

他一手扣着她的腰,一手扣着她的後腦勺,直接吻住她水潤的脣瓣攻城掠地,如風捲殘雲般不計後果,不留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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