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用了佛家秘藥回春丹之後,杜玉昭又睡了一天一夜才甦醒過來。
沒有辦法,他失血太多,而這裡的醫學條件又沒有輸血這一項技術。血液再造需要他自己身體裡的力量,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甦醒已經算是個奇蹟了。
又是夜晚,燭臺上的蠟燭無聲的燃燒着,一滴滴的蠟燭油慢慢的滴下來,在燭臺下面凝結成累累的珊瑚珠子,彷彿是情人心裡相思的眼淚。
杜玉昭睜開眼睛看着帳子頂上的蟲草刺繡漸漸地清晰起來,而屋子裡十分的安靜,靜的一點聲音都沒有。他微微動了動手指,方覺得手上是被一隻手掌覆蓋着。而他微弱的力量卻連那隻手掌都掀不開。
幾乎是他一動,玉花穗便醒了。她擡起頭來睜開惺忪的睡眼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似乎還沒有從昏迷中醒來,帶着孩子般的安靜。而她卻喜極而泣,忙反手握着他的手叫他的名字:“玉昭,玉昭……你終於醒了……”
“花穗兒,你……沒事吧?他有沒有傷到你……”杜玉昭沙啞的聲音從他乾裂的脣間發出來,玉花穗已經聽得淚流滿面。她握着他的手一個勁兒搖頭,連聲說道:“我沒事兒,我一點事兒都沒有……”
“哦……”杜玉昭的眼眸之中頓時一片清明之色,他微微咧了咧嘴,輕聲說道:“沒事兒就好。”
守在外邊的葉逸風已經聽見動靜,原本想立刻進來呢,卻被錦瑟給硬生生的拉着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看着玉花穗坐在牀前只知道哭,他終於安奈不住心裡的焦急,拉着錦瑟硬闖進來,低聲詢問:“他怎麼樣?”
玉花穗忙從牀前站起身來,把杜玉昭的手放回去,轉身說道:“大少爺,請你快給他看看。”
葉逸風不等玉花穗說完已經在牀前坐下來,拉過杜玉昭的手爲他把脈。
錦瑟看杜玉昭那憔悴的神色,忍不住搖頭嘆息。心想之前是多麼活蹦亂跳的一個人啊,如今竟被傷成這樣。真是閻王殿裡走一遭了,也怨不得玉花穗哭成這樣。
玉花穗已經從悲傷和喜悅的交織折磨中回過神來,趕緊的去弄了碗不涼不熱的白開水來,等葉逸風把完了脈,便忙上前去一勺一勺的喂杜玉昭喝水。
葉逸風出去開藥方給杜玉昭調理身體,順便拉着錦瑟一起躲出去,給這一對癡男怨女留下時間來互相傾訴這生離死別的刻骨相思。
外間屋子裡,葉逸風坐在書案前細細的斟酌藥方。錦瑟便無聊的坐在藍蒼雲對面,悄聲問道:“哎,我說三少爺,你能不能告訴我玉花穗是怎麼用一天的時間從京城飛到嶽州去的?就算是你這個身懷絕世武功的劍聖都沒這麼容易做到吧?”
藍蒼雲的嘴角輕輕地勾了勾,不冷不熱的說道:“玉府藏龍臥虎,想找一兩個身懷絕世武功的家人還不是什麼難事。玉花穗想去嶽州,自然是極容易的事情。”
“哦。這樣……”錦瑟想了想也是,玉大人本就是皇上的伴讀出身,玉家人一家三代都負責皇上的安危。家中自然不乏武功高手。不過錦瑟還是不明白,又問:“可既然有武功高手做護衛,爲什麼她又在下山的時候被風家的人給截住了呀?”
問到這個,藍蒼雲臉上的表情有些怪異,他忍不住回頭看了錦瑟一眼,又看了看那邊書案旁認真書寫的葉逸風,方壓低了聲音說道:“她給清涼寺的和尚們下了媚骨酥,清涼寺裡亂了套,逼得致遠大師爲了換解藥不得不把回春丹給了她。可是那媚骨酥香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解了的。人家爲了保險,就把玉府的老管家給扣在寺裡了。剩下的兩個人根本不是風家人的對手,所以她差點沒被人家給截了去做蜀州仙劍宮的夫人。”
“什麼……”錦瑟這回終於一個頭兩個大了。
好吧,若說玉花穗知道有清涼寺的回春丹能救杜玉昭的命她不奇怪,說玉花穗能逼得玉大人放行,准許老管家帶着她去清涼寺求藥也不奇怪,以玉花穗的腹黑性格,爲了達到目的對人家整個寺院的僧人下媚骨酥?
靠,這女人也太能搞了吧?她也真能下的去手,哪裡還有半分淑女形象可言?以後出門還是不要跟她做姐妹好了。
不過,風家不應該是玉府的仇人麼?怎麼藍蒼雲說他們要搶了玉花穗去做什麼夫人?難道這年頭還流行搶親?
噢!不對,莫不是風家的那個風天揚也看上了玉花穗,今生今世非她不娶,纔會跟杜玉昭拼個你死我活吧?
葉逸風已經寫好了藥方站起身來,走到藍蒼雲跟前,擡手搖了搖那張素帛紙,淡淡的說道:“你如今也多了這些廢話。還不去叫人煎藥?”
“嗯。”藍蒼雲忙起身接過藥方轉身出去了。
錦瑟這才從驚愕中回過神來,忍不住擡手拍拍自己的額頭,嘆道:“葉逸風,你說跟屋裡的那個女人比起來,我是不是乖巧多了啊?”
杜玉昭醒了,籠罩在大家頭頂上的烏雲也瞬間消散開去。葉逸風沉悶的心情一掃放晴,聽了錦瑟的話忍不住微微一笑在她身邊坐下來,細細的打量着她想想這幾日她倒是真的挺乖的。除了沒聽自己的話偷偷跑去玉府跟玉花穗見了一面傳遞了一些信息之外,便老老實實的呆在錦園,或者來別院這邊。總之沒有做什麼離譜的事情,沒有招貓逗狗,沒有讓他分神心煩。
於是他擡手摸摸錦瑟的後腦勺,滿意的說道:“你是你,她是他。你們兩個不要放在一起比。”
情人只在情人的眼睛裡完美,這根本不存在什麼可比性。
玉花穗也只能是杜玉昭眼睛裡的傾國傾城亙古唯一,葉逸風卻一直都不怎麼喜歡她,尤其是她讓杜玉昭捱了這無妄的一劍之後,他們若不是顧忌着杜玉昭醒來之後還是要找這個女人,連殺了她的心都有了。
所以錦瑟問葉逸風這個問題,葉逸風也只能是如此回答。
不過錦瑟卻因爲這個答案不滿意了,輕哼一聲起身就往外走。
葉逸風被她忽然變臉的行爲弄得有點摸不着頭腦,起身跟上去的時候她已經出了屋門。
外邊黑漆漆的一片,院子裡的幾盞風燈在這樣寒冷冬夜的北風中越發的羸弱不堪,彷彿下一刻立即就被風吹滅一樣,燈光搖搖晃晃的,只能照亮那麼一丁點的地面。和天上的寒星相比,倒是有些上下呼應的意思。
“這麼冷的天,你跑出來做什麼?”葉逸風從後面跟上去一把拉住錦瑟,把她轉過來圈入懷裡,擁着往廂房走去。錦瑟心裡忽然彆扭起來,扭着小蠻腰不肯乖乖地走,葉逸風情急之下只好彎腰把她抱起來直接去了廂房。
東廂房這幾天都是葉逸風住的屋子,對於他這個靈魂人物,家裡的丫頭婆子一向是當神祗來敬畏的,就算只是東廂房,裡面也早就被丫頭們收拾的舒適無比。
“葉逸風。”錦瑟靠着軟軟的靠枕一邊眯着眼睛一邊軟軟的叫了一聲。
“嗯?”坐在一旁看皺眉看賬冊的葉逸風沒有擡頭,只是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卻沒聽見她繼續有什麼動靜之後把手中賬冊從眼前拿開,擡頭看着身側擁着絨毯半躺着的小丫頭問道:“什麼事兒?”
“你能不能跟我說說玉花穗和那個劍仙的事情啊?靠,原來是情殺,我還以爲他們是仇殺呢,杜玉昭這一劍捱得……真是叫人佩服啊。”
葉逸風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擡手把錦瑟身上的毯子往上一拉,一直蓋到了她的脖子根上,然後略帶幾分警告的意思看着她,低聲說道:“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以後少問。對你沒好處。”
錦瑟立刻扁扁嘴,不樂意的翻過身去用後背對着他,心裡暗暗地發誓一定要半個月不理他。
葉逸風看她耍小脾氣,細想想也覺得這幾天都沒有跟小丫頭好好地聊聊天了,於是把手中的賬冊合起來放到一旁,又擡手把小炕桌搬去暖榻的一頭放好,轉過身來在她身後靠過去,伸手漫過她的腰過去握住她的手,輕聲問道:“好吧好吧,看在你這幾天都這麼乖巧聽話的份上,我今晚不看那些枯燥無味的賬冊了。咱們好好地說說話兒,嗯?”
錦瑟立刻來了精神,忙不迭的轉過身來笑嘻嘻的靠在他的肩窩裡,問道:“那你快說說啊,怎麼那個風天揚會喜歡玉花穗的呀?”
葉逸風卻擡手捏了捏她粉撲撲的小臉,說道:“這事兒回頭你還是自己去問吧。今兒晚上咱們說說咱們兩個的事情。”
錦瑟聞言一張小臉立刻垮下來,很是不高興的瞥了葉逸風一眼,準備翻身再給他一個冷冷的後背。
葉逸風卻順手把她圈住捏住她的小腰不許她動:“六王爺說了要爲你我保媒,只是出了孔雀大街行刺這件事情,朝中各方各面的勢力都蠢蠢欲動,這事兒恐怕得等到年後了。年後昭陽公主要下嫁楚王府,我看這倒是個好機會。趁着普天同慶的時候,把你我的婚事也放定了,如何?”
錦瑟掙扎了幾下終於和他拉開了一些距離,斜着眼睛說道:“就算是年後,本姑娘也才十四歲。還不到談婚論嫁的年齡,就算六王爺保媒,我也不能以十四歲幼齡之衝嫁給你吧?”
葉逸風看錦瑟如此一副不情願的樣子,又忍不住皺眉:“你是什麼意思呢?成了婚各種事情都方便了許多。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你說是不是?”
錦瑟瞥了他一眼,老神在在的哼道:“那是你的事情,我沒什麼事兒可做。”
葉逸風俊朗的長眉一挑,一言不發的看着她。
錦瑟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於是繼續解釋:“你說的事情不過是侯府那些破爛事兒,說實在的我對那些雞毛蒜皮一點都不感興趣。我呢,只想安安穩穩的過我的小日子,賺點錢,有好吃的東西吃。不過只有好吃的東西是不夠的,還得有好玩的事情做。到目前爲止呢,我還沒找到什麼好玩的事情,不過我想很快就有了。所以大少爺你只管忙你自己的,大可不必管我怎樣。”
葉逸風的臉色漸漸地陰沉下來,眼睛裡有一絲黯然之色閃過,原本捏着她的手也輕輕地放開,身子往後移了移,以便於更清楚地看清錦瑟她的臉色,卻還是不說話,只那樣冷冷的看着她。
錦瑟看他不高興,依然無所謂的打了個哈欠,說道:“好吧,今天太累了。我要睡了,你快去看你的賬冊吧。”
“說清楚。”葉逸風看着錦瑟又要翻身向裡睡,再次伸手拉住他。
“說什麼?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
“爲什麼不想嫁給我?”一向最注重辦事效率的傢伙直奔主題,問的一點都不浪漫,相反卻讓人有一種對不起他的感覺。
你連個聘禮啥的都不準備,連個求婚的儀式都沒有,就想如此簡簡單單的娶本姑娘進門?你還當本姑娘是六兩半銀子抵賬來的丫頭啊?錦瑟看着他那張冷冰冰的臉,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說道:“不是不想啊,是還不到時候。”
“那你說要到什麼時候?”
“要到我非常非常想嫁給你的時候。”
“那你什麼時候會非常非常想嫁給我?”
“嗯……這個暫時還不確定。”
“那就由我來確定一下?”
“嗯?唔……”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嘴巴又被人家咬住,他颱風一樣席捲着她的脣,同時粗魯的撕開身上的衣衫,手伸進去,有力地撫着她。他的親吻中帶着些許怒氣,之前的那份耐心在她的毫不講理中一點一點的崩潰,那份慾望又經過了剛纔很長一段時間艱難的囤積,此時釋放的時候便有了些迫不及待。
當錦瑟意識到危險的時候,她光潔的小肩膀已經露在冰涼的空氣裡了。她嗚嗚的叫着,拼命地搖着頭掙扎,好不容易在他的吸吮中掙脫出來,連口氣都來不喘,便衝着他怒吼道:“葉逸風你個混蛋!你居然對我用強的?!”
葉逸風被這小丫頭忽然噴發出來的暴躁給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也只是瞬間而已,下一瞬他立刻用比她更冷酷的聲音吼回去:“我若是混蛋就不會等到現在纔對你用強!你本來就是我的,我想什麼時候要就什麼時候要!”
這下錦瑟吼不出來了。
她只呆呆的看着他,這個一度把他捧在掌心裡的男人,就在前一刻他們還談婚論嫁,可就在得不到她準確的答案後,又把主子的身段擺了出來。
他想什麼時候要就什麼時候要,一直放在身邊沒有碰只不過是還沒有興趣而已。興趣來了,隨時都可以要了她。
直到此時此刻,她在他的心裡不過是個貼身的侍婢,主子想怎麼樣她必須無條件的服從,侍婢甚至連妾都算不上,納個妾還要擺及桌子酒把親友請來認一下衆人呢。侍婢不過是他們泄慾的工具而已,玩煩了可以隨便踢開,就像是丟掉一雙穿厭煩了的鞋子一樣,毫不可惜。
看着錦瑟的臉上一點一點積累起來的冷漠,被她眼神裡漸漸蓄滿的悲傷看着,葉逸風也慢慢的明白了自己剛纔說的話太過分了。
他慢慢的伸出手去,想觸摸她的臉頰,說幾句好聽的話哄哄她。可當他的手觸摸到她肌膚的那一剎,她卻像是被燙着一樣迅速躲開。哀傷的眼神也瞬間凌厲起來,剛剛被他親吻的紅腫的脣冷冷的笑着,一字一句的問:“那麼,大少爺,請問現在我的贖身銀子是多少?你開個價,我把銀子給你,你把我的賣身契約還給我。從此我們兩不相欠!”
“你!”葉逸風心裡的愧疚被她如此決絕的話語給氣得煙消雲散,剛剛的怒氣再次回來,恨恨的等着她,似是一隻蓄勢待發的猛獸。
錦瑟被他的氣勢所逼,微微往後退了退,趁着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轉身往下榻去了。
葉逸風先是沒想到她在這種時候會離開,等意識到的時候,她已經邁下了腿去。原本是要伸手拉她的,可心底那該死的倔強在那一刻又佔據了上風,所以他的手指攥了攥,最終還是沒伸出手去拉住她。
錦瑟一旦離開葉逸風強勢冰冷的氣場之外,心底的那股傲氣又勃然而發。她赤着腳一直踩着地毯走到屋子的門口,方轉過身來把身上的衣衫一拉,冷冷的對葉逸風說道:“六兩半銀子的賭帳,如今就算是利滾利,再加上這大半年來的衣食住行,我給你大少爺一萬兩銀子足夠了吧?”
“錦瑟!”葉逸風轉過身來憋着衝上去把她狠狠地揍一頓的衝動叫她的名字,然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的樣子:“不用一萬兩銀子。我一文錢都不要,從現在開始你不是我的侍婢了,那一紙賣身契就在這裡,還給你。”
說着,他居然擡手伸進衣襟裡,在貼近胸口的位置摸出了一個淡綠色的香囊,抽開香囊扣上的絲線,他緩緩地從裡面取出一個紙條來,輕輕地展開,字跡朝外,對着錦瑟。
那樣高的姿態,那樣強的氣勢。
錦瑟想他無非還是想用這種手段壓制着自己,讓自己一直在他面前做小伏低罷了。
他知道自己現在手上有足夠的銀子甩給他,所以他乾脆高調至此,反正他也不缺那十萬八萬的銀子花。
錦瑟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地磚的冰冷透過地毯從她的腳心一直冷到了她的心底,冷到她每一根髮梢。而她的聲音卻比她的心還冷:“爲什麼?大少爺肯做這樣賠本的買賣麼?”
葉逸風淡然一笑,卻不說話。只把手中的紙條又抖了抖。那意思很明白——你到底要不要,要就過來拿。這會兒不要以後可別後悔。
錦瑟想了想,有那個東西在他的手裡,不管怎麼說對自己都是一種束縛。反正他也不會做賠本的買賣。這些日子自己教給他的那些算數學已經夠他收益一輩子的了。就算他這會兒不要銀子,也還是賺了大便宜的。想到這些,錦瑟便擡起腳來一步一步的走了回去。
葉逸風冷冷的目光在她的一步一步的腳步中一點一點的變軟,只是錦瑟心裡被那種受壓制的怒火充斥着根本沒有發現他漸漸地轉變。
等她走到他跟前伸手去拿那張紙條的時候,才發現原來自己上當了。
葉逸風怎麼可能讓她抓住那一紙契約?那可是他費勁了心機才得來的東西,其價值根本就不只是六兩半銀子而已。那是他準備拿來當一輩子的賭注的,而且爲了留住她在身邊,已經搭上了一個曾先生的性命。
所以當錦瑟被他一個反手拉進懷裡緊緊抱着的時候,心裡再次鄙夷自己的軟弱,終究還是比不上這個陰險腹黑毒辣無比的傢伙!
“你的心就這麼狠?就算你不心疼我,也該心疼你自己的身子吧?這是什麼時候你居然光着腳往外跑?忘了前幾天的疼痛了,嗯?!我看我是不是把你給寵的太沒邊兒了?大半夜的你跟我在這兒耍小脾氣,你說你該不該打?”
他溫軟的質問一聲接一聲的在她耳邊響起。
錦瑟心裡的委屈便一絲連一絲的積蓄起來,最終變成一顆顆晶瑩的淚珠撲簌簌的落下來,滴到他因爲拉扯而垮下來的衣領裡那一片涼絲絲的落到他的白皙的肌膚上。
“哭了?”葉逸風把她從懷裡扒拉出來,雙手扶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的臉,輕輕的笑着擡手抹去她臉上的眼淚,低聲的責備:“你還好意思哭啊?我都被你氣死了,你還哭。”
“葉逸風!你就是個混蛋!你個大騙子大騙子大騙子……”錦瑟忽然呲牙咧嘴的罵着伸出雙手去掐住了葉逸風的脖子,雖然捨不得用力掐他的喉嚨,但卻可以盡力的搖晃。
她下死勁兒的搖着他,一邊搖一邊哭道:“你給我道歉,道歉!說你錯了,以後都不會這樣欺負我了!快說,快說!說一百遍!”
葉逸風被她搖得頭暈腦脹,一肚子的火氣沒出發還得小心翼翼的護着她,讓她不至於用力不勻摔倒了,還記掛着她光着腳站在腳踏上,又伸出手去把她攬在懷裡去,像是抱着個孩子一樣輕聲的哄:“好了好了,是我錯了,我道歉,我以後都不會這樣欺負你了,行了吧?”
看着她猶自哭的梨花帶雨,葉逸風心裡又急又痛,忍不住長長一嘆:怎麼會喜歡上這個無理取鬧的丫頭呢!她既不賢惠又不大度,整天古怪精靈的小腦袋裡不知想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一天到晚惹他心煩意亂,留神不定。可他偏偏就是瘋魔了一樣,一刻看不見她就十分的難受。
她已經成了他生命力的一個不可逃脫的劫數了吧?
葉逸風無奈的搖了搖頭,又伸手一下一下的順着她的後背,輕聲的哄,知道她在他懷裡哭得睡着才起身把她放到牀上去,拉過被子把她裹好。然後自己也在她身邊躺下來,卻睜着眼睛瞪着帳子頂一點睡意也沒有。
她不想成婚,那就不成婚吧。
想到半夜依然沒有什麼好主意,葉逸風輕輕地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在等一兩年也無所謂了,這小丫頭似乎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不過這也不怪她,她的確還小,還不到十四歲呢,看她小臉還沒有巴掌大的樣子,葉逸風心底深處最私密的角落彷彿被一根羽毛輕輕地觸動着,溫柔一點點的盪漾開來,漸漸匯聚成無邊的春水。
盤桓在幾人頭頂上的陰霾隨着杜玉昭的醒來而煙消雲散。葉逸風終於可以安心的睡一覺,藍蒼雲也因爲那日在嶽州殺了兩個風家的人而出了幾分惡氣,臉色不再那麼陰沉。歐陽鑠一向都是陽光少年,如今自然又恢復了往日的燦爛風采,只是見了玉花穗的時候笑容會稍微收斂一點,但終究還是會有該有的禮貌。
錦瑟終於明白他們哥兒四個是如何的鐵打的一片,連歐陽鑠這死小孩都對玉花穗有微詞了。
原來古人的心裡真的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
危機解除,大家都各自忙起來。
尤其是錦瑟,她答應了歐陽鑠半個月的時間給他做一千個創可貼的,前幾天因爲杜玉昭的事情牽扯了不少的精力,葉逸風也沒心思給她弄那些可以止血治外傷的藥粉。如今杜玉昭漸漸地好起來,歐陽鑠把事情跟他說了說,葉逸風覺得此事可行,當時就答應了要儘快給錦瑟弄一些治外傷的藥粉來。
幾日後杜玉昭的傷口需要換藥,玉花穗不願離開非要守在一旁,當她看見杜玉昭的衣衫解開之後傷口上貼着的東西似曾相識時,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於是,她抽了個空兒把錦瑟給揪到了一旁,皺着眉頭問道:“葉逸風給杜玉昭包紮傷口用的那是什麼東西?”
錦瑟嘿嘿一笑,說道:“你看見啦?”
玉花穗啐道:“不看見我能問你麼?你知不知道他們很是忌諱這個的?你居然用女人用的東西來給他弄傷口?你這死丫頭是怎麼想的?”
錦瑟連忙擺手,笑道:“這可不是我的主意,你若是怪的話就去怪葉逸風啊,是他非要拿去給他用的,還逼着我改進了樣式和配方呢。”
說到這個,錦瑟忙又拉過玉花穗去一旁坐下,一本正經的說道:“哎我說——咱們這萬能ok繃也是一條生財之道啊,歐陽鑠先讓我做一千個,回頭他說會說服平南王,把平南王府麾下的兵勇們每人身上都配備這種東西,以防以外的小傷。怎麼樣,我能幹吧?你這幾天只知道跟你的情郎膩歪在一起了,妹妹我卻幫你賺錢,你不但不謝我,還來質問我,你有沒有良心啊?”
玉花穗聽了這話後也面帶驚喜之色:“對啊!我也能把這個東西給父親看,讓他把大內侍衛和九城兵馬的人也都配備上呀。這些人就算不打仗去,每日裡也要操練的,小傷小患那是常有的事兒,一人三個恐怕都不夠三五天用的。”
“啊?用量這麼大啊?”錦瑟的眼睛裡立刻放起了光彩——這可比女人們一個月用那麼幾天的量多了去了,而且這還是光明正大的官方生意。嘖嘖……發財了。
的確是發財了。錦瑟發財的事情還不只是這一件。
這邊玉花穗剛放過她進去看杜玉昭,外邊又有人進來回道:“回姑娘,葉家二少爺來了,說有事兒要求見姑娘。”
“咦?”錦瑟這回倒是很奇怪了,不解的問那來回話的丫頭:“大少爺呢?這會兒怎麼二少爺指名道姓的見我?”
那小丫頭回道:“大少爺在前面坐着呢。是二少爺說有事兒一定要當面謝姑娘,所以大少爺叫奴婢來回姑娘一聲,請姑娘到前面去一趟呢。”
錦瑟這才忽然想起了麟州知府之前扣住葉家的貨船之事,算算日子那貨船也該到京城了。於是忙叫了珍珠來:“快給我換衣服,咱們到前面去收年貨了。”
珍珠好奇的問道:“姑娘收什麼年貨啊?”
錦瑟笑道:“別問了,反正過年少不了你的好衣裳。”說着,便擡手把自己身上的家常小襖脫下來,又吩咐珍珠:“把之前我畫了圖樣讓你做的那身白狐毛的衣裳拿出來穿。”
珍珠又問:“姑娘,那衣裳您不是說過年才穿麼?”
錦瑟另有打算,不過她不願意跟珍珠多說,只強調了一句:“今兒就穿,你看外邊又要下雪了。還等什麼過年。”
“好來。”珍珠轉身去櫥櫃裡拿出一個大大的包袱來。這些日子他們一直住在別院這邊照顧杜玉昭,等杜玉昭好了錦瑟便搬去了之前她住在這裡的屋子裡去,再回老地方,珍珠自然是心情舒暢,各處都十分的順手。
拿了包袱來打開,裡面果然包了一件皮毛翻到領口袖口外邊的衣裳。
這是錦瑟根據清朝服飾裡的端罩修改的。在清代服飾制度中,端罩是一種皇帝、諸王、高級官員等人在冬季時替代袞服、補褂套穿在朝袍、吉服袍等袍服外的一種圓領、對襟、平袖、長及膝、左右垂帶的翻毛外褂。
錦瑟因爲嫌棄在這裡動不動就披斗篷,那斗篷出門時還得雙手牽着前襟,很是麻煩。而那些皮毛褙子又太過保守,樣式也短,少了幾分異域風情,至於其他樣式的袍褂錦瑟又嫌棄太羅嗦或者臃腫不實用。
所以便根據自己的喜好,把端罩稍作改變,表裡倒置一下,外邊卻用上等的雲紫色貢緞爲面,白狐毛爲裡,只留袖口和領口出雪白的狐狸風毛,讓珍珠等幾個心靈手巧的丫頭給自己做了這樣一件款式簡潔大方,又十分保暖實用卻不失華貴雍容的衣服來。
要穿這個衣服的話,就很不必再穿那些累贅的棉衣,所以錦瑟只在裡面穿了一件粉綠色緞繡梔子花蝶夾襯衣,下身繫了一條玫瑰紫色的襦裙,登上一雙掐雲鑲邊鹿皮小棉靴,待到珍珠把那件白狐褂子前面的玉扣一個個扣上之後,又轉身半跪到她的身側,從腰肢處拉起兩條蝴蝶絛子來輕輕的收了收腰,在腰身的兩邊各自打了個蘭花結,然後很是滿意的站起來看着銅鏡裡窈窕的身影,微笑着問道:“姑娘,您看這樣滿意嗎?”
錦瑟很是滿意的點點頭,擡手捏捏珍珠因爲忙活了這一通而微紅的臉蛋兒說道:“很好。你這丫頭真是心靈手巧。以後我身邊可離不得你了啊。”
珍珠平日裡被錦瑟給打趣慣了,早就不再因爲她這些輕佻的動作而害羞,只是調皮一笑說道:“只要姑娘不嫌奴婢笨手笨腳的礙事兒,奴婢樂的服侍姑娘一輩子呢。”
錦瑟又轉身照了照後面,打了個響指笑道:“好。咱們可說定了,到時候你可不許抱怨我刻薄不許你找婆家。哈哈……”說完,她不等珍珠反應過來就跑了。
珍珠氣得在她身後一跺腳,忙拿了那隻被遺漏下的圓筒手套追了上去。
前面的偏廳裡,葉逸風正端坐在太師椅上陪着葉逸平用茶,閒聊一些家裡的事情。
葉逸平剛說道:“大伯的身子這幾日見好了。只是心情還不怎麼順,大哥抽個時間也該回去一趟,畢竟是親生父子,哪裡有哪些解不開的疙瘩呢。那日父親過去瞧大伯,看着大伯心裡是真的記掛着大哥的事情。他也是爲了大哥做打算,大哥還要體諒大伯的一片苦心。”
葉逸風只是笑了笑,並不打算多說什麼。恰好門口侍立的丫頭福身請安:“姑娘來了。”
然後錦瑟燦爛的笑聲便從門口傳來:“是二少爺來了嗎?”
葉逸風眸子一緊,盯着錦瑟俏麗的身影走了進來,一直到二人跟前微微福身時,方淡然說道:“你也真是胡鬧。些許小事你幫也就幫了,怎麼能要二叔船上的東西?”
錦瑟一雙靈動的大眼睛瞥了一眼葉逸平,只俏皮的笑了笑,沒說話。
葉逸平忙道:“大哥可別這麼說,不是錦瑟姑娘開口要的,是父親自己願意拿出來的。再說,大哥說些許小事兒,可畢竟咱們還是要向別人開口,這世上哪有平白無故的開口求人的道理?這些東西是給錦瑟姑娘拿去打點玉大人府上那些管家管事們的,父親說了,等忙過了這一陣子,要在家裡設宴,請大哥和錦瑟過去親自道謝呢。”
葉逸風淡然一笑,擺擺手說道:“二叔太可氣了,我們都是一家人,如此骨肉至親也這麼謝來謝去的,叫外人看着也笑話。”
葉逸平忙笑着點頭:“大哥說的是。我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那大哥說,何時派人跟兄弟到碼頭提貨呢?若大哥這會兒沒時間,可以叫幾個得力的下人跟着兄弟過去,這老天眼看着又要下雪,陰沉沉的又潮溼,那些綢緞布匹還是要妥善保管的。”
葉逸風無所謂的笑了笑,說道:“那就叫杜少安派幾個人過去吧。我這裡真的有事兒走不開。改日再去給二叔請安。你回去替我問個好吧。”
錦瑟便忙說道:“我也要去看看。我還沒見過大船卸貨呢,反正在家裡也是閒着沒事兒,出去走走正好透透氣。”
葉逸風微微皺眉,回頭說道:“不行。我沒時間出去,你一個人怎麼去?”
錦瑟扁了扁嘴,說道:“叫幾個人跟着不就是了?我又不是三歲的小孩子了。”
葉逸風眉頭皺的更深,很是不高興的說道:“如今九城的戒嚴令雖然撤消了,可是行刺的事情還沒查出眉目來呢,不許你胡亂出去逛。”
“哎呀,我可沒有那個本事找惹那些人來行刺。我不過是個不知名的小丫頭,人家怎麼可能在我身上費那些心思?再說了,不還有二少爺在嘛。難道葉家的人一個個兒都是吃素的?”
葉逸平不幸被點了名,心裡一怔,趕緊配合的笑道:“大哥,我多帶幾個家人照顧着就是了。你放心,保證把錦瑟姑娘給你毫髮無傷的送回來。”
葉逸風怎麼可能放心?
不過錦瑟像是拿定了主意要出去逛逛,撅着嘴巴十分不高興的說道:“人家養條狗還能出去溜溜呢。我在這院子裡都快悶出一身毛了。”
葉逸風無奈,只得叫了杜少安來,吩咐道:“多帶幾個家丁護衛,好生保護着姑娘去碼頭。出一絲差錯你們誰也別回來了。”
杜少安一聽這話有些頭大。
自從這位錦瑟姑娘跟着大少爺進京以來,但凡跟她沾惹到一起的事情沒一件不讓人頭疼的。但大少爺吩咐了,他也只能應承着,回頭出去果然點了二十多個家人並六名護衛高手隨行。錦瑟帶着珍珠出門上車,被那陣仗給嚇了一跳,忍不住笑道:“用得着這麼大的陣仗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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