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回 男扮女江生暫會 父從軍小姐遠行

詞曰:

誰說宋□□愛□□□□□□□□巧扮□裙錢月下一團溫□□□□□□□□□□□□□□雲縱雨□天輕□□□□□□。

右調□□□

且說雪婆,□□□□□□□□壓倒了丘石公的言語述了一遍,又把江潮的詩付與小姐。小姐看後,不覺流淚。雪婆道:“小姐不要傷心,□□□□□□□□了。”小姐道:“事多磨折。怎麼說倒有□□?”雪婆道:“小姐,你是個伶俐之人,有了外邊這些言語,必成無疑。”小姐道:“雪婆婆,你所言差矣!我這一身被人騰謗,玷辱爹孃,倒要希圖成就?縱使遂心,也難立於人世,如何反以此爲幸麼?”正說之間,只見夫人走將進來,道:“女兒,你爹爹上了三本求歸,聖上不許,如今升了督府護軍之職,差五百名軍士、五十隻官船來接我們上京同享富貴哩。女兒快些收拾。”小姐驚道:“果然就要去了,這事怎麼好?”雪婆也是悽然。小姐道:“日日望老爺回來,不但不歸,又要遷去。三千里家鄉隔絕,魂隨雁返,冢託草青,休指望‘婚姻’兩字;就要見他一面,今生料也不能夠了。雪婆婆,明早去回覆了江家哥哥,你同我去了罷。”雪婆道:“老身殘毀餘生,幸遇小姐見重,厚恩難報,常恐一旦無常,有負知己。小姐要老身隨去,我別無繫戀,只有小姐的親事未諧,有些放心不下。完了此段姻緣,老身就死在九泉下也是瞑目的了。我到江家,若說小姐遠去,恐他又要苦哩,害殺了他,如何是好?”小姐道:“我若不言而去,何以爲情?今日之事,不能生爲並頭花,只願死爲連理樹。我之身子,誓死無二的了。”雪婆道:“小姐,你此去姻事大半難諧,既是立志守他的節,明日之別也算是永決了,怎生算計,與他相會一番纔好。”小姐道:“這是必不能夠的,現有賊人說話,又做這樣險事,被人知覺,我之一身固不足惜,不惟辱抹了爹孃,且要害了江家哥哥性命。我即死在九泉,不能瞑目。”雪婆道:“那江小官人還是個小孩子的身材,面貌溫潤如玉,聲音嬌細,恰如處子一般。妝作一個女兒,傍晚領他來會,誰人看得他出?”小姐道:“外邊人也有認得他的。休要做將出來,其禍非小。”雪婆也不敢再說了。

夫人小姐收拾了半夜而睡。明早雪婆起來梳洗,對夫人道:“老身托賴夫人、小姐豢養厚德,怎忍離別?情願伏侍了夫人、小姐上京去罷。”夫人滿心歡喜道:“你若肯去是極好的。但怕日後思鄉不便。”雪婆道:“老婆子止有一身,再無親族,夫人、小姐就是我的親人了。我家中也沒有什麼收拾,只有我的妹子早亡,生下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兒,過繼在王媽媽家,今年十六歲了。有一年不曾見他,待老身領他來見一見,心事已完。”夫人道:“你既有個甥女兒,可領來我家,小姐看看,就在小姐房中歇了一宵,明早送去。他住在那裡?爲何你一向再不說起?你若是早說,領他來與小姐作伴兩日也好。”雪婆道:“住居甚近。他也是不出門的□□,又不好領他來打攪,故此老婆子不曾說起。”說完了,辭了夫人、小姐,到柏樑橋江生家去。

見了江潮,說了上京之故,江潮大哭起來。雪婆道:“相公且不要哭。小姐說,此別常怕不能相會。是老身設計,要把相公男扮女妝,只說是老身妹子生的甥女,領去與小姐相會。暫在小姐房中借宿一宵,了你兩人心願。方纔說了,夫人大喜,即教老身領來,明日早晨送歸。”江潮道:“太險,太險,若說玷污小姐,江潮寧死不爲;若但以禮相見,雖死何辭?只恐有人識出,污了小姐清白之名。”雪婆道:“相公嬌容,宛如處女。今扮作青衣女子,再把扇子遮了龐兒,誰人認得出?”正說間,只見姬賢進來。雪婆閃了進去,與陸氏說話了。

江潮接了姬賢,坐定,道:“你還不知,丘宜公昨晚姐了。”江潮吃了一驚,道:“果然如此?”姬賢道,“衆友都去探喪。江兄,你也該走一遭。”江潮道,“正是!正是!”姬賢道:“還有一節新聞與你講,那丘石公被徐子滂暗算,身上假傷痛不可忍,又貼了涼血敷藥,被他又下了斑毛,一夜之間,處處爛作深潭,今已臭不可當,着實在牀上號叫哩。”江潮道:“有天理!有天理!他要害人,反成自害了。”江潮送了姬賢出門,即與母親說知,又向雪婆道:“我去片時就回來與你商議的。”雪婆道:“相公須就回來便好。”江潮道:“就來,就來。”如飛奔到丘先生家。尚未入殮,江潮走到裡邊要拜,師母拖住,作了四揖,然後,也揖了師母,丘石公所愛的弄兒也在那裡,看見江生標緻,問道,“這位就是江家官宮麼?這等的生得好!”捱到江潮身邊,道:“你的先生,就是我的大伯伯。”江潮只得也奉了揖,弄兒嘖嘖羨慕,妯娌兩個拖住了他,只管要留吃點心,江潮性急要歸,與雪婆商議說話,怎當他如此歪纏?二女人又道:“不幸你先生歿了,叔子又被人打壞,如今半死半活,在牀上號叫,甚是臭穢。小官人,你只看師弟之情,與我陪一陪客,住一日便好。”江潮道:“我有極要緊的事體在心上,約一人在家中會話,就要去了。”指望奔出門來,誰想,弄兒動火了半晌,正要把江生撫抱一番。見他要去,藉此題目,把江潮一把抱住,死不肯放。急得江潮竟要哭將起來。師母也出來扯[住]了。江潮沒奈何,又見許多人來,沒人迎送還揖,師母再四留他,江潮只得與他周折,師母又把一部四書——上邊是宜公自己所書□□□□——奉與江潮,江潮一看,見是他平日時時翻看的親筆所寫,不勝感嘆。陪了客人吃酒,又有許多兜搭。看看□心已後,幾次欲要逃歸,有弄兒一眼看定,見他走動,即來歪纏。弄兒又對阿姆說:“江小官人生得這般好,又是少年進學的。大侄女年貌相當,大伯在日,江宅也曾請過帖子去的。如今何不成就了這頭親事?”江潮聽見,一發不安了。江潮道:“待我出了恭就來。”弄兒道:“不許外邊去,裡面有廁的。”江潮要向外邊走,弄兒又來取樂,江潮看見後面矮牆外邊就是大路,就在裡邊去。弄兒奉粗紙與江潮,江潮道:“你請留步。”弄兒停了腳,江潮才解衣如廁,弄兒在門縫裡張[望],煞不住腳,也趕進來解衣如廁了。江潮慌了,忙奔起來,在矮牆上一溜,跳了過去。弄兒來扯,已出去了。弄兒着實叫喚,江潮好不會奔!

到了家中,向父母、雪婆說其緣故。雪婆道:“就是柳婆的女兒?與丘石公相好的了。”私語道:“相公,今日天已向暮,快些設法同去便好。”江潮對父母說個謊,道:“沈文全家今晚會文,孩兒要去赴約,今夜不回來了。”陸氏道:“可要家人隨去?”江潮道:“也罷了。”雪婆道:“吳衙明日就任,老身也要去了。”陸氏道:“姻事我家小官人十分有意,你去須煩攛掇攛掇,不可忘也,萬一玉成好事,天大功勞,斷不忘報!”雪婆道:“這個老身豈敢!”陸氏道:“我兒,你送雪婆婆一程。你今晚不要十分費心,明日早歸,以做孃的心爲心,方是個孝子。”江潮領命,同了雪婆而走。已是紅日西沉。江潮道:“怎生同去?”雪婆道:“到我家中,我自有算計。”江潮同雪婆到了氤氳廟前雪婆家裡,已是黃昏人靜。雪婆只恐鄰人進來,悄悄的在廟中取了火,點了一枝華燭。取大青布衫一件,與江潮穿在外面;插了一朵綜線花,束了白綾裙子,紅拖膝-,白嬌面的玄色鞋子。原來江潮的腳不十分長大,雪婆的鞋子着來正好。與他真金扇兒一柄,搖搖擺擺,鎖門而去。

是夕正是十月十五,月明如晝。雪婆一路教他來歷,江潮奉命惟謹。一路不及十分看他嬌容。不一時,已到吳衙。只見大廳上點了十數碗燈,照得白日相似。夫人坐在中間,分撥奴僕家事。小姐不見。夫人見了雪婆,道:“你怎麼這時方來?”雪婆道:“因去領甥女,故爾來遲。”夫人道:“甥女在那裡?”江潮遮遮掩掩,在雪婆背後。雪婆扯他去見了夫人,輕輕盈盈的走將出來,十分嬌娟。一室之中,盡皆驚訝。怎見得了?但見:

玉體溫柔,面上無半星兒瑕玷;花容嫵媚,衣間染一段的幽香。美目澄清,恰似月娥臨玉鏡;緗裙輕緩,卻疑潘安步金蓮。鼻準端妍,兩頰紅潮籠白璧;精神凝鍊,一泓秀色映春暉。青衣斂貧女之容,半含愁思;翠黛妒漢家之豔,一點春心。若非姑射神人,定是絳宮仙子。

向夫人輕輕的道個萬福,夫人失驚,連忙答禮道:“這一位好女兒,我眼中從未曾見,就與我家小姐也不相上下。且舉止態度循雅從容,必是大家儀範。雪婆婆,難道你有這一位好甥女?快請他到小姐房中去。”雪婆正中機關,領了江潮,一徑到小姐臥房中去,有詞爲證:

兩朵嬌花,連理樹、今番親切,想當日,支硎乍遇,殷勤相結。楚岫未酣巫峽夢,蜀山常染啼鵑血,最可憐、一見竟分離,心腸裂。

吳氏女,冰霜潔;江家子,非偷竊。但春心未系,情腸難絕。怨入湘靈清瑟冷,夢迴塞雁哀聲咽。問今生、再會是何時,渾難說。

右調《滿江紅》

且說吳小姐,心中悲傷,挑燈獨坐,憑着妝臺,默然無語。門兒開在那裡,曉煙趕着鬧處去了。雪婆領着江潮在暗中一步步、慢慢的走將進來。江潮只覺蘭蕙之氣,恍入桃源深處,雪婆立在房門口,江潮氣也不敢出的立在雪婆背後。望見小姐花容,江潮不勝驚訝,渾如夢中。只見小姐好個嬌羞模樣:

香肌如白玉映朝霞,一團溫潤;嬌目似玄珠漾秋水,無限多情。烏雲輕挽生輝,蘭氣細凝翠黛。淺顰何事,深慘花容。輕玉溫香,卻使畫工描不就;朝去暮雨,可憐仙子幾曾經。

雪婆教江潮閃在屏風背後,自己“呀”的閂了房門。小姐回頭觀看,雪婆道:“小姐,我來了。”小姐道:“雪婆婆,你爲何此際方回?可曾見江郎否?”雪婆道:“江相公久害相思,一聞小姐遠行,他珠淚如泉,魂銷腸斷。咳,小姐,小姐,只恐你斷送了他也!他說道:‘若能一見小姐,江潮就死也甘心了!’老身因奉小姐清規,決意不肯延他來。這也罷了。小姐,你只覺薄情了些。”小姐聽說,哭道:“是我差了。若能見他一面,面訂來生之約,則是他也不枉多情,我也不爲負義。則我之身雖死猶幸,他日殉節,庶有名目。但恐辱抹爹孃,害他涉險,計不出此,遺恨終天矣!”說罷,淚如雨下。雪婆道,“小姐,且勿悲酸,設使江相公在此,你肯見他麼?”小姐道:“雪婆婆,你休說這話。要相見江郎,我今生也不能夠了。”雪婆道,“小姐,老身今早說的,有個妹子生的甥女,年方十六,貌比嬌花,夫人見了,着實失驚,道‘好個嬌兒,’亟命老身領進來與小姐作伴。”吳小姐聰明,心中已猜着了,失驚道:“如今他在那裡?”雪婆道:“現在外房屏風後面,不敢擅入。”小姐明知道是江潮,害起羞來,潛身無地。雪婆道:“女兒快來。”江潮只得逡巡而進。見了小姐,忘卻自己女妝在身,叫聲“姐姐”,深深的兩個大揖,小姐深深答禮。雪婆道:“甥女兒,你怎麼唱起喏來,今後不可如此。”雪婆教他倆坐了,道:“房門拴好了,你倆個可暫訴衷情。”

江潮與小姐兩人,驚喜交集,渾疑是夢中光景:

一個翠黛低迴,可愛是嬌羞模樣;一個玉容溫潤,堪憐是清楚精神。巫娥乍迓襄王,春雲生彩;范蠡再逢西子,曉露涵花。宋玉悲秋,情染湘江清到底;莫臺含恨,魂依故園夢還家。再顧傾城,一段春光應勝昔;重親白璧,千般風月過於前。恍疑織女晤-娥,牽牛無□;卻如合德同飛燕,赤鳳銷魂。

江潮輕輕的道:“小生爲了姐姐,至忘寢食,病入膏盲。欲仗良媒,仰求伉儷,誰料竟成畫餅。今日姐姐又將遠去,自知莫可如何。承玉人之厚情,雪婆婆之神算,今夕幸接溫香,親依仙質,江潮雖死何恨?姐姐異日自配高門,小生也瞑目九泉矣。若說玷污小姐的情白,寧甘憶死,誓無此心。”小姐聞之,低頭無語,潸然淚下。雪婆道,“甥女兒,你又來假道學了。老身爲了你們兩個,用盡心機,甫得你們兩人親近片刻。吳小姐既無二心,江相公又無他意,則百年姻緣,都在今晚,一夜夫妻,鬼神天地實鑑於茲。我雪婆做媒人,到今夕也算是一個全始全終。今日完了你兩人夙生緣法,就把我萬剮何辭,江相公還要饞口裝喬,只恐你錯過了也。”江潮道:“深感雪婆婆美意,久已銘之肺腑。但江潮憔悴餘資,何敢有污白璧?況小姐嫁期有日,江潮決不甘爲苟且之人。”吳小姐道:“妾之此身已許江郎,誓死無二;若是江郎再說,妾即將寶劍斷首君前,也免得君之疑慮。”雪婆道,“江相公,你還要假道學!小姐怒你,要刎死來詐你哩!”小姐道:“雪婆婆是什的說話!我見江郎疑心,故如此說。”雪婆扯他兩個親近同坐,於中甚是費力,扯近了這個,那個又走開了。想了一想:“或者見我在此礙眼?”乃假說出恭,往房門外一溜,扣上搭鈕,憑他如何弄去。在門縫裡張他兩個,只見端嚴坐下,楚楚如賓,小姐低頭,江郎屏息,幾盞茶時,並不開口。雪婆着惱,正要走進來發作,只聽得扣門之聲。

雪婆開了房門,原來曉煙、非霧、輕綃三個丫環,見說雪婆的甥女兒生得好,要來看他。三個丫環見了江潮,說道:“果然生得好!”要與他見禮,江潮睬也不睬。三個丫環鬧做一團,說道:“雪娘娘,你這甥女兒倒是這般大樣的。”又拖拖扯扯,把他親嘴摸奶。摸着胸脯,道:“啊呀,你這甥女兒倒像一個男子,怎麼奶也沒有些兒的。”雪婆見聲色不好,只恐弄將出來,求告道:“三位姐姐,我這個甥女兒不會摟的,若摟了他,□□要哭半夜哩。求三位姐姐方便。”三個丫環道:“我們也不綽了他的趣,過了他的窮氣。因見他生得好,夫人也自愛他,教他今夜在小姐牀上睡。小姐也是愛他,與他挨着肩兒、促着膝兒、偎着臉兒、-着嘴兒的同坐。我們只要摸摸他的一件妙東西就罷了。”小姐聽得,只恐壞事,喝退了三個丫環。不一時,曉煙又奔進來,道:“今晚柳媽媽要別了小姐,回家去養病。他的女兒弄兒也要一同進來,看看他的甥女。”說罷,就出去叫道:“柳媽媽,弄姨娘,小姐叫你快來。”只聽得弄兒帶着笑道:“來了,來了。”江潮道:“弄兒是認得我的,怎麼好?”雪婆道:“急切裡無處躲避,暫時躲在小姐的繡被窩中罷。”江潮跨上牙牀,急將小姐香噴噴的被窩矇頭藏足的裹緊睡下。只見柳婆同了女兒阿弄走將進來。柳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撫着小姐哭道:“小姐,你在三朝我便撫抱你長大起來。多承你好心,留我住了一十五年。指望靠老,誰知今日你長大成人,又要到北京去,我又多病,不能隨你。只是今宵一別,我大分不能夠再見你的面了。”說罷,又痛哭不止。小姐也是悲酸,說道:“侞娘,停一二年,必然還有相見之期,不必悲楚。”開了箱兒,把一套新綢衣、十兩銀子,以報侞哺之恩。柳婆謝道:“多承夫人送了八兩,白綾二包,又承小姐厚贈。我只恐死在旦夕,不能見你,故來辭謝,不是思量你的東西。惶恨,惶恨!”說至更深,下舡而去。弄兒見他們哭得熱鬧,忘記問雪婆的甥女了。

江潮見柳婆母女去了,走將起來,挨着小姐坐了。擺上夜膳,夫人也來同吃。夫人愛着江潮,攜了他的纖手只管親近。雪婆與他坐在臺角邊。夫人命他坐在小姐身邊,見他不吃酒,自斟一小杯奉他。江潮失聲道:“晚生天性不飲的。”夫人笑道:“雪婆,你的甥女兒卻會通文。”雪婆道:“女兒,夫人面前不可如此!”夫人見他鈕釦鬆了,要與他鈕好,小姐會意,自與他鈕了。夫人道:“你甥女可曾許人麼?”雪婆道:“尚未有人家。”夫人道:“你姓什麼?叫什麼名字?”江潮不敢則聲。雪婆道:“姓王,叫做二姐。”夫人道:“你可肯隨了你的姨娘,伴了我們小姐上北京去呢?日則與我家小姐同飯,夜則與我家小姐同衾。你可肯麼?”江潮道:“若得如此,爲幸何如!只恐我家父母不放去耳。”雪婆道:“承夫人美情!若說與小姐作伴,他也是極肯的,只是他父母怎麼肯放他去?”夫人對着小姐道:“女兒嗄,昨夜一宵不睡,收拾已完,今夜同了這個二姐早些睡睡罷。”

夜膳畢,夫人出去了,雪婆閂了房門,教他兩個同拜天地,成個夫妻之禮。江潮與小姐拜畢,各自和衣而睡。雪婆苦苦去扯他兩個脫衣裳,跪在牀頭,叫起“江相公”來。江潮只得把衣服盡皆脫下,鑽入被中,那雪婆又扯小姐脫□衣,小姐不肯,他又跪了,叫起“江相公”來。小姐見他是吃醉的,也恐弄出事來,只得依了他。又把江潮拖去,與小姐一頭而睡,雪婆方纔歡喜。開了房門,曉煙進來,雪婆同他睡在外房。那吳小姐冰清玉潔,江信生志誠君子,一夕同衾,或者是坐懷不亂,也未可知,只是仙人也證他不出。有詩爲證:

其一:

漁郎誤入武陵蹊,杳杳仙源路徑迷。

蘭蕙清香酣入骨,卻疑春夢欲悲啼。

其二:

曾是春風桃李芳,楚宮猶記拂餘香。

相思空自吟新句,誰料今宵效鳳凰。

其三:

骨化魂銷淚亦幹,相思今日僅成歡。

青鸞別後常依鏡,腸斷春風惜羽翰。

其四:

萬種殷勤盡雪婆,風流翻得淚痕多。

氤氳強作成連理,今後分離可奈何?

江潮與吳小姐一夕相親,得同枕衾,玉體挨着玉體,花容偎着花容;玉腕相摟,春纖巧遞。這都是雪婆勉強他的。小姐的裡衣起先原是着的,或者江潮此心不亂,小姐貞躁頗堅,也未必真個爲云爲雨,只好將就的作霧騰煙。

但是疑惑到底的話頭大差也差不多兒了,他倆個聽見曉雞初唱,天色將明,道是一別無期,就流淚不止。江潮與小姐試淚,那裡試得幹?小姐與江潮拭淚,則是拭乾而又溼了。那雪婆擔着鬼胎,一夜不能安寢,黑早起身來,叫道:“甥女兒起身去罷!”江潮與小姐,各自披衣而起。雪婆道,“趁曉煙睡熟,你們兩個就此分別去罷,省得天曉了,人煙湊集,倘有認得相公的,就做出來了。”只見他兩人哭個不住。雪婆怒道:“烈丈夫鐵腸鋼膽,貞女子冰骨霜顏!今日也是個生死關頭,做什麼楚囚對泣?我雪婆昨夜拼命的使你兩個償還夙生冤債,老骨頭就死也甘心的了,只是你倆個青春尚遠,莫要露出本相,做出事來。快快拜別了去罷。”兩人各自拭淚,交拜而別。小姐道:“吳媛身屬於君,有死無二!”江潮道:“江潮深感錯愛,之死靡他。”小姐將妝鏡對天祝告:“願分此鏡,以爲後期。若是永無見期,此鏡碎爲幾塊;若能果成眉案,此鏡只是平分。”向磚地上只一撲,果然平分兩半。小姐以一半贈與江潮,江潮藏在懷中。雪婆與他將就梳頭,領出房門而去。小姐哭倒牀上,江潮飲泣而行。

雪婆道:“還要謝夫人一聲。”走到夫人臥房門口,夫人已起來了。雪婆道:“夫人,我的甥女兒要謝了夫人回去了。”夫人道:“吃了飯去。”雪婆道:“他是極面重的,趁早去,人煙還少,不須吃飯了。”江潮叫聲“夫人”,道了萬福,往外便走,青衣在體,竟忘了膝褲不曾着得。夫人道:“走轉來,忘了膝褲了。”江潮只得轉身。夫人看他花貌淚痕滿面。雪婆道:“甥女兒道我別他而去,所以哭個不止,連這膝褲兒也忘記着了。”夫人道:“這一個好女兒,怎麼環兒也不帶一雙?”雪婆連忙道:“家裡不足,把他金鳳環兒當了,他不肯帶銅環,所以不帶。”雪婆自己進去尋他的膝褲來與他穿,一時再尋不着。誰料夫人去取金鳳環兒一雙、鄉花膝褲一雙,與他穿帶起來。江潮慌了,道:“待我先着膝褲兒。”夫人自把他衣掀將開來:青衣之內紅綾夾襖、綠油褲兒。幸這件玄緞夾海青,江潮將青衣袖兒掩定了,夫人不曾細看。雪婆拿膝褲出來,已是着急了,道:“又承夫人見賜。”夫人道:“你的甥女兒不窮,有好衣裳着在裡面。”雪婆道:“不瞞夫人說,他是與隔壁人家借的。”夫人將環兒與他戴,又是沒有耳朵眼的。夫人滿肚疑心。雪婆道:“小時怕痛,不曾穿得。”曉煙也奔將出來,看了笑道:“雪娘娘,你的甥女兒雖然生得好,倒不像個女兒,倒像一個大人家的讀書小官人。昨夜已與我家小姐睡了。”夫人細看,他衣領之中多是長領的,心中也曉然,知道是個男兒。只是自己差了,叫他與小姐同睡一宵。心中懊悔,只是不好聲張,當時喝住曉煙,走了進去。

雪婆同了江潮出門,江潮遮遮掩掩,原走到氤氳廟前。雪婆開門,此時尚是早晨,沒人進來。雪婆急忙與他脫下女衣,拔下花朵,去了女鞋膝褲,着了自己男鞋,依先是個美童子了。江潮感謝雪婆,連忙下拜,雪婆扶起,道:“郎君,我雪婆擔着血海般干係。我做了這節事情,方纔夫人諒必知覺;我暗使他明知是你,也不怕他發覺,我今此去,實爲你二人而去,日後於中攛掇,相機而行。你須有始有終,等待着吳小姐,莫要學負心之人,嘗過滋味就丟下了,使吳小姐終天之恨。你若果忍負之,我與吳小姐死去,在閻君殿前少不得我是個證見,吳小姐之情,江相公,你時刻勿相忘也。設使你的父親替你另求佳配,你須明白言其緣故,勿要害羞隱忍,如負吳小姐之情,則鬼神天地自不肯相饒也。”江潮道:“小生若忍負了小姐,天誅地滅,萬刃攢身。你去與小姐說知,隨夫人到京求聘,如若不允,我決不另娶。”說罷,乃掩淚而[別]。江潮自回家去,雪婆即到吳夫人處,同赴京中去了。有詩爲證:

蓬島回波弱水流,仙郎乘霧不乘舟。

裴生玉杵何須覓,子晉鸞笙自有儔。

賈氏情深香暗度,魏王才富枕堪留。

從今一去三千里,兩地參商無限愁——

第11回 丘石公巧騙分金 江信生透知奸計第18回 吳媛姝示劍守貞 老雪婆強爭大義第16回 男扮女江生暫會 父從軍小姐遠行第18回 吳媛姝示劍守貞 老雪婆強爭大義第16回 男扮女江生暫會 父從軍小姐遠行第18回 吳媛姝示劍守貞 老雪婆強爭大義第21回 貞女子預識兵機 莽將軍錯擄豔色第20回 彩輿迎婿 寇警抗師第15回 雪婆走報江郎 俠友義鋤賊子第04回 吳小姐精通翰墨 雪婆子輕撥春心第17回 獻赫騰軍樂迎親 李素芳悟禪解脫第17回 獻赫騰軍樂迎親 李素芳悟禪解脫第16回 男扮女江生暫會 父從軍小姐遠行第08回 良友強爲拉分 奸人遂致成仇第05回 江潮還願結良緣 吳姝進香遇佳偶第22回 王師敗績 智士扁舟第13回 柳婆子歸家設計 丘石公僞寫情書第14回 吳小姐聰慧辨奸 老雪婆坐衙鞫賊第07回 老夫人虛聯姻契 小秀才實害相思第14回 吳小姐聰慧辨奸 老雪婆坐衙鞫賊第22回 王師敗績 智士扁舟第21回 貞女子預識兵機 莽將軍錯擄豔色第20回 彩輿迎婿 寇警抗師第09回 小姐密傳心事 雪婆巧改家書第02回 丘宜公魚龍莫辨 江信生貓鼠同眠第17回 獻赫騰軍樂迎親 李素芳悟禪解脫第06回 佳人有意憐才 才子多情求配第02回 丘宜公魚龍莫辨 江信生貓鼠同眠第17回 獻赫騰軍樂迎親 李素芳悟禪解脫第23回 多情種哭奠招魂 老雪婆遠行通信第11回 丘石公巧騙分金 江信生透知奸計第02回 丘宜公魚龍莫辨 江信生貓鼠同眠第22回 王師敗績 智士扁舟第17回 獻赫騰軍樂迎親 李素芳悟禪解脫第12回 巫女有心薦枕 楚襄無意爲雲第17回 獻赫騰軍樂迎親 李素芳悟禪解脫第14回 吳小姐聰慧辨奸 老雪婆坐衙鞫賊第02回 丘宜公魚龍莫辨 江信生貓鼠同眠第10回 江潮看情書 弄兒施巧計第12回 巫女有心薦枕 楚襄無意爲雲第03回 江信生髫年入泮 陸氏母吩咐進香第13回 柳婆子歸家設計 丘石公僞寫情書第16回 男扮女江生暫會 父從軍小姐遠行第19回 獻平遠奉旨求婚 吳參軍抗疏回主第11回 丘石公巧騙分金 江信生透知奸計第08回 良友強爲拉分 奸人遂致成仇第05回 江潮還願結良緣 吳姝進香遇佳偶第01回 清閨約法 訓子奇方第19回 獻平遠奉旨求婚 吳參軍抗疏回主第14回 吳小姐聰慧辨奸 老雪婆坐衙鞫賊第05回 江潮還願結良緣 吳姝進香遇佳偶第06回 佳人有意憐才 才子多情求配第02回 丘宜公魚龍莫辨 江信生貓鼠同眠第09回 小姐密傳心事 雪婆巧改家書第23回 多情種哭奠招魂 老雪婆遠行通信第20回 彩輿迎婿 寇警抗師第10回 江潮看情書 弄兒施巧計第14回 吳小姐聰慧辨奸 老雪婆坐衙鞫賊第18回 吳媛姝示劍守貞 老雪婆強爭大義第10回 江潮看情書 弄兒施巧計第18回 吳媛姝示劍守貞 老雪婆強爭大義第05回 江潮還願結良緣 吳姝進香遇佳偶第14回 吳小姐聰慧辨奸 老雪婆坐衙鞫賊第12回 巫女有心薦枕 楚襄無意爲雲第05回 江潮還願結良緣 吳姝進香遇佳偶第20回 彩輿迎婿 寇警抗師第21回 貞女子預識兵機 莽將軍錯擄豔色第12回 巫女有心薦枕 楚襄無意爲雲第01回 清閨約法 訓子奇方第08回 良友強爲拉分 奸人遂致成仇第17回 獻赫騰軍樂迎親 李素芳悟禪解脫第14回 吳小姐聰慧辨奸 老雪婆坐衙鞫賊第09回 小姐密傳心事 雪婆巧改家書第13回 柳婆子歸家設計 丘石公僞寫情書第18回 吳媛姝示劍守貞 老雪婆強爭大義第22回 王師敗績 智士扁舟第07回 老夫人虛聯姻契 小秀才實害相思第04回 吳小姐精通翰墨 雪婆子輕撥春心第05回 江潮還願結良緣 吳姝進香遇佳偶第22回 王師敗績 智士扁舟第15回 雪婆走報江郎 俠友義鋤賊子第14回 吳小姐聰慧辨奸 老雪婆坐衙鞫賊第09回 小姐密傳心事 雪婆巧改家書第22回 王師敗績 智士扁舟第23回 多情種哭奠招魂 老雪婆遠行通信第18回 吳媛姝示劍守貞 老雪婆強爭大義第03回 江信生髫年入泮 陸氏母吩咐進香第18回 吳媛姝示劍守貞 老雪婆強爭大義第18回 吳媛姝示劍守貞 老雪婆強爭大義第11回 丘石公巧騙分金 江信生透知奸計第19回 獻平遠奉旨求婚 吳參軍抗疏回主第03回 江信生髫年入泮 陸氏母吩咐進香第19回 獻平遠奉旨求婚 吳參軍抗疏回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