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芊姑娘,敢問那路邊諸骨,是何物所留?”王霖低頭吃飯,彷彿不經意間問道。
在這個饑荒的年代,發生什麼都有可能,也不能站在道德的至高點去指責什麼。但是王霖心中還是有點難受,說不清楚是爲什麼,就是淡淡的心痛,彷彿夏日雪花,如同冬日山火。
王霖話一出,左芊芊伸出去夾菜的手頓時停住了,她緩緩的放下了筷子,然後重重的嘆息一聲。“那些有些是人的,有些是獸的。”
淡淡的憂傷隨着左芊芊的話語流露出來,讓王霖面色霎時糾結心中自責不已,問什麼問,明知道答案還非要問清楚幹什麼!
不過王霖沒有說話,自顧自的吃着飯,也不看左芊芊,靜靜等待她的下文。王靈擡頭看着左芊芊,眼中露出一絲不忍。
“在很早的時候,有人實在餓極了,就把人家賣在地裡的死人給挖出來吃了。人們都知道是誰,但是沒有人詢問。”左芊芊面色憂傷道:“但是從那時候起,不論哪家死人都就地火化。在冬季有時候沒有撿拾足夠多的柴,就會剩下一些沒有燒乾淨的骨頭。”
聽左芊芊說到這裡,王霖和王靈齊齊看了對方一眼,眼中滿是震動。沒想到都到了如此情況了,竟然還能做到如此堅持,這得多大的功德和信念啊!
“哎......”王霖輕輕搖頭嘆息一聲,然後默默的放下了碗筷,他已經沒有心情再吃下去了。
“而那些獸骨的話,都是村名們合力獵來的,所了就直接烤制了,原地分食。有時候他們也會分一些給那些家裡沒有勞動力的人,就像我。”左芊芊繼續道。
“芊芊等一下,你之前不是說你父母給你留了不少東西給你嘛?”王靈打斷左芊芊的話道。
之前左芊芊說過他父母爲了給她活下去的希望,把糧食藏起來了,就她一個人知道。而現在她又這麼說,不得不讓王靈心中疑惑,面露不解。
“我看他們太可憐了......就都分給他們了......”左芊芊雙手搓着衣角,幾乎是咬着嘴脣道。
“對不起,我不該問的。”王靈馬上站起來道歉道。人家父母爲了留給她活命的東西,她卻分給了別人,現在問起,得讓她內心承受多少悲傷?
王霖深出一口氣,他戰了起來向外面走去。剛纔左芊芊說的這些讓他內心無比的震撼,又說不出的痛楚。
明明人家爲了那莫須有的德行已經做到如此艱難的地步了,但是自己還懷疑人家,這真是諷刺啊。
“妄我還是佛門弟子,這心思與世俗噁心有何區別?”王霖擡頭望着晚霞,輕聲太息道。
“那個......”這是有人從房子另一邊小心的探出頭來,充滿希冀的謹慎問道:“之前是這裡在分米肉嘛?”
王霖收起自責的表情回過頭來,他面前是一個骨瘦如柴的中年男子。與鄧方平的精壯不同,他痩得基本只剩下皮包着骨頭了。如果不是一雙深深凹陷的眼睛還泛着昏黃的光澤,王霖一定不會認爲他是一個活人。
“是的,大叔。”王霖柔聲道:“您看,東西都在牆根下呢,我們都分好了,每個家庭都可以來領取一份的,您直接取走就是了。”
“這怎麼可以呢,不告而取謂之賊。小活佛肯分我們糧食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又怎麼敢不告而取呢。”中年男子卻義正言辭道。
這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村裡莊稼漢能夠說出的話,但是事實就是如此。
“這東西本就是您們的,我只是把他們物歸原主而已罷了,當不得活佛。”王霖趕緊擺手拒絕道:“不過先生以前是何等人物,竟有如此崇高的思想?”
“不瞞小活佛,本人季連,之前乃是這一村子的教書先生。只是現在孩子們都沒時間上學了,我也沒有活下去的收入。爲了養家活口,只能出門找些野菜或者碰運氣打打獵,所以這纔回來的這麼晚......”季連有點不好意思的笑道。
“生在這種亂世,真是苦了先生這等高潔之人了。”王霖雙手合十,恭敬的鞠躬道。
“世道如此,誰人能逃?也就是小活佛這等有本事在身之人方能保全自身的同時,也給其他人帶去絲絲溫熱。”季連搖頭嘆息一聲,語氣豔羨道。
“話說這不是佛域嘛?怎麼會是如此光景呢?”王霖由於了一下,終於問出了心中疑問。
“哎,看來小活佛不是這一方地域的人那。這是佛域沒錯,但是歷史記載,從千年前就不一樣了。據說是維護這方天地的佛祖宗門離奇消失,然後一切的一切都變了。”季連皺眉哀嘆道:“以前雖然也連年饑荒,但是還沒有今年這麼嚴重的,或許我們真的造了什麼孽,要用今生的悽苦去償還吧。”
“怎麼可能!人生而自由,有債有怨自然會互相糾纏,然後慢慢解開。哪裡會有天地懲罰?難道這附近就沒有高僧或者清官守護嘛?”王霖疑惑問道。
“即使有好官也都死在以前了,現在是那些人的天下。高僧的話,距離這裡十里地的承古廟裡倒是有一個,只是都自身難保了啊。”季連搖着頭,眼裡滿是落寞。
“那些人?”王霖奇怪道。
“小活佛有神通,您自己去問高僧吧。家中還有老母親和小孩子餓着呢,我要回去給他們做飯了。”季連拒絕和王霖談論那些問題。
王霖也不勉強,現在已是太陽落山時候了,再不回去就在天黑前吃不上飯了。
“季先生,這裡還有不少肉,您多拿一塊吧。”王霖從地上撿起一塊肉給季連遞了過去。
“小活佛,一家一份,我都瞭解過了。這個世道還有許許多多的人受着苦,我又怎能取他人東西呢,還是留給後面的人吧。”季連只是拿了一袋稻穀、一塊肉和一份蔬菜就離開了。
他的影子在夕陽的照射下被拉的很。黑色的影子拖在地上,像殺人的黑色長刀,像夜裡猙獰的魍魎。
“王靈,你們看着點東西,有人來就分給他們,我出去一趟。”王霖目送季連離開後,朝着門內囑咐了一聲。然後他就向季連所指的方向慢慢的走去了。
承古廟位於這個村子的西南方向,需要穿過整個村子。王霖往村子深處走去,在轉角處一個空間之門驀然開啓,王霖一腳踏入。
村子西南方向的敬雲山上,一個面積不足半百的小廟在夕陽中靜靜矗立着,大門上面暗淡兩個大字“承古”。
“不懂,出去迎接一下我們的客人。”在廟宇的後面是三間小小的房間,此時從中傳出一個蒼老中帶有一絲喜悅的聲音。
“好的,師傅。”一個年幼的聲音隨後從同一間房屋裡傳遞出來,聲音頑皮可愛。
話音落,一個小和尚從屋子裡走出來,他在門口左右望了望後就往前堂去了。穿過大堂,他在門前小廣場上安靜的等待着。
他從來沒有懷疑過他師傅的話,師傅說有客人來就一定會有客人來。
過了幾個呼吸的時間,在那小和尚前面的廣場上無聲無息的出現了一個空間之門,然後一個天藍色衣衫的少年從中一步跨出。
看着他略微憂鬱的雙眼和和善的面容,不懂小和尚肯定這就是自己要等的客人。
“小師傅,您這是在等人嗎?”王霖從空間之門裡走出來後,看見一個身穿百納衣的小和尚正一臉微笑的看着自己,隧奇怪的問道。
“小和尚不懂,敢問施主是要到這廟中去嗎?”不懂眨着大眼睛,笑呵呵的問道。
“咦,小師傅真厲害,早就知道我要來?”王霖一驚,沒想到這偏遠山地裡會有一個這麼神異的小和尚。
“不是我,我哪裡這麼厲害,是師傅讓我出來迎接你的啦。”小和尚不懂一吐舌頭,不好意思的道。
“那您師傅是怎麼知道我要來的呢?”王霖一頭霧水,自己這來的也偶然,不應該有人知道自己的行蹤纔對。
“這個我哪知道,你自己去問我師傅不就知道啦。”不懂不滿的嘟囔道。
“哈哈,也對。那就有勞小師傅引薦了。”王霖哈哈一笑,行禮道。
不懂在前引路,王霖跟在後面。穿過大堂,王霖他們來到不懂走出的屋子。
“弟子王霖見過大師。”王霖雙手合十,恭敬的向屋子裡盤腿坐在涼蓆上的一個老和尚問好。
老和尚同樣身穿百納衣,上面沒有一塊布料是新的,但是卻乾淨無比,就像才洗過的一樣。他頭光皮枯,就像一顆老松樹站在那裡一樣,兩條眉毛比雪花還要潔白耀眼。
“老衲靜慈,小兄弟不用客氣。近日心有所感,知道必有貴客臨門,而今天尤爲強烈,沒想到真的等到了一個貴客啊。”老和尚身體枯槁,但是聲音卻是異常的洪亮。
他說話時眼裡全是笑,似乎王霖的到來讓他極爲的開心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