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詔籌辦國宴。
城外如今還有士兵在抵禦外來侵略,爲國家拋頭顱灑熱血,而今舉辦國宴,就有如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若不是因爲這國宴是天聖千百年來沿襲開來的傳統,恐怕會被無數百姓怨罵。
納蘭天闕據上位,淡淡的看着下面歌舞昇平,文武百官觥籌交錯,飲酒作樂。大殿中央的歌舞能夠吸引絕大多數官員的眼球,但他的目光,從來沒有放在上面過。
透過那些明媚笑靨,他的目光悠遠而漫長,似是要透過眼前的一切,投注到另一個地方。
笙簫聲起,曉笛聲亮,明媚燦爛的笑着的歌女在大殿中央用柔美纖柔的腰肢擺成一朵巨大的花朵,一抹水袖猛地從中央拋出,蒙着面紗的女子宛然而出,笑靨如花,而那雙狹長而黑耀的眸子,好像似曾相識。
納蘭天闕微微眯了眯眼睛。
一身異域舞女的服飾,身上金光閃閃的惹人注目,輕盈的扭動的細柔滑膩的腰肢,眼神勾魂,透徹的媚人心魂,一顰一笑,都牽動無數人的目光。
隨着笙歌起舞,而扭動着的身軀,牽起圍在臉上的面紗,那雙魅惑的眼睛,再加上勾脣的微笑,十足的要了人的命。
而她的目光,可從來不曾分散給別人,無論如何扭動,旋轉,她始終緊緊的盯着一個人。
目光熾熱得讓人不可能不發現。
一舞畢,她裝作福身行禮,卻在不經意間刮掉了蒙在自己臉上的面紗,顯露出了一副絕世的容貌。
而這傾世容貌,霎時間溺斃所有人的眼,有人被驚豔得手拿着酒杯停在半空中,有人直接失態得拿不穩自己手上的酒杯。
就連納蘭天闕,眸子中也不乏震驚之色,原因無他,這張容貌,這樣的妝扮,與朝雲,至少有八分相似!
那一瞬間的震驚瞬間隱匿於深思之中,他不由得回憶起了數年前武林盟之時,那個具花月傾所言與朝雲長得幾乎一摸一樣的人,一瞬間腦海中千迴百轉。
而那舞女,輕柔一笑,俯身拾起地上的面紗之時,又掉落了她袖中的玉佩,一朵栩栩如生的白玉蓮,一朵與朝雲的玉佩從外形上看來毫無二致的玉佩!
輕輕挑了挑眉,納蘭天闕的目光不經意的掠過一個方向,證實了心中的猜疑,然後垂下眸子深思。
“奴婢等告退。”柔美而溫和的聲音,那舞女輕輕地再一次福身,低頭遮掩住容貌,就要在官員們的目瞪口呆的目光注視下退下。
她轉身,嘴角依舊銜着一絲笑,但目光卻掠過一絲焦急。
她走在最後,以最緩慢的速度走着,想盡可能的讓自己留下來的時間長一點,但又必須表現得自然。其他的舞女都已經走出了大殿,唯剩她還在姿態優美的緩慢踱步。
後面看着這一幕的納蘭天闕,明白她心裡的小算盤,脣角掠過一絲嘲諷的笑。
她越靠近殿門,就越着急,直到最後還差一步就要跨出大殿門了,還沒有聽到納蘭天闕喊住她,已是心急如焚,就連臉上裝着的笑也要裝不下去了。
就在這時,後面突然傳來了溫潤卻沒有感情的聲音,“你,停下。”
聽到這聲音,她心裡就像放下一塊大石頭,立馬變臉滿面嬌羞的轉過身來,答道,“是,陛下。”
嬌羞的挪步又重新回到大殿,溫順的垂着頭,納蘭天闕輕笑着問道,“叫什麼名字?”
“回陛下的話,奴婢叫濃兒。”輕柔的回答着。
“濃兒?”饒舌的餘音在舌尖輕柔的千迴百轉,笑得如沐春風,“你就先留在朕身邊。”
聞言,濃兒裝作是十分意外地驚喜着擡起了頭,而下座的文武百官直接都驚悚了。
“陛陛陛陛下,女君陛下那邊……”禮部尚書一下子撲了出來滿臉驚悚顫抖着說道。雖然這女子是長得很美,身段很好,但是最好的那個還隔着牆呢,陛下到底是怎麼想的!
“不過是一個侍墨的女婢,就不必讓女君陛下知曉了。”淡淡的卻威嚴無比的聲音,百官面面相覷,知道該三緘其口了。
“斷了給雲兒的傳訊,不要讓她知道。”納蘭天闕又轉過頭,對隨侍一邊的殘雪說道。
殘雪也愣了一下,心裡面有些納悶,他家主子吩咐他做事可從來不會當着這麼多人,但還是垂頭道,“是。”
而下面一直保持着嬌羞的濃兒,嘴角銜起一絲得意的微笑。
——
在某一個陰暗的密室中,一個人靜靜站立,臉上帶着面具看不清楚容貌,卻依稀能夠辨認出,她是佩蘭族的那位神僕大人。
她哼笑一聲,眼眸精光四溢又得意,“我就知道他會把華濃留下來,他想要搞清楚華濃的身份,留她在身邊好摸清楚底細,卻又怕雲兒多想,切斷消息不讓雲兒知道。”
她頓了頓,“不過,他不想讓雲兒知道,我偏要讓她知道,最後,要讓他明白,在懷疑的那一刻,剩下的故事走向,就都是我來主導了……”
她臉上的笑看起來讓人不寒而慄,在陰暗的密室中變得更加的嚴寒。
“去,把這個消息告訴容寂。”她朝着暗處吩咐道。
“是。”暗處的影衛回答道。
“上次的事情沒有完成,饒了你們,這次,不允許有任何紕漏!”微冷而嚴厲的訓斥聲,讓暗處的人不由一凜。
“是!”鏗鏘有力的回答。
——
“主子!”醉墨焦急的聲音直接闖入,正在同雙生用晚膳的朝雲看着她急切的表情,看起來很着急卻連輕功都忘了用,直接徒步跑了過來。
“什麼事?”朝雲皺眉,醉墨很少這麼驚慌失措的,又是什麼事能夠讓她着急到這個地步?
“主子,你看御宗傳回來的消息!”醉墨跑到朝雲面前,把手中的信紙遞給她。
朝雲伸手準備接過,不料卻被雙生一把搶過去,直接掀開了信紙來看。
信紙只有短短几行字,冰冷的講述着一個客觀事物,卻讓雙生看得越來越怒氣沖天,橫眉倒豎,面色變幻莫名,看得朝雲都納悶了!
“怎麼了?”朝雲小心翼翼的問雙生。
“臭男人,我去跟他算賬!”雙生小小的身軀一下就從椅子上蹦下來,就要向門外奔去。
“安靜些!”朝雲拉住他,把他一把抱起,扯過手裡面的信紙直接看了。
看完了,朝雲面色不變,冷靜正常得可怕,讓醉墨雙生疑惑不已,他們還怕朝雲知道了這個消息會如何如何的傷心呢,可這如今怎麼會這麼正常?正常得都有些不正常了。
“主子,你沒事吧?”醉墨緊張的咬着脣,生怕朝雲氣得精神失常來。
“這是單線消息?御宗的?”朝雲冷靜的問道。
“是。”醉墨點點頭。
“墨閣的呢?”她輕哼了一聲,繼續問道。
“同上次一樣,被切斷了,墨閣沒有收到任何消息!”醉墨說着也染上了幾分焦灼,小心關切的囁嚅,“我認爲,這還是朝陽太子做的。”
“墨閣是做什麼吃的!”朝雲一改溫和,嚴厲道,“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破了收信渠道,斷了消息!”
“醉墨領罪。”醉墨輕垂下頭,愧疚道。
朝雲走了幾步,浮上一絲冷笑,“玉沉檀也不是吃素的,把訊息傳過來也沒安好心!御宗也被安插了他的人,去處理了,這樣的事情下次不可以再發生!”
“是。”醉墨立即應了,然後又面色猶豫的緩緩道,“主子,你真的沒事嗎?”
挑挑眉,朝雲眸色閃過一絲耀目的精光,“你所能看見聽見的,最後變成了你所聯想到的,往往都不是事實,真正的真相是需要探尋的。不過,無論如何,保護好自己的真實想法,尤爲重要。”說完,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醉墨。
一點即通,醉墨立即俯首道,“明白了。”
朝雲望向窗外,暮色緩緩沉下,藍紫色的天空尤爲美麗,窗外的落花依舊無聲,落入泥裡,無人自知。淡淡的晚風吹拂,帶着些微軟的清新氣息,屋內的錦帳玉圍,靜心的檀香氣息淡淡燃起一圈兒的暈紋,充斥在整間屋裡的乾淨味道。
一切的一切都好像與從前一模一樣,沒有半分區別,寧靜而安詳。
洗漱完畢,靜靜地躺在睡牀上,等待着睡夢的來臨。
一夜的時間,恍惚而過。
翌日,還是同往常一樣,女官牽着雙生進了屋,而一進來,就發現了呆愣的坐在牀邊的朝雲,沒有洗漱,髮髻看起來極爲繚亂,目光也無神,沒什麼精神。
而進屋,撲面而來的就是濃重的一股檀香味,平日裡雖然是有檀香味,但是絕沒有這般濃厚,雙生一嗅到這個味道就皺起了小眉頭,走到朝雲面前,看見頹圮的她,伸出腳來踢了她一腳,“喂!他昨晚上沒幫你把香熄了?”
朝雲沒有說話,仍舊是呆愣着目光無神的看着前方,直接就忽略了雙生,亦或者是根本就沒看見他。
“你沒事吧你!”雙生越發覺得不對,推了推她,奈何身板太小力氣太小,沒推動。
看着她這幅樣子,雙生繼續嗅了嗅這屋裡的氣味,檀香味實在是太重了,嚴重影響了他的判斷,但能把朝雲打擊成這個樣子的,不是小事。雙生腦海中第一時間冒出來一個想法,試探着問道,“他昨晚上沒來?”
還是不說話,寂靜無聲的回答。
沒得到答案,雙生只好不停地搖着她,希望能把她搖醒。也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朝雲才眨了眨眼睛,緩緩吐出口的第一句話是,“來人啊,洗漱更衣!”
“是。”依舊是往常一樣,宮女們魚貫而入,整理着裝洗漱更衣。她一直都沒有說一句話,沒有回答過一個問題,如果是忽略掉這些的話,她的一切都看起來很正常。
正常的抱着雙生放在幕後的專屬位子上,正常的上朝,正常的思辨,正常的判斷,正常的退朝,正常的批改奏摺,她依舊是那個睿智敏捷的北封女君,她依舊受人愛戴,若非貼身之人,根本看不出來有什麼異樣。事實上,就算是貼身之人,也只是會覺得很奇怪,但也覺得這完全不能稱之爲,異常。
直到用午膳。
一桌子的美味佳餚擺在桌上,對面的雙生準備動筷子開始吃的時候,卻發現朝雲盯着這些飯菜,眼神恍惚,神情遊離,一點沒有動筷子的意思。
雙生覺得有點莫名其妙的,破天荒的夾了幾種朝雲愛吃的菜給放進她碗裡。誘人的飯菜香已經撲鼻了,即便是面對最愛吃的菜,朝雲依舊無動於衷,望着就望着。
雙生撲騰着下了凳子,小短腿跑着到了朝雲的面前,使勁兒的在她眼前晃着手,朝雲還是沒有反應,還是老樣子,望着不動。
“夠了!”雙生還不夠高,力氣也不夠大,想要推翻桌子也沒能成功,只能踮着腳拿下來一個碗,把它狠狠地摔在地上,發出尖利破碎的聲音,聽着朝雲一個回神,望着他。
“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呆着像個傻子一樣!”雙生嚴肅的指着她,扯着喉嚨吼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倒是說啊!你不說怎麼解決!你不說難道就這麼憋着就憋着!你不難受嗎?你不難受我看着難受!”
“哦。我沒事。”朝雲輕輕撫撫雙生的發,淡淡的起身準備走了,“我沒胃口吃飯,你吃吧。我真的沒事。”說完,她就向御書房走去,坐在椅子上開始審閱奏摺。
接下來的幾天,朝雲過得和這天一樣的奇怪。
每天都是正常的生活作息,卻沒天起牀過後都要呆一會兒,屋裡的檀香味越來越濃厚,她的面色也越來越蒼白,身體也越來越削弱。原因無他,她變成了總是過着朝堂,御書房,寢殿的生活,就算是每天換不同的沒事,還是每次都說看着飯菜沒胃口,幾天也吃不下一口飯菜,搞得御膳房的總管頭髮都白了。
她就這麼過着,慢慢的,大家都感受到了一點不同尋常,而在她身邊陪伴得曠日持久的幾個人愈發的擔心,卻又找不到事情的原因與解決的辦法。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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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看起來會虐其實不是的。真的不是的,嗯,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