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宵一客。
夜半，服下上官仁親自調配的丸藥之後，玉玲瓏在花兒的照顧下，兀自在屋內打坐調息。
凌霄則是在上官仁的邀請下，與之再乘小船，卻是泛舟湖面。而這一次，月明星稀、湖水平靜，湖面上只一艘小船，小船上只有兩人，卻是由上官仁親自搖槳。
“店主可是有話說？”待小船於湖中心穩穩停住，看着一臉鄭重的上官仁，凌霄有些好奇地問道。
“自是有話說。”上官仁很是認真地點點頭道。
“莫不是上次人情之事？”微微一怔，凌霄率先開口道。
“自然不是。”卻見上官仁直接搖搖頭。
“有一事，我且問之，閣下且聽之。至於要不要回答，又回答幾分，全看閣下意願。”微微一頓，上官仁眼神閃爍間，突然道，“還望閣下莫要因此而介懷。”
哦？
聞言，凌霄不由眉頭一挑。
“呵！你說吧！”沉默片刻，凌霄終於輕笑一聲道。
“閣下與曉天子前輩，究竟是何關係？”兩眼直視凌霄雙目，遲疑片刻，上官仁還是開口問道。
“實不相瞞！”卻見凌霄幾乎不做思考，卻是面色無波間，毫不猶豫道，“我與曉天子之間，的確有着某種頗爲隱秘的關聯。但箇中細節究竟如何，我卻是並不清楚。但有機會，我自會探尋求證一番。”
“如此！”聞言，上官仁微微點頭，沉默一瞬，又道，“但不管如何，想來閣下與曉天子前輩之間，是善非惡，沒錯吧？”
“呵！暫時如此！”忍不住輕笑一聲，凌霄倒也不否認。
“當初閣下不曾爭奪星河令，錯失其親自指點之機，莫不是曉天子前輩之意？”微微一頓，上官仁又問道。
“若他不曾阻攔，我必爭。”眼神一閃，凌霄直言道。
唰！
“呵！縱然依舊不甚清楚，但我心中已有框架。”只見上官仁摺扇一甩，眼神閃爍間，隨即輕笑一聲道，“多謝了！”
“觀你神色氣息，似乎較前有所不同，卻是更上一層。”看了上官仁一眼，凌霄開口問道，“莫不是當初，縱然只是短短時間，卻讓你收穫不小？”
“是啊！”上官仁也不掩飾，頗爲感慨道，“都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縱然我機緣不深、底蘊頗淺，但有曉天子前輩一語道破玄機，卻使我受益匪淺！”
“當然，我之受益者，並非醫藥一道。”可緊接着，上官仁話鋒一轉，又自補充一句道。
見狀，凌霄不由有些莞爾。但他也十分清楚，上官仁如此說，一則是事實如此，最關鍵的，還是他那份醫藥造詣的自信。在這份絕對的實力與自信面前，縱然是曉天子，也要甘拜下風。
“店主於醫藥一途造詣，實力超卓，江南武林中，並肩者怕是寥寥無幾。”眼神閃爍間，凌霄直接予以肯定道，“天賦也好、勤苦也罷，事實如此，容不得凌霄懷疑。”
“呵！縱然閣下所言只是事實，但還是令本店主甚感欣慰！”聞言，上官仁不由頓時一喜，忍不住甚是得意地輕笑一聲道。
“既如此，凌霄亦有一問，還請上官店主如實回答。”可緊接着，凌霄突然話鋒一轉道。
哦？
見凌霄突然臉色變得很是凝重，上官仁不由頓時一怔。
“閣下莫不是想問...”看着凌霄雙目，上官仁沉默片刻，突然反問道，“曉天子前輩身體抱恙之事？”
“究竟如何？”不由莫名的氣息微伏，凌霄問道。
唰！
啪啪啪！
但見上官仁摺扇一收，隨即不停的拍打掌心，卻是眼神閃爍間，一時陷入沉默。
“當初，前輩召見我時，並未給我診脈的機會。”臉色也自一時間變得有些凝重，又自沉默良久，上官仁這才緩緩開口道，“縱然他看起來一副脫凡謫仙、無懈可擊之狀，但以我醫聖眼光，從他周身體氣之中，還是發現了一絲端倪。”
“雖然具體如何，直至今日我亦不敢確定，但我卻是知曉，那種體氣，絕對與人之壽命關聯。”緊接着，上官仁很是認真道，“而我亦能確定，那絕非年老歲月衰敗之氣，亦非毒物侵染血脈之氣。”
“因此，我幾乎可以確定，曉天子前輩必是因功法問題，而造成身體受創。”眼神閃爍間，上官仁很是自信道，“而這等創傷，雖不知其兇險究竟幾何，但卻絕對關乎他之生死！”
嗡！
聞言，凌霄不由忍不住下意識地腦中一震嗡鳴。儘管，他們兩人之關係，直到現在也不曾真正得以確認。儘管，其實在凌霄的心中，對曉天子此人還是有着不小的怨氣。儘管，他們兩人之間，都似乎在有意地迴避彼此。
“他可曾問詢此事？”沉默許久，凌霄緩緩問道。
“不曾！”卻見上官仁毫不猶豫地直接搖頭。
湖邊。
剛剛返回，便見玉玲瓏已然站在門口，兩廂無言下，卻又似是心意相通，雙雙走出樓閣。
此時，湖風輕拂，一趕白晝酷熱，秋風颯爽間，讓人心身無比舒暢。一陣陣清脆的湖水跌岸聲，偶爾一條條魚兒躍水聲，時不時樓閣中女子的調笑聲，搭配上樓閣似有韻律的窗燈燭火，使得整個春宵一客，宛如一座傳說星海中縹緲的仙島。
“你感覺如何？”緩步之中，凌霄問道。
“已無大礙。”玉玲瓏本就音色極美，此時此刻出言，更是讓人聽得心醉。
“那就好！”凌霄點點頭，卻是一時間不知道又該如何開口。
“多謝了！”看了凌霄一眼，玉玲瓏還是道謝一聲。
“無需放在心上。”凌霄不以爲意道。
“縱然你能恢復如初，但想要安全返回雲羅殿，怕是並不容易。”又是一陣兩廂無言，凌霄開口道，“畢竟，身爲雲羅殿大長老，數十年經營，絕非你一個大師姐能夠抗衡。”
“我知曉。”玉玲瓏點點頭，眼神閃爍間，卻是尤自決然道，“但，若是因此便畏縮不前，只會讓其越發張狂。便是那些支持我的長老、弟子，怕也會因此而倍感失望。屆時，雲羅殿怕是真要毀在我的手中。”
聞言，凌霄不由陷入沉默。
“一殿之主，當真如此重要嗎？”許久之後，凌霄又自開口道。
踏踏！
“公子！”卻見玉玲瓏頓時停下腳步，眼神閃爍間，兩眼直視凌霄道，“每個人，自有其不同的出身。而出身不同，必然影響甚至左右其所思所想。玲瓏如此，公子亦如此。”
“呵！於公子來說，本就毫無宗門、同門概念，能如此認爲，玲瓏自是理解。”緊接着，玉玲瓏輕笑一聲，又道，“實不相瞞！縱然玲瓏身處雲羅殿，但卻對殿主之位毫無興趣。若非無瑕師妹逝去，若非殿主強行託付，以玲瓏能爲，又豈會自尋煩惱？”
“但，既然事已至此，玲瓏若是退卻，便是辜負了殿主的一番信任與重託。而不論殿主她，究竟爲何如此！”移開目光，又自看向遠處倒映星月的湖面，微微一頓，玉玲瓏又自眼神堅毅道，“總之，玲瓏已無懼前路兇險。至多，一死而已！”
聞言，看着玉玲瓏的背影，凌霄不由再次陷入沉默。
正如玉玲瓏所言，她與自己，的確有着截然不同的出身。自己從小於山谷中長大，所面對的，也不過是師尊與小秦，三人之間關係微妙，更以親情最多。而玉玲瓏身處一個龐大的宗門，人員衆多、關係複雜，所思所慮更是凌霄不能想象。
甚至，塵無瑕的逝去，又何嘗與她身處宗門之中沒有關係？
而關於玉玲瓏突然繼任雲羅殿殿主一事，她已然第一時間向凌霄講述，其中的詫異與無奈，凌霄也自心知肚明。如此結果，實非她所想，實非她所願，不過只是一顆強扭的苦瓜而已。試問世間，又有哪一個人，願意平白食苦而咽？
湖風繼續，身影挺立，衣裙飄灑，氣息如磐。就那麼看着玉玲瓏，凌霄從她的背影中，看到了一抹不下於自己的執拗。儘管執拗的方向有異，但其本質，卻又毫無差別。終究，不是爲了自己。
噗通！
嘩啦啦！
而就在凌霄欲要開口之際，卻見遠處湖面中，一條調皮的大魚，突然躍出水面，卻又瞬間鑽入湖中。月光照射下，閃閃的魚鱗劃出一道銀線，落水之際，又自濺起一朵銀白的浪花。
踏踏！
“抱歉！我失言了！”擡腳邁步之間，凌霄走到玉玲瓏身旁，並肩而立下，目視遠處一片片漣漪，致歉道。
“呵！我並不怪公子誤會，只是怕公子不解。”聞言，玉玲瓏不由長出一口氣，卻是忍不住輕笑一聲道，“畢竟，以公子脾性與多年來的境遇，能夠理解玲瓏之言，委實太過不易。”
“呵！你不介意就好。”頗爲尷尬地苦笑一聲，凌霄又自心有歉意道。
“公子看我，可是小氣之人？”聞言，玉玲瓏不由轉身看向凌霄，一副很是認真之狀道。
見狀，凌霄無奈，只得轉身與之對視一眼，卻是眼神閃爍間，不知如何開口。
“待明日，我之傷勢便會痊癒，屆時，自是要返回雲羅殿。”微微一笑，玉玲瓏又自緩緩開口道，“卻不知公子，有何打算？”
“打算？！”卻見凌霄頓時一怔，竟是一時間有些迷茫。
哦？
見狀，玉玲瓏也不由微微一怔。
“呵！玲瓏姑娘！”與玉玲瓏對視一眼，凌霄突然輕笑一聲，開口道，“明日我與你同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