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星湖深處,有一座不大的小島,終年隱於霧氣之中,頗爲神秘。
島上,凌霄自小船踏水而來,僕一落地,便被眼前景象所震撼,忍不住眼神閃爍間,周身氣息也自不住起伏。
但見小島四周,滿是一排排最爲普通的毛竹,鬱鬱蔥蔥、瑩珠滿綴,直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美感。而小島中心,除了幾條只能容納雙足的小路外,便全都是一簇簇不敗的四季之花。
而此花,凌霄卻也認得,正是與其名字一模一樣---凌霄花!
雖然此處水汽充足,但由於霧氣太重,是以縱然陽光盡力,能夠透射而入之光卻是不足。因此,滿園的凌霄枝條細長,並不像外界那般粗壯。但開出的凌霄花,反而花朵越發豔麗、緊實,經久不敗。
踏踏!
緩步於小路,凌霄的眼中,滿是朵朵凌霄花的影像。片片花瓣、根根花鼓,條條花蕊、湛湛花心,幽幽花語,漫漫花香。
俯下身來,細心觀之;抵近鼻孔,用力嗅之;伸出手指,輕輕觸之;閉上雙目,靜靜感之。片刻之間,淚水徐徐滑落。
曾經,老嫗很是認真地告訴他,當初正是一位絕代芳華的女子,解開了木靈雙子的心結。而那位神秘的女子,便是姓凌!
心中又自聆聽往事,腦海又自浮現今朝,凌霄又豈能不知,有關自己身世的那一層神秘面紗,即將在此處揭曉。只不過,此時的他,似乎還沒有做好那早就應該做好的準備。
踏踏!
沉默許久,凌霄緩緩起身,眼神不住閃爍間,隨即向着小路深處走去。
不過數丈距離,小路已然到達盡頭。
眼前,是一座宛如真人般的雕像。通體以竹翠玉石雕刻而成,無論是神韻還是風姿,都給人一種瞬間與之同境的奇妙感覺。
雕像面帶一絲會心的微笑,兩眼平視前方,眼神中滿是希冀之意。她左手握一根毛竹,右手牽一根藤蔓,藤蔓一端,有一朵剛剛成形的花苞,凌霄花的花苞。
下方的白玉底座上,一面刻着滿滿的雋秀小字,雖然不知道過了多久,但每一個字都是清清楚楚,不被一絲青苔遮蓋。
其上書約:吾妻凌雲氏,見於曉天四十一年。一歲相識、二歲相知、三歲相守,又三年,終育一子。然曉天之過,不可彌補,妻孕而不知,得子而不曉。終至雙失,甚痛,甚悔,甚恨!不奢有他,只望妻魂永安,只願子身永健。
將所有小字一一看完,久久,凌霄也難以平復心境。起身擡頭,兩眼直視雕像似有靈動的雙目,凌霄的氣息,不由頓時波瀾起伏。思緒萬千之中,耳邊又自響起那老嫗所言:那名神秘的女子,便是姓凌!
只是,除了知道女子姓氏之外,對於女子的其他,便是老嫗也不得而知。但不管如何,那淩姓女子與曉天子的關係,絕對非同一般。再加上老嫗後來對女子相貌氣息的描述,是以此時此刻,凌霄幾乎不做懷疑,已然將這尊雕像深深地刻在心中。
“你...便是我之母親...”難以抑制心中感情,凌霄再一次淚水模糊雙眼,卻是一瞬間汩汩而出。
撲通!
“母親!”抑不住內心深處的狂濤,渾身劇烈顫抖之下,凌霄頓時雙膝跪倒。
曾幾何時,他也曾一度於夢中見到母親,雖無形無面亦無聲,但卻母親之慈愛甚濃。直至與塵無瑕相識,腦海中那原本就極度模糊的父親身影,便徹底地消失。共鳴之下,便只有唯一的母親,越發地思念。
如今,心底那道朦朧的身影,已然變得真人般清晰,縱然不能與之相觸而感其溫、相言而訴其情、相視而觀其心,卻依舊讓凌霄那久已的期盼,爲之徹底地爆發。而洪水一旦決堤,其蓄勢之威,又如何能擋?
看着母親的面龐,凌霄久久不語,縱然淚水已然不再流出,但心中的波瀾卻是依舊未平。此刻的他,有太多的話語想要出口,有太多的疑惑想要答案。甚至,有太多的痛與恨,已然在一瞬間成形、凝結、入骨。
嗡!
他的眼神不斷閃爍,眼眸中一抹抹無法言喻的複雜之色流轉,氣息起伏間,便是連背上的蘭凰劍也忍不住發出共鳴。儘管,此時的蘭凰劍早已不復當初,卻是滿布驚心裂痕,一副隨時都要徹底崩碎的架勢。
咚咚咚!
呼!
又過許久,但見凌霄終於平復心境,卻是又再一次看了一眼雕像,隨即三個響頭扣下,便陡然起身。
踏踏!
“呵!武林魁首?”只見凌霄目視前方,卻是再不看四周一眼,擡腳邁步間,輕喝一聲道,“不管你是誰?不管你與我是何關係?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終究,我必與你一戰!”
小船上。
儘管已然是月明星稀,湖面上更是涼風陣陣,但當凌霄踏水而回時,小船依舊在,明姬與七叔也依舊在。
“你哭了?!”等待如此長的時間,明姬並無一絲不悅之色,反而一見到凌霄那雙紅腫的眼眸,詫異之下,忍不住問道。
“是!”凌霄只是微微點頭,便再不多說。
“七叔!時間已然不早,開船吧。”又自看了凌霄一眼,明姬不再多問,眼神閃爍間,卻是向七叔道。
譁!
吱呀!
待明姬話音一落,七叔隨即盪開雙槳,一陣水聲響起,小船又自悠悠前行。
“明姬丫頭!”返回途中,七叔曾數次摸了摸腰上那隻酒壺,但終究還是不敢飲上一口,不由心癢難耐之下,卻是突然嚮明姬問道,“你可知自己的身世?”
哦?
聞言,明姬不由頓時爲之一怔,忍不住詫異地向七叔看來。而對七叔這突然間的一問,凌霄的思緒也被瞬間打斷,看了明姬一眼,隨即也向七叔詫異地看來。
“還請七叔告知!”眼神閃爍間,明姬隨即微微一禮道。
咕嘟!
“呵!有些事,不論隱瞞多久,終究還是要說的。”但見七叔輕嘆一聲,隨即解下腰間酒壺,肆無忌憚地暢飲一口道,“啊!美酒,當真是這世間,最通靈之物!一口下肚,不論何時,即入人生巔峰!”
“年輕人!”緊接着,七叔似是並不急於開口,反而詭異地看向凌霄,遙遙手中酒壺道,“此時此刻,小老兒雖無好雞,卻是有更好的美酒。你,要不要享受一番?”
“多謝七叔美意!”聞言,凌霄微微一怔,隨即微微一禮道,“凌霄於酒,向來無意,便是再好,也不願觸之。實在抱歉!”
“呵!你倒是執着!”見狀,七叔忍不住輕嘆一聲,眼神閃爍間,突然很是感慨地看着手中酒壺道,“曾經,小老兒也是一個滴酒不沾之人。甚至,對這亂心之物,很是反感。”
咕嘟!
“可是,直到有一天,當我將這厭惡之水飲下,當它瞬間將我之所有苦惱完全衝散,當我一時間感到縹緲若仙時,我竟然徹底地愛上了它!”緊接着,七叔又是一大口飲下,眼神閃爍間,又道,“儘管,一切終究還會回到現實,甚至會越發苦痛,但那種感覺,卻是無可替代!”
咕嘟!
“人生,不論紅顏還是藍顏,一生知己者,雖人海茫茫,又能有幾何?”又自狂喝一口,七叔繼續道,“終究,只會帶來無盡的苦痛,刻骨銘心、唯嘆生死!便只有這美酒,卻是越放越醇,縱海枯石爛,亦永不離棄!”
“七叔!”可是,正當七叔喝的興起,卻是又要再喝之際,卻見明姬突然冷冷地提醒一聲道,“你已然三飲而下,花甲年歲,當知適可而止!”
“呃...已然三口了嗎?!”聞言,七叔不由老臉一紅,尷尬一聲,忍不住甚是狐疑道,“今日這酒...如何這般無味...”
隨即,儘管七叔十分不捨,但無奈之下,也只得將酒壺放下。
“當年!”刻意地清了清喉嚨,七叔總算開口道,“主人醉心於武道極致,滿心之所想,便是創出一套集速、身、息、力、體五行全能之功。便如同尊達一般,已入癡狂之境。”
“多年後,縱然主人終究開了一絲情竅,卻是突然帶回一位絕世佳人,但卻癡心又起,又自沉淪於武道。”沉沉搖頭間,七叔很是惋惜道,“主母苦守之下,終究無法忍受,卻是負氣而走。而那時,主母已然懷有身孕!”
“呵!待主人終於幡然醒悟,再欲找尋時,卻是再不得與主母二人一見之機。”忍不住嘆息一聲,七叔眼神閃爍間,又自開口道,“縱然,那時主母雖然抱恙,但卻並無性命之憂。”
哦?
見七叔說的認真,絕不似酒後胡言,但明姬卻是聽得一頭霧水!反而一旁的凌霄,眼神閃爍間,氣息也自微微起伏。似乎,七叔所言,並不是在說明姬身世,更像是說的他凌霄。
“七叔?!”微微一頓,明姬忍不住黛眉微蹙間,滿臉的不信之色道,“我知你並不是撒謊,也不敢撒謊!但,若你要說我是師尊的女兒,明姬卻是絕對不信!”
畢竟,縱然曉天子英俊非常、宛如謫仙,明姬也是風華絕代、仙子之姿,但二者的相貌卻是截然不同,並無任何可疑相似之處。這一點,但凡見過二人者,都不會懷疑。甚至已然見過凌雲氏的凌霄,也看不出明姬與她有什麼相似。
“呵!你這丫頭!亂使什麼小聰明?”卻見七叔頓時輕喝一聲,一臉的不滿道,“我何時講過,主母誕下的是個女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