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11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傍晚時分,鵓鴿洞內深處,火堆燒得很旺......
明月抱着雙膝,坐在一個乾燥的蒲團上,一邊烤着火,一邊看着眼前那個讓人莫名覺得安心的皓首老者......
“您真的是範長生?!就是那個成匪的......,不不不,李雄的丞相?!”
“哈哈哈,成匪這個名字還是比較親切啊,起碼沒把咱們當做外人,不像匈奴,鮮卑,雜胡,蠻夷之類的,那都算是異族......”
範長生笑着捋了捋長鬚,然後用樹枝戳了戳架在火堆上烘烤的兩隻野兔......
明月動了動瓊鼻,深吸了一口燒烤的香氣,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嘿嘿,餓着了吧?!”
明月使勁點了點頭,然後忽然調皮地問道:“老神仙,你們天師道的人是不是都學了辟穀之術?!”
範長生微微一愣,然後看了眼已經口水直流的明月,立即大笑了起來:“哈哈哈,你這小丫頭不會是想獨吞這兩隻野兔吧?!哈哈哈!”
明月委屈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又看了眼那兩隻烤的油光閃亮的野兔,一臉真誠地點了點頭......
“做夢!一人一隻!哈哈哈!你這小丫頭怎麼一點也不怕我?!你就不擔心老夫來個靈魂出竅,奪了你的軀殼?!”
範長生立即板起臉,故意裝出了一副猙獰的模樣......
“咦!一點也不嚇人!”
“哈哈哈!老夫平日裡瞪一瞪眼,方圓百里的人都要跪下來磕頭,你這小丫頭簡直是無法無天了?!”
明月笑靨如花地捧起了自己的小臉蛋,然後調皮地眨了眨眼睛......
“老神仙,您活了九十多歲了吧?!是不是見過劉備呀?!他是不是真的像說書人形容的那樣長臂大耳?!”
明月故意伸長了胳膊,好奇地看着微微有些錯愕的範長生......
“哈哈哈,你說得那是長臂猿呀!哈哈哈!”
範長生真是好久沒有這麼大笑過了,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已經洗乾淨臉蛋的小明月......
“真是個漂亮的娃娃,就算是甄宓和大喬小喬,估計也沒法和你比較啊......”
明月秋波一轉,欣喜地問道“老神仙見過她們?!”
“嘿嘿,過去遊歷天下的時候偷偷見過......”
“哎喲!人不風流枉少年嘛!”(清代袁枚的《隨園詩話》中有一句:天因著作生才子,人不風流枉少年。)
“哈哈,那可都是數一數二的絕世美人呀......”
“咦?!不對呀,甄宓死的時候,老神仙才三歲吧?!”
範長生頓時老臉一紅,忍不住尷尬地咳了幾聲......
“咳咳咳,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有些可能已經記不清楚了......”
“哦!原來只是記錯了呀?!”
範長生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真是拿這嬉皮笑臉的小丫頭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哈哈哈!你呀!真是胡鬧!前不久還被張鹹嚇得渾身發顫,怎麼到了老夫這裡就這麼無法無天了?!”
“嘻嘻,就是因爲張鹹怕你,所以明月纔要好好把老神仙給哄高興了呀!”
“哈哈哈!張鹹可就守在洞外,要不要讓他也進來一下?!”
“別別別,明月可不想和他一起待着,那個莽夫,見人就知道掄拳頭,一路上山都是被他拖着走的......”
“老神仙!我冤枉啊!這一路上都是揹着她走的啊!只不過她那個時候太臭了,小的才時不時地......”
“閉嘴!這裡哪裡輪得到你說話!?”
範長生冷着臉對着洞口的張鹹就是一陣呵斥,立時嚇得他一句屁話也不敢說了......
“老神仙,您可要替明月做主呀!”
“好!老夫替你做主,讓他全力協助你在梁州剿匪!”
明月大喜過望地看着一本正經的範長生,忍不住脫口說道:“真的?!”
範長生笑容可掬地點了點,然後又把已經烤好的野兔遞到了明月的手邊......
明月趕緊接過了香噴噴的野兔,然後大快朵頤了起來......
“嗯!真香,真好吃!老神仙,爲什麼你不讓李雄趁機從梓潼出兵攻略梁州呢?!明月可不信你這次來梁州就是來遊山玩水的......”
範長生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忍不住也學着明月模樣,大大地咬了一口野兔......
“哈哈哈,這麼吃東西就是香呀!”
“老神仙,您還沒回答明月的話呢?!這要是不說過清楚明白,明月可不敢用你家的張鹹呀......”
範長生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了一些,然後有些惆悵地說道:“老夫是建安二十三年生人,這一晃眼都已經快一百年了,還是民不聊生,戰亂不斷,天下的雄主出了不少,曹操,劉備,孫權,還有後來的司馬懿,司馬炎等等之類,老夫都是看着他們一個個凋零隕落的......”
“老神仙這話說得真是......”
“哈哈哈,不是老夫活得長,而是他們走得都太倉促了......”
範長生忽然沉默了起來,整個人都顯得無比的孤獨......
“有時候你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會忽然發現你身邊所有的同齡人都已經與世長辭,只剩下你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這個冰冷的世間......”
範長生苦笑着露出了一絲悲涼,實在不願意再去描述那種讓人潸然淚下的情境......
“但那還不是最可悲的......”
範長生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竟是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種淒涼的感覺了......
“你有沒有想過有那麼一天,等你老了,不中用了,你那些含辛茹苦養大的孩子們竟然一個個都在盼你早點上路,知道那是種什麼感覺嗎?!”
“......”
“嘿嘿,後來老夫就自己想通了,反正都已經活到了這把年紀了,接下來的每一天都是老天爺賞的,何必再庸人自擾呢?!”
範長生自嘲地笑了笑,然後神色又不自覺地愁苦了起來......
“哎!世人都說我範長生數典忘祖,投靠了李雄這樣的巴氐之人,可老夫其實就是想爲華夏留下一點血脈,保我蜀中一方百姓的太平罷了......,所以老夫這次來梁州,就是想看看到底還有沒有人能保得住梁州全境的太平,若是不能那就讓李雄北上,趁亂多了梁州一地......”
明月忍不住蹙了蹙娥眉,欲言又止了幾次......
“怎麼?!是不是從感情上就不能接受大晉的土地被人分割?!”
明月認真地點了點頭,一臉嚴肅地看着神色平靜的範長生......
“當年劉玄德也是這麼跟老夫促膝長談的,說是不能看着漢家的天下被曹賊給霸佔了,可如今這天下,哪裡還有什麼大漢?!就連那個篡權奪位的大晉也早已是名存實亡......”
“可是賈大帥他們還是想再搏上一搏......”
範長生擺了擺手,搖了搖頭道:“哎,天意難違啊,不過是再苟延殘喘一陣罷了......”
“如果只有逆天才能護得了百姓周全,那明月也願意捨身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