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11年十二月初八,夜晚,蒲阪城內,火光通明
無數忙碌的身影不斷地穿梭在每一條重要的大道上……
各種罵娘和鞭打的聲音更是充斥在整個蒲阪城內……
“陳大人!只要今晚再加上一把勁,想必明天上午就可以啓程了……”
“你有把握?!這麼多東西,都是要帶回平陽的。如果民夫不夠,本大人可以再幫你去城外“徵調”一些回來……”
魯徽自然知道這所謂的“徵調”,其實就是無情的殺戮和抓捕,然後還要讓他們在痛失親人的情況下,爲這些征服者長途運輸貨物......
一路的跋山涉水對於這些不僅要忍飢挨餓,還要忍受無情鞭撻的民夫來說,簡直就是生不如死......
如今城內這些已經被抓捕回來的民夫,也不知道能有多人可以活着走到平陽......
可即使到了平陽,等待他們的也不過是爲奴爲婢,然後任人魚肉和欺凌的悲慘下場......
魯徽是真的沒有能力去救他們,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儘量不讓這樣的悲劇出現得更多......
“大人......,魯徽可以保證,只要今晚不下雪,那隻要是今天到達的貨物,都可以全部裝載完成,至於後面還未到的,大人也可以放心,康大人之前讓魯徽加緊趕製的馬車,也已經制作得差不多了,一定不會耽誤河內王殿下和諸位大人的行程......”
“哦?!真的不需要再徵調一些了?!”
“已經足夠多了......,那些民夫做事不僅拖拉,吃得還特別多,要是人數太多,實在有些不太覈算......”
陳元達不由得點了點頭,然後深看了一眼這個被康相都誇讚過的年輕人......
“魯徽……,以你的本事留在這小小的蒲阪城,確實是有點太屈才了......,要是你願意,明天就跟着老夫回平陽吧?!”
魯徽頓時有些受寵若驚,陳元達的身份那真是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有他的提攜,飛黃騰達真是指日可待!
可不知道爲什麼,魯徽竟是突然朝着還站在城牆上看着夜空的康相那邊望了一眼,然後輕輕地搖了搖頭道:“大人的好意……,魯徽只能心領了……”
“怎麼?!是老夫還不夠資格?!”
“不不不,大人誤會了……”
陳元達的眼神裡瞬間透出了一絲失望,對於魯徽這樣不識擡舉的人,他連聽一下解釋的心情都沒有,何況還是在這種急着趕回平陽的當口……
“那這裡負責運輸的大小事務調度就全交給你了,本大人還要去河內王殿下那邊一趟……”陳元達話音還未落,就直接帶着一隊親衛轉身離開了……
魯徽趕緊躬身相送,心裡卻是一陣悵然若失……
很明顯他剛纔的拒絕,算是把陳元達給得罪了……
畢竟以他陳元達的身份開了口,那就是天大的恩惠,任誰都應該喜極而泣纔對……
魯徽卻是隻能苦澀地笑了笑......
之前有康相的誠邀,如今又有陳元達的賞識,真的可以說是平步青雲的機會多次出現在他的眼前,只要稍微俯身一下,就可以輕易到手......
可偏偏他就是這麼冥頑不靈,還一而再,再而三地給統統拒絕了......
不過,魯徽也並不後悔這麼選擇,畢竟他做人向來講究忠義,對於趙氏的恩情也是真的難以報答,若是不能等到仍在長安的趙染平安歸來,他真的是覺得太過對不起趙氏一族……
更何況在他的心裡,對於康相或者陳元達這兩個異族高官,他的內心之中,總有些難以形容的抗拒……
但又不知道爲什麼,魯徽總覺得有些隱隱有些內疚,竟是又擡頭往不遠處的牆頭上看了過去……
片刻之後……
康相望着星羅棋佈的夜空,竟是已經到了有些忘我的境地......
“康大人......”
“嗯?魯徽?!你怎麼來了?!陳大人交給你的事情都辦好了?!”
“這裡風大,魯徽怕大人着了風寒,所以纔想上來給大人送點禦寒的衣物……”
康相看了一眼魯徽懷中抱着的斗篷,眼中瞬間閃過了一絲暖意,但看他閉口不談陳元達,臉上還帶着一絲歉意,就知道自己想把他引薦給陳元達的一片好意,肯定又被這個小子給無情拒絕了......
魯徽也不多話,只是恭恭敬敬地爲康相披好了斗篷......
“怎麼?!突然不說話了?!”
“魯徽只是想再多看大人幾眼……”
“哎!你呀!老夫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你纔好?!趙染並不是可以託付之人,這點恐怕你自己也很清楚……,你又何必非要還留在這裡等他?!”
“……”
“魯徽……,你真的不願意跟老夫一起離開這裡?!”
“大人……”
“好了,你不用說了,老夫已經明白你的心意了……,但你要切記,趙染這個人,你能輔佐就輔佐,千萬不要強求……”
“魯徽明白……”
“希望你是真的明白吧……”
“……”
康相真是越看魯徽這副逆來順受的德性就越是生氣,可偏偏內心之中,還真的對他這種性格有些欣賞……
畢竟這世上趨炎附勢的小人實在是太多了,反而是像他這樣能堅持己心的人,特別顯得彌足珍貴……
“魯徽,你我就要分別了……,這臨別之前,你要是還有什麼疑問,就不妨直說吧,只要是老夫能說得都會告訴你……”
魯徽這回倒是沒有猶豫......
畢竟他能此刻到城牆上給康相送衣服,一方面確實是感念康相對他的知遇之恩,另一方面他也真的很想從康相這位智者的口中,詢問一些對未來局勢的看法……
“魯徽確實有兩個疑問想求教大人,這第一就是爲什麼河內王殿下會突然這麼着急回平陽,魯徽可是聽說河內王殿下之前可是一直在想盡一切辦法來拖延返回平陽的日子……”
“怎麼?!你是覺得漢國那邊有了什麼變故?!”
“漢國那邊要是有了變故,那一旦開春,平陽那邊就沒了援兵,趙將軍他就……”
“哎!你多慮了!平陽那邊確實是發生了一點變故,但卻不是朝堂上的直接變故......,而是呼延皇后病危,她作爲劉粲的生母,想在臨死前最後看一眼劉粲而已……”
“原來如此……”
“當然了,陛下此時快馬送來消息,恐怕也的確是想盡快收回兵權,畢竟關中這邊的戰事已經接近尾聲,此時再揮師長安也已經失去了最好的時機,萬一再被早有防備的聯軍設伏,那損失絕對不是陛下所願意看見的……”
“那開春之後還會有援兵嗎?!”
“就算不是劉粲也會是其他人再殺回來,漢國絕不可能看着晉室再有枯木逢春的機會!”
“那大人覺得晉室還有希望嗎?!”
康相意味深長地笑道:“老夫也很想知道啊,所以這才夜觀天象……,哦!對了,這就是你的第二個問題?!”
“不知大人能否指點迷津?!”
“若是真的能用肉眼看出來就好了……”
“……”
“但天象總歸還是會有一些啓示……”
“不知是何啓示?!”
“恐怕賈彥度命不久矣......”
(本書唯一羣號:壹叄捌玖叄零伍玖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