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長青那時還是試了藥,可寧焱一見到他,只恨不得即刻就能服上藥,雖是帝王之尊卻是懂得鬆弛有度,一番遊說之後,便真心實意道:“仙尊不必擔心藥引一事,孤早已命人備好,只待仙尊入宮煉藥。”
相卿臉上帶着淡笑,一直未曾明確回覆,只是半響後才問:“在下如今身份尷尬,若是冒然入宮只怕壞了王上與大唐女帝陛下的兩國邦交,若是那樣在下便是罪人,此罪在下擔當不起。”
寧焱直接一揮手,道:“仙尊不必擔心,你如今並非大唐朝官,你在孤眼中,乃至方外,是世外仙尊,孤敬重仙尊有何不可?至於其他,孤一概不知,若那大唐女帝想要起事,孤自當奉陪便是。”
相卿依舊帶笑:“王上倒是乾脆,在下多慮了。如今在下身陷囫圇,唯有西闡纔有立足之地,不敢駁王上的顏面。若能替王上效力,自是在下的幸事。只是……”
“仙尊有何難處只管講出便是。”寧焱耐心十足,一張霸氣十足的臉上透着些強壓的不耐,端正硬朗的五官十分耐看,比不上眼前這位世外仙尊的絕色傾城,卻也足以引人側目,他本就不是好脾氣的人,又是尚武之人,如今屈尊下來細說半天,那脾性也是隱隱到了極致。
相卿道:“只是在下在女帝身邊時,畢竟任了左相之責,到了大豫專爲那位帝君煉丹本就是迫於無奈,到頭來還被人灌上‘妖道’之名,是以此番,在下心中尚有顧忌。”
寧焱聽明白了,看來當初傳出的“妖道”之名到底讓這位神仙顧忌起來,想想也是,本是來自方外的神仙,結果被人說成妖道,怕是傷了神仙的顏面,他眸光一轉,便道:“仙尊不必擔心,孤自不會讓這樣的事降在仙尊身上,那東方長青死有餘辜,自己國破家亡,還要找個墊背之人實在可惡!孤戰事剛完,事物繁多,正是用人之時,祭天大典又迫在眉睫,孤正缺一位祭天的主事,仙尊有通天遁地之能,乃真正的神仙,待孤回去之後想個應對之策,冊封仙尊一個國師的名頭,仙尊意下如何?”
相卿垂眸,半響他嘆了口氣,道:“王上思慮周全,在下這邊實在推諉不得,倒是恭敬不如從命了。”
寧焱頓時鬆了口氣:“如此甚好!稍後孤便派人前來接仙尊入宮……”
相卿低笑:“不讓王上爲難,還是待王上佈置妥當之後再入宮更爲妥當。何況,在下身邊還有個不便之人。”
他說的不便之人自然是那位曦公主。
寧焱也似乎突然想了起來,他自然知道那是曦公主:“既然貴爲公主,孤便不能怠慢,大唐女帝的公主殿下,孤無論如何也要請如宮中的。”
相卿一笑,道:“不瞞王上,在下擄了那位曦公主前來,不過是一個自保之法。當初那位陛下能爲了臣出兵大豫,如今在下也擔心她會不惜一切代價追殺於臣,出兵西闡,是以,在下便想此下策,擄了這位公主前來作爲人質,以此逼迫那位陛下不可輕舉妄動。不過,”他頓了頓,看向寧焱道:“曦公主不同他人,乃是在下所有,王上絕然不能拿曦公主做何,若是不然,在下也絕不答應。”
寧焱怎麼可能會錯過這樣一個大好的機會,大唐女帝的公主如今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這真是天上掉下的好事,若是不能以此逼迫那大唐女帝,他還是寧焱嗎?
只是如今他不會輕舉妄動,怎麼說這明面上還是要應下這位仙尊,畢竟他的藥還指望他煉製呢。
“仙尊只管放心,既然是仙尊用來鉗制女帝的,孤自然不會爲難一個年幼的小姑娘。”寧焱略一沉思,道:“只是仙尊一個男子帶着半大不小的姑娘似乎大不妥當,孤倒是可以在宮裡挑個溫柔賢惠的美人贈與仙尊,照顧起那位公主也容易些。”
相卿笑了下:“王上有心。只是在下煉藥之時必要保持潔淨之心,身邊不得有女眷出入,唯恐破了丹藥療效,公主如今尚且年幼,帶在身邊倒是無妨,若是陛下真送了美人過來,倒是大大的下下之舉。”
寧焱關心的自然是藥效,本是想送個女人過去用以監視,結果被仙尊這理由給堵了回來,寧焱別的不管,唯有丹藥纔是最終目的,若是影響療效,這法子便要不得,只能另想他法。
寧焱無意中一擡眸,便看到那邊殿門口的門框上轉出一個姿容俊美的白衣少年,不由問道:“這位是……”
相卿扭頭看了一眼,笑道:“他是招搖山少尊巫陰,巫陰,還不過了見過王上。”
巫陰聽到仙尊的話,小心肝頓時哆嗦了一下,少尊啊!少尊原來不是巫隱嗎?他就是不服氣爲什麼巫隱是少尊他纔是仙主?仙主不過是仙山一個山頭的主子,少尊可是招搖山的爲了仙尊。
沒想到巫隱那小子被仙尊棄了,他搖身一變成了少尊,哎呀呀,巫隱要是知道了,會不會氣的吐三口血啊?
剛剛榮升的少尊自信心大增,果然他纔是招搖山最美的,否則仙尊怎麼就捨棄了巫隱那個短命鬼?
巫陰聽話的過去,抱拳:“巫陰見過王上。”
在外學的多了,多少也知道些規矩,特別是有權勢的面前,更要小心。
當初在溧水城被溧水城那個城主捉到網裡,差點玩玩,所以還是
寧焱站起來,不由自主的走過去,眼前的少年容顏絕色,滿身通透的猶如一塊天然的精緻玉石,一眼瞧去便能捉住人的視線,他一時感慨,想不到這仙尊身邊竟有這樣的絕色少年。
巫陰站着不動,一雙勾人魂魄的細長桃花眼,精緻的面容,淡淡的脣輕輕的抿着,眼中純淨的猶如山中泉水一般,就這樣毫無芥蒂的看着眼前這個男人。
寧焱比他高,比他壯,當然,也比他醜多了。
巫陰討厭醜八怪,更討厭比他長的好看的,這世上就沒有他喜歡的人。
寧焱想伸手,又怕嚇到少年,“這位……小公子……巫陰是不?不必多禮,”他試探的伸手,摸在巫陰的胳膊上,即便隔着薄薄的衣衫,也能感覺到布料下少年的散發溫度皮膚。
巫陰嫌棄的只想扭頭淚奔,這麼醜,還敢碰他!
相卿擡眸,看了一眼,伸手端起手中杯子,口中淡淡道:“王上請坐,既然答應王上,在下便靜等王上佳音。”
寧焱趕緊縮回手,手掩嘴咳了兩聲,“仙尊說的是,孤會盡快辦妥,只是要仙尊……和巫小公子再委屈兩日了。”
巫陰已經一個躍身,直接跳到了房樑聲,兩隻腿勾着粱,抱着胳膊,虎視眈眈的看着下面,表示很不爽。
寧焱擡頭,“巫小公子,小心摔了……”
相卿笑了一聲:“王上請放心,摔不了他。”
寧焱搓手,對於眼前的兩個世間少有的美男子有着滿腹的蠢蠢欲動。
寧焱愛美人,也愛美男。
世外仙尊他自然不能肖想,那是要替他煉藥之人,唯有供着捧着才行,可仙尊身邊那位罕見的美少年,寧焱一看到他的眼神,就知道該是容易拿下。
那少年分明是個久居方外,初次見市面,看人的眼神不帶一絲雜質,實在是看的他恨不得伸手就揉到懷裡來。
天色不早,日落西山,寧焱不得不回宮,他戀戀不捨的從客棧離開,回宮去了。
相卿坐在原地,杯中的青葉還在輕輕打轉,他盯着那青葉看了半響,然後開口:“巫陰。”
“仙尊,”巫陰還吊在粱上,問:“仙尊有何吩咐?”
相卿笑了下,然後說:“日後見到剛剛那位王上,不得無禮,可聽明白了?”
巫陰抱着胳膊點頭:“聽到了聽到了。”
“聽到便要做到,”相卿擡眸掃了他一眼,“若是讓本尊知道你對王上不敬,本尊便把你制城醃肉送給王上食用。”
巫陰翻白眼,不耐煩:“聽到了聽到了。”
有小童過來稟報:“仙尊,公主醒了,哭着要離開。”
相卿端杯的手頓了下,然後他起身道:“去看看。”
那小丫頭自幼就愛哭,以前陛下讓你念書寫字,每日一哭從未間斷,如今這都大半個月了,每日一哭也是少不得的。
小曦兒睡眼惺忪的坐在牀邊,伸出小手抹眼淚,她想要跟小墨兒一起。
自打她出生,就跟墨兒形影不離,這是孿生子的默契,如今就剩她一個人,她自然覺得不適。
相卿撩開簾子走進來:“公主這是怎麼了?”
小曦兒擡頭,眼睛紅通通的,她抽噎了一下,說:“卿卿你是不是壞人?”
相卿對她笑了笑,然後在她身側坐下,“公主覺得臣是不是壞人?”
小曦兒抿着脣,半響她搖搖頭,說:“我不知道。可是,我想墨兒,我想高大人和素垣姨姨。”
相卿略一沉思,道:“公主暫時還不能回去,臣還有事要公主幫忙,待公主幫完了臣,臣便送公主回去,可好?”
小曦兒想了下,她問:“卿卿,你是不是要用我殺母皇?你不要殺母皇好不好?高大人說母皇是好皇帝,我也覺得母皇是好皇帝,你能不能不要殺母皇?”
相卿低笑出聲,他伸手,在小曦兒的腦袋上輕輕摸了摸,笑道:“公主可是睡傻了?臣怎麼會殺公主的母皇?她可是臣的陛下,臣護着還來不及,又如何會殺她?”
小曦兒確認似得問:“那卿卿不會殺母皇是不是?”
相卿點頭:“不會。”
小曦兒鬆了口氣,突然又問:“卿卿你要我幫什麼忙呀?”然後她有點不好意思的說:“我念書不如墨兒好,打獵只能打兔子,墨兒可以打小鹿和狐狸呢。”
相卿笑道:“無妨,公主只要和臣在一塊便好。”
“只要在一塊嗎?”小曦兒問:“那卿卿什麼時候送我回墨兒那裡啊?”
相卿想了下,道:“待公主的母皇來找公主的時候,臣便會送公主回去。”
小曦兒一臉懷疑的表情,不過她還是點了點頭,“那好吧。”
“公主會乖嗎?”相卿笑着問:“臣讓人備好了公主最喜歡的糕點,公主若是餓了,現在去用一下可好?”
小曦兒立馬摩拳擦掌:“我會乖的,我們去吃糕點吧!”
對於一個愛吃的小姑娘來說,害怕和擔心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一轉臉就坐在椅子上,眼圈還紅紅的,認真的吃着糕點,兩條小腿因爲還夠不着地面,就這樣懸在半空。
巫陰一臉嫌棄的坐在她對面,嘀咕:“長得醜就算了,還這麼能吃,遲早要讓你吃沒了銀子。”
小曦兒也不管他,繼續認真的吃東西。
相卿從門口進來,手裡端了一壺羊奶放在桌上,拿了一隻小碗,倒了一碗羊奶送到小曦兒面前:“公主吃慢些,不着急,小心噎着。喝口羊奶再吃。”
小曦兒兩手捏着糕點,低着小臉撅着小嘴低頭就喝,壓根不願伸手來端杯子。
相卿在邊上看着,嘆口氣,他伸手端起羊奶碗,小心送到她嘴邊:“公主小心些。”
巫陰很生氣,突然說:“仙尊,老子也要喝!”然後學小曦兒撅嘴,等着喂。
結果,相卿冷笑一聲:“你的手長着是擺設?要不要卸了醃腿肉?”
巫陰指着小曦兒:“這個醜八怪也長了手了!”
相卿掃了他一眼,道:“你若是像這樣,本尊也餵你。”
巫陰兩手狠狠的托腮,陰鬱着臉盯着小曦兒,恨不得用眼神殺死這個醜八怪。
小曦兒吃飽了,她看着巫陰一眼,問:“哥哥,你長的這麼好看,爲什麼這麼兇?”
巫陰頓時如被雷擊,啊,終於有一個人把他的好看說出來了!都很久沒人說了,上一次有人說還是在金州,雖然是個奶娃娃,但是也很滿足啊!
小曦兒伸手一指相卿,說:“卿卿也好看,但是卿卿很溫柔。”教訓巫陰:“哥哥你要跟卿卿學,卿卿從來不兇人。”
巫陰瞪着眼,看向仙尊,嚷嚷道:“仙尊一點都不溫柔,天天要把老子做成醃肉,哪裡溫柔了?老子長這麼好看,這麼美……”說話間已經掏出了小鏡子,對着小鏡子左看右看,道:“哎,老子比昨天更好看了……”
小曦兒抿着嘴,臉上的表情滿是嫌棄,好看是好看,就是腦子不大好,悄悄往相卿身邊靠了靠,遠離這個奇怪的人。
相卿又倒了一杯羊奶推過去:“公主再喝一些。”
小曦兒端起杯子,一邊喝,一邊還在斜眼看巫陰,有點怕,又有點嫌棄,還有點好奇他還會說什麼古怪的話出來。
相卿看着她慢慢喝完,剛要開口說話,突然身體僵了下,然後他擰了擰眉頭,猛的站起來,道:“巫陰,陪着公主,哪裡都不準去,可聽到了?”
小曦兒舔着嘴邊周圍的羊奶,問:“卿卿,你又要去歇息了嗎?”
相卿的臉色由初初的白淨逐漸變的蒼白,而後便是慘白,額間也沁出汗珠來,他對小曦兒笑了笑,說:“是,公主好好待着便好,今日太晚,便不要出去亂跑……”
說完,他踉蹌了一下,轉身,急匆匆的離開。
小曦兒扭頭看着他的身影,一臉疑惑,她問巫陰:“卿卿是不是生病了?”
巫陰不耐煩的回了一句:“老子怎麼知道?”又哼了一聲,嘀咕:“生病也是你那什麼母皇害的……”然後他瞪了眼小曦兒,“應該把你製成醃肉!”
小曦兒鼓着嘴,偷偷看了他一樣,然後說:“哥哥你不要生氣,母皇身邊有很多很厲害的太醫,他們可以把卿卿的病治好。”
巫陰冷笑:“呸,仙尊的病他自己都治不好,天下還有誰能治好?”
小曦兒擰着眉頭,小姑娘的聲音清清脆脆的,有點不高興了:“哥哥沒聽說人說過,醫者不能自醫嗎?卿卿沒辦法治自己的病,旁人說不定能治呢!哼!”
說完,從椅子上滑下來,一扭身回屋了,還轉身使勁把房門給撞了起來:“高大人說了,男女授受不親,哥哥不準進來!”
“誰稀罕!”巫陰衝着門吼了句,然後嘀咕:“什麼醫醫不治……老子也認得字的!什麼什麼授不親,老子當然知道!”
一生氣,一抽身竄到了房樑上,又倒掛着,身邊都是醜八怪,他長的這麼美真的好煩惱啊!
掏出小鏡子照了照,美的他都不忍心再看了。
相卿一行的下落明確下來,就連寧焱找過相卿,大體說了什麼都查清了,讓高湛鬆一口氣的地方是左相大人並未拿帶在身邊的公主和寧焱做交易,而寧焱的關注重點則是在煉丹上。
高湛雖不信寧焱對大唐長公主就在身邊毫無在意,不過最起碼,寧焱嘴上是答應了的,這便意味着就算寧焱想要利用曦兒做什麼脅迫陛下之事,也會顧忌上替他煉丹的左相三分,不會明目張膽的輕舉妄動。
再一個,左相雖然擄走了曦公主,不過高湛在一路追蹤之後,倒是發現左相不併無傷害曦公主的意思,不但如此,一路對曦公主還是照顧有佳,衣食住行更是周到不輸在溧水城的時候。
高湛此話不敢對陛下講,畢竟左相擄走的是大唐的長公主,左相與陛下之間似乎又有癥結未解,否則陛下也不會那般心急如焚。
魏西溏得到曦兒確實被相卿擄至西闡之後,反倒冷靜下來,他擄走曦兒,若是想要以曦兒報復她,他便不該公然在西闡露面,魏西溏不得不再次思量,難不成相卿想要借西闡寧焱之手,以西闡國力相爭,用以討伐於她?
放眼放去,他如今也唯有在西闡纔有可行之計。
只是,他強行擄走曦兒同往西闡,可是用以鉗制?
魏西溏腦中千迴百轉,尋找最能說服她的思路,卻不得不一次次推翻重來,最終也沒個定數,唯一能確認的,便是他帶曦兒入西闡,曦兒性命暫時該是無憂的。
無鳴離京多日,該是快到了吧?
付錚的消息她也收到,倒是提了些心,略一想,便發了道聖旨,既然那中海附近還有劫匪山賊,她便派人前去接應,冒然派出駐兵只怕引起寧焱反感,派人去候着迎接付錚倒是可以的。
如今天下這般局面,朝中剛剛穩定下來的朝臣也開始收心,女帝這般手段,當年就算天禹和大豫的魏氏的男帝們也未曾達到,那位明王雖是正統,可惜明王似乎志不在此,那等軍功過後,不趁機在朝堂拉攏立足,竟然又恢復到了以前的狀態,不結交、不拉攏、不抱團,這讓有心之人也是無可奈何。
一個沒有半分野心的主子,誰肯跟隨?
也有人是看出了,明王殿下雖有本事,不過他的選擇是明哲保身,只要陛下留他容身之地,只怕是不願冒然犯險的。
季統歸朝,手中也有了兵權,畢竟他大戰告勝,女帝也不能立刻收回兵權,否則便是授人以柄,有打壓有功之臣之嫌。
明王雖是低調歸朝,手中也有實權,不過,他卻也未曾主動提出交出兵權,畢竟,明哲保身也是要有些許利用價值才能保得住,若是一無是處,一個可有可無的潛在危險者,留着又有何用?
關於兵權一事,季統其實上交了一部分,如今他任職兵部,有封號在身,手中掌有兵權也是應當,三萬人馬握在手中,沒有與其他人拉幫結派,倒也對得起他如今的身份以及立下的戰功,陛下也着實捉不住過份的把柄。
季統多年未回西溟,付振海與他的聯繫卻未曾減少,不但如此,付振海雖身居西溟,卻與當初的金州關係密切。
他是朝中兩代重臣,又有王夫付錚護身,雖王爺後來遇刺身亡,可影響力終究還在,更何況,青王殿下還留有一對孿生子嗣在陛下身邊,陛下唯有那兩個孩子在,如無意外,儲君必然是在兩個孩子中產生,陛下爲了鍛鍊兩個小殿下,不惜讓秘密將他們送出宮去培養。
如今付振海是國公,一旦兩個小殿下中的一人登基之後,他的身份便會大漲,未來的帝君可是付振海實打實的親孫兒。
是以,付振海此番拉攏,自然能讓人對他親近,再一個,付振海人在西溟,親近也惹不上什麼事,就算哪日陛下發現問起,也好交待的多。
季統自然知道付振海的行事,他心中一直急切,多番勸阻付振海,那畢竟是付大哥的父親,季統一丁點都不希望因爲自己讓付老將軍一家惹上麻煩。
只怕他自古以來,最爲痛恨自己出身的皇子了。
他沒有野心,只願在某個小地方平穩渡過後半生,若她宣召,他便替她分憂解難,若她煩他,他便悄悄躲起來,再不礙她的眼,可惜事與願違,上天與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讓他平生所求偏偏與現狀背道而馳。
季統暫時還不知付錚的事,高湛沒有說,這事畢竟隱秘,陛下都是秘密去得溧水城,分明不能對外宣揚,畢竟御史筆下,青王殿下早已在皇陵躺在,此等大事,如何能隨意對外宣揚?
如今知道青王尚在人世的,只有那麼些人而已。
季統攻下大豫,便是不辱皇命,他自己也鬆了口氣,兩年多是時間,日夜奔波,時時不敢安眠,生怕有負陛下厚望,如今總算可以喘口氣了。
看到天下大安,他也是從心底裡敬畏陛下的。
戰後國庫空了,女帝又想在臣子頭上打主意,大豫當初那些逃臣倒是有顏色,聽說陛下爲國庫犯愁,爲了保一家老小的命,忙不迭的把家當都捐了出去,而那些至死不降,人頭落地的時候,家產也跟着充了公。
反正魏西溏對於在臣子頭上扒錢這一招還是很有法子的,又想要錢又想要臉面,回回都是利用身邊最親近之人着手,比如皇太后,把自己的私藏都拿出來了,女帝竟然還把賞給兩位小殿下的珠子都拿出來捐來,再一個就是兩位駙馬和公主,爲了以示忠君之心,千里迢迢命人把他們的捐銀送了回來。
這些事一傳開,近在身邊的臣子哪個敢不把自己的傢俬往外掏?
反正又不是第一回,魏西溏做起來竟也不覺得有甚不好意思,畢竟朝裡還有個厚臉皮的顏陰和顏白兩兄弟一唱一和,很快就搜刮了一些銀子。
魏西溏還是嫌少,於是再次提出,商賈人家可以銀抵稅一年,於是,季籌第一個蹦躂出來,嗷嗷嗷捐了三百萬兩。
其實他捐多捐少都不打緊,反正他是拿固定俸祿的,這些銀子說起來,其實是女帝的私房錢,是她龍潛之時想要賺銀子的把戲,結果如今生意越做越好,店鋪越開越多,賺的銀子自然也就越來越多。
不過他跳出來就是開了個好頭,本來旁人也不知這事是好是壞,如今季掌櫃這樣積極,倒是讓人覺得是划算賣賣,生意做圖的就是利,本就是觀望,結果季掌櫃捐了,聽說他捐的三百萬兩,可抵三年稅。
其他人家一見,便紛紛效仿,拿不出季掌櫃那麼多銀子,那便捐少便是。
魏西溏看着報上來的數目,再看看總數目,終於滿意了,叮囑戶部:“這些銀子來自不易,省着點用,得用在刀刃才行。”
又一場全民節儉的運動開始了。
就連季統,都把明王府的東西變賣空了,變賣的銀子竟然也老老實實捐了出去。
反正,他也不需要多好,府中只有他一人,其他的侍女丫頭之類的,只留了不多的幾個,人再多怕養不起。
明王的身份讓他俸祿比其他大臣要高,府裡什麼都賣了,每個月只能靠他那點俸祿開伙,爲此,季統身邊的親兵和貼身護衛私底下捶足頓胸,說王爺太老實,竟然連一點存銀都不留,看看這緊巴巴的日子過的,一文錢都要掰開用了。
魏西溏無意中聽聞之後,頓時無語,雖說她愛銀子,不過,季統這是不是也太不在意了?雖然捐銀她挺高興,只是這樣傳出去,弄的她就跟要扒臣子的皮似得,怎麼也不好聽呀。
思來想去,便尋了個由頭,賞賜了些東西下去,好歹別讓他餓死。
季統如今年紀不小,不過他似乎打定主意不娶個王妃生個世子,魏西溏又提過兩次,結果每回都被他回絕,倒是顯得她多管閒事似得,最後乾脆也不管了。
朝中的事物便是日日不斷,魏西溏要處理的事物實在是多,又要擔心小曦兒,心裡又掛着付錚,便是這樣憂心憂慮的盼着。
溧水城效外,高湛正看着小墨兒騎射,小傢伙長胳膊長腿,一看以後就是個高個子,騎在馬上的身姿很是挺拔,馬蹄踏過,拉弓開箭,一箭射在靶子上。
高湛看了眼,點點頭,表示很欣慰,他自己沒本事射出這樣的箭,不過看着小殿下射出來還是很高興的。
關於小曦兒,無鳴已經入了西闡地境,只是左相早已帶着小曦兒入了西闡皇宮,無鳴不敢輕舉妄動,唯有時時盯着才行。
宮中戒備森嚴,無鳴獨身一人倒是無妨,可若想帶着小公主一起離開,那自然是不可能的,身邊跟隨的二十個暗衛倒是想要試試,可惜終於擔心萬一失手,便是害了小公主,商議之後,最終決定靜待其變,一旦哪日有機可乘,便全力以赴救出公主。
小曦兒在宮裡被喂的胖了一圈。
雖後宮女眷衆多,不過小曦兒卻是跟着仙尊的。
她和其他小童一樣,穿了小童的青色衣衫,身高雖略矮了些,混在其中倒也不引入注意。
每日吃的喝的,乃至是玩的都有人陪着,胖一圈實在不過份。
高湛帶着的小野孩兒,雖是個女娃娃,不過愛美的心思還不如幼時,偶爾提起嘴裡嚷嚷着要好看的衣裳,可實際上給她穿什麼她完全不反對。
外間的煉丹房內,一羣小童正在煉丹,趴在窗邊寫咒語經文的是巫陰,一邊寫一邊生氣,“憑什麼老子要寫這個?老子長這麼美,老子憑什麼要寫這個,”然後嘆口氣,伸手掏出個小鏡子照了照,快被自己美哭了,低頭繼續寫。
小曦兒在院子裡的一個大槐樹下,面前擺了一張桌子,手裡捧着書在搖頭晃腦的念,桌子的一側盤腿坐着相卿,一手托腮,一手拿着書,時不時翻上一頁。
一大一小兩個人兒,都在認真的看書。
傍晚的陽光並不炙熱,透過樹葉的縫隙灑落下,形成一大片斑駁的網,影影綽綽,小曦兒伸手放下書,打了個長長的呵氣,偷眼看了相卿一眼,見他不理自己,抿抿嘴,伸手捧起書,繼續搖頭晃腦的念着。
相卿微微擡眸看了她一眼,然後對候在一邊的小童擡了擡下巴,小童會意,擡腳離開,不過時捧着一個果盤過來,身後還跟着另外一個小童,手裡端着個糕點盤。
小曦兒動了動鼻子,聞到了,趕緊放下手,喜滋滋的對相卿說:“卿卿,你怎麼這麼好呀?”
相卿對她笑了笑,道:“似乎只有公主說臣好。”說完,他擡頭看了眼天空,微微眯了眯眼,他想要那人念他一分好都不易。
小曦兒剛要伸手拿果子,相卿便出聲:“公主可是又忘了淨手了?”
小曦兒吐吐舌頭,在溧水城的時候她都聽人家說了,不乾不淨吃了沒病,可是高大人和卿卿就老是規矩多。
小童捧了水過來,小曦兒乖乖洗手,洗完了小童給她擦乾淨,她這纔拿了果子吃。
果然還是吃東西的最幸福!
對於一個貪吃的小公主來說,有吃的就是幸福的事,除了墨兒不跟她在一起,其實這裡和溧水城一樣有意思。
雖然也是皇宮,不過跟金州的皇宮不一樣,所以小曦兒還是覺得新奇。
只是各個皇宮有各個皇宮的規矩,小曦兒到底長大了些,自然不會擅自亂跑,乖乖的時時跟在相卿,她眼裡也是發現了,只有跟着相卿的時候,旁人才不敢欺負她。
頭一回過來的時候,宮裡有幾個閹人還以爲她剛入宮的小宮女,竟然一個一個爭着想要過去給他們主子娘娘,要不是相卿來了,不定就被搶走了。那時候小曦兒就知道了,旁人都不認得她,獨獨相卿是認得她的,跟着他那些人才不敢亂來。
“卿卿,”小曦兒一邊吃一邊開口:“你生病好了嗎?”
相卿愣了下,“公主爲何說這話?”
小曦兒回答:“你臉色很白,還流汗,像有一回小興兒弟弟生病的樣子,高大人和素垣姨姨嚇壞了,還不讓我和墨兒去看,說是怕過了病氣……你每回都偷偷一個人躲起來,是不是也怕過了病氣給我?”
相卿慢慢的垂眸,看着那個小姑娘,半響他笑了起來,道:“是啊,臣確實是怕過了病氣給公主。”
“太醫院的醫正最厲害,我們一起回金州,讓他給你治病吧?一準能治好。”小曦兒認真的點頭:“真的。”
相卿笑:“臣自然知道公主並無虛言,待他日臣送公主回去的時候,便請公主引薦可好?”
小曦兒停了停胸脯,“行。他們若是不給你治,我便跟母皇告狀,治他們的罪。”
相卿笑着看她,然後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臣先行謝過公主。”
房內的巫陰還在抄寫經文,爲了抄這個經文,他被仙尊摁在這裡,學寫經文足足三天,好容易才學了個七分像,到了宮裡還來得及玩上一遍,爲此,巫陰表示很生氣,他長的這麼好看,怎麼能被困在這裡寫這些破爛玩意呢?
可惜屋子裡這麼多鎮他的戰童,他動一下就會被逮住,如今只能乖乖繼續畫着,一邊寫,一邊惱道:“到底要寫多少才行啊!”
小曦兒吃完果子,跑了過去,扒在門框上偷看,然後掩嘴笑:“哥哥你也不喜歡寫字啊?我也不喜歡,可惜夫子天天讓我寫……”
巫陰頭也沒擡道:“長的醜不要往老子面前,拒絕說話。”
妒忌仙尊喂這個醜丫頭不喂他這件讓他深受打擊的事。
小曦兒倒背雙手走過去,臉蛋上的表情有些得意,道:“卿卿說了,我小時候長的就好看,現在也好看,等我長大了,我會是天下最好看的公主。一點都不醜,卿卿說你是嫉妒我長的好看。”
巫陰一下子把筆給扔了,“仙尊哄你的,你也信?小屁孩就是小屁孩!跟巫隱以前一個德性!”
小曦兒也不生氣,看了看巫*:“哥哥,其實你長的很好看,要是不生氣會更好看。”
巫陰快速的掏出小鏡子照了照,“那還用說?老子美成這樣,誰敢說不好看……”然後瞅了小曦兒一眼:“算你還有點眼光。”
小曦兒對他咧嘴笑,有點討好的意思。
如今這宮裡,她誰都不認識,卿卿不在的時候,都是讓巫陰照顧她的,所以她要跟巫陰搞好關係,這樣纔不會讓人欺負她。
那邊小童過來,把巫陰抄好的經文拿走,一張張遞給繞着煉丹爐的小童們,讓他們投入到爐裡焚燒,又對巫*:“少尊,還要五十張今日的尚算結束……”
巫陰一頭磕到桌子上,一臉生不如死。
小曦兒從煉丹爐出來,便發現剛剛還坐着相卿不見了,只在他剛剛做過的草地上落了一本書,她走過去撿起來,左右看看,問小童:“仙尊是不是又犯病了?”
小童抿着嘴,看了她一眼:“每日日落之後,仙尊便會不適……公主不必驚慌。”
小曦兒眨巴了兩下眼睛,問:“那什麼時候會好呀?”
小童搖搖頭:“這個如何知道?仙尊是自己都束手無策,旁人自然更加不知了。”
小曦兒嘆口氣,道:“卿卿真可憐……”
話改那個說完,門口便有人走了進來,朗聲道:“何人可憐?”
小曦兒擡頭一看,趕緊站起來,一溜煙朝着屋裡巫陰的身邊跑,然後躲到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