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風停雨歇後,魏西溏背對相卿,閉着眼道:“歇上一會便回去吧,別讓人瞧見了,壞了聲名便不好了。”
相卿伸手,摸到她的腰上,入手處滑膩肌膚上佈滿了溼答答的汗珠,他緩緩的靠近,低頭,虔誠的吻在她裸露腰間的肌膚上,“臣就是這般見不得人看到陛下與臣的親暱嗎?臣是巴不得所有人都知臣對陛下的心意……”
魏西溏躺着未動,閉着眼笑了下:“朕知道你是如何想的,只是你也知朕是身不由己。”
相卿從她腰間擡頭,順着她的身體捕捉過去,偏頭堵她的脣,一遍遍的,似要把她含到嘴裡一般,“臣知陛下乃身不由己,臣也不過是想讓陛下知道,臣的心思。”
他朝她跟前湊過去,身體貼着她的身體,伸手擱在她的腰上,握住她擱置在身前的手,聲音夾雜纏綿後的嘶啞,“臣等着陛下昭告天下那日……”
魏西溏睜開眼,低笑出聲,她動了下身體,在他的手臂中慢慢翻身,變成和他面對面的姿勢,擡手摸了摸他的臉,道:“若時機成熟,朕自然會給你一個交代。只是,此間朕不希望你像個尋常婦人一般滿懷嫉心,倒是失了你身爲天禹左相的身份。可明白?”
黑暗中,相卿看着她的一雙水光盈盈的眼,她的聲音也恢復了冷靜,再不似剛剛那似哭似笑般的低吟淺唱,在柔情蜜意和冷漠無情之間,她總能切換的無比自如。
他擡手,和她擱在自己臉上的手交叉,輕輕摸着她的臉,然後笑着點點頭:“是,臣明白,陛下只管放心便是。”
魏西溏點頭:“好,有左相這話,朕放心的緊。”
說完,她重新閉上眼睛,發出輕淺的呼吸。
過了好一會,她突然又開口:“朕打算在八月十五之後命南宮宇在大豫境內起事,但願一切如朕心意。”
相卿依舊看着她的臉,輕輕道:“必然會如陛下心意,陛下不必過多憂慮此事。南宮宇當年功勳盛名世人皆知,他在大豫餘威不減,舊部尚在,如今也練了將近一年的兵,兵馬健壯糧草充沛,又有陛下支持,不愁他不成功。”
魏西溏還是閉目道:“朕打算天禹軍讓明王爲主帥,郡主和陳元分別爲副帥一同前往。朝中能堪當此任的,除了季統,朕再不放心旁人,郡主雖勇猛,不過畢竟經驗欠缺,此番大豫一去,便會積累些經驗,順便還能壓制明王,至於陳元,他是顏將軍推薦的將領,曾在地方爲武官,又有些布兵的才能……”
“陛下此局排的極好,只是,”相卿頓了頓才應道:“與大豫一戰非同小可,若是明王出征,一旦功成那日,陛下不怕明王聲望過高?”
魏西溏笑了下:“朕總不能因爲怕,就白白養着一個人才吃閒飯吧?朕心中自有伎倆,朕把他召入金州,本就是有大用的。”
相卿往她面前捱了挨,低聲道:“若是陛下願意,只需戰後歸來陛下一句話,臣便替陛下除去明王,以絕陛下心頭大患。”
魏西溏猛的睜開眼,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沒有正面應答,而是問:“當初那付錚,也是朕這樣叫你除去的?”
相卿垂下眼眸,輕輕一笑,道:“陛下與王爺情意深厚,斷然說不出如此的話,只是,陛下密旨所寫,句句皆是此意,陛下親眼所見。”他的呼吸略略有些重,低頭吻在她的脖頸上,“陛下爲何突然想起問這個?既然不是歡喜之事,不提豈不是更好?”
魏西溏任由他一番親暱,倒是沒動,只說道:“沒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動明王一根頭髮,若是你敢輕舉妄動,別怪朕翻臉無情。”
“是,臣遵旨。”相卿從她脖頸間擡頭,聲音帶了幾分笑意:“陛下就是這般容易動怒,臣不過說說罷了,若是陛下不願,誰敢謀害朝廷重臣?這可是死罪。”
魏西溏看了眼外面,道:“時辰該到了,早些回去吧。”
相卿發出長長的嘆氣,“是。”
身邊是布料磨蹭的聲音,魏西溏知道那是相卿穿衣服的聲音,她躺着,突然慢慢坐了起來,相卿停下自己手中的動作,“陛下?”
魏西溏伸手揉了下太陽穴,道:“其實朕一直擔心朕這原身疼痛之症難以消除……相卿,你跟朕說句實話,朕這副身子的病症,可能痊癒?朕只要你一句實話,就算治不了,朕也不強求,更不會怪罪於你。”
相卿的手摸到她的手上,舉起,送到自己的脣邊,閉目吻了一下,然後他擡頭,睜開眼,一雙細長的眼睛帶着濃濃的笑意:“陛下還是不信臣是不是?臣說過,若是陛下不心急,臣必能讓陛下痊癒,陛下可還記得?”
魏西溏聞言,她臉上的表情也是鬆了鬆,然後點了點頭:“相卿是說過,只是朕實在分辨不得是真是假。”頓了頓,她似乎有些艱難的開口:“既然相卿這般說,朕還是信了相卿吧。”
相卿似乎又嘆了口氣,“臣知陛下心急,也怕自己身體不適。臣在此向陛下發下毒誓,絕對可以痊癒陛下身上疼痛之症,否則臣便……”
魏西溏直接替他開口:“朕要像所有身體康健之人一樣,不要那些奇奇怪怪的病症,你可明白?既然是發下毒誓,那就不妨發個狠些的,你若是做不到,便如何?”
相卿略一想,便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魏西溏嗤笑,“這是尋常婦人才說的詞,算不得毒誓。”
相卿又想:“客死他鄉馬革裹屍。”
“人固有一死,你又是長壽之人,哪裡算得上毒誓?”魏西溏說的輕描淡寫。
相卿頓了下,最後道:“臣曾在話本子上瞧見過一些說辭,說的似乎十分重,不知陛下可會滿意,臣說與陛下聽上一二。若臣失言,便讓臣此生不得意中人垂憐,一生無心愛之人相隨,至死不得真愛。”
魏西溏擡眸看着他,然後慢慢朝他靠近,伸出胳膊,樓主他的脖子,順勢坐在他的腿上,與他面對面坐着,一雙美目盯着他的眼,輕輕蹭了蹭身體,道:“若相卿失言於朕,朕與相卿,便生生世世永無相見之機,相卿可同意?”
“陛下!”相卿的手扣着她的腰,呼吸似乎在一瞬間急促起來,卻又因她的話瞬間跌落萬丈深淵。
“怎麼?”她笑的一臉純真,微微眯了眼,看着他問:“你是不敢,還是根本做不到?剛剛不是說的那般信誓旦旦?怎這麼簡單一句話都不敢說了?”
“臣何德何能,如何能讓陛下入得臣的毒誓之中?”相卿緊緊圈住她的腰,道:“換一個,如何讓臣不得好死都行,就是別……”
“相卿。”魏西溏收了臉上的笑,她垂眸,摟着相卿脖子的手也未鬆開,只是道:“你若失信於朕,便是有欺君之罪,朕日後必然痛苦一生,那纔是真正的不得好死。你覺得,若是如此,朕還會想看到你?”
相卿盯着她的眼,良久之後,他才道:“若臣失信於陛下,便罰臣與陛下生生世世永不相見。”說完,他擡頭看向魏西溏,問:“陛下可滿意了?”
魏西溏湊到他的臉側,做出一個要輕吻她的姿勢,只是待相卿想要順着她的動作貼過來的時候,她卻又猛然放開,伸手一推,從他身上下來,道:“回去吧。”
相卿半躺在原地,“陛下!”
魏西溏裹着錦被,一裹翻身,道:“退下。”
“是,臣告退。”
待身後的動靜消失之後,魏西溏才睜開眼睛,她出聲吩咐:“來人,沐浴!”
待柯大海進來之後,她道:“送藥來吧。”
柯大海知道,這是一如左相第一次入的女帝寢宮一樣,陛下這是要服避子湯。
天禹的朝臣這些日子突然覺得左相大人更積極了,甚至積極的有些狗腿。
說狗腿一點不爲過,朝上朝下,但凡陛下稍稍表達了什麼不滿,左相大人就會把那個意圖說服陛下的人罵個狗血淋頭,務必要人順了陛下的心意,不但朝臣們目瞪口呆,就連陛下都傻了眼,後來不得不把提意見的那幾個朝臣私底下叫下去,取長補短重新誇了幾句。
皇帝要朝臣的目的是爲了什麼?不就是希望朝臣能發現帝王自己發現不了的事嗎?不就是盼着能有些有用的諫言嗎?左相大人倒好,直接把人給罵跑了,誰敢得罪左相大人得罪陛下?
魏西溏這一看風向不對,只能補救。
當然,她自己也知道相卿這是幹什麼,他就是要把所有反對她的人給咔嚓了,就見不得有人在她面前說個“不”字。
魏西溏沒辦法,還特地把相卿叫過去提點了幾句,不能人家一說不同意見就罵人啊,誰都有犯錯的時候,要允許不同意見存在,這樣纔有利於長進。
被魏西溏一通說的相卿倒也乾脆,直接認錯:“臣知錯,請陛下責罰。”
“罷了罷了,朕也知你一番苦心,還談什麼責罰?以後若有什麼要緊的事,朕自然會先同你商量,不至於讓你這般,如今這宮裡,朕也就能和你商量一二,其他哪些人,朕如何敢信?”這話說的,就是把左相大人看成了心腹似得。
早上從高湛那邊又有信送了過來,信中說他請到了一個頗有些能耐的遊氏神醫,神醫家族位置位於中海,據聽說距離那什麼招搖山很近,常有人看到仙山現形,是以高湛覺得,此人能助陛下一臂之力,解開那藥丸之謎。
魏西溏看完信,立刻修書一封讓人給高湛送回去,即刻請那神醫入金州。
還別說,游龍果真是個守信之人,第一批派過去人便順利找到了遊氏一族,他看了信之後,便立刻想起了自己帶着妻女回中海路上,妻子差點被那個招搖山的人帶走的場景,當時若不是那人出面說了兩句話,有十個花花被帶走他也奈何不了。
如今看到恩人有事相求,游龍便決定親自過去一趟。
雖說那藥丸在手,不過,還是要結合服藥之人如今的症狀纔好確切判斷,望聞切聽,連人都見不到,如何敢下判定?
既然是恩公相求,說什麼也要盡全力纔是。
因着怕半路再遇到招搖山的人,所以游龍決定自己出門,不帶妻子和女兒出門,如今家裡還有個兒子,只是太過金貴,是以全是家裡的長輩帶的,怕花花帶不好。
嗯,游龍也知道,老人們的擔心不是多餘的,對於一個冬天要冬蜇,吃食要食活的蛇女才說,總會把小兒子也帶成小蘑菇那樣就不好了,幸好如今小兒子和妻女不同,是個完完全全的正常小孩,不但不喜歡蛇,還十分害怕。
遊家還指望有個嫡長子能傳宗接代把遊氏醫術傳承下去呢。
游龍是盤算好不帶妻女出門的,結果蛇女聽到動靜了,一聽游龍出門還不帶她和小蘑菇,當即就不高興了,自己跑回去拽了兩件衣服,偷了兩個大花瓶抱着就要離家出走。
幸虧被下人發現給攔住了,要不然少奶奶鐵定帶着大小姐走了。
游龍聽說以後,汗都下來了,趕緊過來哄,一件一件把蛇女亂七八糟小包裹裡的東西拿了出來:“花花,爲夫不是不要你和小蘑菇。爲夫是要出去報一個恩情,等完了就回來了……”
蛇女一扭頭:“騙人!你就是不要奴家了,奴家不高興了……”兩句沒說,便委屈起來:“嚶嚶嚶,奴家好可憐,被人拋棄了,嚶嚶嚶,奴家要離家出走!”
小蘑菇也在旁邊揉眼睛,哼哼唧唧道:“嚶嚶嚶,離家出走,不高興了。”
游龍嘆氣:“花花,小蘑菇,別胡鬧,真不是不要你們,是怕外面世界太亂,我一時照應不過來……”
“不管!”蛇女繼續哭:“奴家的命好苦啊奴家不想活了!旺旺,給奴家找一個容易斷的麻繩來,奴家要上吊!”
游龍沒轍,終於認輸:“爲夫要出遠門,花花和小蘑菇若是答應路上乖乖聽話,不惹事,我就帶花花去,小蘑菇也去。”
蛇女當即沒了眼淚,“奴家聽話,什麼都聽相公的!”
小蘑菇也喊:“什麼都聽爹爹的!”
於是一家三口,再度出發,被游龍扔在家裡的小蘑菇的弟弟小人蔘一點都不妒忌,回過頭就跑去跟着爺爺認草藥了。
游龍表示很憂桑,家裡唯一個正常點的孩子,跟他這個正常點的爹還不親,是親生的嗎?
可小人蔘長的跟他一個雕刻師刻出來的模樣,想賴皮都不成。
一番長途跋涉之後,終於隨着高湛派過來的人出現在溧水城。
高湛雖然不常在溧水城,不過早有安排,那幾個帶路的隨從自然是要把神醫帶去見高湛的。
幾年未見,游龍變化並不大,倒是高湛,游龍第一眼見了,都沒想起來是誰。
高湛人比當年略胖了些,身上的貴氣也不知什麼時候就逐漸冒了出來,雖然還是一如既往的黑,不過精神氣不見少,總歸是朝着好的方面發展的。
“遊神醫,您這是不認得小人了?”高湛笑眯眯的,對着游龍抱了抱拳。
他探頭一看,在游龍身後發現小毛驢上趴着一大一小兩個人,除了那個小丫頭長高些外,其他真是什麼都沒變。
高湛皺了下眉頭:“怎不備馬車?難不成就是這樣請遊神醫一家過來的?”
游龍仔細一看,總算看出了高湛早前的模樣,主要是便會太大,一時不敢認,聽到他這樣說話,便道:“不不,是有馬車的,只不過我家這兩位就喜歡這頭小毛驢,都是乘一陣馬車,再騎一會驢的。路上耽擱了,還望……”
他一時不知怎麼稱呼,因爲不知道高湛身份,早前見到他還是個下人,如今他周圍站滿了人,一看就是衆星捧月的姿態,這是發達了?
高湛笑了下,只擺了擺手:“遊神醫不必多言,稍等,待我們回頭細細再說。”說着,他轉身吩咐身後的人,分別安排下去之後,才趕緊過來:“遊神醫別介意,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蛇女不耐煩:“相公,人家餓了!”
游龍趕緊應道:“來了!”說着,從小毛驢身上掛着口袋裡掏出兩根一看就是準備好的乾淨胡蘿蔔分給蛇女和小蘑菇:“這是零嘴,吃完了就有飯吃了。”
於是,那兩個趴着的安靜的啃胡蘿蔔。
高湛:“……”伸手擦汗,多年未變的貪吃母女本色啊!
親自帶了游龍去詳談,素垣得了信,還親自過來帶了蛇女和小蘑菇去用膳,留下游龍能有時間和高湛說話。
開始游龍還不覺得是什麼事,結果待聽到高湛說是天禹女帝拿過來的藥時,他倒是驚了下,然後追問:“女帝陛下如何有了這藥?這藥混合了兩種血液,一種是招搖山仙尊的,還有一種不知是什麼人的,其他藥物皆是招搖山醫者特殊溶質而成,並無不妥。不過,以血爲藥本就不是正途,這藥只怕治病的同時,也是引致了其他病症吧?”
高湛頓了頓,他突然問:“遊先生說的其他病症,可有什麼例子可言?比如,可是會有忘卻症?就是突然好好,記得其他所有事,唯獨忘了自己身邊最親近之人?”
游龍一臉詫異的看着他,“忘卻之症倒是有,不過,不該是唯獨忘了某一個人,還是最親近之人。”他伸手一拍大腿:“有一種可能!”
他伸手捏出那藥丸,道:“此藥中有一種血液不知是什麼人,若是高大人剛剛所言確實有此症,那這藥丸中的藥,只怕就是陛下身邊這最親近之人了。”
高湛擱在腿上的手緊了緊,他抿着嘴,一時說不出話來,雖然他早有準備,可親耳聽到有這種可能,他還是被驚住。
那左相是何意?
他看着游龍:“遊先生,陛下心中疑問頗多,特地命人送來此藥,讓在下找民間奇人驗上一驗,只是在下畢竟不是學醫之人,若是書信回稟,只怕說不清楚,不知能否請遊先生入金州一趟,這診療費用,在下絕不虧待遊先生。”
游龍伸手托腮,道:“說起來我在金州還有故人要見……”說了一半,他突然想起來,自己的那位故人就是女帝王夫,而女帝王夫,早已故去多年,他頓了頓,神色便暗了下來,道:“去一趟也不打緊,只是在下這妻女不大好帶進金州,高大人也知道,在下是怕有人要強行帶走我那娘子和姑娘。”
高湛趕緊道:“只要遊先生進京面聖,高某絕對會保令夫人和令千金平安無恙,任何人都帶不走她們。”
游龍略一思索,“只是不大容易說服她們。”
高湛想了下:“我看遊夫人和遊姑娘頗爲喜歡美食,碰巧溧水城美食衆多,城中又是封閉之所,外人不得隨意入內,既能保她二人安全,又能讓她們品嚐天下美食,想必她們也不會反對的。”
游龍還是有點擔心,倒是高湛一口應下:“這事遊先生放心,在下去說便是。”
於是,高湛和游龍一起去找蛇女和小蘑菇,素垣正陪着她們在吃東西,對於這兩個十分美麗卻吃相驚人的母女,素垣很是震驚,這哪裡是正常人在進食?這根本就是吞食。
“遊夫人,”反正素垣在旁邊,游龍也陪着,高湛倒也放鬆,不用避嫌,小蘑菇還很禮貌的開口:“大人好。”
高湛在旁邊摸摸她的小腦袋,“好吃嗎?”
小蘑菇點頭,伸手抓起一個小肉圓子,一口塞到嘴裡,嚼也不嚼的就要嚥下去,游龍一見,趕緊過來,伸手在她背後一拍,小蘑菇吐了出來,“小蘑菇,要嚼碎了吃!”
素垣在旁邊都不知道叮囑幾次了,要不然她也不會一直傻乎乎的乾坐着,就是怕小姑娘噎着,沒想到小姑娘的爹經驗更豐富。
小蘑菇說:“好吃。”
高湛在旁邊笑眯眯的說:“距離這裡一百里的地方,有座溧水城,溧水城裡上上下下都是好吃的,天天都不重樣的,那才叫好吃。”
小蘑菇“咻”一下擡頭,蛇女的腦袋也擡了起來,“哪裡?要去!”
說完,母女倆一起看向游龍,表達強烈的意願:“要去!”
游龍頓時覺得丟臉死了,吃貨啊,一有好吃的就要去啊。
高湛又道:“要去當然可以,不過遊先生可能要晚些日子,高某有事想請遊先生在此地幫忙。”頓了頓,看了眼那母女倆,又道:“自然,若是夫人不願在此地乾耗着,高明也可讓高明的夫人陪着遊夫人以及令千金先回溧水城,此地事物完成之後,遊先生就會立刻趕往溧水城陪遊夫人和令千金。若不然,就只能先等着,將就幾日這幾日的吃食了。”
蛇女瞪着眼,然後回頭跟小蘑菇對視一眼,高湛問:“夫人是要原地等着,還是先去溧水城享用美食?”
於是,母女倆使勁點頭:“吃的!要去!”
游龍伸手捏着眉心,問:“花花,小蘑菇,不等我?”
蛇女說:“你又不喜歡吃。”
游龍頓時覺得無比酸爽,他哪裡是不喜歡?分明是出門在外吃食緊張,他省給她們兩個吃的呀,結果反倒讓她們以爲他不喜歡吃,心裡實在不是滋味。
不過好歹高湛有本事,把這兩貨弄過去安份了,怕出事,還特地寫了份注意事項,盼着別出意外,蛇女倒是不必但心,但是小蘑菇畢竟還小,萬一噎着背過氣就完了。
游龍在千萬個不放心中前往金州,高湛怕引人注目還特地讓人給他喬裝了一下,接應的人季統。
若是季統派人來接,怕會引起左相或者其他朝臣的注意,可若是明王,那自然是沒人過分關注的,一個被女帝處處打壓,貶至郊外,操練一個校場的王爺有什麼好關注的?要權沒權,要兵沒兵,要寵更是沒寵,半個廢人而已。
踩高就低本就是人的天性,哪裡都一樣。
明王不常入宮,偶爾入了,也不是什麼好事,所以,這次季統入宮也無人關注,頂多一炷香的功夫,明王就會被攆出來,根本說不上什麼話的。
入宮的達官貴人身側總有隨行小廝,官員不能用,但明王總歸是個有封號的王爺。
魏西溏提前接到了高湛的信,畢竟這是對左相提出的不信任,倒是能理解高湛一片苦心,用其他侍從換下游龍,果然沒說幾句就讓明王出宮了。
魏西溏遣退人,看着那個裝扮成小廝的神醫,問:“你便是高大人找來的神醫?”
游龍跪在地上,回答的倒是不吭不卑:“回陛下,正是。高大人跟草民都說過了,草民特地過來向陛下覆命。”他擡頭問:“再次之前,敢問陛下,草民可能替陛下把一下脈象?”
魏西溏看了他一眼,然後點頭:“可以。”
柯大海趕緊取了帕子過來,搭在魏西溏的手腕上,游龍過去,跪在地上,伸手把脈。
他閉着眼,手指微動,半響才鬆開,道:“陛下脈象並無不妥,甚至還可說是十分康健,草民不知陛下爲何要服用此藥。”
魏西溏頓了頓,才道:“朕有些頭痛之疾,太醫又診不出病,便命人煉製了那藥,用於止痛。”
游龍趕緊問:“不知陛下找了何人煉藥?”
魏西溏看着他不做聲,只是盯着他。
游龍只得道:“陛下,草民並非可以刺探,實在是那藥煉的奇怪。”
“哦?”魏西溏擡眸,“如何奇怪?”
“藥材倒是無甚問題,更有世間沒有的幾味藥物混在其中,極爲金貴,由此可見煉藥之人萬分精心,只是,”游龍猶豫了一下,才道:“只是以血爲引的藥常見,可混了兩種血爲藥引的,確實極少有的。草民是懷疑,此藥中多出的那血引,只怕正是造成陛下忘卻症的原因所在。”
魏西溏垂眸一想,倒也沒問他如何知道她忘了什麼人,只是確認似得問:“你是說,朕忘了朕了什麼人,不是因爲朕之前服了什麼別的藥,而是因爲朕服用了這種藥丸所致?”
游龍點頭:“此藥本就是不是世間之物,草民家族世代行醫,雖在世間遊走較多,不過家族中人常有人誤入霧海,偶入仙山羣島,也知山上有仙人常在,多有了解,草民雖不敢百分百確認此藥一定有害,卻能斷定此藥中多出的那血液,並非正途所用。”
魏西溏的手緊了緊,然後她問:“那麼照你所說,朕若是停服此藥,可還能記得有關忘卻那人的前程往事?”
“回陛下,煉此藥之人並非有毒害陛下之下,是以此藥並無虎狼制壞之效,只有壓制作用。若陛下長期服用,忘卻便是順理成章,可陛下一旦停藥,那藥效慢慢過去,陛下記起以前,並非難事。”
魏西溏的眉頭擰了擰,最起碼她確認了一點,相卿此藥並無毒害她之心,只是,相卿終究還是騙了她。
他說此藥並未有什麼連帶之症,可她忘卻自己王夫之事並非是因服用相卿單獨制的藥物而成,而是因爲她長期服用此藥的後果。
“你所說的話,朕能信上幾分?”魏西溏慢條斯理的收回手,問道:“你是高大人求醫問藥問來的,朕也自不會爲難你,只是,朕要你說句實話,剛剛你所說的話,朕能信上幾分?”
“陛下,”游龍跪在地上,道:“草民並非空口白雲胡說一通,草民家族世代行醫,久居中海,若不是草民欠高大人一個人情,草民自不會入金州。”頓了下,他才道:“陛下有所不知,草民當年還曾和青王殿下有過幾面之緣,更是遊歷途中經過北貢,得了青王殿下的支助才能回到中海,單衝着青王殿下,草民也絕不敢糊弄陛下。”
魏西溏似乎沒想到他會提到付錚,她沉默半響,終是問道:“付錚……朕是說青王殿下,你與他不過幾面之緣,如何知道他的爲人?”
游龍趴在地上,道:“草民不敢說知道青王殿下的爲人,不過,與草民接觸過的青王殿下是個和藹開朗之人,草民與他結識是因他當時化名出宮習醫,還爲此寫過不少醫書,草民當時不知他貴爲王爺,只當是新友,後來才知他是威震天下的少年將軍……卻……”
“卻什麼?”
“卻因陛下甘願辭官,放棄一身功勳,入得後宮。”游龍只以爲女帝是緬懷青王,只管說自己知道的:“那時候草民曾問過青王殿下,他習醫圖的什麼?青王殿下說圖得家中後院安心,以防小人作怪,還說家中嬌妻若是有孕,他還能第一個知道,若是以後孩兒有些什麼小問題,還能自己診脈不求人,用藥又放心……”
游龍還未說完,魏西溏突然猛的站了起來:“住口!”
游龍先是擡頭看了一眼,然後他重新跪在地上,果真住了口。
魏西溏蹌踉兩步,她張了張嘴,眼中眼淚就這樣一滴一滴的落了下來,她壓抑着抽噎,不讓自己哭出聲,半響她平緩了自己的呼吸後,纔開口:“朕還有話要問你,朕先讓人帶你下去歇息,晚些時候朕自會讓人傳你過來。退下吧。”
“謝陛下!”
游龍倒也機靈,知道這女帝陛下該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所以纔有那樣過激的反應,自然不會觸黴頭多問,便趕緊退了下去。
偌大的殿內只剩魏西溏一個人,眼淚卻控制不住的往下掉,她伸手一摸,滿手的淚水。
是不是她斷斷續續服藥,所以想起了些片斷來?是不是正如相卿所說,她和付錚青梅竹馬感情深厚,所以她想起的片斷都是那些會讓她哭?
要不然,爲什麼她聽到那些話以後,會覺得那樣耳熟,似乎有人曾對她說過類似的話,情意綿綿真心實意,叫她止都止不住眼淚呢?
魏西溏站起來,朝着外面走去,擡頭對柯大海道:“帶朕去書房。”看了柯大海一眼,道:“不是朕的書房,是青王殿下的書房。”
柯大海一愣,陛下這都多長時間未過去了?宮裡上下的人都得了太后的令,沒人敢在陛下面前提起這個青王殿下,沒想到這麼長時間過去,陛下突然就提起了青王殿下,他小心的看了女帝一眼:“老奴遵旨。”
魏西溏一邊朝外走去,一邊道:“朕不喜歡朕身邊有個風吹草動都讓人往外傳,柯公公這一陣若是沒什麼事,好歹整治下後宮那些喜歡亂嚼舌根的東西,朕不希望這宮裡的人和事,傳到任何一個宮外人的眼裡。”她轉身,看向柯大海,強調:“任何人!”
柯大海急忙跪了下了:“老奴遵旨!”
柯大海貪錢,若是有人想打聽宮裡什麼東西,只要塞些東西,就算不明說,他也會行個方便提點一二,魏西溏自然知道,有時有些需要,都會通過柯大海的口傳出去,可有些她不願讓人知道的,柯大海若是再口沒遮攔,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柯大海一身汗,也知道自己這麼長時間以來的事陛下該是知道的,暗自擦汗,決定小心行事,再不能爲了蠅頭小利失了聖心。
“陛下,這邊請。”
魏西溏一進書房,就覺得每一處都十分熟悉,她記得這些東西,可她就是記不起付錚,連帶着有關付錚的東西,她也不再關注,如今突然想到,她再過來才發現,原來她對這一切這麼熟悉,熟悉的就如她經常過來一般。
宮裡各處自然都有人清掃,魏西溏坐在椅子上,看着書桌墨盒裡的印跡,擺放整齊的古籍,各種民間雜說趣事、兵法佈陣用書、棋譜、琴棋,還有那姓遊的遊醫說的醫書。
她站起來,在書房裡轉了一圈,然後她發現角落裡被堆放整齊的一箱箱的小玩意,她記得呀,那些是該是他買回來哄小曦兒和小墨兒的,可東西來了,他沒回來。
她怎麼就不記得了呢?
爲什麼她看到這些東西,她都記得什麼來歷,卻偏偏不記得他了呢?
他到底是意圖謀反被人捉住了把柄,還是被人無辜害死的?
她自己會是一個密謀處死王夫,再忘卻他的人嗎?
魏西溏不知道,她也不自信自己一定不會這樣做。
可她爲什麼這麼傷心?爲什麼這麼痛苦?
爲什麼從高湛到季統,如今又到一個和他有過一面之緣的遊醫,都在強調那個叫付錚的男人,是一個爲了她甘願入得後宮的男子?
這天下的男子誰會那樣?這天下的男子哪個不是像東方長青那樣覬覦天下皇權的?
爲什麼每個人都要來告訴她,那個叫付錚的男子,跟別人是不一樣的?
她站起身,對着門口的柯大海開口:“柯大海。”
“老奴在!”
她問:“青王殿下在你心中,是個怎樣的人?”似乎怕柯大海有所猶疑,她跟着開口:“不必有所負擔,朕如今已不比當年,就算提起也能接受,你如實說便是。”
柯大海自然知道這宮裡頭的主子到底是誰,趕緊道:“回陛下,老奴眼中的青王殿下自然是這天下最爲難得的男子。青王殿下對陛下一心一意,陛下處理朝政,青王殿下便親自照看曦公主和墨殿下,小公主那時候最喜歡的人就是青王殿下……”
說起這個柯大海還有些唏噓,若不是青王殿下突然去了,哪裡輪得到左相大人在曦公主面前露頭?當年青王殿下對曦公主那真正是寵到了天上去。時常一抱一整天,哄着她看鴨子看鳥兒。
柯大海自然是撿好聽的說,他還未說完,便發現陛下半天沒發出一聲,隱隱聽到陛下似乎在抽噎,嚇的柯大海頓時後悔不已,早知如此,他就不說了。
魏西溏問:“你既然對青王殿下這般瞭解,那麼依你所見,你覺得青王殿下可是個對皇位有覬覦之心之人?”
這話柯大海哪裡敢應,嚇的頓時跪在地上:“陛下,老奴……”
“你只管說你眼中的青王殿下,朕不過隨便問問,你緊張什麼?說。”
“回陛下,老奴眼中的青王殿下,是個更爲喜歡陪着陛下,帶着曦公主和墨殿下的王爺,老奴不敢妄斷青王殿下,只是老奴從未見過青王殿下如此這般不介意聲名權勢之人。”
畢竟,當年世人皆知的少年將軍卸甲辭官,還是震驚了很多人,惋惜之聲四起,更有說付錚是爲了貪圖享樂,才甘居女帝后宮吃軟飯的話,可這些付錚都不介意,遠離權勢,避開爭鬥,這樣的決心還不足以說明他對皇權天下並無二心嗎?畢竟,當一個德高望重有權有勢的大將軍,遠比手中無權無勢的空有封號的青王更有競爭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