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猛古小蠻子,蕭昇當然並不在意。他淡笑一下,閃身闖入白虹屏障之中。所過之處,並沒有感覺絲毫窒滯。果然,白虹只針對那些死靈,卻不會阻止活人隨意進出。
那些小蠻子看見這般情況,當場顯得驚怒交集。胸中天生惡性發作,一個個舉起馬刀,衝過來當頭就砍。不過,以他們的修爲,在十四皇子面前,簡直如同螻蟻,根本不值一提。
蕭昇身形輕晃,快疾無倫地全場遊走一圈。不管男女老少,總之在營地裡面所有猛古蠻子的天靈蓋處,都拍了一掌。他出手運勁,巧妙之極。恰好能夠把這些蠻子拍得暈了過去,卻又不傷他們性命。
同時,蕭昇又灌入一股念力,封閉了這些蠻子的渾身毛孔,杜絕生機外泄,強制讓他們進入“絕”之狀態。天空中那些死靈,由此再也感應不到這些人的氣息。
但這還未夠。蕭昇毫不猶豫,動身再在營地中游走第二圈。所過之處,營地裡所有牛羊馬匹,統統都被一把抓住,然後用力擲出白虹之外。
漫天死靈感應到牲口身上的鮮活血氣,紛紛一擁而上,爭相撲噬。過不多久,已經把牛羊馬匹統統食盡,只剩餘一堆骨骸。
那年輕僧人面露不忍之色。雙掌合什,低聲唸誦道:“爾等前生惡業甚多,故此今世投生於畜生道,以贖前愆。如今遭遇橫死,正好再入輪迴。祝願爾等經歷此劫,前愆已清。來生積累功德,重投三善道,得以再世爲人。善哉善哉。”
僧者祝禱之間,籠罩營地的那道白虹,也徐徐消散,不復存在。與此同時,他本身氣息卻又一邊,變得如同朽木死灰,毫無生機。
天空中那些死靈失了阻礙,立刻如天河倒懸,洶涌奔瀉衝下,卻只衝了個空。感應之中既然並無任何生機,它們也就找不到可供撲食的獵物。當下漫空盤旋一週,從蕭昇和那僧者身邊飛過,偏偏完全對之視而不見。不過片刻之後,便再度騰空而起,重新和大隊匯合了。
死靈數量雖然多,畢竟不可能當真無窮無盡。事實上,此刻襲擊營地的這些,已經是最後一批了。所以頃刻間,所有死靈盡數去盡。天空之上,只剩下一片空空蕩蕩的幽深黑暗。
那年輕僧人微微舒了一口氣,眉宇間流露微笑。隨即轉過身來,向蕭昇合什行禮,道:“善哉善哉,多謝施主援手。今天假如不是有施主在這裡,單憑貧僧一人之力,想要遮護衆人周全,恐怕力有不逮啊。可笑貧僧剛纔還以爲施主並無修爲在身,出言勸告施主退避。當真有眼無珠之極了,哈哈。”
蕭昇拱手還禮,道:“不敢當。大師修爲精深,更難得是心存慈悲,甘願捨己救人。與大師相比,在下自愧不如。”
頓了頓,蕭昇又道:“在下元亨。請問大師法號?”
元亨這個稱呼,是蕭昇表字。不過他掐頭去尾,只說表字,不說姓名。乍聽之下,倒讓人覺得,他是姓元名亨一樣。只因畢竟置身猛古國土,已是深入虎狼之穴。所以一舉一動,都不得不謹慎再謹慎。
畢竟,一名僧人居然出現在這片只信仰狼神的國土上,實在有點奇怪。俗語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十四皇子也只能“逢人且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了。
那僧人微笑念道:“普觀塵世事,遍聽衆生苦;枯榮生滅盡,招提一凡僧。貧僧法號,招提。”
“原來是招提大師。”蕭昇點點頭,凝聲問道:“剛纔聽大師說起,這些吞食人畜的異物,叫做魑鬼?不知道這些東西,究竟是什麼來頭?還請大師賜教。”
招提僧道:“賜教什麼的,貧僧不敢當。施主既然問起,貧僧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根據經書記載,魑鬼乃地心最深處,所自然生出的一股惡毒暴戾之氣,與死人屍骨相互結合之後,所產生的極邪鬼物。
此物對一切生靈,都滿懷怨毒。又天生喜食血肉。雖然力量不強,可一旦聚集,必定便是鋪天蓋地,遍地氾濫。故此久遠之前,曾經釀成浩劫巨災。
後來,幸虧有三教聖人聯手,以無上修爲調理地脈,斷絕了地心戾氣,讓這些鬼物變成無源之水。然後又有諸多武聖一起出手,好不容易,這才消解了災劫。
萬萬想不到,今時今日,這些早已在世間銷聲匿跡多年的鬼物,居然又再出現。唉~天下蒼生,又要再受苦難了。”
蕭昇點點頭,問道:“原來如此,受教了。不過依我看來,這些魑鬼可不是天災,而是人禍啊。”
招提僧問道:“施主爲什麼這樣說?”
蕭昇凝聲道:“大師,現在這個時辰,本來早應該是白天了。但現在天色依舊漆黑,彷彿就在半夜三更一樣,卻又並非天狗食日。很明顯,根本肯定大有古怪。
這些魑鬼,從地心破土而出之後,就一窩蜂都衝着北方去了,似乎有什麼人在召喚它們一樣。所以……眼前這場浩劫,十有八、九,屬於人爲造成。”
招提僧點點頭,笑道:“施主分析得很有道理。約莫大半年前,貧僧正在山居中坐禪的時候,忽然心血來潮。感覺到冥冥之中,似乎將有一場大禍降臨。所以才遠渡而來,想要防患於未然。搶先消弭了這場災劫。
唉~可惜貧僧修行,還是未到家。在北荒這邊查探了許久,始終找不到什麼蛛絲馬跡。昨日來到這處營地附近,因爲一時口渴,所以便前來討碗水喝。
未料這些施主見了貧僧打扮,便喊打喊殺。貧僧唯恐傷了他們,只好任由他們捆了貧僧,丟在帳篷之中。卻萬沒想到,竟然就發生了這種事情。唉~畢竟劫數使然,始終在劫難逃啊。只是,又苦了衆生啦。”
蕭昇聽得十分驚詫,道:“大師,這樣說來,那些猛古蠻子竟是對大師不敬,意圖加害?而大師竟又不計前嫌,以德報怨?大師胸襟,當真令人佩服。”
招提僧不以爲然道:“那也沒有什麼。須知道衆生萬物,原本平等如一。只因爲北荒山水渾沌,才導致這方土地上的衆生,生來矇昧愚魯了一些而已。說起來,這也不是他們的錯,貧僧又何必計較太多呢?
若然這異變未出,貧僧原本是想要藉機向他們講經說法,籍此種下善根的。可惜,如今看來,卻沒有這機會了。”
蕭昇嘆了口氣,道:“大師是出家人,講究慈悲爲懷。只可惜,即使救了這些人,也是徒勞。那些魑鬼,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再來。咱們總不能留在這裡,護住他們一輩子吧?
所以或遲或早,這些人還是隻有葬身魑鬼之腹的下場。要聽大師講經說法,只能留待下輩子再說了。”
招提僧雙掌合什,淡然念道:“諸法因緣生,緣謝法還滅。吾師大沙門,常作如是說。今日貧僧和施主能夠恰逢期會,相聚出手,救了這些施主,便是他們的緣法。”
蕭昇嘿聲輕哼,搖頭道:依在下看來,這些猛古蠻子,一個個都是天生的強盜胚子,以往肯定也少不了有劫掠大昊的所爲,說不定,他們手底還染了大昊子民的鮮血。
所以啊,即使這些蠻子現在葬身鬼物之口,那也是他們的報應。大師不惜捨身相救,在我看來,實在有些不值得。”
招提僧也微笑道:“緣聚而生,緣散而滅。貧僧不過依照緣法而行罷了,也沒什麼值得不值得的說法。至於這些施主,假如貧僧離去之後,他們終於還是難逃一劫,那也同樣是緣法所致,半點勉強不得而已。”
蕭昇笑道:“呵呵,大師倒看得開。”可惜在下還是在家人,卻難免看不開,放不下了。”
招提僧道:“施主雖如此說,終究還是出手救人,可見宅心仁厚。只要心存善念,那麼出家在家,原本並無區別。”
頓了頓,招提僧又問道:“對了,施主又爲什麼孤身在北荒行走呢?”
蕭昇神色肅然,凝聲道:“不瞞大師,在下是磐石長城裡面的軍士。猛古蠻子勾結了金帳狼國,糾合百萬之衆企圖南侵,被我們大昊將士齊心協力打退。
現在朝廷已經下達聖旨,讓諸皇子出兵滅蠻,誓要打破上京,把北荒重新收歸版圖。我受十四殿下的命令,要前往上京打探消息,弄明虛實,以便大軍進剿。卻沒想到,居然發生了這種事。”
招提僧神色恍然,道:“原來如此。那麼施主,現在你要回去磐石長城了嗎?”
蕭昇搖頭道:“看那些魑鬼,似乎也是往上京去的。我懷疑造成這天地異變的幕後黑手,此刻就在上京。假如不把事情打探清楚,我可不能回去。”
招提僧又點點頭,凝聲道:“彼此所見略同。貧僧也正有意前往上京一談。既然這樣,施主,咱們不妨結伴同行這一遭,如何?”
蕭昇笑道:“正是求之不得。那麼,大師,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