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駕崩了!
沐夏擠在圍觀皇榜的人羣中, 仔仔細細看完張貼的皇榜內容,終於相信,皇帝是真的死了!
皇帝死了, 意味着——她可以回家!可……他會原諒她嗎?還會心無芥蒂地要回她嗎?畢竟, 那天, 她……傷了他!傷得好狠!她永遠也忘不了, 他痛絕, 氣絕的雙眼!
可是,就算她想回去,又能夠順利回去嗎?
沐夏擠出人羣, 壓低頭上的氈帽,從帽檐底下掃視四周, 毫不意外地發現一個熟悉的人影——安得!
安得就站在前方十丈遠的街道上, 舉目四顧。
趁着安得的視線還沒有掃向她, 沐夏往後一退,迅速躲入圍觀皇榜的人羣之中。
她, 現在扮演的是逃亡者的角色,而安得,就是一個近乎完美的追擊者。
她逃,他追,已經半個來月了。不知道她還能夠順利逃亡到幾時?也許, 下一刻他就會抓住她。家的方向, 已是越來越遙遠……
事情, 還得追溯到半個多月前。
雨嫣一死, 采薇告了她一狀, 她被皇帝帶入宮中,之後, 皇帝不再追究雨嫣一案,卻以趙雋的性命相威脅,要她與趙雋離異,她同意了,如皇帝所願,進入天牢,強迫趙雋在她事先寫好的休書上按下手印,倆人的夫妻情份……就此了結——即使,並非心甘情願,那又如何?休書是真的簽了……皇帝拿到休書,如獲至寶,竟要不顧一切立即納她爲妃,她以死相抗,費了些脣舌申明:叔奪侄媳,與父奪子妻無異,必爲世人詬病,難免步馬嵬坡後塵,又暗裡把消息傳到宋皇后那裡,皇帝多方受壓之下,遲疑不決,最後異想天開,決意效仿大唐明皇的做法,先度她爲女道士,待事態平息之後再召她入宮。
就這樣,皇帝派遣安得親自送她到山東嶗山太清宮受度。
到達嶗山地界時,她趁安得一個疏忽,從他手裡逃走,這一逃,就逃了半個來月……這半個來月裡,她費盡心思躲避安得的追蹤,怎知安得的追蹤術厲害過人,不論她設多少條計,做多少種僞裝,不過一日,他總能跟上她。
現在,她已經從山東逃到了山西大同,仍然逃不開安得……
“皇上……皇上……皇上……您怎麼……就甍了……皇上啊……皇上……”
忽然,震天的哭號在人羣中爆發開來。
沐夏從人縫裡看去,看見安得滾倒在皇榜前,涕泗橫流,哭得痛不欲生。
“皇上啊……皇上……安得無能……護主不力……讓您爲奸人害了……賤人!俱是賤人所累,令安得遠離皇上……不能在您身邊保護……您放心……安得必定捉住那小賤人,教小賤人於九泉之下相陪……尹沐夏……尹沐夏,你給咱家聽好,我安得一定要捉住你,拿你給皇上陪葬……你逃不掉的……”安得繼續嚎啕大哭。
來了一個哭天搶地狀若瘋子的人,圍觀的人羣聚集得更密。
這,是一個好機會!沐夏一步一步退出人羣。
嚎叫中的安得驀地鼻子緊皺,如同警覺的獵犬,然後猛地立起身,轉頭四顧,一一辨認人羣中的面孔。
沐夏退離人羣,左右四顧,正好,一輛馬車緩緩駛過,她飛身掠起,撩開車簾子,閃電般躲入馬車內。
馬車內坐着一名年輕女子,沐夏未及看清她的面孔,手掌本能地迅速捂住她的嘴巴,同時低聲道,“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有壞人追我,借你馬車內一避。”
那名女子嘴巴被沐夏捂住,倒也不大驚慌,並不掙扎呼叫,只是睜大眼睛盯着沐夏,看了好一會兒,突然拼命扯住沐夏的手臂搖晃起來。
“你怎麼啦?”沐夏奇怪女子的舉動,目光凝聚在她的臉上,這一看,不由得鬆開手,訝然出聲,“鄭姑娘……”
“世子夫人!”馬車裡的女子——也就是鄭宓,激動地握緊沐夏的手,顫着聲音問,“怎麼是你?你……怎麼會來到這裡?還有……”鄭宓上下打量沐夏的裝束,神色詫異。
“難怪,我總躲不過安得的追蹤!”沐夏自嘲地掃了眼自己一身短工打扮的粗陋衣裳,擡眼看着鄭宓,也好奇地說,“鄭姑娘,原來你在這裡!”
當初,皇帝搜尋鄭宓,幾乎將京城掘地三尺,不曾想,鄭宓躲在山西大同。
鄭宓嗯了一聲,輕輕地說,“我聽說……皇上駕崩了,所以上街來看看……”
鄭宓被太子派人送到山西后,住在一幢深宅內院裡,一直深居簡出,就連太子在京城裡情形如何,也一無所知,要不是做飯的大嬸一早買菜回來,希奇地四處傳播皇帝駕崩的消息,她也不會想要出來證實。
更令她意想不到的是,竟在這裡遇見晉王世子夫人。
“是真的!”沐夏看着鄭宓,點點頭。
鄭宓輕輕嘆口氣,垂下眼,撫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幽幽地說,“他……對我不是不好,可我……真的沒有辦法喜歡他……”
“我知道!”沐夏瞭解地拍拍鄭宓的手。皇帝對她,的確也不能說很壞,至少,他願意爲她放過趙雋,也願意在晉王世子封爵無人承繼衆人紛紛爭搶時封給她的兒子趙奕……可,帝王從來不以多情爲錯,而女子,最不需要的——恰恰是這種多情!
“你怎麼這身打扮?爲何出現在這裡?”鄭宓看着打扮成低下男子模樣的沐夏,忍不住又問。
一陣輕微的馬蹄聲從馬車後方傳來,沐夏側耳一聽,不及回答鄭宓的問話,撩開車簾,覷準人羣密集處,躍下馬車,迅速消失了身影。
“世子夫人——”鄭宓料想不到沐夏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急忙伸頭出去張望,目光所及,找不到沐夏的身影,卻看到跟在她車後的一匹馬上跳下一個人來,緊隨沐夏消失的身影,迅速鑽進人羣中,也……不見了。
那個人……是……是皇帝的貼身內侍——安得!
鄭宓驚得一激凌,本能地縮回腦袋,靠在座椅上,心口怦怦跳個不停。
安得是在追蹤沐夏吧?到底……出了什麼事?
鄭宓一點兒也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