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下半月,學院的氣氛一直在緊張中發酵,丹契斯發生的事被公開,星象科主任死在前線的事也很難瞞住,畢竟星象科不能只靠一個胡安撐着,必須再多一個管事的。
德爾塔同屆的學生的剩餘巡遊時間被取消,所有新晉學生被勒令待在學院,體能訓練室和圖書館又多了一批客人。
還有人看見一直在深淵駐守的戰鬥法師軍團被派出學院,出發前似乎有作戰的準備,帶走了學院的許多附魔武器存儲和療傷藥劑。事後去詢問院長普拉肯特,卻始終沒有得到一個清晰的回答。
爲此深淵的開拓工作都暫停了,維恩法師的無網通訊器雖然被鍊金科機械系的法師還原,但卻無人可用。
越來越多的流言在法師間流傳,說是學院因爲對於神祇的不敬,常常和教會對着幹,今年纔有了這麼多不順的事,不然爲什麼其他魔法組織都沒有那麼倒黴?
這樣的說法很有一席之地,即使諸位主任不斷闢謠,仍然有人在私下說起。
學院的八成高年級生都是留級生,但凡是一項考覈不過關,他們就無法晉級,拖到二十四歲還沒考過七年級就會被開除出學院,簽下保密協議,回到家族或者前往軍隊效力,學院不會承認他們是從這裡畢業的。
關於施法者等級提升的異種能量場和材料資源基本都掌握在成型的魔法組織手裡,一旦沒能和學院建立聯繫就被趕走,意味着被開除的學生除了加入軍隊成爲戰鬥法師外,沒有途徑晉升自己的職業等級,他們將成爲徹頭徹尾的野法師。
那些有點天賦,卻不夠全能的學生還有一條路可選——成爲拜垂拉法師學院的助教,爲學院工作下去。
助教,顧名思義,工作是輔助教學,然而從開發深淵到照顧講師們豢養的魔獸,從整理儀器到維護學院高塔建築,這些工作統統算是助教的範圍。
學生們面對的未來就是,如果不好好學習,就只能成爲野法師或者在學院打雜。好一點是成爲學院建立的法師軍團一員,這樣刺激精神力的藥物纔會定期發放,有繼續提升施法能力的機會。
只有成爲大法師纔有延長壽命的能力,如果無法晉升等級,那麼等於浪費了人生的十數年時間,換來的能力也就是個中位騎士水準,在軍隊算是個中層軍官的樣子,對於貴族家庭是不能接受的。
面對這樣的壓力,除非家族世襲的爵位是伯爵及以上,或者富可敵國可以資助學院換來特權,否則都別想輕鬆地在學院快樂學習。
爲了排解壓力,許多學生熱衷於八卦,各種險惡的謠言在短短几天內風靡,德爾塔·范特西這個名字一度成爲焦點。
幸運兒、被神寬恕者這樣的名詞不要錢地往他身上放。
“被神寬恕者”這個稱號傳的最快,因爲聽起來最不凡,院長和主任不得不懲處了編造出這個稱號的法師,以此遏制謠言的流傳,防止信神思想在學院中蔓延。
還有赫默·克麗絲和瑪格麗特兩位大法師出面,到其他學科串課時輪流佈置大量作業,消磨這些學生的精力,終於把德爾塔的熱度削了下去。
當然,只有高年級生對於新生死訊的無動於衷,抱着獵奇心理談論此事。德爾塔這一屆的學生還是表現得相當悲傷,死去的都是熟識的面孔,離去前還吵着假期絕不要待在學院內,然後就真的回不來了。
死去學生的家族也派來了人,他們帶着悲慼的神色堵在學院門口,後面還有衆多的僕人和騎士助陣。
院長普拉肯特在確定了學院內做好警戒後纔開放了大門,迎他們進入主塔。
他和一衆講師帶着學生們在死者家屬們前進行了一次集體默哀,每個人胸前還戴了白花,並宣佈此事與金苟不無關係。學院方已經向中立國、衆神的地上國度——卡勒度拉申請仲裁,控告金苟王國勾結黑暗種族,犯下反人類的罪行。
卡勒度拉是教會林立的國度,崇神思想遍佈那裡的每一寸土地,令這個國家的每一個都敵視施法者,知道拜垂拉法師學院發生的慘劇只會拍手稱快。
不過,即使再對於學院的學生損失樂見其成,卡勒度拉王國好歹同屬人類陣營,坐視血族肆虐也是不可能的。
何況教會對於非人的怪物比法師更爲排斥,這些黑暗種族都是曾經在歷史上留下輝煌印記的存在,戰敗後時時想要破壞大陸上人類爲主角的局面。
教會的態度就是它們一個也不能留。
學院對於這件慘劇的處理方式挽回了學生父母的一點看法,然後更是在“招生”方面放寬,學院會對這些死者的家族每個發放一個免費入學名額,最重要的是,這個名額是可以轉讓的,這讓背後就有了更多的利益操作空間,
該措施讓大部分的死者家屬都承諾不會再追究學院的責任,剩餘的少部分堅持要控訴學院,但他們背後支持的家族卻被學院的各種補償打動,不得已簽下契約與學院和解。
這個入學名額意味着一個保留家族血脈的機會。
拜垂拉法師學院並不直接向軍隊供給戰鬥法師人才,畢業的學生在一定程度上有自主選擇權,可以避開戰爭,和平生活。
這對於領地靠南,家族枝葉又不旺盛的貴族領主來說就是一個極好的退路,可以將祖上流傳下來的榮譽姓氏保存在世上。
雖然學院今年的磨難實在多得可怕,讓這個入學名額有點貶值。但拜垂拉的名號也是持續了近三百年的老牌子了,法師奇詭善戰的印象在貴族間口耳相傳,沒人相信在有準備的情況下,那些只配在人類腳底苟延殘喘的怪物能夠對學院造成威脅。
若是放在十多年前,法師學院的入學名額更是千金難求。
當年國王溫斯克爾九世御駕親征,被金苟軍隊圍困數月,完全斷開與後方的聯繫。遠在後方的幾家擁王黨大貴族幾乎以爲迪索恩這次就要戰敗了,備起私軍準備前往前線搶回國王遺體,離開前紛紛將家族子弟送進學院留存火種。
結果國王平安歸來,大王子卻戰死沙場。有了這樣一個例子,讓貴族們更加確定了將子女送進學院避難是正確的選擇。
學院在之後每年都會被塞人進來,貴族們根本不管學徒的六年培訓是不會給中途加入的人從頭講起,中途插入的人如果沒有高水平導師教導,自學跟上進度也是很困難的事。他們只是一個勁地砸錢塞人,賄賂學院講師讓自家的孩子通過最初的學徒晉升考試。
結果上一屆學徒有一千一百個,晉升考試後就被開除了四百個,剩下的八成都是留級生,德爾塔這一屆有學徒九百個,晉升考試後被開除兩百多個,以後有多少留級生還不好說。
送走了死者家屬們,到了月底,其他魔法組織也派出大法師與學院接觸。
外來的大法師們似乎也並不單純是來看熱鬧的,路過他們時,他們緊蹙的眉頭告訴學院的學生,似乎有類似的苦惱纏繞着他們。
事實也確實如此,不只是拜垂拉法師學院,在本月,他們隸屬的組織也多多少少受到吸血鬼的襲擊,造成多名學生傷亡,部分外圍建築倒塌。甚至實力較弱,對外項目也只接底層護衛任務、一向在神秘側與世無爭的河谷更是損失了一位大法師,還有一位大法師重傷。
這些吸血鬼和丹契斯出現的一樣,也展現出與過去書本上所沒有記載的能力,不過相對於各魔法組織對於它們的情報過期,它們也對於迪索恩神秘側的發展不太瞭解。
兩位不朽者藏進奧秘之眼安設在室外,用於模擬太陽能量運行的太陽熔爐裡,企圖伏擊奧秘之眼的法師,結果人家的法師都沒露面,甚至都沒發現這些吸血鬼,只是遠程通過魔網操縱太陽熔爐閉合進行不知道多少次的模擬實驗,就硬生生把它們煉死了,如果不是最後在熔爐裡發現兩位不朽者的殘渣,或許奧秘之眼還不知道有吸血鬼潛入他們的勢力範圍。
專精戰鬥的劍吻灣法師公會則和學院一樣,他們的大法師正面擊敗了三位不朽者級的吸血鬼,並且將它們困在半神器中。
和學院不同的是,它們還活着,可以被審訊。
被院長派出處理吸血鬼事務的三位大法師以爲自己將鍋扣到金苟頭上的事就要暴露,結果劍吻灣法師公會的大法師卻表示,他們活捉的吸血鬼雖然知無不言,但在詢問到血族的大本營時卻閉口不言,只是用眼睛注視着南方,似乎被某種魔法契約限制住了。
金苟的位置也是在迪索恩南面。
這樣就讓幾個歪曲事情真相的大法師鬆了一口氣。他們紛紛表示學院捉到的吸血鬼因爲拷問太用力,不慎死亡,不過它們在死前還是暗示血族匯聚在南方,而在南方和迪索恩有仇,要想盡一切辦法打擊迪索恩的只有金苟,所以金苟串聯黑暗種族的事毋庸置疑。
接下去學院外的大法師又和學院的大法師開了許多會議,討論類似敵人該如何防護偵查或者其他問題。
不過這都和德爾塔沒有關係了,他正在學徒的單人宿舍間收拾自己的行李,將一切紙質的物品疊好,連同衣物放在手提皮箱裡,裝着夢魘遺留物的罐子被單手捧着,奎斯加送的劍背在背上。
因爲重力不均,他的身體重心有些偏斜,以一個別扭的姿勢走出房門,關上宿舍的門。
明天就是七月一日,而現在是搬到新宿舍的時間。
宿舍外面的走廊上,還有許多新晉學生抱着自己物件站着,他們的眼神茫然,符合這個年紀的心中既有對未來的期望,也有擔上新壓力的沉重。
德爾塔帶着自己的行李擠過他們,他已經轉科了,新宿舍不在秘文高塔,而是在鍊金高塔的上部,講師宿舍的下層。類比原星象高塔的話,就是被爆掉的位置。
排隊等待飄浮碟的過程中,還留在秘文科的安佩羅姆、貝克以及梭法都有點不捨,安佩羅姆甚至要掉眼淚。德爾塔和迪亞哥轉科後,自然不可能和他們住一間多人宿舍了,而是和別人。預想到連秘文科底層圖書館的讀書會都要分開了,這讓他們感到傷心。
這是年輕人對於朋友的一種不成熟佔有慾在作祟,不願意朋友離開自己太遠的地方,不願意朋友在別的地方再交其他的朋友,親密到干涉隱私的程度,但這種感情是完全合乎情理的。
德爾塔甚至有點享受這種感覺,在學徒時期趕學習進度的時候,他可沒時間交朋友。
上下移動的飄浮碟浮到秘文高塔中部的時候,德爾塔和迪亞哥就下來了,他們和其他朋友互相擁抱了一下告別,然後拖着自己的行李站上了懸空走廊的飄浮碟,最後在主塔的中部彼此告別,站上了去往不同高塔的飄浮碟。
德爾塔是鍊金高塔,迪亞哥是第七高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