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我直言,這個提高神秘感來隔閡超凡與普通人的想法真的經不住考驗。”
德爾塔終於能發表自己的意見了,秘文科圖書館的大法師管理員也有與蓋倫相同的見解,但反駁前者等同作死。
他對於這個制度相當不贊同,但不說出內心的想法又不痛快,只好欺軟怕硬一下了。
“就我所知,邪惡和怪癖並不能阻止人們嚮往魔法。只要有獲得強大力量的希望,願意一邊忍受可能致死的毒打一邊吃屎的人可以塞滿整個丹契斯的房子,甚至那些高一點的樓上,開放式陽臺裡還會往下掉人。”
【好惡心的比喻!】無論是哈斯塔還是蓋倫都不約而同地在心底感嘆。
蓋倫都有點懷疑自己眼光出了問題,這麼粗俗的語言怎會出自精靈血脈持有者的口中,當初鍊金科的半精靈講師赫默·克麗絲雖然懶散,但禮節方面可挑不出一點問題。
“你說得其實沒有什麼錯處,”他斟酌了一下才開口回答,
“但你說的這些人基本沒有足夠的文化素質和財富去通過學院的對外招生考試,他們即使獲得這麼珍稀的材料資源,也會因爲缺錢而第一時間想到將其賣掉補貼家用、還債之類的,而不是貿貿然地吃掉或者換成路費前往學院。”
“學院的保密措施一向針對的是那些有一點閒錢,只是因爲想要提升地位才尋求力量,企圖博得機遇,期待有一天憑藉功勳去獲得爵位的人。”
“學院在對外招生時只接受意志、天賦、機敏都是上等的少年或者青年,他們的家世不被學院看中。魔法的進步可不能只靠那些貴族的血裔,他們在這方面的上進心比針眼還小,許多守舊派都是他們的一員。”
蓋倫毫不在意地在德爾塔面前提出這些觀點,在他看來,擁有精靈血脈的人還不至於和那些紈絝的貴族子弟混到一塊兒去。
然而他不清楚的是,因爲迪索恩在與金苟的戰場上連番失利,許多貴族都在爲家族尋找退路,以至於學院這一屆收了許許多多的貴族子弟。
缺人的時候不能太挑剔,可是不缺人的時候眼光就可以適當放高了。學院對本屆學生素質的要求比往屆要嚴得多,真正的紈絝直接在學徒晉升考試那天被開除了。
德爾塔大概瞭解了蓋倫的意思,陷入沉思。
他只有安靜下來的時候才真的像一個精靈,氣質扭轉,
恬淡、平靜、和諧、自然鍾靈於他。
濃密的睫毛眨動,眼神執着帶着一絲好奇,彷彿人偶師傾注心血的美麗傑作被賜予了靈魂,只是坐在那裡,就爲這片土黃色調的平凡之地增光添彩。
連走商多年的蓋倫都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特殊血脈的具有者在學院也算稀奇貨,何況他多年不與學院聯繫,幾乎見不到這樣的人。
精靈混血的形象喚回他關於學院生活的幾分回憶,於是蓋倫態度更加和藹了。
良久,德爾塔擡頭,鄭重地說:“蓋倫先生,你的指點讓我大受啓發,改變了對學院的錯誤看法,實在是感激不盡。”
“說起來慚愧,我到現在還未向你介紹過我自己。”
德爾塔突然站起身撫胸莊重一禮,作爲正式認識的禮節。
“我是德爾塔·范特西,秘文科的新晉法師,向前行者致禮。”
蓋倫看得好笑,德爾塔的身高完全看不出再過一年就要成年的事實,倒像是一個小孩在模仿大人的一舉一動,分外可愛。
爲了表示尊重,他也重新站起來回了一禮。
兩人雙雙坐下,開始步入正題。
德爾塔花了三到四分鐘爲蓋倫詳細描述了他所見到的星象高塔法術事故的經過,包括爆炸前高塔窗戶裡異樣的紅光,還有高塔上引動的那些防禦法陣的外在表現效果,最後總結道:“你想要知道的情況大概就是這樣。”
蓋倫滿意地點點頭,雖然學院的事和已經畢業的他無關,但作爲法師,他對於這個未知能夠毀掉一座高塔的類禁咒魔法現象很感興趣,這也是爲什麼他會藉着執事的機會叫住德爾塔詢問學院事故的原因。
“不過,你爲什麼不早點去問我們帶隊的助教呢?他們總比我這種‘資深學徒’懂得多。”
別墅區離這裡不過步行四十分鐘的路程,沒有道理來問自己這個非星象科的學生關於星象科的事。
蓋倫依舊面無表情,但身邊的靈性氣場卻略微黯淡下來:“我在魔法實力方面已經很久沒有進步了,一直在研究礦石企圖發現新金屬元素。學院已經放棄了這方面的探索,這項工作的主力目前是自然科學院......”
現在是第八紀元,由拜垂拉學院鍊金科法師福林託·尼赫一手開創。
自從他發明的白紙風靡大陸,學士之城黎弗瑞拉確認第八紀元開啓,原本同樣專攻鍊金的自然科學院就被壓下一頭。雖然他們很努力地做出了貢獻,比如改進了挖礦設備令出礦效率提高,發明了攻城錘讓那些緊閉的城門不再牢不可破。
但是很可惜,上面的大人物們很少見到這些玩意兒,但紙張卻能天天見到。承載文字的白紙被他們認爲是高雅的技術發明,自然科學院技術革新帶來的利潤增長卻被認爲是多打工人們幾鞭子就能趕上的進度,完全不受重視。
學院有一百多年不把他們放在心上了,現在自然科學院也在試圖翻身,並且大有成果,有在鍊金方面全面超越學院的趨勢。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這點,除了鍊金科,學院的法師仍瞧不起自然科學院,甚至主動把那些短暫時間內看不到收益的簡單項目轉讓給他們。
“萬物皆可度量,萬物盡在掌握”這句自然科學院格言實在是太得罪人了。
如果不是在學院就讀時曾公開發表過詆譭自然科學院的言論,蓋倫現在也不會爲了自然科學院的一個工作名額而在這裡自費爲他們的礦石項目收集數據。
明眼人都能看出戰爭在推動自然科學院的地位,前幾年的土壤增收項目的大獲成功令上層爲他們開放了更多資源調撥,現在想要擠進自然科學院的難度與過去不可同日而語。
不願與學院助教接觸是因爲裡面很有可能有蓋倫曾經的同學。
他並非不願讓自己過去的同學知道他在做什麼,但是當面告知就有點打自己過去臉的意思,承認自己過去的錯誤是每一個人心裡自然而然牴觸的行爲。
【看起來自然科學院和學院真的不對付啊。】只是聽了蓋倫的回答,德爾塔心中做出判斷。
“這是你的報酬。”蓋倫手一招,精神力拖動一本筆記從屋子角落堆放的書籍中飛出抓在手上。
“我在學院時自己做的法師筆記,上面記着我自創的魔法‘熱氣迴流’,在快速保暖方面雖然比不上學院教導的‘控溫立場’,但在野外活動時用起來更舒適,釋放也更節約精神力。”
德爾塔:“...........”
他倒不是想吐槽這個魔法的作用,問題是‘熱氣迴流’這個名字一聽就是火屬性和風屬性的混合法術,而火、風都隸屬天屬性的魔能,德爾塔卻只能感應到地屬性的魔能。
換而言之,這個法術他學不會。
“那個,我完全感知不到天屬性的魔能粒子啊,這個法術學不會,能不能換一個?”
“可以,”蓋倫剛說完,突然反應過來,動容道:“怎麼可能會有完全感知不到天屬性的人存在?而且冥想法好像是學徒晉升考試後正式開學時纔會下發的吧?”
德爾塔狀似不好意思道:“我只是爲學院做了一點微不足道的貢獻,我們秘文科的主任西索·克雷夫閣下就提前開放了我學習冥想法的權限。”
“至於天屬性的缺失和我參與的某場魔法儀式有關,該儀式的相關檔案被鎖死,我也簽訂了緘默者之約,所以詳細內容恕我無法告知。”
緘默者之約是比普通保密協議更高一級的契約,監督者是必須是學院的大法師,而非深淵惡魔領主,這能確保消息的絕對封鎖,已經違規後的及時懲處。
雖然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儀式需要這樣保密,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
能夠簽訂這種級別的契約,眼前的精靈混血已經被學院高層注視着,他的未來一片光明。
蓋倫法師心情複雜,他費盡心思加入自然科學院只是爲了發揮自己的學識,他也曾想過回到拜垂拉法師學院申請信息投資去完成自己的“數據統計學”,但是學院不認可他所癡迷的研究方向屬於神秘側,拒絕了他的申請。
說到底還是他在學院就讀時表現平平無奇,信譽度太低的緣故。
而眼前的這個精靈混血卻已經接觸到了需要用到緘默者之約這樣的大事,在學院高層那裡留下了姓名。
如果自己也有這樣的經歷,或許學院的關注和信任會更多些吧,自己也就不至於消耗那麼多時間去取信自然科學院了。
到底屬於這個時代的高素質人羣,又經歷了許多困難磨礪,蓋倫心中剛升起一絲嫉妒就被他自己抹去。
包含深意地看了德爾塔一眼,他又換了一本筆記,說:“那這本如何?裡面記載了‘地脈感應’這個法術,施術者先標記一個地點,之後可以通過第二次施術標記來確定自己與第一次標記地點的相對距離差和高度差,感應範圍的限制是三百米,相當適合在秘文科的學生探索遺蹟時使用。”
相當實惠,德爾塔這麼認爲。
“這正是我需要的。”
拿走屬於自己的報酬,德爾塔還想繼續聊,但蓋倫法師表示自己要進行工作了,不能奉陪,只是最後提醒了他一下:
“最近這裡可能有高階盜賊出沒,在不觸動法陣的情況下偷偷運走了我們許多物資。現在還不確定他是不是對學院抱有惡意,你沒事的話不要離開助教太遠。”
精靈混血優雅一禮:“感謝你的忠告。”
然後他戴上面具扶正,準備回去找自己的護衛們。
站着目送德爾塔離去,蓋倫看着桌子對面,看到自己爲這個學院新生法師倒下的那杯茶水一滴不少,便走過去把茶杯拿起,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