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政官聽了米爾伍德助教的勸告,帶上城堡一半的守衛就離開了,那個非常可疑的尼特也因爲可能知道什麼線索一起過去了。”德爾塔拿着叉子搖頭晃腦,他的頭腦告訴他需要休息,胃卻告訴他需要進食,所以他正處於又餓又不想動的狀態,
“不過我覺得他並沒有很在意死人的問題,他似乎更想知道有誰利用那條密道走私過,好以此讓他們補交罰金。”
城堡的房間很多,但傢俱不夠所有人用,休息還是睡在他們自己的毯子上。因此比較起來,他們的居住環境還比不上旅館。
“酒館老闆好像提過,賭場老闆和他僱傭的那批人在海肯都不受歡迎,更別提和全國通用的金鎊比了。”
安佩羅姆好奇道:“我還沒見過那個尼特,他真的那麼討厭法師嗎?”
阿列克謝停住他擺弄凸透鏡片的手,那是貝克的夾鼻眼鏡上的,他不小心磕壞了,阿列克謝在幫忙修理:“別被你們在高塔的生活經歷所矇蔽了,除了法師和法師的家人,其他人都討厭法師。”
“但我看德爾塔和誰都聊得來,明明他的語氣有時候更差勁。”
德爾塔對這個評價充耳不聞,他知道自己在學院有時會展現出壞脾氣,這都是給那些說話沒有邏輯的人給逼的。學院裡有些人背景不小,說話時卻絲毫沒有邏輯,好像沒接受過文法學習,精神也有或多或少的問題,還不如普通農民。不過自從他知道貴族會給自己的孩子在嬰兒時期餵食含汞的安眠劑來止啼,他就對這些人擁有了更高的耐受力。
“不是每個法師都有這樣的容貌,也不是每個法師都會像他一樣說話,讓所有人都能認爲他和自己是對等的關係,你會因爲自己的錯誤向別人的僕人道歉嗎?”
安佩羅姆猶豫了一下:“如果不是什麼大錯誤,那麼應該不會。”
“他會。”阿列克謝又低下了頭,繼續鼓搗鏡片。
經過昨天的散心,貝克和安佩羅姆終於記起來要學習了,但現在是用餐時間,尤其貝克的眼鏡還壞了,所以他們邊吃邊聽德爾塔嘮叨,時不時發表一下自己的意見。
聽到德爾塔提起米爾伍德助教,貝克擡起頭來:“其他助教還沒回來嗎?”
“執政官不急着讓我們把考爾和巴拉蓋助教找回來。現在只有穆迪埃助教和我們在一起。”
“只有一個,還真是罕見,我們好像從來都在助教們的眼皮子底下,我懷疑我們在學院是否有真正的隱私。”
“廁所絕對隱私。”德爾塔爲貝克指點迷津。“內務處的人不敢監視那裡,學院的大師有超過半數是女性,女術士的施法天賦比男性法師強得多,她們有對此提出了要求,內務處必須讓步。”
【難怪常常看到女士們成羣結隊進入廁所,原來是因爲這個。】貝克恍然大悟:“但那也只是女廁所而已,難道我想要擁有隱私只能去那裡了嗎?被抓住後的懲罰會比參與走私還要嚴重吧。”
“你放心,男廁所也是安全的。內務處的成員基本都是男性,他們雖然不得不服從女術士們的意見,但這樣就顯得他們太過軟弱了,爲了挽回形象,他們乾脆連男廁所也不監視了。”
“這是什麼邏輯啊?”貝克忍不住吐槽。
“就是爲了顯得這麼做是爲了公正而非受女人的使喚唄。”
“呀——你這麼說我倒是懂得,但爲什麼之前那種說法就讓我想笑呢?”
“說明這件事真的很可笑。”德爾塔說:“我就不會爲了面子做這種蠢事,至少能把握在手裡的一定要先把握住。真正計劃着陰謀和預備犯罪的人是不會在乎地點的。女廁所沒法監視,男廁所就可以放過了嗎?”
哈斯塔剛剛脫離休眠狀態就聽到德爾塔的最後一句,大駭:“這是什麼變態言論?”
德爾塔:“......”冥冥中感覺哈斯塔的好感度有所下降。
“你以後可千萬別加入內務處。算我求你。”貝克也半開玩笑道。
“當然不會,那兒可沒什麼前途。”德爾塔也笑着應付了一兩句。他正打算挖一點魚肉泥吃,轉眼看到迪亞哥在平靜而淡然地喝粥,心裡生出一股怨氣,故意擡高音量:“說起來還真是令人吃驚啊,迪亞哥,我聽人說昨天晚上你雖然沒有在避風港,卻也和陌生的女性在一起......”
“噗——”迪亞哥一口噴出來,隨後心疼地擦自己的毯子。
德爾塔的眼神黯淡了一瞬:【反應這麼大,他真的和薇拉接觸過了,會是姬芙拉蒂絲指使的嗎?】
某精靈混血的話出口,房間登時變得熱鬧了。
“看這個表現,所以是真的?”
貝克和安佩羅姆都是一臉悚然,阿列克謝則是驚喜擡頭,一副找到同好的樣子。
迪亞哥:“......”他想不清楚自己是在哪裡被看到的。
“你不會......”貝克遲疑着要問,卻被迪亞哥立刻打斷。
“她只是向我問路而已。”迪亞哥義正言辭地否定道。
“接近午夜,一個獨身女子向你問路...”德爾塔冷笑着,他沒有說下去,但這已經引起了其他人的無限聯想。
“不是你們想象那樣,這只是個巧合......”迪亞哥急於證明自己的清白。
阿列克謝若有所指:“那是有夠巧的呢——”
安佩羅姆聽不懂其中的含義,但他能感受到氣氛,自然而然地笑得前俯後仰。
“范特西!你損害了我的聲譽!”迪亞哥擺出一副受不了的樣子,果斷選擇逮捕罪魁禍首。他輕輕把盤子放下,“過來,我們出去談談。”
德爾塔沒有任何反抗的被迪亞哥拖着,在鬨笑聲中和他一起離開了房間,還不忘回頭做了個很有精神的鬼臉以示無奈。
離開房間,關上門,兩個人的表情不約而同地變化了。好在走廊空蕩蕩的,沒有僕人和衛兵看到這一幕。
德爾塔臉上再沒有笑,迪亞哥也不知道說什麼。
精靈混血低聲說:“其實沒人和我說什麼,只是你身上有下面那個女人的靈性。你知道煉金術士和那位的關係......”
如果可以,他不想損失這段友誼。上一次經歷的背叛已經讓他感到夠嗆了,那是揚斯克的孤兒院倒閉後,他一手養活的崽子們全部爲了更好的生活投向了銀索公會那羣盜賊的麾下,去接受劫掠商隊和佈設致命陷阱的培訓。
迪亞哥深吸一口氣,捂着自己的額頭,眼神瞥向一邊:“所以說,你好歹留給別人一些隱私啊!”
“這個時候的標準回覆應該是‘叔叔我最討厭聰明的小鬼了’,然後掏出不知道藏在哪裡的武器給我來一下,最後把屍體綁上石頭沉入白河河底。”德爾塔認真道。
“這個標準到底是那個行業規定的啊?而且叔叔這個自稱也未免太老了。”聽到德爾塔還能開玩笑,迪亞哥放鬆了些:“我們非得站在走廊裡說這些內容嗎,隨便一個人走過來可都能聽見。”
德爾塔沉聲道:“位置我來決定。”
迪亞哥對此沒有異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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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你有話好好說。”迪亞哥完全失去了穩重的形象,他驚恐地擡手想要防禦,但又不敢真正去觸碰身前的事物,甚至因爲這狹窄的空間都沒法躲。
空有一身騎士實力在此刻竟毫無用處。
“你這下知道我爲什麼選擇廁所了吧?”有着寬大木質側檐的坐便器前,德爾塔拿着清潔用的海綿棒指着迪亞哥,它倒是沒有什麼異味,淡黃色外面被黑褐色污染,通體只有手柄是乾淨的。
海肯牌朱古力棒(誤)
城堡有三個廁所,只有這個空間最小,位置最高,沒人會爲了上廁所跑到這裡,唯一可能使用這裡的領主和執政官現在都不在城堡,德爾塔還在廁所外設置了負面靈性壁障,如果有人想用精神力監視這裡肯定要吃苦頭。
德爾塔警告道:“我告訴你,如果你的答覆我不滿意,我就像用它痛揍你一頓再絕交。”
他身高不高,但拿着這件法寶氣勢十足,壓過迪亞哥不止一頭。
“即使我之前有所隱瞞,但這樣的懲罰也太過分了吧?”迪亞哥不斷後退,儘量靠近窗戶,想着一會兒要是談崩了就徒手攀爬城堡外部逃跑。
“一點兒也不過分。”德爾塔步步緊逼:“我們都知道姬芙拉蒂絲副院長是什麼樣的人,即使是那些惡魔術士都畏懼她,她的精神異化遠比她體內深淵血脈異化的還要快。鼓勵召喚科的術士們自相殘殺去爭奪晉升中位法師的名額,將忤逆她的人石化,那些人被困在自己的皮膚裡,血水從孔竅中流出,受術者無比痛苦但連哀嚎都無法發出,只能眼睜睜地感受死亡的過程慢慢逼近。這還只是我聽到的她所作所爲的部分。我想你爲她做事,知道的比我更多。”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那是什麼在決定你的人生?!”
“你不會懂。”
“我確實會因爲眼界和知識的侷限而無法理解一些問題,但這不僅僅是要向我解釋,還是向你自己的解釋。那些我不會懂的內容你自己就能接受嗎?你做人最基本的良知在哪裡?爲這樣的人效力,是爲了錢還是權力?”德爾塔的聲音在壓低,語氣卻越發咄咄逼人。“這麼做真的是出於你的內心?”
迪亞哥本來已經將姬芙拉蒂絲做過的事選擇性遺忘以麻痹自己的愧疚感,現在被德爾塔戳穿,心裡就好像被潮水沖刷,在茫然的同時又好似淨化了自身:“不是。”
受羞恥和愧疚的情緒影響,他忍不住想要低下頭,但這麼做就會更靠近那根歹毒的海綿棒,這讓他的心理始終無法進入狀態。
德爾塔也注意到了這點,他收起海綿棒:“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是我的家族需要我。”長久的空白後,迪亞哥終於說出了他的理由。
他感到如釋重負,他沒想對誰隱瞞,或者說一直隱瞞這件事正是他最大的痛苦來源。曾經是苦於不能炫耀,後來是恥於開口,又畏懼危險隨時降臨,壓力只能默默承受。
現在德爾塔主動要當這個傾聽者再好不過了,精靈混血在正常狀態下對任何秘密都能守口如瓶,迪亞哥也願意相信他。
“我的母親和姬芙拉蒂絲認識,是她送我來這裡學習的。”迪亞哥靠着牆,他回憶起過去,那些曾經以爲是美好的回憶現在來看都並非是表面所浮現的那樣美好。
“整個學徒期,我都過得和其他學徒沒什麼兩樣。雖然無聊是整體,但偶爾也能從學習中抓到一絲一毫源於靈感的驚喜。只是回家的時候才能感覺到家族的氛圍不對。”他稍微擡頭,感覺這時候應該需要一點菸草:“我的家族傳承了四百年,秉持騎士之道顯赫了四百年,你明白我什麼意思吧?”
大法師很強,但大貴族們不在乎。血脈騎士的培養速度遠超法師,他們犧牲壽命換取力量,天賦好的在三十歲就能晉升大騎士,隨後保存實力三十年,而普通的血脈法師要晉升大法師也至少要經歷五十年的學習,晉升還有機率失敗死亡,成功也就是多活六七十年,打起仗來根本死不起。
總體來說,古老貴族世家們對於法師的態度以安撫爲主,但還是不把他們當對手,只是偶爾會把家裡不怎麼受寵的子女送去學習魔法,算是和施法者交好的手段。
迪亞哥顯然就是這麼一個不受寵的孩子,就像佩雷·波爾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