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騷啊。”德爾塔一進房間來,阿列克謝、貝克和安佩羅姆便紛紛感嘆道。
精靈混血的身上縈繞着一股怪味兒,並且臉、手這些露出來的皮膚上也蒙了層亮白色,好像蠟制人偶一樣,給人以些許恐怖的感覺。
安佩羅姆皺着眉,捏着鼻子抱怨:“你是太餓了生吃了只羊還是怎麼着?米爾伍德助教聞不到嗎?”
“他可沒你們這麼嬌氣,而且買這玩意兒的錢就是他借給我的,剛剛我忘記帶錢出去了。”德爾塔拿出一隻拳頭大的鐵罐子,裡面的味道和他身上如出一轍,但味道更重:“考慮到貝克也怕冷,我回來的時候特意從車伕那裡買了一罐羊油,塗在臉會好過很多。”
“仔細想想,我好像又不那麼怕冷了?”貝克害怕這個味道。
德爾塔根本不聽人說話,在罐子里扣了一團就往貝克臉上抹:“我買都買了!”
貝克一邊慘叫一邊躲,卻驚訝的發現德爾塔似乎精於小空間的博鬥,角力時完全壓自己一頭,逼不得已被羊油塗了滿臉。
“這要是壓不住你,我大學時期的擒拿拳社豈不是白報了?”德爾塔在心底洋洋得意道。
哈斯塔忍不住吐槽:“聽起來就是一個在文明社會的學校裡會非常冷門的社團。”
“人可多了。”德爾塔爲自己的選擇辯解。
“都是來混學分的。”哈斯塔說。
“這不是有好好在我的記憶裡汲取到有用知識了嗎?”
“學這種東西學成你這樣可就糟糕了呀。”
“說這話可真是過分。”
貝克接受着德爾塔的蹂躪,抵抗的力度突然小下來了。
“它在發熱!”他驚喜地叫道。
“它不會發熱,會發熱的只有你的臉,它只是在保溫而已。”德爾塔收回手,將罐子的蓋子合上,又凝聚了空氣中的水分成團給自己洗手:“現在該感受到它的好處了吧?味道雖然有點大,但聞久了也就習慣了。對了,我一會兒還要再出去幫忙找人,你們有看到迪亞哥回來嗎?”
“沒有。”
“真是可惜,”德爾塔在自己隨身帶的那點行李裡找錢,一會兒要還給米爾伍德。“對了,你看好的卡利尼在妓院被我們找到了哦。”他不回頭的對安佩羅姆說。
“騙人的吧,我還以爲他會是那種全心全意投入在魔法上的人。”安佩羅姆的想象幻滅了,他之前還格外羨慕卡利尼的冷酷形象和強大的內心——雖然那只是他自己腦補的人設。
“讓你失望了呢。要不要試着把我當做學習的榜樣?”
安佩羅姆委婉拒絕:“那我在餘生中估計都嚴肅不起來了。”
【不是吧,又被嫌棄了。】
“切,我走了。”德爾塔噔噔噔地下樓了。
他上樓前米爾伍德助教正在和回來的其他人在一起,然而他下樓後,他們帶回來的人都會各自房間了,大廳又是冷清的一片,大門外姑且有站崗的衛兵,可門後就連僕人也一個不在,米爾伍德獨自站在壁爐邊不知道在想什麼。
披着桌布的餐桌上,瓷器和銀餐具在壁爐的火光映射下閃閃發光,如果不是他們這些學院的外人在這裡,可能大廳的氣氛該是溫馨而恬淡的。德爾塔想象出臉部是馬賽克的領主夫婦在這裡用餐,兩個長得不太好看的孩子在一旁玩耍,畫面可能不太美,但還挺有生活氣的。
【話說我們好像沒看到過這裡的女主人呢......】
“穆迪埃在我們不在的時候有和執政官在更細節的方面談妥嗎?”他走上前問米爾伍德。
“沒有。”
“談崩了?”
米爾伍德疑惑的轉過頭,不知道這個結論怎麼出來的:“執政官早就回臥室休息了。”
“這也太卑鄙了啊,把我們叫起來以後自己去睡覺了。”德爾塔憤憤不平,“他是瞧不起我們嗎?明明第一天的態度還不是這樣的。”
“這不是很正常嗎?在我們來的第一天他當然會想要客氣點,反正我們除住宿外的需求還是要花錢解決,禮貌又不用花錢。”
“我的意思是,他這麼對待我們,難道就不顧忌學院的態度嗎?”
“領主和他兩兄弟對陛下忠心耿耿,所以原本是部落民的他們纔能有資格統治海肯。”米爾伍德回答道。
學院在不可避免地陷入政治中去,溫斯克爾九世與國內的兩位大公不和,法師們也要被迫站隊。而總部設在南境、處於國王管控範圍的學院該怎麼選已經一目瞭然了。
德爾塔可不相信米爾伍德的話,他已經知道姬芙拉蒂絲副院長在背刺海肯領主的事實了:“就只是因爲他忠心,所以陛下會看重他?”
“忠誠已經是非常稀缺的品質了。”
“聽起來國王真可憐。”
米爾伍德沒有迴應,但德爾塔知道他同意自己的觀點,那些米爾伍德身上散發的靈性碎片是這麼告訴自己的。
“開始追蹤吧,我們已經耽擱一會兒了。”
“等等。”德爾塔一隻手託着硬幣,另一隻手的食指微屈,將硬幣一個個彈到米爾伍德的外袍口袋裡去,發出沉悶的叮噹聲:“你的錢。”
米爾伍德:“.......”他第一次看到這麼花哨而無意義的舉動,但還是站着不動,配合德爾塔完成了整個過程。
“他的耐性不錯,我開始懷疑他不是副院長的人了,或許我們可以做出一點出格的事再試探試探。要是確實不是,我們就引導他去找薇拉,正好把她抓住解除執政官對我們的懷疑。”德爾塔對哈斯塔說。
“蹬鼻子上臉,你小心在這之前他就發飆把屬於你的請柬燒掉。”
“他可沒這個權力。”
................
一路上,米爾伍德覺得清靜了不少,而德爾塔卻是一路和腦袋裡的另一位吵吵嚷嚷的,各自都覺得氛圍正適合自己。
德爾塔選擇第一個追蹤總院的薩莎小姐。這個時代的上流女士們愛好大抵差不多,對周邊環境的清潔要求也類似。如果要在外邊過夜,他相信即使薩莎和分院的妲絲小姐白天選擇的路線不同,但最後有一定的可能會匯合在一起。
第二次出門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兩點了,狗都睡了,天空又被烏雲掩蓋,一點星光也看不見。穿着黑衣和毛皮披風的巡夜人們舉着火把在街上悄無聲息地行走,時不時打個哈欠。
米爾伍德和德爾塔這次都帶了火把,沒有引來盤問,但還是有很多巡夜人被這一對迥異的搭檔吸引了目光。
這一次和德爾塔之前偷跑出來的路線有所重疊,所以他不忘去看一眼有着屍體的小巷子,想要驗證那是不是執政官翰納什所提到的不幸遇害的收屍人。
果然,那裡已經空蕩蕩的了。
滿足了自己的好奇心,他順着薩莎的痕跡去找,但難度頗高。
那些靈性的軌跡幾乎散去,又有被人流帶來的繁複靈性衝散。斷斷續續的難以辨認,或是顏色與環境融爲一體,或是在珠寶店、畫行、銀店、服飾店之間來回穿插,形成一團亂線,讓德爾塔反覆奔走也認不清哪一段痕跡是最新留下的......
隨着時間的推移,天空從純淨的黑色逐漸調高了灰度,月光在烏雲的過濾下略微發黃,看起來像是一片塗了灰泥的磚牆。
米爾伍德隨着他在這些市場店鋪間來回走動,沒有任何提問,好像不是監督,而是優秀的侍從一樣,禮貌又富有耐心。
在第六個來回的時候,他看見精靈混血突然停下腳步,扶到一邊的牆壁上不動了。
“三點半了啊——”德爾塔臉對着牆,手掌則按在上邊,聲音悽哀,好像喉嚨裡面住着一個怨靈在替他發聲。“完全就是在浪費時間啊,我們換人找吧——”
他不是什麼有耐心的人,或者說正因爲在預期中這會是一份簡單的工作,所以當精力耗費超出預期的時候纔會感到格外沮喪和煩悶,甚至在生理上感到嚴重不適。
“那就回城堡,再從頭開始好了。”米爾伍德轉過身,往城堡的方向走。
德爾塔從牆上粗石磚間因風化或打磨失敗而遺留的縫隙裡摳出堅硬的冰粒,放在手心用兩隻手反覆磋磨,感受着寒冷與刺痛,人終於精神起來了,跟上米爾伍德助教的腳步。
慣例,德爾塔回到城堡後又要去那些外出代表的房間去看看有沒有人自覺回來,免得待會兒做無用功。
比努力但沒有收穫的無用功更糟糕的是連目標缺失還依舊堅持的無用功。
那三個房間裡住着的法師們還是老樣子,都向他說明自己的臨時舍友至今未歸,並且也沒有他們可能會去哪裡的猜想。
所以當他推開自己的那扇房門看到迪亞哥的時候,心裡還是有些驚喜的。
【可以少跑一趟了......雖然把所有人追回來也不是強制性的任務就是了。】
“我已經回來了,不用再到處找我了。”迪亞哥坐在毯子上朝他揮手,顯然其他人給他科普了德爾塔的新工作。
德爾塔走進去,他也需要坐着休息會兒,包裡還有小半桶之前酒館老闆送的酒沒喝完,正好用來解渴,或是用來重振精神:“還好我沒有第一個找你,否則......”他停住了,眼睛睜大,驚疑不定地看着迪亞哥。
迪亞哥困惑地笑了笑,似乎爲他的眼神長久注視而感到不安。
【是薇拉的氣息!非常淡,但是很純粹!】
“你們怎麼了?”安佩羅姆察覺到了氛圍的異樣。
德爾塔咧開嘴,露出一個非常勉強的笑容:“沒什麼,只是我有點累了,剛纔在市場的方向繞了好多圈都沒有收穫,西北風卻快要喝足了。”